1. 序章-1
  2. 序章-2
  3. 序章-3
  4. Act1-1
  5. Act1-2
  6. Act1-3
  7. Act1-4
  8. Act1-5
  9. Act2-1
  10. Act2-2
  11. Act2-3
  12. Act2-4
  13. Act3-1
  14. Act3-2
  15. Act3-3
  16. Act3-4
  17. Act3-5
  18. Act4-1
  19. Act4-2
  20. Act4-3
  21. Act4-4
  22. Act5-1
  23. Act5-2
  24. Act5-3
  25. Act5-4
  26. Act5-5
  27. Act6-1
  28. Act6-2
  29. Act6-3
  30. Act7-1
  31. Act7-2

序章-1

終於,等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在下終於拿到了這本小說-Fate/Zero。每天睡前都會從書架把它拿下,讀幾頁之後再入眠。聽起來或許有人覺得"太誇張了吧",但是這就是在下對TM作品的深愛。 憑藉著這股熱情,在下把Fate/Zero的序章翻成中文。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的中文造詣不好,但是這次經驗更讓在下了解自己的中文素養真是狗屁不通。面對一行字思索幾小時還是想不出所以然來。豈知竟有某位杜家老爺竟然還在批判成語的不是云云……….。 所以,當各位版友看了這篇翻譯覺得"靠,這種程度也敢拿出來獻醜",想好好臭罵在下的話,請在心中盡量罵,或者丟到在下的信箱也可以,不要污染了版面。如果有版友肯大方指點一二,那更是在下幸甚,還請暢所欲言。

——————八年前——————

來說說某個男子的故事吧。 一個為了自己的理想,比任何人都付出更多;卻也因此深感絕望的男子的故事。

那個男子的夢想很單純。

他只不過是全心祈求人人都能過得幸福快樂罷了。

這是一個每位少年都曾經一度夢想過,但在明白現實的殘酷後就會放棄、捨去的幼稚理想。

無論何種幸福,都需要付出犧牲做為代價。所有孩子在成長的過程當中都會學習到這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可是這個男子卻不同。

或許是他實在太愚不可及;或許是他的腦筋哪裡不正常;也或許因為他身懷超脫常識的天命,是那種被稱作聖人的人也說不定。

當他領悟到這世上所有的一切生命都放在"犧牲"與"救贖"的天秤上,絕對無法放空其中一邊的時候………。

從那一天起,他決心成為天秤的支配者。

如果想要更加確實、更加有效地減少人世間的悲傷怨嘆,只有一個方法。

即使只有一人,為了拯救人數多的一方而捨去人數少的一方。

這是為了讓多數人生存而殺盡少數人的行為。

因為他愈是拯救,就愈擅長於殺戮之法。

他的手染上一層又一層的血腥紅色,可是卻從不畏懼退縮。

不論手段正當與否;不論目的是非與否。男子要求自己成為無私無妄的天秤。

絕對不會錯估生命之量。

一條生命不分貴賤、不問老幼,只是定量的一個單位。

男子拯救生命一視同仁;也同樣地不斷殺人。

可是,當他發現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平等珍惜所有的生命同時也代表對任何人都沒有愛。

如果他能早點將這一條鐵則銘記在心的話,或許還有辦法獲得救贖。

如果他早一點凍結自己年輕的心靈,使之壞死,讓自己成為無血無淚的量測機器的話,或許就能一輩子只是冷酷地挑選生人與死者,不需要為此苦惱了吧。

可是這個男子卻不同。

他人歡喜的笑容滿足他的心靈;他人慟哭的聲音撼動他的精神。

他心中懷著對憾恨感情的憤怒,無法不對寂寥的淚水伸出援手。

雖然追求著超越人世常理的夢想,但是他卻保有太多的人性。

不知道多少次,這個矛盾折磨著男子。

有時候是友情、有時候是戀慕。

即使是他深愛的一條生命與其它無數陌生的生命放在天秤左右,他也從來不曾犯錯。

正是因為愛上別人,他更加會將那個人的生命與他人同等看待,一樣地珍惜、也一樣地捨去。

他總是一再邂逅重要的人,又一再失去。

而現在,他將要面臨最嚴苛的懲罰。

窗外風雪結冰,這是一個讓森林大地為之凍結的極寒之夜。

一座建造在凍土上的城堡中,有一間房間正在暖爐柔和暖意的守護之下。

在這個溫暖的空間當中,男子抱起一個新誕生的生命。 那個嬌小又孱弱的小小身軀並沒有男子當初預料的那樣沉重。

如同手中掬起一抔初雪,彷彿只要稍微輕晃就會崩落,纖細地讓人害怕的觸感。

脆弱但是努力活著的生命在睡眠中保持自己的體溫,小嘴因為徐緩的呼吸而微動。 胸口的鼓動雖然細微,但是已經是小生命的極限。

「不要擔心,她正在睡覺呢。」

母親仍然躺在床上,微笑著看他抱起嬰兒的樣子。

雖然還沒從分娩的憔悴中恢復,氣色不佳。但是那讓人聯想到高貴寶石的美貌卻絲毫不見清減臉上的幸福神色掩去疲態,讓她溫柔的眼神與微笑更加燦爛。

「這孩子,不管經驗再老到的褓姆抱她都會哭鬧。這還是第一次乖乖讓人這樣抱著。她一定知道你是個溫柔的人,所以很放心吧。」

「………」

男子沒有回話,只是呆呆地來回注視手中的嬰兒與床褥上的母親。

自己曾幾何時看過愛莉斯菲爾的笑靨如此燦然生輝。

她原本就是一名和幸福無緣的女性。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想過要給予她幸福之類的感情。並非上帝的作品而出自人工製作誕生的人造生命體,愛莉斯菲爾自己也沒有企望獲得幸福。 對當成人偶被創造出來、撫養長大的她而言,過去甚至不能理解幸福這句話的涵義。

這樣的她,現在臉上正洋溢著美滿的笑容。 能夠生下這孩子,真是太好了。

愛莉斯菲爾・馮・艾因茲貝倫帶著慈愛的眼神,凝視安眠的嬰兒靜靜說道。

「將來這孩子將會虛假人類的身分活下去,可能很痛苦。說不定會詛咒自己被這麼一個虛假得人類母親生下也說不定。可是現在我覺得好高興。我深愛這孩子,也以她為榮。」

外表平凡無奇,看似只是可愛的嬰兒。 可是當她還在母親子宮裡的時候就已經接受過數次魔術處理,身體構造早已被重新組織成與普通人類相去甚遠的結構,更甚其母親。 她的肉體雖然只是剛誕生,但是用途早已經受限,可以說是魔術迴路的集合體。 這就是愛莉斯菲爾的愛女的真面目。

即使她的出生如此殘酷,愛莉斯菲爾仍然不否定她。她正面看待生下孩子的自己,正面看待自己生下的女兒。愛惜她的生命、把她的生命當作自己的驕傲、以她的生命為喜悅。

那股堅強的意志、高貴的想法,毫無疑問正是"母親"的心靈。

原本只不過是像一尊人偶般的少女,得到愛情成長為女人,現在更成為人母而得到堅強無比的力量。這正是任何人都不可侵犯的"幸福"的形式吧。母女倆的寢室在暖爐的暖意之下 與世上所有絕望與不幸無緣。

可是……男子早已經知道。自己所屬的世界就有如與窗外狂亂的暴風雪一樣。

「愛莉,我……。」

每吐出一句話,男子的胸口好像有一把刀刃戳刺。這把利刃正是幼子安穩沉睡的臉龐與母親燦爛的笑容。

「……總有一天,我會害妳喪命。」

聽到男子撕心裂肺般無比沉痛的宣言,愛莉斯菲爾的表情依舊安詳,點頭說道。

「我當然知道。這正是艾因茲貝倫家長久以來的願望,我就是因此而存在的。」

這是早已確定的未來。

從現在起六年後,男子將會帶著妻子趕赴死地。為了他的理想,愛莉斯菲爾將會成為拯救世界的活祭品,因此而犧牲。

這是在兩人之間談論過無數次,已經有所共識的事情。

男子為此一次又一次地流淚、詛咒自身。愛莉斯菲爾一次又一次地救贖他、激勵他。

「因為瞭解你的理想,心中懷想著同樣的祈願,才有現在的我。你引導我,給了我不同於人偶的生活方式。」

為相同的理想而生,為相同的理想而死。她因此成為他的半身。這就是愛莉斯菲爾這位女性的愛的形式。正因為是這樣的她,男子才能夠容許彼此。

「不需要為我哀悼,因為我早已經是你的一部份。所以你只要為我忍受自身欠落的痛楚就可以了。」

「………那這孩子怎麼辦?」

嬰孩的體重輕如鴻毛,可是完全不同於這股重量的負擔卻壓得男子兩腿震顫。

這孩子對他提倡的理想毫無概念,也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這孩子還沒有足夠的能力評斷男子的生命理念,也沒有能力原宥之。

可是即使是如此純潔無瑕的生命,恐怕也不能容忍他的理想吧。

一條生命沒有貴賤,不分男女老幼,只當作一個定量的單位看待………。

「我……沒有抱這孩子的資格。」

男子勉強擠出一句話,心中幾乎因為狂亂奔騰的憐愛之心而潰堤。

一滴淚水落在懷中嬰兒粉嫩柔滑的臉頰上。

發出無聲的嗚咽,男子終於屈膝。

為了連根剷除人世間的無情事,男子決心比這個世間更加無情……可是這是對擁有了摯愛之人的他來說,最沉重的懲罰。

愛她更甚於世上任何一個人。

為了守護她,即使毀滅世界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很明白,如果自己堅信不疑的正義必須要付出這條純真生命作為犧牲的時候。 他,這個叫做衛宮切嗣的男子,將會做出何種決定。

對不知何時將會到來的那一天感到膽怯;對那萬分之ㄧ的可能性感到畏懼。切嗣哭泣了。懷中的溫暖體溫更讓他的胸口感到被緊緊地掐住。

愛莉斯菲爾從床上撐起上半身,將手輕輕放在悲泣的丈夫肩膀上。

「不要忘記。你的理想正是一個再也沒有人會像這樣哀泣的世界,不是嗎?還有八年…… 你的戰鬥將會在那時候結束。屆時你和我的理想就會實現,聖杯一定會拯救你的。」

完全了解丈夫苦惱的妻子,以無盡的溫情承受他的淚。

「等到那一天過後,請你再好好地抱一抱這孩子-伊莉雅斯菲爾。抬頭挺胸,以一個平凡父親的身分。」

序章-2

首先,感謝各版友對上次在下翻譯的捧場,讓在下受寵若驚。 本來只想翻譯序章的一部份便罷,但是各位的鼓勵讓在下得以繼續下去。 雖然不知道能撐多久,不過在下會盡力而為。 再一次感謝各位賞臉。

——————三年前——————

根據神祕學的說法,有一股力量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外側,次元論的頂點之上。

所有物事之起點的座標。那正是任何魔術師的渴望,「根源之渦」。 ………萬物的發源,亦是終焉。記錄這世上所有的一切,傳說能夠創造此世萬物的神之座。

在兩百年前,有人開始嘗試希望到達"世界的外側"。

艾因茲貝倫、魔奇理(註)、遠坂。被稱為初始御三家的這些人企圖重現在諸多傳承故事當中論及的「聖杯」。企望召喚出能夠實現任何願望的聖杯,御三家的魔術師提供彼此家族的祕術,終於讓萬能之釜・聖杯,出現在世上。

……可是當眾人了解聖杯單單只能實現一個人的願望的時候,合作關係瞬間變成以血洗血的鬥爭殺戮。

這就是「聖杯戰爭」的開端。

之後,以六十年為一週期,聖杯會再度出現在當初的召喚地「冬木」。

聖杯會選出七名有資格擁有它的魔術師,將其龐大無匹的魔力中的一部分分配給這七人,使他們有能力召喚被稱為「Servant」的英靈,這是為了讓這七位魔術師以死亡決鬥決定誰才是有資格成為聖杯使用者的人。

——————言峰綺禮所聽說的內容說明大致就是這樣。

「在你右手上顯現的紋樣稱為『令咒』,就是被聖杯選上的証明,也是聖杯賜予你用來統馭Servant的聖痕。」

以一抹流暢卻清朗的嗓音繼續說明的人物自稱遠坂時臣。

義大利南方特利諾,一棟位於小山丘上高級地帶的豪華宅邸的房間內,現在正有三個男人坐在躺椅上,綺禮與時臣、以及引薦兩人見面,促成這次會談的神父,言峰璃正……綺禮的親生父親。

以年紀將屆八十的父親的友人來說,這個名叫遠坂的獨特日本人實在太過年輕。外貌上看來年紀與綺禮雖然相去不遠,但是其穩重的丰采與威嚴氣質使他看起來氣度不凡。 聽說他的家族在日本是血統源遠流長的名家系,而這棟宅邸也是他的別墅。 但是最讓綺禮驚訝的是他在兩人初會面時就以淡淡的口吻自稱為「魔術師」。

魔術師這三個字本身沒有任何奇妙怪異之處。綺禮與父親同樣都是聖職者,只是他們父子的職責與一般世間所認知的"神父"在性質上大相逕庭。

綺禮所屬的「聖堂教會」身負將教義範圍之外的奇蹟、神秘事件烙上異端的烙印一同驅逐抹滅的責任。也就是說他的立場使他必須監督、禁止魔術這種瀆神的行為。

魔術師們則自己團結起來,創立一個稱為「協會」的組織以抵抗來自教會的威脅。 雖然現在兩者之間已經締結協定而保有一時的和平。即使如此,聖堂教會的神父與魔術師共聚ㄧ堂的集會其實應該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狀況。

聽父親璃正說,遠坂家雖說是魔術師一門,但是其家系自古以來便與教會有淵源。

綺禮在昨天晚上發現右手背上浮現出這三道像是紋章一樣的斑紋。與父親一番討論後,隔天大清早,璃正就把兒子帶來特里諾與這名年輕的魔術師會面。

三人隨意寒喧一陣過後,時臣告訴綺禮的便是剛才關於「聖杯戰爭」祕話的解說。 浮現在綺禮手背上的斑紋的涵義……也就是說等三年後聖杯第四度出現的時候,綺禮同樣也得到爭取這奇蹟許願機的權利。

綺禮自己要上戰場這件事並沒有任何抗拒,他在聖堂教會的工作就是在現場直接排除異端。換句話說,他是一名身經百戰的戰士,與魔術師一搏生死甚至可以說是他的本分。

矛盾的是身為聖職者的綺禮竟然必須以「魔術師」的身分參加聖杯戰爭這種魔術師之間的鬥爭,這才是問題所在。

「聖杯戰爭的實態,就是將Servant當作使魔驅使的戰鬥。因此為了戰勝,需要某種程度的召喚師素養。……真要說起來的話,本來聖杯選出來作為Servant主人的這七人應該都是魔術師才對。像你這樣與魔術無緣的人在這麼早期的階段就被聖杯選上,可以算是極為稀少的例子吧。」

「聖杯選擇的人選有先後順序嗎?」

直到現在綺禮還是無法完全接受。對於他的疑問,時臣頷首道:

「剛才我提到過『御三家』——已經改名為間桐的魔奇里一家,還有艾因茲貝倫與遠坂家。與這三個家族有關係的魔術師可以優先獲得令咒。也就是說……。」

時臣舉起右手,展示刻印在手背上的三道紋樣。

「遠坂家當代之主的我也會參加下一次的戰爭。」

那麼眼前這男人雖然現在如此親切、仔細地指導綺禮。可是在不久的將來卻要與他在戰場上廝殺嗎?真讓人不解,但是綺禮還是繼續提出下一個問題。

「剛才你說的Servant究竟是什麼?召喚英靈當作使魔又是什麼意思……?」

「你或許認為難以置信,可是我說的話是事實。這就是聖杯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方。」

在歷史或是故事當中留名的奇人、偉人傳說。成為人們恆久不變的記憶的這些人在死後超脫人類這個範疇而升格,到達精靈的世界。我們稱之為「英靈」。

英靈與魔術師們普通當作使魔使喚的魑魅魍魎與怨靈等層次完全不同。說起來就相當於神祇等級靈格的存在。即使能夠做到召來英靈一部分的力量借用,想要讓祂們在現實世界現身以供驅策,這種事在平常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而聖杯的力量就是讓將不可能變成可能。仔細一想,你就能了解聖杯是多麼偉大的寶具了吧。因為就連英靈的召喚也只不過是聖杯力量的其中一小部分罷了。」

說到此處,遠坂時臣自己彷彿也震懾於聖杯之力的偉大一般,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搖搖頭說道:

「近至百年之前、遠至太古的神話世界都可以召喚英靈。七位英靈跟隨七位Master,守護自緊的Master,除去敵方Master。………各個時代、各個國家的英雄在現代復甦,彼此交鋒一爭雌雄。這就是冬木的聖杯戰爭。」

「………就這樣在住著好幾萬人的都市裡展開這種超乎常理的戰鬥?」

隱蔽自身的存在是所有魔術師共通的理念。相信科學是普世唯一原則是這個時代最理所當然的想法,聖堂教會的存在同樣也不為外界所知。

而英靈光是一人就身負足以造成龐大災害的威力,把七位可說是英靈實體的Servant當作武器彼此攻訐……。這幾乎已經和使用大量毀滅性武器的戰爭無異了。

「————當然,在不為人知的狀況下進行對決是不成文的規定。為了貫徹這一點,所以需要派任監督者。」

說道這裡,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綺禮之父,璃正神父開口說道:

「每隔六十年展開一次的聖杯戰爭這次已經是第四次。早在第二次聖杯戰爭開打的時候,日本文明就已經開化了。即使是偏遠的東方之地,也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讓他們不斷重複這種可怕的破壞行為。 有鑑於此,眾人約定從第三次聖杯戰爭開始由我們聖堂教會派人監督。這是為了隱藏聖杯戰爭的存在、讓災害減到最低程度,同時要求魔術師們遵守不在公開場合決鬥的原則。」

「由教會擔任魔術師之間鬥爭的審判人嗎?」

「正因為是魔術師的鬥爭,才需要聖堂教會介入。魔術協會的人無論如何都會被侷限在派閥的框架內,無法公平執行審判。站在魔術協會那些人的立場,除了依賴外來的有威望者之外也別無他法。 再說除了這些原因之外,這場鬥爭的原由本來就是因為一個稱為聖杯的寶具,我們聖堂教會當然也不能袖手旁觀。因為那有可能是曾經盛裝過神子寶血的"真品"也說不定哪。」

綺禮與璃正父子皆隸屬於一個稱作第八祕蹟會的部門。這個部門在聖堂教會中負責聖遺物的管理與回收。被叫做聖杯的寶物雖然在多數的民俗故事或傳承當中都有提到過,但是在教會的教義之中,聖杯的地位尤其崇高。

「因此當第三次聖杯戰爭在蔓延全球的兵禍渾沌之中開打的時候,當時還是年輕小夥子的我接下這份重責大任。下次的聖杯戰爭的時候,我也會跟著前往冬木之地監督你們的戰鬥。」

聽到父親所言,綺禮心中不禁感到疑惑。

「請等一下。由聖堂教會派遣的監督者不是希望要能公平裁決的人選嗎?由聖杯參加者的親人擔任豈不是違背原則?」

「原則是原則。這個嘛……應該說是規定的盲點吧……。」

一向嚴肅的父親難得地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讓綺禮心中不太能接受。

「言峰先生,快別捉弄您兒子。我們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

遠坂時臣催促老神父繼續說下去,言語中別有他意。

「嗯,你說的是。……綺禮,剛才我們跟你說明的只不過是聖杯戰爭"表面上"的事情。今 天,我要你來和遠坂先生見面是有其他原因的。」

「……您的意思是……?」

「事實上,我們很久以前就已經掌握證據,證明出現在冬木的聖杯與"神之聖子"的聖遺物是不一樣的物品。他們在冬木爭紅了眼的東西,不過是存在於桃源鄉烏托邦的萬能之釜的複製品、 只對魔術師有用的寶具罷了,與我們教會毫無淵源關係。」

果不其然。若非如此,聖堂教會豈會甘願屈就於「監督者」這種不慍不火的小角色。倘若事情與"聖遺物的聖杯"有關,即使撕毀休戰協定,聖堂教會也一定會把它從那些魔術師的手中奪過來吧。

「如果聖杯依照它原本的存在目的,被用作前往『根源之渦』的道具也就罷了,與我們教會無關。因為魔術師對『根源』的渴望並沒有特別牴觸到我們的教義。 ———可是,因為冬木的聖杯太過於強大,我們也不能就此放任不管。再怎麼說它仍然是一個無所不能的許願機器。要是落入不速之客的手中,誰知道會招致何種可怕的禍端。」

「那麼只要把它當作異端加以排除的話……。」

「這一點也是不易。魔術師們對這個聖杯的執著非同小可。要是教會直接提出審問的話,免不了和魔術協會發生衝突。這樣的話,我們要付出的犧牲太大了。倒不如退一步,如果能把冬木的聖杯託付給"合適人選"的話,那是再好不過。」

「……原來如此。」 綺禮漸漸了解這場會面的真正目的所在,同時也明白為什麼父親會與遠坂時臣這名魔術師結交往來。

「遠坂家族從以前在祖國受到宗教迫害的時候就與我們同樣徹底堅守自己的信仰。關於時臣君本人的人格,我可以拍胸脯保證。更何況他使用聖杯的目的非常明確。」

遠坂時臣點頭,接著璃正的話頭繼續說道:

「『前往根源』,我遠坂家的大願惟此無他。可是———讓人悲嘆的是從前與我們有志一同的艾因茲貝倫和間桐隨著世代交替漸漸地走入歧途,現在已經完全遺忘當初的目的。更遑論御三家以外四位被召來的魔術師可能為了何種卑劣的私願而妄想得到聖杯。」

也就是說聖堂教會能夠容許的聖杯持有人只有遠坂時臣。綺禮終於明瞭自己扮演的角色為何了。

「那麼我只要參加下次的聖杯戰爭,讓遠坂時臣先生獲勝就可以了吧?」

「正是如此。」

會談至此時,遠坂時臣的嘴角終於露出微微的笑意。

「當然表面上我們要表現的像是彼此爭奪聖杯的敵人一樣。然而在私下則共同戰鬥,為了確實掌握勝利之機,齊力驅除、殲滅其餘五位Master。」

璃正對時臣的一番話點頭稱是。聖堂教會的公平審判早已淪為空談。教會同樣也是帶著私心參與這場戰爭。

即使如此,這件事對綺禮來說沒有是非對錯的意義。既然教會已然表態,身為代行者,他的工作就只是忠實地完成教會的意志。

「綺禮君,我要請你以派遣的形式轉任到魔術協會,成為我的弟子。」

遠坂時臣接著以事務性的口吻繼續說道:

「……轉任嗎?」

「正式任命書已經下來了,綺禮。」

璃正神父說著遞出一封信函。這是由聖堂教會與魔術協會聯名發文給綺禮的通知書。行事效率之速,著實讓綺禮大吃ㄧ驚。竟然就在這短短一、兩天之內取得這封文件。

整件事情發展到最終毫無綺禮置喙的餘地,不過他沒有表示不悅的理由。綺禮對這件事打一開始就沒有個人的意見。

「你暫時會在我日本的家裡過著修練魔術的生活。下一次聖杯戰爭在三年後,在那之前你必須成為一名能夠帶領Servant以Master身分參戰的魔術師才行。」

「可是這樣真的行得通嗎?我公然成為你的弟子,在之後的戰爭當中難道不會有人懷疑我們有合作關係嗎?」

時臣露出冷冷的微笑,搖頭道:

「你不了解魔術師這種人。利害關係衝突的師徒互相殘殺在我們的世界是家常便飯。」

「啊啊,原來如此。」

綺禮雖然不認為自己完全了解魔術師,但是已經充分掌握魔術師的行事風格。他這代行者,至今已經有好幾次和魔術師兵刃相向。在他手上慘虧的魔術師不只有十幾二十幾之數。

「好了,你還有其他問題嗎?」

最後時臣如此問道。綺禮提出一個關於聖杯戰爭起源最基本的問題。

「我只有一個問題。Master的選別是根據聖杯的意志,請問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個問題似乎完全出乎時臣的意料之外。魔術師蹙眉,沉默了一陣子後回答道:

「聖杯是……當然會優先選擇真正需要聖杯的人為Master。關於這一點,最直接的例子就是剛才說過的,包括我們遠坂家在內的御三家。」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所有Master都有必須得到聖杯的理由嗎?」

「也不盡然。聖杯現世需要有七名Master。如果顯現時機將近,人選卻還尚未湊齊的話,令咒就會出現在本來不會被選上的非正規人選。這種例子過去似乎也曾經發生過……啊啊,原來如此。」

說著說著,時臣似乎想到綺禮的疑問是什麼了。

「綺禮君,你很疑惑為什麼自己會被選上是嗎?」

綺禮點頭。不管怎麼絞盡腦汁,他都想不到自己有什麼理由會被許願機看上的理由。

「嗯,這的確很奇怪。說到你和聖杯之間的關係,大概只有令尊曾經擔任過監督者這一點吧。……不,換個想法的話,或許這才是你被選上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

「聖杯可能早已經知道聖堂教會將成為遠坂家的有力後盾。教會的代行者取得令咒的話,那個人就能助遠坂家一臂之力。」

說完,時臣彷彿很滿意似地頓了一頓。

「意思就是說,聖杯為了賜與我遠坂家兩人份的令咒,因此選上了你這個Master。……如 何?這個說法能夠解釋你的問題嗎?」

時臣以如此充滿傲氣的口吻做出結論。

「………。」

這種目中無人的自信確實適合這個叫做遠坂時臣的男子。在他身上具備匹配這種狂妄的威嚴氣勢。

以魔術師來說,他的確是極端優異的人,同時也懷抱與優秀才能同等的自負。因此想必他從來沒有對自己的判斷存疑過吧。

意思就是說,現在再怎麼問也得不到比時臣方才的回答更適當的答案了。綺禮如此下了結論。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前往日本?」

綺禮不讓心中的失望表現在臉上,換了一個問題。

「我還要去英國一趟。『時鐘塔』那邊有一些事情要處理,你先行一步到日本去,我會向家裡的人說明。」

「我知道了……。那麼我馬上動身。」

「綺禮,你先回去吧。我還要和遠坂先生再聊聊。」

綺禮頷首,起身告辭後默默地離開房間。

譯註:因為遊戲中提到過間桐家本來也是外來家系。又原文中以マキリ表示,故取音譯

序章-3

光是序章就翻了三篇,終於只要再一篇就能結束序章,進入正文......Orz 這次把三個大男人的戲份結束掉了。不曉得為什麼,這段翻起來好無味啊......。 一定是「不萌」的關係!!! 關於翻譯進度,目前希望能夠至少一週貼一篇。 現在總算慢慢了解做翻譯的辛苦了,每天完成進度之後稅起叫來總是一覺到天亮。 只可惜人家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怎麼我就沒有夢到聖杯在哪裡呢? 廢話多了。這次請各位板友還是一樣多多指教了。

留下來的遠坂時臣與璃正神父兩人一言不發地將目光投向窗外,目送言峰綺禮的背影由門口離去。

「令郎真是一個值得讓人倚重的人啊,言峰先生。」

「作為一個『代行者』,他的能力是無庸置疑的。在同儕當中恐怕沒有其他人像他一樣進行那麼嚴苛的鍛鍊。就連我看了都感到畏懼。」

「喔……。這樣的態度不正是堪為宗教守護者的表率嗎?」

「哎呀哎呀,說來慚愧。我這把老骨頭值得驕傲的,也只有綺禮這個兒子了。」

雖然老神父以個性嚴竣出名,但是看得出來他非常信任時臣。露出笑意的臉上毫無特意炫耀的神氣。由他的眼神就可以清楚知道他對獨子的信賴與親情有多深。

「本來過了五十歲還沒有子嗣繼承香火,我都已經放棄了。………現在想一想,能夠生下這麼優秀的兒子,我真是幸運呢。」

「可是沒想到他會答應地這麼爽快。」

「只要是教會的意思,小犬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他的信仰意志實在太堅定了。」

時臣雖然無意懷疑老神父說的話,可是璃正神父之子給他的印象卻和那種"對宗教信仰死忠"的熱忱有一些不同。他從綺禮這個男人沉穩的言行舉止中感覺到的,倒不如說是一種空洞的虛無感。

「老實說,我甚至覺得有點驚訝。站在他的立場,他根本就像是無辜被捲進一場毫無關係的戰爭裡一樣。」

「不………我反倒覺得這件事對他來說是一種救贖也說不定。」 璃正神父陰鬱鬱地喃喃低語道。

「這件事請別和他人提及。就在上個月,他才遭逢喪偶之痛。他們結婚才不過兩年而已。」

「這可真是……。」

出乎意料的事實讓時臣無言以對。

「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是他一定覺得非常痛心疾首。……他們在義大利有太多回憶。對現在的綺禮來說,前往久違的祖國之地投身新任務可以轉移讓他注意力,也許是療傷的一條捷徑。」

璃正神父嘆了一口氣說道,然後直視著時臣的雙眼。

「時臣君,請你務必讓小犬協助你。他是一個以追求試煉的方式確認自信心的男人,愈是讓他遭遇困境,愈能發揮他真正的價值。」

老神父的話讓時臣深深地低下頭。

「不敢當。聖堂教會與言峰家族兩代的大恩大德,將會永銘於我遠坂家家訓之中。」

「別這麼客氣。我只是實踐對上上代遠坂老爺的承諾而已。接下來我會祈禱上帝保佑你在追求『根源』的道路上一路平安。」

「是。祖父的遺憾與遠坂家的大願正是我的人生意義。」

身懷沉重的責任與足以撐起這份負擔的自信,時臣態度堅毅地點點頭。

「這次聖杯一定會顯現。請您拭目以待。」

看到時臣的堂堂氣勢,璃正神父在心中祝福已故的摯友。

「吾友……。你也同樣有一位了不起的繼承者阿。」


一邊讓從地中海吹來的海風吹亂頭髮,言峰綺禮獨自默默地沿著從豪宅一路曲折而下的小路踏上歸途。

關於剛才交談的那個叫做遠坂時臣的男子,綺禮回想他給予自己的諸般印象,整理思緒。

他的上半生想必過得十分艱苦吧。以往經驗過的辛酸彷彿全數化為他的勳章,時臣具備難以動搖的絕大自信心與威嚴。

綺禮很能了解像他那種人,那是因為父親恰巧與時臣是同一種類型的人。

他們對自己誕生的意義,以及人生的意義做下註腳,並且奉為信念而深信不疑。從來不感到迷惘,也從來不曾裹足不前。

無論面臨人生當中任何局面,為了成就自己認定的人生目標,能夠抱持明確的方向以及方針行動的鋼鐵意志。這種"信念的型態"對綺禮的父親來說就是虔誠的宗教信仰;而對遠坂時臣來說,恐怕就是身為被選召者的自負………與平民不同,肩負著特權與責任者的自我意識吧。他是那種近來所剩無幾、極為少見的"名符其實的貴族"。

今後遠坂時臣的存在將會在綺禮的人生意義當中占有很重的分量。……即使如此,他與綺禮依然是絕對無法相容的兩種人。單憑時臣與父親相似這一點就能如此判斷。

只看得見眼前理想的人無法了解沒有理想的迷惘與痛苦。

時臣這種類型的人把"目的的意識"當作信念的基礎。而在言峰綺禮的精神領域中,這部分卻蕩然無存。在他二十餘年的人生當中從來沒有抱持過任何目標或理念。

從他懂事的時候開始就沒有任何理念讓他覺得崇拜景仰;沒有任何探索讓他覺得快樂滿足;也沒有任何喜悅讓他覺得心安自如。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有什麼目標意識呢?

綺禮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感性與世間一般的價值觀相差這麼多。只是不管在任何領域,他都找不到一件事物能讓自己發揮熱情、拿出想要完成一件事情的積極企圖心。

他一直抱持著希望,相信自己總有一天能夠得到崇高真理的指引;獲得神聖福音的救贖。

可是在心中的某個角落,綺禮卻早已知道就算是上帝的愛也無法拯救自己了。

他對自身的憤怒與絕望逼迫自己做出自虐的行為。藉修行的名目,不斷重複自殘。但是愈是這樣苛刻的傷害,愈讓綺禮的身體鍛鍊地如鋼鐵般強健。等到發現的時候,自己早已經超越其他人,爬上人群的頂端而成為聖堂教會中的精英份子———代行者。

所有人都把這個身份當作是一份光榮。言峰綺禮嚴以克己與犧牲奉獻的態度贏得眾人的讚許,將他奉為聖職者的模範,就連父親璃正也不例外。

綺禮非常了解言峰璃正對自己這個兒子有多麼信賴與讚賞。可是這個天大的誤會卻讓綺禮內心覺得不知如何是好。想必這個誤會一輩子都不會有解開的一天吧。

至今還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理解綺禮內心世界的人格缺陷。

沒錯,就連他唯一應該愛過的女性亦然。

「………。」

一陣類似暈眩的感覺讓綺禮不得不放慢腳步,伸手按著額頭。

每當他回想起死別的妻子時,就覺得腦海一片朦朧,思緒渙散。

就如同在濃霧中立身懸崖峭壁一般,本能的避諱感讓他無法再往前踏出一步。

綺禮此時才發覺自己已經走到山腳下。他停下腳步,回首遠望山丘頂上的那棟豪華宅邸。

今天與遠坂時臣的會談當中,有一個最大的疑問到最後仍然沒有獲得滿意的答覆。……那個問題才是讓綺禮最掛心的事情。

為什麼"聖杯"的奇蹟力量會選擇言峰綺禮?

時臣的說明只不過是他苦於不知如何解釋的情況下隨口附加的說詞而已。如果聖杯單單只是想為遠坂家找一個幫手,就算不是綺禮,其他應該還有許多和時臣更加親近的人才可以選擇。

距離下次聖杯現世還有三年的時間。這麼早就獲得令咒的綺禮身上,一定有什麼足以被選擇的理由才是。

可是……綺禮愈思考愈感到矛盾難解,讓他煩惱不已。

本來他是"絕不會被選上"的人。

綺禮心中沒有目標的意識,所以沒有理想,也沒有願望。不管事情怎麼演變,他絕對不可能獲得這個"萬能許願機"的奇蹟。

綺禮注視著顯現在右手手背上的三道證明,表情陰沉黯淡。

令咒即是聖痕。

到底在三年後,自己會面臨什麼困境,承擔何種重擔呢?

——————一年前——————

他一下子就認出自己尋找的那位女性的身影。

假日的午後,溫暖和煦的陽光灑落在草地上。他看見兒童們四處奔跑玩耍,家長則是帶著笑意看自己的孩子嬉鬧。多數的市民喜歡全家扶老攜幼,帶著家人來到這個圍繞著噴水池的公園廣場小憩。

身處人群當中,絲毫不會讓他感到不方便。

不管人潮再擁擠、距離再遙遠。他都有自信能夠一眼分辨出某位女性的存在。縱使兩人一個月可能見不到一次面,關係形同陌生人一般。

那名女性在樹蔭下乘涼,一直等到他走近到身邊才發現他的到來。

「………嗨,好久不見。」

「啊——雁夜。」

她露出恬淡柔和的微笑,放下手中讀到一半的書抬頭看他。

她瘦了許多—————雁夜看得出來,一陣難以言喻的不安爬上心頭。看來現在似乎有什麼事正折磨著她的心。

雁夜心中湧起一陣衝動,好想現在就開口問她原因,不論任何問題自己都願意傾盡全力為她解決。可是他辦不到,兩人的關係並沒有親密到能讓他如此毫無忌憚地對她釋出善意。

「有三個月沒見面了吧,這次出差時間很久呢。」

「嗯……是啊。」

每個安眠的夜晚,雁夜必定會夢見那令人魂牽夢縈的笑靨。可是一旦真正出現在眼前時,自己卻沒有勇氣面對。就像這八年的時光一樣,將來他也永遠無法直視她的笑容吧。

正因為面對她讓自己感到卻步,所以每次見面寒暄過後,雁夜總是不知道該如何接續話頭,每每在兩人之間造成一種微妙的空白。

為了打破這種尷尬的沉默,他轉頭尋找一個能讓自己說起話來更能暢所欲言的人。

………找到了。和一群孩子同在草地上玩耍,一對雙馬尾正活力旺盛地躍動著。那是一位小女孩,雖然年紀還小,但是已經漸漸出落地和母親一樣美麗大方。

「小凜。」

雁夜揮揮手,出聲叫喚小女孩。叫作凜的少女馬上注意到,綻出滿臉歡笑,迅速跑過來。

「雁夜叔叔,你回來了!又有買禮物給我嗎?」

「凜,不可以這麼沒禮貌。」

年幼少女好像完全沒聽見母親不悅的責備話語,大大的靈動雙眼中充滿期待。雁夜同樣也報以微笑,從藏著的兩件禮物當中拿出其中一樣遞給她。

「哇,好漂亮……。」

一支以大大小小的玻璃珠編成的胸針,馬上就俘虜少女的心。雖然就凜的年紀來說,要配戴這項禮物還必須等她再長大些。不過雁夜早就知道凜的興趣品味和年齡不符,非常成熟。

「叔叔,謝謝你每次送我禮物。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哈哈,如果凜喜歡叔叔的禮物,叔叔也很高興啊。」

雁夜一邊輕撫凜的頭,一邊找尋自己準備的另一件禮物要送的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到處都找不到人。

「小凜,櫻在哪裡呢?」

聽見雁夜這麼問,凜的笑臉驀然變得空虛。

當小孩子被迫接受自己無法理解的現實的時候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那是停止思考與放棄一切時的表情。

「小櫻已經……不在了。」

凜回答時的語氣彷彿是在背誦台詞般缺乏抑揚頓挫,眼神乾冷而空洞。她回到剛才一起遊戲的那群孩童當中,好像不想讓雁夜繼續問下去。

「………。」

當雁夜還弄不清楚凜怪異言行的涵義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用質疑的視線注視著凜的母親。她昏暗的眼神好像在躲避著什麼似的望向虛空。

「凜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櫻……已經不是我的女兒,也不是凜的妹妹了。」

她的話語中不帶任何感情,但是比起凜尚堅定許多。

「那孩子……已經去了間桐家。」

間・桐——————

這個姓氏和雁夜的關係深到讓人深惡痛絕,狠狠地在他心中挖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怎麼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葵小姐!?」

「這件事根本不必問吧?尤其是你,雁夜。」

凜的母親———遠坂葵用生硬冰冷的語氣壓抑自身感情淡淡地說道,完全不看雁夜一眼。

「間桐希望得到能夠繼承魔術師血統的孩子。原因你很清楚不是嗎?」

「為什麼……要答應這種事?」

「是『那個人』決定的。遠坂家的一家之主為了回應間桐這個古老盟友的請求,做下決定……。怎麼可能有我表達意見的餘地?」

就因為這種理由,母女與姐妹硬生生地被拆散。

這種事當然讓人無法接受。但是雁夜知道是什麼原因讓葵與年幼的凜不得不承受這種結果 。 選擇魔術師的人生就是如此,雁夜很早以前就知道這樣的命運有多麼無情。

「………這樣真的好嗎?」

雁夜的語氣不知何時變得緊繃。面對雁夜的質問,葵還給他的是軟弱無力的笑容。

「自從我決定嫁入遠坂家,成為魔術師之妻的時候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繼承魔導血統的家系妄想得到平凡家庭的幸福根本就是一件錯誤。」

接著,魔術師的妻子對還想要開口說話的雁夜又補上一句話。溫柔,但卻堅決地微微搖頭表示拒絕之意。

「這是遠坂家和間桐家的問題,與已經背棄魔術師世界的你沒有關係。」

雁夜的身軀完全無法動彈,就好像變成了公園中的林木一樣。無力感與孤獨感緊緊揪住他的胸口。

葵對待雁夜的態度從少女時期到結婚,即使成為一兒之母之後也完全沒有任何改變。年長三歲的她和一起長大的雁夜就像真正的姊弟,她始終以溫婉、親近的態度對待自己。

這樣善良的她第一次將雙方之間的立場劃分得這麼清楚。

「如果你有機會遇見櫻,請對她好一點。那孩子從以前就很喜歡你。」

在葵視線的延長線上,凜看起來開朗活潑,一心享受遊戲的樂趣,看起來想藉此一掃悲傷的氣氛。

遠坂葵的表情則和一般享受假日時光的平凡母親一樣,以慈愛的神情看著凜。 她始終只用半邊臉龐對著雁夜,好像在抗拒無言的他,也好像在告訴雁夜眼前的凜就是她選擇的答案。

可是雁夜還是注意到了。他絕不可能忽略掉葵的任何一絲變化。

堅決、平靜接受命運的遠坂葵。

在她的眼角含著一滴未能完全拭去的晶瑩淚珠。


雁夜快步走在故鄉的景色之中,他一直認為自己再也不會看到這片風光。

之前就算數次回到冬木市來,他也從未渡過河川踏進深山町裡。

仔細一想,自己已經將近十年沒回來了。這一帶和因為開發每天改變風貌的新都不同,完全沒有變化,彷彿時間在這裡停下了它的腳步。

安靜的巷道街景和記憶中的家家戶戶一模一樣。但是即使放慢腳步,浸淫在故鄉風景當中,腦中浮現出的記憶卻沒有一件讓人覺得愉快。雁夜把這些不堪的往事拋諸腦後,思緒回到一個多小時前和葵對話的時候。

『………這樣真的好嗎?』

面對垂首不語的葵,他忍不住說出這麼一句質問的話語。這幾年來,自己從來沒有用這麼嚴厲的語氣說過話。

以往他一直提醒自己行事切勿招搖,與人為善。當他離開的時候,所有憤怒和憎恨的感情全部遺留在這個寂寥的深山町小鎮裡。捨棄故鄉後的雁夜對一切事物都不盈於懷,和他從前在這塊土地上厭惡的諸多物事相較,任何卑劣醜陋的事情全都不足一哂。

所以————沒錯。上一次像今天這樣說話如此激動的時候,一定是在八年前。

那時候雁夜不也是用同樣的怒氣與口吻對同一位女性說出同一句話嗎?

『這樣真的好嗎?』————那時候他也對比自己年長的青梅竹馬問過這句話。就在她即將冠上遠坂這個姓氏的前一天晚上。

他永遠忘不了那時候她的神情。

表情帶著些許困惑與歉疚,即使如此她還是羞澀地紅著臉蛋,輕輕點頭。那張含蓄的笑容徹底擊垮了雁夜。

『……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妄想得到平凡家庭的幸福根本就是一件錯誤……。』

這種話根本就是謊言。

八年前的那一天,當她接受年輕魔術師的求婚的時候,那張笑容確實還是深信將會得到幸福的表情。

就是因為信任那張笑容,所以雁夜坦然接受失敗。

將要迎娶葵的男性,或許唯有他才能給予葵幸福的人生。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雁夜親身體會過這個致命的錯誤,應該比任何人都了解魔術這種東西有多麼可怕,多麼讓人唾棄。正因為深感於此,所以他才拒絕接受命運、與兄弟訣別後遠走他鄉不是嗎?

可是,他卻容許了。

知道魔術的邪惡,害怕魔術而抗拒魔術的他,千不該萬不該,竟然將此生最珍愛的女性拱手讓給一名魔術師。

悔恨的念頭此時正在燒灼他的心。

居然又重蹈覆轍,說錯同一句話。

他應該說的話不是詢問,而是阻止她,告訴她:『這樣是不對的。』

如果八年前的那一天自己這樣阻止葵,把她留在身邊的話,或許就會有和今天不一樣的未來。 如果那時候她沒有和遠坂結合的話,或許她就會與魔術師受詛咒的命運無緣,一生過著平凡的生活也說不定。

然後如果今天在那午後的公園裡,雁夜也這樣對遠坂與間桐兩家的決定提出異議的話……。 葵可能會覺得驚訝,把他的意見當作局外人的戲言。 但是至少她不必像那樣責備自己,把滿腹苦楚壓抑在心中。

雁夜絕對不會原諒一再重複錯誤的自己。為了懲罰自己,他又回到過去已經訣別的地方。

可以讓自己贖罪的唯一方法必定就在那裡。那個從前背離的世界、為了保身而逃避的命運。

可是現在,他有勇氣去面對。

為了這個世上最不希望看到她悲傷的女性。

在金烏即將沒入地平線的昏暗天空下,他在一棟聳立的蒼鬱洋前停下腳步。

經過十年的時光,間桐雁夜又再度回到他誕生的家門前。

個人感想:且不論櫻這半個間桐家的人,沒想到姓間桐的還有這樣的血性男兒在。 好人卡領得這麼大一張還是願意犧牲奉獻,要是我的話可沒辦法像他這樣。 P.S. 人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下一篇足以徹底推翻這句話的狠腳色就要出場了。敬請拭目以待。

序章-4

序章終於完成了。 這一段因為比較短,所以翻起來比前面幾次容易。 再說,我也不想把這一段擱置太久,實在是對精神衛生有害。 如此一來,這禮拜就能休息個幾天,好好迎接新年了。

在玄關前經過一陣短暫但卻充滿火藥味的爭執後不久,雁夜進入了自己熟悉的間桐宅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我應該已經告訴過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坐在雁夜對面,帶著厭惡的表情冷冷撂下一句話的是一個身軀矮小的老人。他就是間桐一族的族長間桐臟硯。

雖然無毛的禿頭與四肢都已經如同木乃伊一般衰老萎縮,但是深藏在凹陷眼眶中的眼神依舊精光閃爍,是一個外貌與氣息都異於常人的怪異老人。

事實上,就連雁夜也不確定這個老人的真正年齡。奇怪的是在戶籍登記上,他的身分是雁夜兄弟的父親,但是在家譜的紀錄上,其曾祖父以及三代前的祖先同樣也是叫做臟硯的人物。沒有人知道這個老人究竟已經統治間桐家幾世代的時光。

利用難以言喻的恐怖手法一次又一次延長自身壽命的不死魔術師、雁夜最厭惡的間桐家血脈之祖、存活到現代的活妖怪。這就是間桐臟硯。

「我聽聞一件消息,讓我不能默不吭聲。聽說間桐家做出一件恬不知恥的勾當。」

雁夜很清楚現在自己面對的人物是一名冷酷無情又強大無比的魔術師,可是卻絲毫不覺得害怕。這個人集雁夜此生的所有憎恨、厭惡與輕蔑於一身。即使可能被他殺害,雁夜至死唾棄他的意志也不會有所動搖。十年前與老人的對決就是因為有這種氣概,雁夜才得以打破家規離棄間桐家,成為自由之身。

「聽說你收養遠坂家的次女。難道你就這麼想在間桐的血統裡留下魔術師的因子嗎?」

雁夜喝問的口氣讓臟硯非常不悅地皺起眉頭。

「你有資格質問我這件事嗎?你以為是誰害間桐家沒落到這種地步?鶴野那小子生下的兒子身上終究還是沒有魔術迴路,間桐家的純血魔術師到這一代就斷絕啦。可是雁夜,你這個弟弟的魔術素質更高於鶴野,要是你乖乖接受家督之位,繼承間桐家祕傳的話,事情就不會演變到這麼岌岌可危的地步。一切都是因為你這小子………。」

老人講得口沫橫飛,怒不可遏。可是雁夜只是哼的一聲,嗤之以鼻。

「不要再演這種爛戲了,吸血鬼。現在你倒關心起間桐一族的存續了嗎?別笑死人了。就算間桐家沒有新血誕生,對你來說也沒有任何影響,不管是經過200年還是1000年後,只要你自己還活著就無所謂不是嗎?」

被雁夜一語道破,臟硯的怒氣頓時盡斂,嘴角扭曲翹起。表情裡沒有任何人類的感情,怪物的笑臉。

「你這小鬼真是不可愛哪,說話還是像以前一樣不客氣。」

「這一切都多虧你的調教。我可不會被你這種冠冕堂皇的好聽話瞞騙。」

呵呵呵………老人看起來似乎很愉快,從喉嚨底發出濕黏的聲音。

「沒錯,我將會比你或是鶴野的兒子更長命百歲吧。可是要如何維持這副日漸腐朽的身軀也是個問題。間桐家即使不需要繼承人,也絕對要出一個魔術師。為了幫我贏得聖杯……。」

「………說到最後,那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嗎?」

雁夜早已經猜到這個老魔術師瘋狂追求的事物,不老不死。能夠真正實現這個願望的許願機,聖杯……。支撐這個老怪物,讓他活了幾世紀還不死的就是這個託付於奇蹟的願望。

「六十年週期即將在明年到來。可是間桐家沒有棋子可以參加第四次聖杯戰爭。鶴野那種程度的魔力根本沒辦法控制Servant。聖杯戰爭近在眼前,那小子現在連令咒都沒有。可是,雖然這次只能放棄,但是下一個六十年後我還是有勝算。那個遠坂家小女孩的胎盤一定能夠生下優秀的魔術師吧。作為魔術師的容器,她很有潛力哪。」

雁夜的腦中浮現起遠坂櫻幼小的身影。

她比凜這個姊姊內向,總是躲在姊姊背後,是一位嬌弱的女孩。她實在太小,還無法承受魔術師這種殘酷的命運。

雁夜壓抑胸中勃然湧起的怒氣,努力讓表情顯得平靜無波。

現在在這裡面對臟硯是為了和他交涉,放任自己發洩情緒不會讓情況有所好轉。

「………如果是這樣的話,只要拿到聖杯,遠坂櫻就沒用了吧。」

聽出雁夜話中有話,臟硯略感疑惑地瞇起眼睛。

「你……在打什麼主意?」

「來做個買賣,間桐臟硯。我會在下次的聖杯戰爭中取得聖杯,我要你解放遠坂櫻作為交換。」

臟硯先是一陣愕然,然後露出輕視的表情失笑道:

「哈,說什麼傻話。你這個至今根本沒有鍛鍊過的淘汰者,竟然要在短短一年之內成為Servant的Master?」

「你應該知道可以讓我成為Master的密術吧。老頭,就是你最擅長的操蟲技術。」

直直盯著老魔術師的眼睛,雁夜打出手中的王牌。

「在我身上植入『刻印蟲』!我這一身間桐家的骯髒血肉應該比別人家的小女孩更能適應吧。」

臟硯的臉上表情退去,露出非人魔術師的面目。

「雁夜————你不要命了嗎?」

「你該不會說會擔心我這條小命吧,『父親』。」

臟硯似乎也能理解雁夜並非信口胡說。魔術師冷酷的眼神把雁夜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感慨萬千地嘆了一口氣。

「的確,憑你的素質是比鶴野有希望。用刻印蟲擴張魔術迴路,一整年間密集進行鍛鍊的話,說不定可以讓你成為足以被聖杯選中的魔術師。………可是我不了解,你為什麼對一個小ㄚ頭這麼執著?」

「間桐家的執念由間桐家的人達成就可以了。為什麼要把毫無關係的陌生人牽連進來?」

「你的這份心意真是讓我感動哪。」

臟硯萬分愉快,露出充滿邪氣的獰笑。

「可是雁夜,如果你的目的是『不想讓人牽連進來』的話,似乎已經有點太遲了。遠坂家的ㄚ頭到我們家已經過了幾天,你……知道嗎?」

「老頭,你該不會……!?」

「最初的三天哭喊得可大聲啦,從第四天開始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今天天一亮我就把她扔進蟲倉裡,試探她能夠撐多久。喔~~被蟲子蹂躪了半天,竟然還沒斷氣。遠坂家的素材真是讓人難以割捨啊。」

由激烈恨意升華的殺意讓雁夜的雙肩顫抖。

恨不得現在就撲向這個邪惡的魔術師,使出全身的力氣掐住他的脖子,然後用力一扭。這股難以壓抑的衝動在雁夜的體內奔騰。

可是雁夜知道。就算再瘦、再衰老,臟硯畢竟是魔術師,想要當場殺掉雁夜易如反掌。如果訴諸武力的話,雁夜絕對沒有一點勝算。

想要救櫻的話,除了與他交涉之外別無他法。

可能是看穿雁夜心中翻滾起伏的思潮吧,臟硯就像心滿意足的貓低鳴一樣,發出陰鬱的低笑。

「好了,你要怎麼做?一個從頭到腳被蟲子徹底侵犯,已經半瘋狂的小ㄚ頭。如果這樣你還堅持要救她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我沒有異議,要來就來吧。」

雁夜冷徹地回答道。他本來就別無選擇。

「善哉,善哉。你就好好保持這股氣勢吧。可是在你拿出成果之前,我還是會繼續教育櫻的。」

老魔術師喀喀怪笑。將雁夜的憤怒與絕望玩弄在手掌心上讓他備感愉悅。

「比起你這個一度背叛我們又回頭的淘汰者,她將來產下的孩子的勝算還遠高於你。我真正的目標還是放在下下次的機會,這次的聖杯戰爭就當作打一場敗戰,一開始就放棄勝敗。可是如果萬一真的讓你拿到聖杯的話……當然可以,屆時遠坂家的丫頭當然就沒有用處了。對她的教育就以一年為限結束吧。」

「……你不會反悔吧,間桐臟硯。」

「雁夜啊,你想在我面前大放闕辭(*註)的話,就先撐過刻印蟲的痛苦吧。對了,就讓你去當蟲子們的苗圃一個禮拜。如果你沒有因此發狂而死的話,我就承認你的決心。」

臟硯撐著柺杖懶懶地提起腰。他終於顯現出與生俱來的邪惡,露出非人的笑容對雁夜說道:

「那麼我們就快點著手準備吧,處理動作不必花多少時間就能完成。還是你要趁這段時間再重新考慮考慮?」

雁夜不發一語,只是搖搖頭拒絕了自己最後的猶豫機會。

只要把蟲放進體內,他就會成為臟硯的傀儡,從此再也無法反抗老魔術師。 可是只要拿到魔術師的資格,身為間桐家關係人的雁夜絕對可以取得令咒。

聖杯戰爭,拯救櫻唯一的機會,本來是自己這個普通人絕對接觸不到的選擇。

參加聖杯戰爭的代價就是雁夜很可能喪命吧。不必等其餘Master動手,如果要在短短的一年半的時間內培育刻印蟲的話,雁夜的肉體將會被蟲啃蝕殆盡,剩下不到數年的壽命。

可是,他不在乎。

雁夜的決心來得太遲了。要是他早在十年前做出相同的決定,葵的孩子們現在應該就能在母親身邊平安生活吧。以前他所抗拒的命運,糾纏流轉,竟然降臨在一個無辜小女孩的身上。

他沒有辦法可以彌補。如果有什麼方法能夠贖罪的話,那就只有取回少女未來的人生一途。

另外,如果想要拿到聖杯必須悉數殺除其他六名魔術師的話………。

給櫻帶來這場悲劇的幾個當事人之中,雁夜能夠親手將其中一個人送上地獄之路。

"遠坂,時臣……。"

初始御三家之ㄧ,在遠坂家當主的那個男子手上現在一定刻畫令咒了吧。

不同於對葵的罪惡感以及對臟硯的憤恨,有一股雁夜至今一直刻意不去意識的舊恨。

復仇的黑暗情緒在間桐雁夜的心中如同燎原星火一般靜靜地燃起。

註:這裡原文是"五分の口を利く",因為辭典上實在找不到這句話,所以我就自己隨意解釋。 如果有哪位版友願意指教說明的話,感激不盡。 個人感想:在翻這一段的時候,腦海裡屢次想起臟硯最後的下場。 想著想著心情就愉快起來了。 老頭,現在你就盡量囂張吧。 你絕對想不到十年後是什麼人用什麼方式結束你罪惡的一生啦!!!!!

Act1-1

一開始先祝各位版友新春愉快,諸事順心。 再過不久,在下就要去吃年夜飯了。 雖然不曉得現在貼出來會有多少人看。 不過各位的推文就是在下的原動力。 還請各位版友多多指教,文章有問題的地方歡迎指點。

—285 : 42 : 56

從來沒有任何人認同韋伯・貝爾維特的才能。

雖然身為魔術師,但是出身並非名門世家,亦不是名師座下高徒。少年靠著半自修的方式累積修行經驗,終於被延攬至管理全世界魔術師的魔術協會位於倫敦的總部,通稱「時鐘塔」的最高學府。韋伯一直深信這項偉大成就是任何人所不及的光榮,所以更加以自己的才能為傲。至少他確信自己是時鐘塔創立以來最出色,最應該受到注目的風雲人物。

貝爾維特家的魔術師血統目前僅僅延續三代。論及從前代繼承下來,漸漸累積的魔術刻印密度以及隨著世代累積一點一點開發出來的魔術迴路數量,韋伯或許都比不上那些正統魔術師世家的後裔。在時鐘塔就讀的獎學生當中,多的是累積六代以上血統的名門子弟。

想要窮究魔術的奧秘並非一世代即能達成。父執代必須將窮其一生鍛鍊的心血成果讓子女繼承下去,用這種方式以求大成。因此家族歷史愈是悠久的魔導家系力量就愈強大。

此外,魔術師的魔術迴路總數受限於出生時擁有的數量,各個古老家族不惜使用優生學的手段想盡辦法增加子孫的魔術迴路數量,因此與新興家族的差距更是天差地遠。換句話說,在魔術的世界當中,有一種普遍性的認知:身世背景的不同幾乎已經決定了個人能力的優劣。

可是韋伯的想法並非如此。

就算家族歷史的差異再大,都能靠經驗的密度彌補。即使身上有的魔術迴路不多,如果對術法有深入的了解、能夠更有效率地運用自身魔力的話,想要彌補先天的差異根本不算難事———。這是韋伯堅信不疑的想法,自己也正是最好的例子。因此他一直非常積極努力,想要突顯自己的才能。

可是,現實是非常殘酷的。時鐘塔的主流派乃是一群自恃家族血統悠久而目中無人的優待生,以及成天圍繞在這些優待生身邊阿諛奉承的跟隨者,他們同時也完全掌握魔術協會的價值觀。就連講師也不例外,將所有目光與期待寄託在名門子弟身上,對待像韋伯這樣"血統淺薄"的研究者,不但不肯傳授術法,甚至不願意讓他們閱覽魔導書籍。

為什麼光憑血統來判斷一名魔術師的可能性?

為什麼只靠年齡來決定學術理論的可信度?

沒有人在乎韋伯提出的疑問。講師們總是搬出一堆大道理封住韋伯的嘴,認為扳倒他的理論之後就再也不予理會。

真是豈有此理。這種不滿焦慮的情緒逼得韋伯不得不採取行動。

為了彈劾魔術協會陳腐的封建體制,韋伯振筆寫下一篇名為「我問新世紀的魔導之路」的論文,這篇文章花了韋伯三年的時間構思,一年的時間著作。他一遍又一遍探討自己的論點、反覆咀嚼,終於寫出了這篇條理清晰、立論周到無比的傑作。只要這片論文送到查問會的手中,必定能夠對魔術協會的現狀造成一定的影響。

可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降靈課的講師只翻閱過一遍之後竟然將這篇論文撕毀。

這名講師的名字叫做肯尼斯・艾梅羅伊・亞奇波特。他是九代魔導大族亞奇波特家的長男,人稱「艾梅羅伊爵士」,倍受眾人尊崇。他還與學部長的女兒締結婚約,年紀輕輕就獲得講師職位,是一位菁英中的菁英。韋伯最瞧不起的就是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權威氣息,簡直難以忍受。

「你這種喜愛妄想的習慣不適合研究魔導學問喔,韋伯先生。」

韋伯永遠不會忘記當肯尼斯講師說出這句話時,他那高高在上的姿態、語帶憐憫的口氣以及冷冷睥睨自己的眼神。在他十九年的生命當中,從來沒受過像這樣的羞辱。

如果這男人真的具有足以擔任講師的才幹,應該能了解韋伯這篇文章的涵義才是啊。 不對,就是因為能夠理解,那個男人才會覺得嫉妒吧。他對韋伯的才能感到畏懼、嫉妒,認為韋伯可能會危害到自己的立場,才會做出那種暴行吧。竟然撕掉集智慧於大成的學術論文,這豈是一名學問的使徒應該有的行為!?

自己的才能足以受到世人的注意,卻只因為一位當權者的獨斷而受到阻撓。韋伯絕無法容忍這種蠻橫的事情。但是沒有人能與他分享他的憤怒;贊同他的想法。就韋伯的角度來看,魔術協會已經完全腐敗到骨子裡了。

可是就當韋伯天天過著滿腹怒氣無處去的日子之時,有一件消息傳進他的耳中。聽說那位大名鼎鼎的艾梅羅伊爵士為了想在自己那虛浮無實的經歷添上最後華麗的一筆,決定參加一場在遠東地區展開的魔術競賽。

韋伯花了整晚的時間仔細調查這場稱為聖杯戰爭的競技。調查出來的驚人結果深深吸引了他。

以蘊含龐大魔力的許願機「聖杯」為賭注,利用降臨到現世的英靈使魔與對手一較高下的死亡淘汰賽。任何頭銜、權威都不具意義,一場真正依靠實力的競爭。

這種分勝負的方式雖然野蠻,但是簡單、明快。對一位懷才不遇,想要在眾人面前大大表現一番的天才來說,簡直是再理想不過的閃耀舞台了。 而興奮不已的韋伯,更得到了幸運女神的微笑。

事件的起源是財管課的疏失。有一件與某位英雄有關的聖遺物在肯尼斯講師的委託之下,從馬其頓送到時鐘塔來。這件聖物與普通的郵件文書一起被送到肯尼斯的徒弟韋伯手上,由他代為處理。 這是一件本來應該要在肯尼斯本人在場的情況下才能拆封的特殊郵件。

韋伯立刻發現這件物品可能就是在聖杯戰爭中用來召喚Servant的媒介。此時的他可以說是遇到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對已經腐敗不堪的魔術協會沒有一絲眷戀。和冬木的聖杯即將帶給他的榮耀比起來,就連首席畢業生獎牌的光輝都像是無用的垃圾。當韋伯・貝爾維特贏得勝利的那一刻,魔術協會的一切都將會臣服在他腳底下吧。

當天韋伯就離開英國,一路直奔遙遠東方的島國。時鐘塔很快就會發現是誰搶走原本要寄給肯尼斯的郵件,但是他們並沒有派人追過來。因為沒有人知道韋伯對聖杯戰爭有興趣,還有一件韋伯不知道的事實,那就是時鐘塔絕大部分的人都認為照韋伯・貝爾維特的氣度來看,他為了報受辱之恨,頂多就是把肯尼斯的物品藏起來而已。任何人都沒想到那個落第學生竟然如此不知死活,跑去參加賭上生死的魔術競賽。就這一點來看,時鐘塔的人的確是太小看韋伯這號人物了。

就這樣,在極東世界的偏遠地區、命運之地冬木市中,韋伯現在正躺在床上,身上裹著溫暖的毛毯,一邊忍著源源不絕湧上的笑意…不,應該說一邊忍著笑意一邊笑。對著由窗簾隙縫中射入房間裡的晨光,他每隔幾秒鐘就舉手看著手背,發出呼呼呼、咿嘻嘻的得意竊笑。

攜帶聖遺物、置身於冬木市,外加具有充足的魔術素養……。聖杯怎麼可能放過這樣的人選。Servant之主的証明,三道令咒果然在昨天夜裡出現在韋伯的手背上。一大清早在院子裡響徹雲霄的雞啼聲,他也一點都不覺得吵。

「韋伯~~~~~~。吃早餐囉~~~~~~~~。」

從樓下傳上來的老婦人的叫喚和往常不一樣,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不愉快。為了讓今天這值得紀念的日子有一個美好的開始,韋伯立刻起床換下睡衣。

雖然這片屬於島國民族的土地風氣閉鎖,但是這個叫做冬木的城市卻是個例外,有很多來自外地的居住者。多虧如此,韋伯那張與東方人不同的外表在這裡並不會太引人側目。但是他為了慎重其事,看中一對孤獨的老夫婦,對他們用魔術下暗示。使這對老夫婦把韋伯當成海外遊學歸國的孫子,順利得到一個假身分與舒適的居住環境,就連沒有錢可以住旅館的問題也一併解決。韋伯真是愈來愈崇拜自己那機伶的腦筋了。

為了能夠好好享受這個舒服的早晨,韋伯一邊努力把院子裡吵人的雞鳴聲趕出腦海,一邊下樓走到一樓的廚房用餐。這個由報紙、電視新聞以及熱騰騰食物所點綴的平民式餐桌,今天也一樣毫無戒心地招待他這位寄居客。

「早安,韋伯。昨晚睡得好嗎?」

「嗯,爺爺。我一覺到天亮呢。」

韋伯笑著回答,一邊在自己的吐司麵包抹上厚厚的橘子果醬。雖然他對這一斤180日元,鬆軟軟的麵包口感甚不滿意,但是這一點缺陷就姑且多塗點果醬把它蓋過去吧。

葛連・麥肯吉與瑪莎兩夫婦從加拿大搬來日本居住已經二十餘年。兒子因為不習慣日本的生活,回到出生的國家組織家庭,在日本養育到十歲大的孫子這七年來不但沒有回來看過祖父母,甚至連書信也沒有稍一封。這些情報都是韋伯使用催眠術從老人口中探聽出來的。如此的家庭結構正符合韋伯的喜好,於是他用暗示把老夫婦心中描繪的理想孫子形象與自己來個貍貓換太子,就這樣成為兩夫婦的愛孫「韋伯・麥肯吉」。

「那就好。對了,瑪莎。今天一大早雞叫吵得人受不了。那是怎麼回事啊?」

「我們家院子裡有三隻雞。到底是打哪兒來的呢?」

搶著要搭腔解釋,韋伯差點被放進嘴裡的麵包噎到。

「那,那些雞是……我朋友的寵物,寄放在我這裡。因為他出門旅行不在家嘛……。我今天晚上就會把牠們送回去的。」

「哎呀呀,原來是這樣阿。」

看來兩人似乎不太在意,很輕易就相信了他的說詞。還好這對老夫婦已經老得聽不太清楚了。 這三隻雞的大嗓門在當天早就已經大大得罪了附近的住家們。

可是要說辛苦的話,最不幸的還是韋伯本身。昨晚一發現自己身上出現令咒,他高興地打起精神出門尋找儀式的祭品,卻沒想到要在城鎮附近找一處養雞場竟然這麼困難。好不容易找到一間養雞小屋,為了抓這三隻雞又耗掉一個多小時。等到天空微露魚肚白,他回到家門時,身上早已沾滿雞糞;兩手被啄得鮮血淋漓。

如果是在時鐘塔的話,拿來當活祭品的小動物要多少有多少。為什麼像自己這樣的天才魔術師 必須為了區區三隻扁毛畜牲倒這種楣。韋伯一想到這兒就委屈得想哭。可是當他看著手上的令咒直到早上時,心情就完全好轉了。

他決定今天晚上進行儀式,這些煩人的傢伙也得意不了太久。

然後自己就能得到最強的Servant。那件藏在二樓寢室衣櫃裡的聖遺物———他已經知道那件媒介將會召來多麼偉大的英靈了。

那是一塊乾裂、已經半風化的破碎布匹。久遠之前,這塊布曾經是佩戴在某位偉大君王肩膀上的斗篷的一部份。這位君王殲滅波斯帝國阿契美尼德王朝,建立的國家從希臘遠至西北印度,是世界最初的龐大帝國。他就是傳說中的「征服王」……,這位偉人的英靈,今晚就要藉由韋伯的召喚臣服在他腳下,指引他取得榮耀的聖杯………。

「……爺爺、奶奶。今晚我要把雞送到朋友家還給他,所以可能會很晚回來,你們不必擔心。」

「嗯,出門要小心喔。聽說最近冬木市治安不太好啊。」

「真的是呢。好像又有人成為那個連續殺人魔的犧牲者了,這個社會變得好可怕阿。」

漫長悠閒的餐桌時光。韋伯吃著分成八片的廉價麵包,正在享受他人生中最美滿的幸福感覺。 只不過那些雞啼聲,聽起來還是有一點刺耳。


—282 : 14 : 28

這片黑暗沉澱在累積一千年的執念當中。

衛宮切嗣與愛莉斯菲爾受當主的傳喚而前往艾因茲貝倫城的禮拜堂———那是這座被風雪冰封的古城當中,最壯麗也是最黑暗的場所。

那裏當然不是頌讚上帝恩寵,讓心靈安適的地方。在魔術師的城堡當中,所謂的祈禱間也就是執行魔導式典的祭儀之處。

因此,仰起頭看到的不是繽紛的彩繪玻璃,也不是聖人的畫像,而是艾因茲貝倫家為了追求聖杯,徘徊在歲月當中的久遠歷史。

即使在初始御三家當中,艾因茲貝倫耗費在聖杯上的時光也還是最久的。

將自己封閉在冰凍的深山當中,斷絕與外界的往來。就這樣,他們大約一千年前開始就一直在追求聖杯的奇蹟。只是,他們的探求之旅可以說是不斷重複著挫折、屈辱以及痛苦的掙扎。

兩百年前,他們終於不得不放棄獨力探索的方式,轉而和遠坂與魔奇里等外部家族合作。

即使在因為這樣而展開的聖杯戰爭當中,艾因茲貝倫家也總是因為Master的戰鬥力略遜一籌,從未取得過勝利————。結果就是在九年前,他們被迫決定從外面世界招攬驍勇善戰的魔術師。

說起來,衛宮切嗣是一直以血統純正為傲的艾因茲貝倫家第二次改變信念而準備的最終王牌。

走在迴廊中,切嗣無意間把目光停留在一枚比較新的彩繪窗櫺上。

上面畫的是艾因茲貝倫家的「冬之聖女」里姿萊希・羽斯緹薩以及隨侍在她左右的兩位魔術師對著天空之杯伸出雙手的模樣。只要用心觀察這張圖畫的構圖與設計平衡,就可以明顯看出兩百年前艾因茲貝倫家多麼瞧不起遠坂以及魔奇里家族;必須仰賴他們協助的事實又讓艾因茲貝倫家感到多麼地羞恥。

切嗣獨自在心中露出嘲諷的苦笑。如果能在這次的戰鬥中勝出,自己的模樣是不是也會像這幅圖像一樣,以一種充滿怨懟情緒的構圖被畫在彩繪玻璃上呢?

掌管這座寒冬之城的老魔術師已經站在祭壇之前等候切嗣與愛莉斯菲爾了。

尤布斯塔凱特・馮・艾因茲貝倫。自從他繼承第八代當主之座後就以「亞哈特」為名號。經過數次的延長壽命,活了將近兩世紀的漫長時光,在聖杯"探索"變成聖杯"戰爭"之後仍然統治著艾因茲貝倫家的人物。

亞哈特老人雖然不知道羽斯緹薩時代的情況,但是從那之後的第二次聖杯戰爭開始,艾因茲貝倫家每每苦吞敗績。面對他的第三次機會,心中的焦躁不可言喻。九年前,當時衛宮切嗣"魔術師殺手"的惡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就是看中切嗣的本事而把切嗣迎進艾因茲貝倫家。這也是老魔術師急於打贏戰爭所下的決定。

「以前派人去康瓦爾尋找的聖遺物在今天早上終於送到了。」

捋著讓人聯想到結冰瀑布的白色長鬚,亞哈特老人那雙完全不見衰老的強烈目光由深陷的眼窩中直射切嗣。雖然切嗣已經在這座古城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不過從以前開始每次和老城主見面時,他總會感受到一種近乎偏執的無形壓力,讓他覺得很厭惡。

老城主的手朝祭壇上一比。上面大剌剌地放著一個黑炭般黑黝黝的長櫃。

「只要有這項物品作為媒介的話,必定能夠召來眾人所能想到的Servant當中,最強大的"劍之英靈"。切嗣啊,你就把這當作艾因茲貝倫家對你的最有力支援吧。」

「真是感激不盡,當主大人。」

切嗣一臉漠然,深深地低下頭。

對於艾因茲貝倫家打破開宗以來的傳統,接受外來血統這件事,聖杯似乎輕而易舉地承認了。早在三年前,令咒就出現在衛宮切嗣的右手上。他將會背負著艾因茲貝倫家千年的悲願,參加即將開始的聖杯戰爭。

老當主把視線移到站在切嗣身邊,同樣低著頭,態度恭謹的愛莉斯菲爾身上。

「愛莉斯菲爾,容器的狀態如何?」

「沒有任何問題。我想就算在冬木之地,也能順利運作。」

愛莉斯菲爾的回答簡潔有力。

"萬能之釜"這個許願機器本身只不過是一種靈質,不具有實體。因此如果想要讓它成為「聖杯」的完整型態,必須要使它降靈在可供依附的"聖杯容器"當中。換句話說,七位Servant的聖杯爭奪戰就是一種降靈儀式。

從聖杯戰爭開始以來,製造當作容器的人造聖杯一直都是歷代艾因茲貝倫家族所肩負的責任。 而此回第四次聖杯戰爭當中,被委以保管「容器」重任的人就是愛莉斯菲爾。她也必須陪同切嗣前往冬木市,置身於戰地當中。

亞哈特老人的眼神強烈到近乎瘋狂的程度,嚴正點頭道:

「這次一定要……一個人都不許留下!殺光其餘六名魔術師,一定要達成第三魔法,成就『天之杯』!」

「「遵命!」」

魔術師與人工生命體,這一對命運與共的夫妻對老當主懷著詛咒般激情所發下的敕令,同聲應和。

但是在內心當中,切嗣對這位垂老當主的執著念頭絲毫不以為然。

成就……艾因茲貝倫之主心中千萬種思緒全部都一股腦兒灌注在這區區兩個字上。沒錯,在艾因茲貝倫家的精神當中只剩下對"成就"的執念而已。

靈魂物質化的神蹟。為了尋求這失傳的秘技,他們耗費了一千年的時光……。在這遙遠漫長的放浪旅程當中,他們已經將手段與目的混淆了。

艾因茲貝倫家想要得到聖杯的目的只不過是需要一個證據證明自己漫長的探索不是毫無意義;想要確認"那的確存在"而已。召喚出來後的聖杯要如何使用?這種目的意識早已經不在他們的關心範圍之內。

"好吧。我就照你的期望,親手完成你們一族追求的聖杯。"

切嗣在心中低語道,堅定的意志毫不下於亞哈特老人。

"不過,我不會讓事情就這樣結束的。我要用萬能之釜的力量完成我自己的大願!"

個人感想:雖然第一印象不好,但是韋伯後來卻著實讓人喜愛。 他和征服王的搭檔是最差、同時也是最佳拍檔吧。 這部小說雖然精彩,但是沒了韋伯這個甘草人物,只能說精采地很"低迷"。 期望他能在這場戰爭中全身而退。 (知道這個疑問的答案的人請把答案靜靜藏在心中就好)。

Act1-2

因為在下23、24號兩天公司上班,所以對在下來說轉眼之間假期已經要結束了。 真羨慕放九天的人....... 事實上今年過年也沒有什麼特別活動,成天關在家裡無所是事,我真是個ダメ人間啊~~~~~~~Orz。

回到房內的切嗣與愛莉斯菲爾打開當主交給他們的黑色長櫃。裡面的東西讓他們看得目不轉睛。

「沒想到他們真的找來這種寶物……。」

就連平常情緒鮮少有任何動搖的切嗣,這次似乎也深受感動。

這是一隻劍鞘。

在金黃色的金屬質地上施以醒目的藍色琺瑯作為裝飾,華麗的外觀與其說是武器,更讓人聯想到王冠或是權杖那類展現貴人權勢的寶具。雕刻在中央部位的刻印是失傳已久的妖精文字,證明這隻劍鞘是一件並非出自凡人之手的工藝品。

「……太讓人驚訝了!竟然一點瑕疵都沒有。這真的是一千五百年前時代的出土物嗎?」

「這是因為劍鞘本身就是一種概念武裝,不會像一般物質那樣風化。就算不拿來當作召喚的媒介使用,這件聖遺物也是一件存在於魔法領域的珍寶。」

愛莉斯菲爾必恭必敬地伸手從裝有內襯的長櫃之中捧起黃金劍鞘。

「只要配戴這隻劍鞘,就能像傳說一樣治療持有人的傷勢、停止老化……。不過這需要有來自『原本主人』的魔力供給才行。」

「也就是說只要配合召喚出來的英靈一起運用的話,這隻劍鞘也可以用來當作"Master的寶具"吧。」

切嗣並沒有沉浸在劍鞘神聖的美麗中太久,他的思考很快就轉向如何將這項寶物當作"一件實用的道具"利用。愛莉斯菲爾有點無奈地苦笑道:

「這種理論真有你的風格。"道具畢竟只是道具",是嗎?」

「真要這麼說的話,Servant也是一樣。對Master來說,不管是任何享譽天下的英雄,只要當作Servant召喚出來的話,就等同是一件道具……。對Servant抱有任何奇怪幻想的人絕對不可能在這場戰鬥中生存下來。」

每當切嗣收起父親或是丈夫的情感,露出戰士的一面時,他的表情就會變得無比冷酷。以前愛莉斯菲爾還不了解丈夫的內心時,這時候的切嗣一直是她畏懼的對象。

「就是因為你的這種想法,所以這隻劍鞘才適合你使用———。大老爺是這樣判斷的吧。」

「真的是這樣嗎?」

切嗣的臉上明顯露出不豫之色。如果知道招贅的女婿對自己千辛萬苦準備的聖遺物是這種反應。亞哈特老人一定會氣得說不出話來吧。

「你對大老爺的禮物覺得不滿意嗎?」

愛莉斯菲爾非但不責怪切嗣出言不遜,反而興致勃勃地問道。

「怎麼會?老爺子做得很好。其他Master手上大概沒有這麼有力的王牌吧。」

「那麼你覺得哪一點不好?」

「這件遺物和英靈的關係這麼密切,呼應召喚的絕對會是他們想要的英靈吧。和我這個Master的相性反而變成次要……。」

本來在召喚英靈的時候,Master的精神個性會大大左右受召喚英靈的性質。如果沒有特定對象的話,就會叫出與召喚者靈魂、個性相仿的英靈。可是聖遺物的因緣是優先於召喚者個性的要素。聖遺物的來歷愈是明確,就愈能準確讓某一特定英靈出現。

「……也就是說和『騎士王』之間的契約讓你覺得很不放心。」

「那是當然。世界上大概沒有任何人比我這個人更不適合什麼騎士精神。」

帶著半開玩笑的口氣,切嗣冷冷地笑著。

「正面決戰不是我的作風,如果是生存戰的話那就更不必談。確定目標之後就要攻其不備或是背後偷襲。不在乎時間地點,用最有效率、最高機率的方式除掉敵人。……我不認為尊貴的騎士大人會配合我的行動。」

愛莉斯菲爾陷入沉默,看著無瑕的劍鞘出神。

切嗣確實是這種類型的戰士,為求勝利不擇手段。他與從前配戴這隻劍鞘的主人之間的契合度會有多糟糕,恐怕連試都不必試。

「……可是這樣不是很可惜嗎?如果是『約束的勝利之劍』的劍手,毫無疑問絕對是最強的Saber卡片喔。」

是的。

這隻散發出璀璨光輝的劍鞘正是那口至高聖劍的劍鞘。那位從古老中世紀開始一直被傳頌至今的騎士王————亞瑟・潘德拉剛的遺物。

「妳說得對。Saber本來就號稱是聖杯七座當中最強的,如果坐上寶座的是那位傳說中的騎士王……我就等於得到了天下無敵的Servant。問題是我們要如何善用這最強的戰力。老實說,如果要談容易驅使的話,『Caster』或是『Assassin』更適合我的個性。」

這時候,有一陣與室內窮極豪奢的裝潢不相襯的輕靈電子音打斷兩人的對話。

「阿阿,終於來了。」

有一台筆記型電腦隨意擺放在黑檀木製作的厚重書桌上,兩者之間的組合就像在手術台上擺一架縫紉機那樣突兀。以正統的魔導家族來看,科學技術通常一點便利性都沒有。這一點在艾因茲貝倫家也是一樣。這台在愛莉斯菲爾眼中怪異無比的小計算機是切嗣自己帶進城裡的私人物品。魔術師當中很少有人能平然接受這種機械器材,切嗣就是其中一人。從前他要求在城裡裝設電話線與發電機的時候,甚至和老當主大吵一場。

「……這是什麼聲音?」

「這是我派去潛伏在時鐘塔的那些人傳來的報告。我要求他們調查關於這次聖杯戰爭的Master情報。」

切嗣坐回書桌,用熟練的手法操作鍵盤讓新收到的電子郵件顯示在螢幕上。愛莉斯菲爾已經聽切嗣解釋過這叫做「Inter Net」,是近來開始在都市中普及化的新技術。可是即使有丈夫詳細的解說,她還是連其中的百分之ㄧ都不了解。

「……嗯,已經知道身分的Master有四個人。

遠坂家派出的人選是....想當然爾就是現今的當主遠坂時臣。火屬性,使用寶石魔法的高手。

間桐也有自己的對策,似乎是勉強把沒有繼承當主之位的淘汰者培育成Master。真是胡鬧……。間桐家的老人也很拚命啊。

至於外來魔術師,首先從時鐘塔開始。有一級講師的肯尼斯・艾梅羅伊・亞奇波特。阿阿,如果是這個人的話倒是認識。擁有"風"與"水"雙種屬性,又精通於降靈術、召喚術以及煉金術的專家。那個現在協會當中首席的知名魔術師嗎?來了一個麻煩人物。

另外,聖堂教會派出一個人……言峰綺禮。元"第八"的代行者,監督者言峰璃正的兒子。 三年前開始拜在遠坂時臣門下,其後因為獲得令咒而與恩師決裂,是嗎?哼,真是個渾身都是危險氣息的傢伙。」

愛莉斯菲爾在旁邊無所事事地望著切嗣繼續把畫面向下捲動,一件一件瀏覽詳細的報告內容。 忽然她發覺緊盯著畫面的切嗣表情緊繃,神色肅然。

「……怎麼了?」

「這個人,言峰神父的兒子。他的經歷已經都查出來了,可是……。」

愛莉斯菲爾從切嗣的背後看著液晶螢幕,目光停留在切嗣指出的地方。因為不習慣不是從書面,而是從螢幕畫面上閱讀,讓她倍感不便,不過在神情嚴肅的切嗣面前也不能發這種牢騷。

「……言峰綺禮。一九六七年生,年幼時就開始陪同父親璃正進行聖地巡禮。一九八一年自曼雷沙的聖伊那裘神學院畢業……跳級兩年,而且還是首席?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呢。」

切嗣悻悻然地點頭。

「要是繼續這樣下去的話,他很有可能成為樞機主教。可是他卻在這時候偏離出世之途,自願加入聖堂教會。明明多的是可以選擇的機會,為什麼偏偏要自甘墮落,加入教會的地下組織?」

「是不是因為受到父親的影響?言峰璃正也所屬於聖堂教會吧。」

「那麼打一開始他就應該與父親一樣以回收聖遺物為目標才是。他最後的落腳處確實與父親相同,但是在那之前三度變更所屬單位。還曾經被任命為『代行者』,而且是在十幾歲的時候。這可不是光靠那種半吊子的毅力就能辦到的事。」

即使在聖堂教會中,代行者也是血腥味特別重的部門。擔負討伐異端的職責,可以說是修羅惡鬼們的巢穴。得到『代行者』的稱號意味著此人歷經過作為一名人類兵器的嚴苛修行,是第一級的殺戮者。

「他會不會是宗教狂熱份子?因為年紀輕,心思太過單純導致過度迷信而不可自拔的例子也不是沒有阿。」

可是切嗣仍是對愛莉斯菲爾的意見持反對意見。

「應該不是……。真是這樣的話,就無法解釋他這三年來的狀況。

如果對宗教信仰有潔癖的話,根本不可能轉任到魔術協會。雖然聖堂教會有發出命令,他也有可能不是對教義,而是對組織盡忠。就算是這樣,他應該沒有理由如此致力於學習魔術。

妳看,這是遠坂時臣向聖堂教會提出,有關於言峰綺禮的報告。他已經修得的技能種類有煉金、降靈、召喚、占卜……治癒魔術方面的成就甚至超越其師父遠坂時臣。這種積極性到底是從何而來?」

愛莉斯菲爾繼續往下閱讀文章內容,看完在文章最後對言峰綺禮的總括能力分析。

「……老公。這個叫做綺禮的人的確很奇怪,但是有必要對他這麼注意嗎?雖然他好像學習了不少的技藝在身,但是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出色的地方啊。」

「是阿,就是這一點讓我愈來愈覺得可疑。」

切嗣耐心地對滿腹疑惑的愛莉斯菲爾解釋。

「不管讓這個男人做什麼,他都無法達到"超一流"的境界。他沒有天才的素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平凡人。但是光靠著努力,他把自己能力所及的學問學到爐火純青,所需要的時間實在是短得嚇人,恐怕是進行著常人十倍、二十倍的鍛鍊。他就這樣一路學習到只差最後一步的階段,然後毫不惋惜地掉頭去學習別種學問,彷彿之前的成就對他完全一文不值。」

「……。」

「雖然一直選擇比他人更加激烈的生活方式,但是這個男人的人生當中卻完全感覺不到"熱情"。這傢伙……一定是個危險人物。」

切嗣做出這樣的結論。愛莉斯菲爾知道他這句話背後所隱藏的涵義。

當他說『很麻煩』的時候,雖然對敵人有所警覺,但是實際上卻還沒將對方視為威脅。此時在他心中對這種敵人已經有了八成的應對主意與勝算。但是『很危險』這句話……這是衛宮切嗣這個人認定對方是需要拿出真本事對抗的敵手時,才會給予的評價。

「這個男人一定什麼都不相信。只是一心想求得答案而累積那麼多經驗,結果到頭來還是一場空……。他就是這樣一個空蕩蕩的人。假設在他心中真的存有什麼的話,那就只有憤怒與絕望了。」

「……你的意思是對你來說,這名代行者是超越遠坂時臣或是亞奇波特的強敵嗎?」

經過一段沉默後,切嗣明確地點點頭。

「———可怕的男人。 遠坂或艾梅羅伊爵士確實都是強敵。可是這個言峰綺禮的"生存方式"更讓我覺得可怕。」

「生存方式?」

「這男人心中是完完全全的空虛。他沒有什麼可以稱為願望的念頭。像這樣的人為什麼要拚了命追求聖杯?」

「……難道不是因為聖堂教會的意思嗎?我聽說他們誤以為冬木的聖杯是與聖人有關的物品,所以一心想要得到手。」

「不是,聖杯不會把令咒賜給動機如此膚淺的人。這個男人已經被聖杯選為Master。他一定有什麼足以獲得聖杯的因緣才對。就是因為不知道是什麼才可怕。」

切嗣深深嘆了一口氣,以沉重陰鬱的眼神直盯著液晶螢幕看,試圖從一行行乾燥無味的文字所描繪的言峰綺禮的人物像中再多找出一些情報。

「妳認為像這種內心空洞、沒有任何願望的人得到聖杯的話會如何?這個男人的一生是由一次又一次的絕望累積起來的。他說不定會將聖杯做為許願機的力量染上絕望的色彩。」

愛莉斯菲爾對沉浸在陰暗慨嘆中的切嗣用力地搖搖頭,語帶警惕說道。

「我保管的聖杯容器絕對不會交給任何人。當聖杯盈滿的時刻,手捧聖杯的人只有一個人————切嗣,那就是你啊。」

即便艾因茲貝倫家的長老汲汲營營只是企望完成聖杯……但是對年輕的兩人來說,在那之後還有應當實現的願望與夢想。

切嗣蓋上筆記型電腦,摟住愛莉斯菲爾的肩膀。

「無論如何都不能輸。」

比起自己家族的宿願,現在他的妻子選擇與丈夫同心共志。這個事實深深打動切嗣的心。

「……我想到一個好主意。能夠把最強Servant的力量發揮到最高極致的方法。」

個人心得:"魔術師都不喜歡用電器用品"間接演變成"遠坂凜不會用電器用品"

Act1-3

私以為這一段比較無聊 請各位努力看完,不要睡著(笑)

—282 : 14 : 41

同一時刻。隔著汪洋大海的東方之地也有一個和衛宮切嗣同樣,正在從潛伏英國的間諜那邊接受情報消息的人。

身為正規魔術師的遠坂時臣和切嗣不同,不使用俗世的最新技術。他所擅長的遠距離通信手法是代代繼承寶石魔術的遠坂家獨有的密術。

遠坂宅邸矗立在冬木市深山町丘陵頂端。在時臣的地下工房裡,設有一台與俗稱傅科擺(*譯註)的實驗器材類似的裝置。和一般物理科學器具不同的地方是懸掛在底下的重物是遠坂家傳承,帶有魔力的寶石,以及用墨水順著掛線沾濕寶石的設計。

時臣將與這顆擺垂寶石成對的另一個寶石交給他的間諜。只要將那顆寶石嵌在筆軸前端書寫文字, 擺垂寶石就會與之共鳴而開始擺動,滴落的墨水會在放在下方的捲紙上分毫不差地畫出文字。

現在魔石擺垂正好開始與在地球另一段,倫敦的對石共鳴,以看似奇怪的反覆運動流暢地重現報告者的筆跡。

發覺到魔石正在動作的時臣拿起墨水尚未完全乾燥的紙張,閱讀上面的記錄內容。

「……我不管看幾次,還是覺得這東西很奇怪。」

在時臣身邊看著他的言峰綺禮直率地說出心裡感覺。

「呵呵,對你來說是不是使用傳真機比較方便? 使用這個的話,不必用電也不會故障,更不必擔心會洩漏情報。縱使不依賴那些新技術,我們魔術師早就已經擁有不劣於那些技術的便利道具。」

話雖如此,在綺禮看起來,傳真機任何人都會使用,便利性還是高得多。可是像這種"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必然性一定不在時臣的理解範圍之內吧。貴人與平民得到的情報與知識當然不同……在現今這種時代還徹底貫徹這種古老想法的時臣真的可以說是不折不扣的"魔術師"。

「是來自『時鐘塔』的最新報告。"神童"艾梅羅伊爵士好像又取得新的聖遺物了,這麼一來他也確定會參加。嗯,有可能會成為強力的對手。如此已經判別出來的Master包含我們就有五人了……。」

「到這時候竟然還有兩個空席,真是可疑。」

「沒什麼,一定只是因為沒有適合接受令咒的人選罷了。只要時候一到,不管資質優劣,聖杯都會選出七個人。像這些濫竽充數的人不過都是一些小人物,不需要多加注意。」

這種樂觀態度很符合時臣的個性。綺禮在時臣門下已經有三年的時間,所以非常了解。他的這位師父在事前準備工作極為細心周到,但是一旦要實行的時候,往往會有忽略身邊小事的習慣。 綺禮已經理解到注意這些旁枝末節反倒是自己的責任。

「對了,提到要小心注意的事情……綺禮,應該沒有人看到你走進這棟房子吧?因為在表面上我們已經是敵對關係了。」

依照遠坂時臣的預定計畫,事實經過捏造後才被散佈出去。雖然綺禮在三年前就已經被聖杯選上,但是在時臣的命令之下,他一直很謹慎隱藏右手的刻印,直到這個月才對外公佈得到令咒的消息。從那時候開始,他與師父時臣的關係就轉變成因為彼此爭奪聖杯而決裂的狀態。

「請不必擔心。沒有任何使魔或是魔導器在監視這棟宅邸,不管對方有形無形。這一點……」

「……這一點,我可以向您保證。」

第三者的聲音打斷兩人的對話,緊接著在綺禮的身旁悄然出現一道黑影。

黑影之前一直以靈體的狀態隨侍在綺禮身邊,此時實體化出現在時臣的面前。

那道身材高大細瘦的身影與人類不同,帶有龐大的魔力,乃是"非人之人"。

沒錯,他就是第四次聖杯戰爭當中最初被招喚出來,因為與言峰綺禮的契約而登上「Assassin」之座的Servant———哈桑・薩巴哈的英靈。

「不管敵人窮究任何伎倆,都不可能瞞過間諜的英靈,在下哈桑的雙眼。現在吾主綺禮的身邊沒有任何追蹤的氣息……請您放心。」

Assassin已經知道時臣是地位更高於主人綺禮的領導人物,所以對他恭敬地垂首報告。

綺禮則繼續說道:

「如果有英靈被聖杯召喚出來,是何種Servant的消息一定會傳到父親那裏去。」

因為擔任聖杯戰爭的監督者,璃正神父以專任司祭的名義被派任到冬木教會。在他手邊有一項叫做『靈氣盤』的魔導器具,能夠顯示出聖杯召喚出來的英靈屬性。

Master的身份只能依靠各自申報的方式確認,但是只要是已經顯現的英靈,不管在任何地方進行召喚,監督者都能夠利用『靈氣盤』掌握英靈的人數與職別。

「根據父親的消息,現在已經現世的Servant只有我的Assassin一人。我認為要再過一段時間其餘魔術師才會開始行動。」

「嗯,不過這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不久之後在這棟宅邸周圍就會有其他Master派出的使魔到處徘徊吧。因為這裡、間桐家以及艾因茲貝倫的別墅已經確定是Master的根據地了。」

外來魔術師對初始御三家的優勢就是身份隱密。因此在聖杯戰爭的初期階段,三家都會把心力放在派遣間諜,進行情報戰。

綺禮並不是不相信時臣的情報網,但是他也擔心餘下兩名不見廬山真面目的魔術師可能利用比時臣的情報網更有效的手段隱藏自己的身分。對付這種策略家型的敵人,綺禮的Assassin職別的Servant可以發揮最大的力量。

「這裡沒事了。Assassin,繼續注意外面的狀況,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遵命。」

接到綺禮的命令,Assassin再次化為靈體,消失無蹤。Servant的本質就是靈體,所以能夠自由自在地從實體轉變為靈體。

Assassin具備一項其他Servant沒有的特殊能力「隱蔽氣息」,在隱密行動上無人能出其右。綺禮的目的是輔助時臣,而不是追求自身的勝利。對他來說,召喚Assassin是最適當的選擇。

兩人的戰略如下。

首先派出綺禮的Assassin四處奔走,徹底調查其他Master的作戰、行動方針以及Servant的弱點。想出對付各個敵人的必勝戰法之後,再由時臣的Servant逐一擊破。

為此,時臣計畫召喚一個完全以攻擊力為重的Servant。可是綺禮還沒聽說他看上的是什麼英靈。

「我準備的聖遺物在今天早上終於到了。」

可能是察覺到綺禮的表情,時臣在他開口詢問之前先回答道。

「找到的東西正如期望。我召喚出的Servant一定優於其他敵人。只要是英靈,恐怕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

時臣滿意地低笑著,渾身充滿他特有的那種無懼無畏的自信。

「今晚就來進行召喚儀式吧。———既然沒有其他Master的監視,綺禮,你一起參加。還有令尊也是。」

「父親也要參加嗎?」

「對,如果順利召喚成功的話,在那時候就可以確定我們一定能夠勝利。我想要把這份喜悅與大家分享。」

在人前誇示這種傲慢的自信,卻又沒有刻意炫耀的感覺。這一點可以說是遠坂時臣這個人的特質吧。

綺禮對時臣的器量之大,不只感到訝異也覺得敬佩。

忽然,綺禮向擺垂寶石看去。寶石現在還在繼續搖動,在捲紙上寫字。

「好像還有其他內容。」

「嗯?阿阿,那是另外一件調查內容,不是什麼最新的消息。我之前委託他們調查一個男子,那個人有可能會成為艾因茲貝倫家的Master。」

艾因茲貝倫家與世隔絕,就算在時鐘塔也不容易收集到相關情報。可是時臣以前曾經說過他可能知道那位Master。捲起手中的報告紙放在書桌上,時臣拿起新的報告書。

「———大約是九年前,一向以血統純正為傲的艾因茲貝倫家突然招了一名外來魔術師作為贅婿。那時候在協會也傳出一些風聲。可是真正看穿他們在打什麼算盤的人大概只有我,還有間桐家的老人吧。 艾因茲貝倫家的魔術師原本就擅長煉金術,不適合與人動手。過去的聖杯戰爭之所以落敗都是因為這一點,他們也終於按耐不住了吧。由此可知他們找來的魔術師會是什麼樣的人物。」

一邊說話,一邊把資料瀏覽過一遍。時臣把印字紙遞給綺禮。看到「調查報告:衛宮切嗣」的記述,綺禮微微瞇起眼睛。

「這個名字……我以前曾經聽過。好像是一位相當危險的人物。」

「哦,就連聖堂教會都知道他嗎?說到"魔術師殺手"衛宮,當時可以說惡名遠播。表面上他是不屬於教會的獨行客。可是上面的人為了方便辦事,一定和他有所接觸吧。」

「以我們的說法,他就像是代行者的人嗎?」

「比代行者更加惡劣。他就像是專門對付魔術師的傭兵、殺手之類的人。因為身為魔術師,了解魔術師,所以用最不像魔術師的方式對魔術師造成威脅……。利用這種下流的戰鬥方式也毫不在乎,他就是這種人。」

時臣說話時厭憎不堪的語氣反而讓綺禮對那個叫衛宮切嗣的人物產生興趣。以前確實聽說過他的傳聞,他過去似乎曾經和聖堂教會對立,也記得自己曾被告知對這個人要特別小心注意。

他看著時臣給他的資料。大部分的內容都是關於衛宮切嗣的戰術考察———幾件疑似是他下手的魔術師失蹤與橫死案件,以及殺人手法。愈看綺禮就愈明白為甚麼時臣對這名男子如此忌諱。狙擊、毒殺只不過是小孩子玩意兒。報告中有一些關於他公然在大眾面前使用炸彈攻擊、魔術師搭乘飛機時連人帶機擊落………等等令人難以置信的內容。甚至推測過去幾件被民間當作無差別恐怖行動報導的慘劇事實上只是衛宮切嗣針對單單一名魔術師所犯下的罪行。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但是看報告上列舉的幾項舉證,這種推測的可信度的確很高。

用"暗殺者"三個字來形容這個人再貼切不過。魔術師之間的爭執演變成互相攻殺是常有的事情,但是這些行為往往是比鬥魔術,採用類似決鬥的形式解決。在這方面上,聖杯戰爭也是同樣,雖然名為"戰爭",但是絕不是無秩序的任意殺戮,必須嚴格遵守幾項規定與鐵則。

在衛宮切嗣的戰史上,像這樣使用"一般魔術師的方法"打鬥的紀錄就連一行也沒有。

「魔術師這種人是超脫於世間法律的人種。但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更需要嚴格約束自己的行為。」

語帶慍怒的時臣如此斷言道:

「可是這個叫做衛宮的男人完全不擇手段,一點身為魔術師的尊嚴都沒有。我絕對不能原諒這種無恥之徒!」

「尊嚴……是嗎?」

「沒錯。這個人在過去成為魔術師的時候一定經歷過嚴格的鍛鍊,那麼他心中應該有某種理念支持他熬過那種苦難。就算得到魔術師的力量後,也絕對不能遺忘最初那時候的信念。」

「………。」

時臣的說法並不正確。在這世界是就是有一些愚蠢的人不為任何目的,就這麼埋首於苛刻的訓練當中。綺禮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一點。

「———那麼這個衛宮切嗣是為了什麼目的而殺?」

「這個嘛,可能是因為金錢吧。自從他被帶進艾因茲貝倫家之後就再也沒有犯下惡行。想當然爾,他一定是獲得可以一生不愁吃穿的龐大財富吧。……這份報告書中也有提到,不光是魔術師暗殺與他有關。世界各地只要哪裡一出事,他似乎就會去那裡賺些小錢。」

就如同時臣所說。在報告書的結尾,除了與魔術師有關的事件之外,還洋洋灑灑列出了一串衛宮切嗣的經歷。原來如此,全世界只要是想得到的紛爭地區都可以看到衛宮切嗣的身影。看起來不只是殺手工作,他當傭兵也賺了不少錢。

「……這份文件,可以借我看看嗎?」

「拿去無妨。希望你能代替我仔細研究裡面的內容,我還要忙著準備今晚的召喚儀式呢。」

譯註:原文ブラックバーン振り子。就是在橫桿上調一條Y字型的掛線,然後在下方懸掛重物的擺盪器具。 在下不諳物理化學,不知道正式稱呼,所以採用網路上的說法。

Act1-4

離開地下工房回到一樓的綺禮在走廊上正好遇見一名正在和特大號皮箱苦鬥的少女。

「妳好,凜。」

綺禮口氣平淡地對凜打聲招呼。少女停下拖行皮箱的腳步,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盯著他看。 綺禮和凜共同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已經將近兩年,但是少女注視他的眼神當中始終帶著一絲猜疑之色。

「……你好,綺禮。」

雖然語氣有些不自然,凜還是很有禮貌地回禮。雖然年幼,但是她落落大方的態度已經具備一些淑女風範了。不愧是遠坂時臣的女兒,果然不同與其他同年紀的小學生。

「妳要出門嗎?帶這麼多行李。」

「是阿。從今天開始我就要搬到折禪家去住。學校方面也會從那邊坐電車上學。」

在聖杯戰爭開始之前,時臣決定把家人送到住在鄰鎮的妻子娘家。原因當然是因為不能讓她們留在即將成為戰場的冬木市,暴露在危機之下。

可是女兒凜似乎對這項決定甚感不服,現在在綺禮面前的她雖然表現舉止得宜,但是從她高高嘟起的可愛小嘴看起來,她的心裡一定很不高興。雖然已經是位小淑女了,但是她畢竟還是個孩子,沒辦法要求她完全表現地像大人一樣成熟。

「綺禮會留在父親的身邊一起戰鬥,對不對?」

「對,因為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成為妳父親的徒弟阿。」

凜不是一個天真無知的普通小孩。為了讓她成為遠坂家魔導的繼承人,時臣已經開始對她進行英才教育。關於將要在冬木市展開的聖杯戰爭,她已經有很初步的認識。

對於自己被送到母親娘家避難的理由,她自己也知道這很適當的作法。即便如此,她仍然覺得不滿的原因是———在她離開之後,唯有綺禮還能目中無人地在遠坂宅邸大搖大擺這件事。

凜十分尊敬父親時臣。也因為這種感情,對於比自己這個正統繼承人更早一步成為時臣的弟子,學習魔法的綺禮,她從來沒有給過好臉色。

「綺禮,我可以相信你嗎?你能和我約定,一定會保護父親平安無事到最後嗎?」

「我不能向妳保證。如果這場戰鬥這麼好打發的話,就不需要讓妳和夫人去避難了。」

綺禮絲毫不假辭色,淡淡地說出事實。這讓凜更加不高興,怒氣沖沖的眼神瞪著面無表情的師兄。

「……我還是不喜歡你。」

只有在少女發起這種小孩性子時,綺禮才對她抱有好感。

「凜,不可以把這種內心話在別人面前說出來喔。不然的話,別人會懷疑妳父親的品格,說他沒把妳教好。」

「這和父親沒有關係吧!!」

聽見父親被拿來當做比喻,凜脹紅著臉,大發脾氣。這種反應正好符合綺禮的期待。

「聽清楚了,綺禮。如果因為你不盡力而讓父親受傷的話,我絕對不會原諒你!我……。 」

就在這個絕妙的時機,葵恰巧從玄關外走進來。她已經打理好要出門,應該是遲遲等不到凜才回來看的吧。

「凜!妳在做什麼,說話這麼大聲。」

「……阿、呃……我……。」

「凜想在離開之前為我加油打氣呢,夫人。」

看到綺禮若無其事為自己說話的樣子,凜更是覺得怒火中燒。可是不能在母親面前發作, 只好撇過頭去。

「我來幫妳搬行李吧。這只皮箱太重了,妳搬不動。」

「不用!我自己能搬!」

凜使出比剛才更大的力氣硬拖著皮箱,反而讓自己更加舉步維艱,總算勉強走出玄關。綺禮知道這樣的行為不像大人,可是每次一有機會,他就是忍不住想捉弄凜一番。

留下來的葵,對綺禮微微低下頭。

「言峰先生,我丈夫就麻煩你多照顧了。請你幫助他實現他的夙願。」

「我會盡力而為,請您放心。」

站在綺禮的角度來看,他也認為這名叫做遠坂葵的女性是一位完美的妻子。個性含蓄賢慧又細心,了解丈夫的個性卻不多加干涉,將婦道放在愛情之前,善加打點日常生活的一切事務。如果是在以前的時代,想必是賢妻良母的表率吧。在現今這個女權主義高漲的社會當中,她簡直就像是化石一樣稀有的人種。原來如此,遠坂時臣真是選了一個最適合自己的人當作伴侶。

綺禮送母女倆到門口處。她們用的車不是計程車,而是自用轎車,由葵開車。不只是司機,遠坂家所有的傭人都放假不在。這不只是避免讓無關的外人被波及,同時也是為了慎防間諜的對策。時臣沒有將警戒心放在傭人身上,這是出自於綺禮半強迫性的建議。

車子離開之前,凜還偷偷趁母親不注意的時候對綺禮吐舌頭。綺禮只是苦笑著看車子離去,轉身回到空蕩蕩的屋內。


時臣還留在地下工房裡沒出來。綺禮大搖大擺地佔據無人的客廳,重新仔細詳讀關於衛宮切嗣的報告書。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這位素未謀面的異端魔術師這麼感興趣。大概是對於這種讓老師時臣討厭的人物類型,自己反而有一種痛快的感覺吧。

在這棟宅邸與時臣維持了三年的師徒關係,這實在是非常諷刺。

綺禮的學習態度誠懇,學的又快。在老師眼裡看起來似乎是極為優秀的學生。再說身為聖職者,本來應該對魔術避之唯恐不及。但是綺禮對各個領域的魔術都抱持興趣,用極佳的吸收能力習得所有的秘技,這種積極的學習態度讓時臣龍心大悅。現在的時臣非常信任綺禮,甚至要求獨生女凜將綺禮當成師兄一般尊敬。

可是相對與時臣的熱情,綺禮的內心卻愈來愈冷淡。

綺禮自己並不是因為喜好才沉浸在修練魔術當中。只是因為他長久以來在教會修身卻一無所得,對魔術這種價值觀完全相反的修煉抱著些許期待罷了。但是結果一樣慘不忍賭。在魔術世界的探索依然無法帶給他喜悅與滿足,只是讓他心中的空洞又漸漸擴大。

時臣絲毫沒有發覺綺禮心中的失望之意。綺禮之前認為他"與父親璃正相同"的看法,居然一語成讖。時臣對綺禮的評價與信任與璃正的感情一模一樣。

在父親或時臣這種人與自己之間有一條絕對無法跨越的界線,綺禮數次被迫面對這樣的現實。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才會對時臣討厭的人物產生興趣。這個衛宮切嗣有沒有可能和自己一樣,存在於"界線的這一邊"?

時臣對衛宮切嗣的戒心,看起來單純只是忌憚那個"魔術師殺手"的異名而已。時臣委託製作的這份報告書,重點也只放在"對魔術師的戰鬥經歷"上,除此之外沒有多做敘述。

可是,當綺禮順著年代先後追逐切嗣這個人的經歷之時,他心中漸漸確信……。

這個男子的行動當中存在太大的風險與危機。

在被艾因茲貝倫家收留之前的殺手時代,切嗣曾經進行過幾項任務。 這幾項行動之間的間隔時間明顯太過短暫。如果考慮到準備或是計畫的時間,只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他同時進行多項任務。不只如此,他在各個戰亂地區出沒的時機,竟然都是當地戰況最白熱化、最危險的時候。

這是一種彷彿強迫自己去送死的觀念……一種自滅性的行動原則。

綺禮能夠斷定,這個叫做切嗣的人沒有利己的觀念。他的行為風險與實質利益相差實在太大。這種人不可能是著眼於金錢利益的傭兵之輩。

那麼……他要的到底是什麼?

「………。」

不知何時,綺禮已經把報告書放到一邊,支頤沉思。衛宮切嗣超乎常人想像的嚴苛經歷讓綺禮有一種熟悉感。

沒有尊嚴的魔術師、喪失信念的男人。時臣是這麼形容他的。

如果真是如此,他那種瘋狂的、簡直就像是自尋死路一般的經歷又是……。或者,這該不會是他為了尋找已經喪失的答案而展開的巡禮吧?

之後,切嗣一再重複的戰鬥行為突然在九年前結束。他邂逅了正在尋找能夠贏得聖杯的決鬥者的北方魔術師,艾因茲貝倫。

也就是說在那時候他找到"答案"了。

現在綺禮非常期盼與衛宮切嗣見面,他終於找到參與冬木之戰的意義。

他依然對聖杯沒有任何興趣。可是如果切嗣願意為了聖杯打破九年的沉默,那麼綺禮排除萬難追逐聖杯,也有了意義。

他一定要問問那個男人。你到底為何而戰?在這條路的盡頭,又得到了什麼?

綺禮無論如何都要和衛宮切嗣見上一面,即使那是在賭上性命的死亡戰場也在所不惜。


—271 : 33 : 52

就結論上來說,間桐雁夜的精神力終於熬過苦痛。可是肉體就不一定了。

在將近第三個月的時候,他的頭髮已經完全變白。全身處處都是傷疤,除此以外的皮膚全都失去血色,變成像是地獄惡鬼一樣的土黃色。魔力像毒素般流過他的靜脈,讓靜脈膨脹得從皮膚外都隱約可見,彷彿全身佈滿青黑色的細縫。

就這樣,肉體的崩壞比想像中還要快速。特別是左半身的神經更是嚴重受創,一時之間甚至一手一足完全麻痺。雖然勉強以急就章的復健活動重拾活動機能,但是現在左手的感覺還是比右手略為遲鈍;只要走快一點,左腳就不聽使喚開始拖行。

因為心律不整的心悸早已是家常便飯。飲食方面也已經無法攝取固體食物,改以注射葡萄糖點滴。

從現代醫學的觀點來看,雁夜的身體已經到了隨時停止機能都不奇怪的狀態。諷刺的是,即使身體已經毀壞殆盡,雁夜至今還能屹立不倒的原因竟然是受惠於他用生命換來的魔術師魔力。

刻印蟲在這一年的時間當中不斷啃噬雁夜的身體,終於成長到足以當作擬似魔術迴路運用的地步。 現在正在厚顏地發揮牠們的力量,以延續宿主的生命。

如果只論魔術迴路的數目,現在的雁夜身為魔術師的能力已經到達某種程度,鍛鍊成果似乎還超出間桐臟硯的預料之外。雁夜的右手現在清清楚楚地呈現三道令咒,聖杯終於也承認他為間桐家的代表了。

根據臟硯的預測,雁夜的生命再撐大概只剩一個月左右。對雁夜本人來說,這段時間已經足夠他使用了。

聖杯戰爭已經進入最後倒數計時的階段。如果七位Servant全部都召喚出來,說不定明天就有可能點燃開戰的狼煙。根據過去的經驗,戰爭期間大約不到兩周,到雁夜喪命之前還多的是時間。

可是驅動魔術迴路活性化,就意謂著刺激刻印蟲,這時候對身體的負擔當然不是其他魔術師所能相比。最糟糕的情況就是不待戰鬥分出勝負,刻印蟲就已經將宿主吃光,這種可能性很高。

雁夜必須面對的敵人不只是其餘六名魔術師。對他來說最大的敵人反而是在他體內蠶食的生物。

Act1-5

Act1完結,終於就要進入下一階段了。 在這一段有許多吟唱咒文的橋段。 對這種文法結構嚴重不全的句子我實在很不行,所以連我自己看起來都覺得翻得很奇怪。 請各位版友就加減看吧。

這一天晚上,雁夜終於要挑戰最後的試練,在他前往間桐家地下的半路上,恰巧遇見櫻。

「………。」

櫻一看見他就露出害怕的表情,微微刺痛雁夜的心。

雖然事到如今不能怪她,但是自己竟也成為櫻畏懼的對象,這讓雁夜覺得非常難過。

「嗨,櫻。……我嚇到妳了嗎?」

「……嗯。你的臉怎麼了?」

「阿阿,有一點毛病。」

昨天雁夜終於喪失右眼的視力。不只眼球因為壞死而混濁,就連眼睛四周的臉部肌肉都麻痺了。眼瞼與眉毛不能活動,左半張臉像是亡者面容一般僵硬,好像戴了一張面具。在鏡子裡看到自己的模樣都覺得毛骨悚然,也難怪櫻會害怕。

「我好像又稍微輸給體內的『蟲子』了。叔叔一定不像櫻這麼堅強吧。」

雁夜本來想露出苦笑,可是大概是因為臉上的表情變得很詭異,櫻瑟縮著身子,似乎愈來愈懼怕。

「……雁夜叔叔,你好像變了一個人。」

「哈哈,或許是吧。」

雁夜乾笑兩聲帶過,心裡卻想著:

「……妳也是一樣阿,櫻。」

雁夜這麼在內心中陰鬱地低語。

現在改姓為間桐的櫻,同樣也變得和雁夜認識的少女完全不一樣,簡直判若兩人。

像人偶一般缺乏生氣、空虛又黑暗的眼神。雁夜在這裡一整年,從來沒有在那雙眼眸中看到喜怒哀樂的感情。從前那個和姐姐凜像幼犬一樣互相打鬧的天真少女已不再復見。

一想到櫻這一年為了成為間桐家繼承人所受到的種種折磨,她會變成這樣子也不是沒道理的。

櫻的肉體確實具備優異的魔術師素質,這一點連雁夜或是他的兄長鶴野都遠遠不及。但是那畢竟是遠坂家的魔術師素養,和間桐的魔術屬性根本完全不同。

為了將櫻的身體調整成更"接近間桐家"的體質,處理方式就是在間桐家地下蟲倉裡日日夜夜,假『教育』之名所進行的虐待行為。

兒童的心靈與精神根本還不夠成熟。

他們既沒有堅定的理念,也沒有將悲傷轉化為憤怒的能力,無法運用意志力去面對殘酷的命運。非但如此,因為他們還不瞭解人生的意義,就連希望與尊嚴的精神都還沒有充分培養出來。

因此當小孩子被迫面臨極端的狀況時,反而比大人更能夠輕易扼殺自己的心靈。

因為還不知道人生的喜悅,所以能夠捨棄一切;因為還不知道未來的意義,所以能夠放棄希望。

雁夜這一整年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教育的課程讓一名少女就這麼漸漸封閉自己的心靈。

雁夜的體內遭受被寄生蟲貪噬的劇痛,心中則倍受自責的念頭所苛責。

櫻之所以遭難,自己絕對擔負著一部分的責任。

他詛咒間桐臟硯,詛咒遠坂時臣,同樣也詛咒自己。

唯一有一件讓雁夜稍感安慰的事情,那就是像人偶一樣自閉的櫻對他沒有太重的戒心,每次見面時還願意和他說上兩、三句無謂的閒話。這是基於同病相憐的感情,或是基於她以前還是遠坂櫻時的因緣?無論如何,她至少把雁夜當做和臟硯或是鶴野這些"教育者"不同類型的人。

「爺爺說有更重要的儀式,所以我今天晚上可以不用去蟲倉。」

「嗯,我知道。所以今天晚上叔叔要代替櫻到地下去。」

雁夜如此說道,櫻側首看著他的臉:

「雁夜叔叔,你要去哪個很遠的地方嗎?」

可能是孩童的敏銳直覺讓櫻察覺到雁夜的命運。可是雁夜不想讓櫻平添不必要的不安。

「從現在開始,叔叔有重要的工作要忙一陣子,所以以後可能沒什麼時間能像現在這樣和櫻說話了。」

「是嗎……。」

櫻的視線從雁夜身上移開,眼神變得好像在看著某處只屬於她一個人的地方。雁夜看不下去,勉強繼續和櫻搭話。

「小櫻,等叔叔的工作結束之後,我們在一起去玩,好不好?帶媽媽和姊姊一起去。」

「媽媽…還有姊姊……。」

櫻有些手足無措,說道:

「……爺爺說我沒有能夠這樣稱呼的人,要我當這些人從來沒有存在過。」

她的回答充滿著迷惘與困惑。

「這樣阿……。」

雁夜在櫻面前屈膝蹲下,用還能自由活動的右手輕輕摟著櫻的肩膀,將她抱在胸口前。只要這樣,櫻就看不到他的臉,也不會發現他正在流淚吧。

「……那叔叔和櫻就帶遠坂家的葵阿姨和小凜四個人一起到遠方去。大家就像以前那樣一起玩吧。」

「……我…還可以和她們見面嗎?」

輕細的聲音在雁夜的胸口問道。雁夜的手腕更用力抱住她,點點頭。

「嗯,當然可以。叔叔向妳保證。」

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如果可以的話,雁夜很想對她立下別的承諾。 只要再過幾天,我就可以把妳從間桐臟硯的魔掌中救出來。在此之前先忍一忍。 好想現在就對櫻這麼說。

可是他不能夠這麼做。

為了勉力保護自己,櫻已經用絕望與放棄一切的念頭麻痺自己的精神。一位嬌弱的少女為了抵抗難以忍受的苦痛,只能用這種方式把"感覺到痛楚的自己"抹去。

雁夜不能對這樣一個孩子說些『不要放棄希望』或是『要好好保重自己』之類殘酷的話語。這種一時的安慰話只能讓說話的本人心裡好過而已。給予她希望就等於是剝奪她那一層名為"絕望"的內心防禦,這樣會讓櫻的身心在一夜之間崩潰。

所以……。

雖然兩人同住在間桐家的屋簷下,但是雁夜從來不說自己是櫻的救主。他只是扮演著和櫻一樣弱小無力,被臟硯"欺負"的大人角色,陪伴在櫻的身邊而已。

「……那麼叔叔要走了。」

見自己的眼淚停了,雁夜放開抱著櫻的手。櫻露出平常看不到的柔和表情,仰望著雁夜左半邊殘廢的臉龐。

「……嗯,拜拜,雁夜叔叔。」

雖然還是小孩,但是櫻已經察覺到在此時應該說別離的話語。

看著櫻緩慢離去的背影,此時雁夜誠心、深切地祈禱。……希望一切還來得及挽救。

他自己無所謂。他已經決定為了櫻與葵兩母女捨棄自己的性命。對他自己來說,如果有什麼事情是"無可挽救"的話,那就是在聖杯戰爭獲得勝利之前,自己的生命先走到盡頭。

讓他害怕的反而是櫻"無可挽救"。縱使雁夜順利贏得勝杯,將櫻送回母親身邊,這樣那名少女的心靈是否就能脫離那牢固的絕望鎧甲,重新回到外界呢?

櫻在這一年所受的心理創傷一定會一輩子跟著她吧。可是雁夜希望至少她的心傷能夠隨著時間流逝而漸漸痊癒。他祈求櫻的精神還沒有受損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雁夜所能做的只有祈禱。能夠治療那位少女的人不是他,他的生命所剩無幾,無法讓他扛下這份責任。唯有這一件事,只能託付給擁有未來的人們了。

雁夜轉身走向通往地下蟲倉的階梯。腳步緩慢,但卻堅毅不移。


—270 : 08 : 57

在冬木深山町的一隅,一片雜木林深處的空地。

小心確認周圍沒有人之後,韋伯・貝爾維特著手為召喚儀式做準備。

第一件事就是將那些今天一整天大鳴大放,不斷忤逆韋伯神經的吵人雞隻全部痛痛快快地送上黃泉路。

必須趁著滴落的鮮血還是溫熱的時候,在地面上繪製魔法陣的圖樣。他事先已經把順序練習過好幾次了。在消去之中是退去,畫出四個退去之陣之後再用召喚之陣圍起來……。先後順序絕對不容許出錯。

「封閉吧(盈滿吧)(*註)、封閉吧(盈滿吧)、封閉吧(盈滿吧)、封閉吧(盈滿吧)、封閉吧(盈滿吧)。每回重複五次。唯破棄充盈之時。」

一邊吟唱咒文,韋伯一邊小心翼翼地將鮮血滴在大地上。

同一時間,同樣位於深山町的遠坂宅邸地下工坊裡,這裡也正在進行同一項儀式的前置工作。

「以銀與鐵為元素、以石與契約之大公為基礎、以吾門宗師修拜歐葛(*註2)為始祖。以鐵壁阻擋降臨之風,封閉四方門扉。出自王冠,往至王國之三叉路循環不息。」

遠坂時臣一邊高聲吟唱,一邊畫出魔法陣。繪製魔法陣的材料不是活祭品的鮮血,而是融解成液態的寶石。他把這些為了這一天,輸入魔力而保存起來的寶石毫不猶豫地全數投入儀式當中。

在他身邊觀禮的是言峰璃正與言峰綺禮兩父子。

綺禮的視線直盯著放置在祭壇上的聖遺物。那件乍看之下像是木乃伊破片之類的物品,聽說事實上是這世界上第一隻蛻皮的蛇皮化石。

一想到時臣將要利用這件聖遺物召來的英靈,就連綺禮都忍不住感到畏懼。

他終於明白時臣如鋼鐵般的堅定自信從何而來,只要是Servant就絕對不可能勝過時臣選擇的英靈。

同一時刻,在遙遠天涯彼方的艾因茲貝倫城,衛宮切嗣正在檢查描繪在地面上的魔法陣。

「只要用這麼簡單的儀式就可以了嗎?」

愛莉斯菲爾在一旁守候。在她眼裡看起來,準備工作似乎簡單地出乎意料之外。

「妳可能覺得很意外吧。召喚Servant並不需要什麼大規模的降靈儀式。」

切嗣一邊說明,一邊仔細檢查用水銀畫出來的魔法陣上有沒有歪曲或是顏色不均勻的地方。

「這是因為實際上召來Servant的不是魔術師,而是聖杯。我這個Master只要把現身的Servant與這個世界聯接在一起,提供魔力讓他們實體化就可以了。」

切嗣似乎對魔法陣的完成狀況很滿意,點點頭站起身子。把因緣的聖遺物———傳說聖劍的劍鞘設置在祭壇上。

「好,這樣子準備工作就萬無一失了。」

「召喚咒文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吧。」

間桐臟硯再一次確認,身處暗處的雁夜點頭回應。

這片如深海一般墨綠的昏暗世界充斥著腐臭味與刺鼻的溼氣。間桐家座落在深山町的山丘上,而這片黑暗世界就是隱藏在間桐家地下深處的蟲倉。

「那就好。可是我要你在召喚咒文中間另外再加入兩小節咒文詠唱。」

「什麼意思?」

臟硯對一臉狐疑的雁夜露出他一貫的陰沉笑容。

「沒什麼,只是小事一樁而已。雁夜,你的魔術師素質比起其他Master有所不及,這也會影響到Servant的基礎能力吧。那麼就必須利用Servant的職別加以補正,提升整體的能力數值。」

就是利用改變召喚咒文的方式先行決定Servant的職別。

通常在英靈成為Servant的時候,英靈的屬性會決定其職別,無法刻意變更。但是有兩種職別例外,可以由召喚者在召喚之前先行決定。

一種是Assassin。這是因為符合Assassin資格的英靈已經特定為一群襲名哈桑・薩巴哈的殺手集團當中的人。

而另外一種職別。那是任何英靈都必須承諾附加某種特殊要素始可符合資格的職別,因此……。

「這次我要你在召喚出來的英靈身上加上『狂暴化』的屬性。」

臟硯似乎很喜歡這項行為背後毀滅性的意義,他滿臉喜色地大聲說道:

「雁夜阿,你就成為『Berserker』之主,好好為我工作吧。」

這一天,來自不同土地,向著不同的對象唱出的咒語詠唱在同一時刻響起,巧合得讓人不覺得是只是一種巧合。

每一位施術者在這時候心中都懷抱著相同的願望。

他們是一群將要為了爭奪那唯一的奇蹟而必須以血洗血的人們。他們向遙遠時空彼方的英靈們發出的悲嘆聲,此時一齊響徹雲霄。

「傳告———」

此刻正是考驗自己身為魔術師的價值的時候,只要一有失足即成千古之恨。雖然切身感受到這種逼命的危機,可是韋伯並不感到恐懼。

追求力量的熱情、朝向目標勇往直前的意志力。只要提到這兩種特質,韋伯・貝爾維特絕對稱得上是一位優異的魔術師。

「———傳告 汝之身交付於吾,吾之命運交付於汝之劍。 若願遵循聖杯之倚託,服從此之理、此之意的話就回應吧———」

魔力奔流全身的感覺。任何魔術師都必須忍受魔術迴路在體內蠕動的惡寒與痛楚。

咬牙忍受著這種感覺,韋伯繼續詠唱咒文。

「———在此立誓。吾乃成就天界全善之人;吾乃散播天界全惡之人———」

刻畫在背上的衛宮家世承的魔術迴路為了支援切嗣的魔術,正在各自獨立進行詠唱。切嗣心臟已經脫離他個人的意志,受到別種力量的驅動而開始劇烈的跳動。

他的肉身受到從大氣中吸收的元素能量的蹂躪,現在已經遺忘"人身"的機能,變成為了達成一項神蹟的零件,成為聯繫幽體與物質的迴路。

身體因為魔力的傾軋而發出哀嚎,切嗣無視痛楚繼續集中精神唸咒,就連在一旁緊張地看著他的愛莉斯菲爾此時都已經不在他的意識範圍之內。

雁夜將禁忌的異物混入召喚咒文當中,這兩節咒語將會從降臨的英靈身上奪走理性,把祂貶為代表瘋狂的職別。

「———但是汝之雙眼必為混沌所矇蔽。汝身陷狂亂之囹圇,吾將掌握束縛汝之鎖鏈———」

雁夜與一般的魔術師不同,是用別的生物當作魔術迴路寄生在體內。刺激刻印蟲使之活性化對身體的負擔就是造成其他魔術師完全比不上的劇痛。詠唱咒文之時,他的四肢痙攣,全身毛細孔破裂,滲出鮮血。

從他免於殘廢的右眼當中也流出紅色的血淚,滑落臉頰。

可是雁夜的集中力絲毫沒有稍減。

一想到自己背負的責任……他絕對不能回頭。

「———圍繞汝三大言靈之七天,自抑止之輪降臨吧,天秤的守護者阿———!」

唸完祝禱詞的同時,流進時臣體內的魔力奔流加速到極限。

狂風與閃電。就連在一旁壓陣的綺禮都被劇烈風壓逼得張不開眼睛。在風壓當中,召喚的紋樣燦然生輝。

魔法陣當中的通路終於接上異世之處……在刺眼的滔滔光海深處,浮現一道金黃色的身影。璃正神父為其威容所憾,忘我地喃喃說道:

「……贏啦,綺禮。這場戰鬥絕對是我們獲勝……。」

魔術師的悲嘆聲就這樣傳達到"他們"的耳中。

由彼方來到此地,帶著旋風與閃光現身的幻影傳說。

他們是曾以人之身到達超人領域的人;擁有非凡之力,被提升至精靈之域的人,來自於集合這種超凡萬物之靈的地方———抑制力之寶座。就在這一瞬間,所有人夢想中的英靈一齊降臨在地球上。

然後……。

現在在夜晚的森林中、在封閉於黑暗的石室中,凜冽的聲音響遍四周。

「我問你,你是召喚我的主人嗎?」 (*註3)

註1:這就是日文的拿手好戲,在原文旁邊又加了一段旁義字。乾脆一起翻出來 註2:就是寶石翁啦 註3:身為TM愛好者,我多麼想把這句翻帥氣一點,恨哪!!!!!!!!!

Act2-1

這一段是整本小說中最歡樂的一段。 希望我的翻譯能讓各位版友也能體會到。

—268 : 22 : 30

召喚儀式順利成功,意氣風發的韋伯就這樣結束今天一天的工作……他本人原來是這樣期待的。

昨天晚上整夜都在與大公雞纏鬥,今晚本來應該會帶著完成崇高目標之後的疲倦感和滿足感上床就寢才對……。

事實上……。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在新都的市民公園,朔風強勁。韋伯在寒風中縮著身子獨自一個人坐在長椅上。他到現在還不能理解,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讓事情發展完全與自己的計畫背道而馳。

召喚很成功,可以說得心應手。

在召喚達成的同時,受召喚而來的英靈的能力資料也流進韋伯的意識當中。職別是Rider,雖然不屬於三大騎士的職別之內,但是基礎能力都在平均值之上,毫無疑問是一名強力的Servant。

當韋伯看見一道巨大的身影從白煙瀰漫的召喚陣法中緩緩站起的時候,他簡直亢奮地就快要射精弄髒內褲。

……回想起來,好像從那時候就開始出狀況。

韋伯所認知的"使魔"只不過是召喚者的傀儡,仰賴魔術師提供的魔力才能勉強維持在這個世界的形體,隨著魔術師的意志能自由使喚的娃娃人偶。使魔本來就是這樣的東西, Servant屬於使魔的一種,所以在他的想像中,Servant和使魔應該是大同小異吧。

可是,出現在召喚陣裡的那個東西………。

最初那雙灼灼如炬的銳利眼神就讓韋伯感覺魂飛魄散。當兩人目光相接的瞬間,他體內那種類似小動物般的本能就察覺到,這個Servant壓倒性的強大,自己根本望塵莫及。

聳立在韋伯面前的巨漢具有讓人震撼的存在感,強大到他甚至能夠嗅到從那副筋肉隆起的強壯身軀上散發出來的野性氣息。不管那個人是幽靈還是使魔,他都是名符其實的"巨漢"。

韋伯已經知道被聖杯召喚而來的英靈降臨在世上時不光只是靈體,也能得到物質的肉體。可是這樣一具真實的身軀像一堵牆一樣擋在他面前,帶給韋伯超乎想像的壓迫感。

再說,韋伯不喜歡個子高大的男人。

這不只是因為韋伯的身高比一般人略矮的關係。他的身體確實有一點點弱不禁風,可是這是因為他從童年開始就埋首於學習魔術,沒有時間鍛鍊身體。他絕不會為此感到自卑,捨棄鍛鍊身體的時間而磨練出來的優秀頭腦反而才是他的驕傲。

可是這種天經地義的事情碰到高大男人的筋肉就英雄無用武之地了。當這種人握住他們那像岩石般的拳頭,起落之間的時間差簡直短得讓人來不及反應。不管是再簡短有力的言論都沒有機會發表,也沒有時間可以使用魔術。

也就是說,面對這些銅筋鐵骨,只要被接近到他們拳頭可及的距離就萬事休矣。

「……朕在問你,你是朕的主人沒錯吧?」

「啊?」

這是巨漢第二次的發問,嗓音沉重地彷彿連大地都為之震動。韋伯不可能漏聽這種聲音,只是因為完全震懾於對方的氣勢,所以無法意識到他第一次的問話。

「對……對!我我我我就是……不,本人就是您的……不不,是你的Master,韋、韋伯・貝爾維特。反正就是主人啦!!」

雖然在許多方面都已經大勢已去,韋伯還是奮力地虛張聲勢,對抗眼前的筋肉男。……可是不知何時,他感覺對方的體格又變得比剛才更加巨大,更具壓迫感。

「嗯,這樣就算契約成立。那麼小子,快點帶朕到藏書室吧。」

「啊?」

「朕是說書,書本啦。」

巨漢Servant不耐地重複說道。彷彿壓向韋伯一般對他伸出有如松樹根的手臂。

死定了。就在韋伯腦海閃出這樣的念頭之後,他突然感覺身子一輕。巨漢抓住他的衣領,就這樣輕輕鬆鬆地把他拎起來。這時候韋伯才發現到自己剛才已經嚇軟腳,坐倒在地上。難怪剛才中途覺得對方好像又變大了一圈。

「如果你也算是個魔術師的話,至少有一、兩間藏書室吧。快點帶路,要準備開戰了。」

「開…開戰?」

在巨漢點出這件事之前,韋伯已經完全把聖杯戰爭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了。

只是隨處找一戶人家寄居的韋伯當然不可能有什麼藏書室,莫可奈何的他只好帶著Rider到圖書館去。

冬木市的中央圖書館位於尚在開發的新都的市民公園當中。韋伯實際上很不願意大半夜外出到街上,這是因為最近在冬木市發生數起獵奇殺人案件,警方已經發佈緊急事件宣言的關係。對韋伯來說,被警察盯上盤問還算小事,眼前這巨大筋肉男不曉得會做出什麼好事才讓他覺得不放心。

還好一走出雜木林,巨漢的身影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就是Servant特有的能力———靈體化吧。帶著一名身穿鎧甲的壯漢在路上走的話,那可就不是被當作可疑人物就能解決的問題,所以英靈的靈體化對韋伯也頗有助益。只是那股懾人的存在感仍然在韋伯身邊揮之不去,讓他的背後一直感到陣陣壓力。

所幸一路走來都沒有遇見其他人,兩人就這樣走過冬木大橋進入新都區,來到目的地市民公園。韋伯指著公園深處一棟格局精緻的近代建築說道:

「你要書的話,那裡要多少就有多少……應該是吧。」

說完,一直壓迫韋伯的壓力飄然遠去。看樣子Rider直接以靈體的型態進入圖書館了。

……韋伯就這樣獨自一個人被留在外面三十多分鐘,從莫名的威脅之下解脫的他,終於能夠冷靜下來好好整理思緒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想起自己剛才的醜態,韋伯就覺得頭痛不已。Servant再怎麼強大,都只是他的契約者,韋伯這個Master才掌有主導權。

韋伯召喚出來的Servant確實很強悍,從肯尼斯那裡偷來的聖遺物的來歷就能充分了解這一點。

英靈伊斯坎達爾。又以亞歷山大、亞歷山卓等名號為世人所知。同樣一個人名在不同的土地以不同的發音稱呼,這中間的發展過程正是那位英雄之所以被稱為「征服王」的緣由。這位大英雄以弱冠之齡登上馬其頓王位之後,便即帶領古希臘軍對波斯發動攻勢,其後不到十年之內打下埃及,甚至席捲西印度,完成「東方遠征」大業,締造後世稱之為希臘化文明的大時代,是一位真正的"大王"。

即使是這種偉人中的偉人,一旦以Servant的身分被召喚出來,就絕對無法違逆Master。第一個原因就是Servant現身在這個世界必須依附韋伯。那名彪形大漢是依賴韋伯供應的魔力才能與現實世界聯繫在一起。如果韋伯有個萬一的話,他也只有煙消雲散一途。

所有Servant都是因為某種理由而回應Master的召喚……,也就是他們為了這某種理由,必須和Master一同參戰,取得最後的勝利。換句話說,他們Servant和Master同樣有求於聖杯。只有最後戰勝的Master的願望才能為許願機聖杯所接受,可是跟隨他的Servant同樣也有接受許願機恩惠的權利。也就是因為利害關係一致,Servant當然會和Master維持和諧的關係。

再加上Master還有一件最終法寶,就是手上的令咒。

三道令咒分三次行使,意味著僅限三次的絕對命令權。令咒是決定Servant與Master的主從關係的真正因素。只要是經由令咒下達的命令,即便是自盡這種毫無道理可言的指示,Servant也無法反抗。這就是『初始御三家』之一的魔奇理家所制定,後來成為Servant召喚儀式主幹的契約系統。

換句話說,這也代表如果用完三道令咒,Master就會面臨遭到Servant背叛的危險,但是只要Master行事謹慎小心就可以避免這種危險。

沒錯,只要我的手上還有令咒……。韋伯平息心中的焦躁,忘我地看著手上的令咒,一邊滿足地低聲竊笑。不管他的筋肉有多大塊,都不可能違逆魔術師韋伯・貝爾維特的意志。

等那個Servant回來,必定要徹徹底底讓他了解這一些鐵則……。

韋伯得意地想著。突然,在他身後發出一陣巨大的破壞聲。

「唏!?」

韋伯嚇得跳了起來,回頭一看,原本圖書館大門拉下的鐵捲門已經被歪七扭八地扯開。從圖書館中踏著悠哉步伐出現在月光下的不是別人,正是韋伯的Servant,Rider。

韋伯第一次看見他是在昏暗的森林中,這還是第一次在照明充足的地方看清楚他的姿態。

超過兩公尺有餘的身高,從青銅鎧甲中露出的上臂與雙腿佈滿結實緊繃的大塊肌肉,彷彿擁有能夠空手掐死巨熊的膂力。線條輪廓深刻的臉龐配上隱隱綻放精光的眼眸和如同烈焰般火紅的髮鬚。身上染成與鬍鬚相同的紅色,以豪華繡飾滾邊的厚重斗篷則讓人聯想到掩蓋劇場舞台的簾幕。

穿著打扮如此古典的巨漢昂然挺立在近代建築設計的圖書館之前,這樣的搭配甚至讓人覺得有些滑稽。可是四周鈴聲大作的警報裝置嚇得韋伯坐立不安,無暇為此發噱。

「笨蛋!你這笨蛋笨蛋笨蛋!你到底在想什麼,竟然踹破鐵門出來!為什麼不像進去的時候一樣靈體化?」

韋伯大聲喝問。只見Rider不知為何滿臉洋溢著笑意,舉起手裡拿的兩本書。

「維持靈体化的話,這東西就帶不出來了嘛。」

那是一本厚重的精裝書籍以及一本又大又薄的冊子。Rider似乎想要帶走這兩本書,可是竟然為了這點小事擾亂社會治安,做主人的可是難以忍受。

「不要慢吞吞的!快走!我們要快點逃跑!」

「這麼慌慌張張的真是難看,又不是做了什麼偷雞摸狗之事。」

「這不是偷雞摸狗是什麼啦?!」

韋伯大呼小叫地發脾氣,讓Rider略感不悅。

「當然不一樣。趁著天色昏暗潛逃是宵小之輩的行徑,高唱勝利的凱歌揚長而去才是征服王的掠奪。」

對方一點都聽不懂自己的意思,韋伯用力搔抓頭髮。只要手上拿著這兩本書,Rider無論如何都堅持不化為靈體。他似乎打算當個深夜的Cosplay怪人,就這樣在路上大搖大擺走回去。

走投無路的韋伯衝到Rider身邊,從他手中搶下那兩本書。

「這樣就可以了吧?!快點消失!馬上消失!立刻給我消失!」

「喔喔,那麼東西就交給你拿。千萬小心不要弄丟了。」

Rider滿意地點點頭,再次消失不見。

可是韋伯沒有時間放心,圖書館的警報一定會傳到某家保全公司。他不知道保全人員多久之後會趕到。

「啊啊搞什麼……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啦!?」

口中發出今天不曉得第幾次的牢騷,韋伯拔腿就跑。


韋伯全力狂奔,一路跑到冬木大橋邊的人行步道才覺得安全,鬆了一口氣。

「哈——哈——哈——。」

對平時疏於鍛鍊的韋伯而言,這一段地獄般的長跑簡直讓他跑得心臟幾乎爆掉。他已經累得站都站不住,蹲在路邊,重新拿出Rider從圖書館帶出來的書檢視。

「……荷馬的詩集?還有這本是……世界地圖?…為什麼?」

裝訂精緻的書是古希臘著名詩人的作品,另一本薄薄的冊子則是學校地理課堂上使用的彩色印刷教材。

忽然有一隻粗壯的手臂從不知所以然的韋伯背後伸出來,用指尖把地圖取走。

Rider不知何時已經實體化,大剌剌地一屁股坐在路面上,啪拉啪啦翻閱從韋伯手上拿回來的地圖。

「喂,Rider。你說要準備開戰是……。」

「沒有地圖就不能作戰,這是理所當然的道理吧。」

Rider不知為何心情絕佳,喜孜孜地專心看著第一頁由圓柱投影法所繪製的世界地圖。

「聽說世界已經被人類踏遍,而且是在一個封閉的圓球體上。……原來如此,把圓形的大地畫在紙上就是這個樣子嗎?」

就韋伯所知,英靈被聖杯召喚為Servant的時候,聖杯會將當代的知識傳授他們,以利他們活動。也就是這個古人具備足夠的認知,了解地球是圓形的。可是韋伯還是不明白為什麼Rider這麼想要看地圖,甚至做出那種像盜賊般強取豪奪的行為。

「嗯……喂,小子。馬其頓和波斯在哪裡?」

「……。」

Rider還是一樣傲岸不遜,對Master不喚其名,竟然直呼為小子。韋伯對Rider不敬的態度感到不太高興,一邊指著地圖的某一角。突然……。

「哇哈哈哈哈哈哈!!」

Rider爆出一陣豪爽的大笑聲,讓韋伯嚇得縮起身子,心膽俱裂。

「哈哈哈!真是渺小!花了一輩子南征北討的土地竟然就只有這麼一丁點嗎!嗯,很好!在這個時代已經沒有人類未知的土地,朕還覺得有些擔心呢。……如果世界還這麼遼闊的話就沒有問題了。」

他的笑聲和他巨大的身軀相符,充滿豪氣。韋伯愈來愈覺得自己好像不是和人類大小的存在來往,反而像是在面對地震或是龍捲風一般。

「很好很好!真讓人振奮!……小子,我們現在位於這張地圖的哪裡?」

韋伯戰戰兢兢地指出東方地區的日本。Rider心中頗有所感,沉吟道:

「喔喔———。是在圓形大地的另一面嗎……。嗯,真是痛快。這樣一來行動方針就決定了。」

一邊摸著線條粗獷的下顎,Rider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方針?」

「首先繞行地球半圈。往西,一路向西行,將路上經過的國家一一攻陷。就這樣一路凱旋回到馬其頓,讓故鄉的百姓慶賀朕的重生。呵呵呵,很讓人興奮不是嗎?」

韋伯愣了一愣,一股怒氣直衝腦門,怒吼道:

「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你是來參加聖杯戰爭不是嗎?聖杯阿!」

看著韋伯的怒容,Rider反而興致索然地嘆口氣。

「那種東西不過就只是個開始而已,何必為了那玩意兒特地……。」

說道一半,Rider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事,拍了一下手。

「對了,說到聖杯,有件事應該要先問你。小子,你打算怎麼使用聖杯?」

Rider的語氣突然變得低沉而冷漠,讓韋伯感到一陣無以名狀的寒意。

「什……什麼啦,怎麼突然這麼問?這種事你知道了又怎麼樣?」

「這種事當然要先確認。如果你也想要逐鹿天下的話,那就代表你也是朕的敵人。這世上不需要有兩位霸主。」

這句話Rider說來輕鬆自在,絲毫不以為意。對持有令咒的Master來說,卻可能是最為膽大狂妄的發言。但是Rider粗重的嗓音當中只不過帶了一絲冷峻,就讓韋柏打從心底顫抖起來。這種深刻的恐懼感讓他完全忘了自己身為Master所具有的根本優勢。

「笨……笨蛋。說什麼天下不天下的……。」

說到這裡韋伯還結結巴巴的。忽然,他想起自己必須展露威嚴。

「什……什麼征服世界。哼,我對這種低俗的願望沒有興趣!」

「喔?」

Rider的表情一變,興致盎然地看著韋伯。

「你是說身為男子漢,有其他比掌握天下更偉大的志願嗎?這倒有趣,說來聽聽吧。」

韋伯輕哼一聲,用全身的膽魄擺出冷笑的表情。

「我……本人所希望的只是世人對我的正當評價罷了。讓時鐘塔那些從來不認同本人才氣的傢伙重新認……。」

話語未畢,一陣空前絕後的衝擊打中韋伯。

幾乎在同時,韋伯好像聽見Rider暴喝一聲『太小氣啦!!』。但是衝擊和怒號雙方的震撼都太強烈,不相上下,甚至讓他分不出兩者的差異。

事實上,Rider只不過是像打蚊子一般,沒用多少力氣甩了韋伯一巴掌,可是對身材矮小的魔術師來說,力道似乎已經過強了。韋伯像顆陀螺一樣轉了好幾圈,最後無力地癱倒在地。

「狹隘!小氣!愚不可及!你託付於戰場上的偉大願望只是想展現自身的價值?這樣也算是朕的主人嗎?真是讓人感嘆哪!!」

韋伯的話似乎讓Rider難以忍受。Rider非但不生氣,甚至帶著悲傷的驚訝表情痛罵魔術師。

「啊……嗚……。」

韋伯這輩子第一次被迫屈服於這種直接了當、毫不掩飾的暴力之下。比起臉頰的疼痛,被人毆打的事實更讓韋伯的自尊深受打擊。

韋伯臉色蒼白、嘴唇顫抖。可是Rider一點都不在乎他的憤怒。

「如果你這麼想讓他人崇拜你的話……這個嘛……對了,小子,你就利用聖杯的力量讓你再長高三十公分。視線拉到這麼高的話,大概所有人都得抬著頭仰望你了。」

「你……你……。」

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屈辱。韋伯的情緒已經超過惱羞成怒的程度,他感覺到一陣像是貧血般的昏眩,渾身發抖。

不可原諒,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這種行為。

不過只是Servant,區區的僕役之身。這個壯漢竟然完完全全否定韋伯的自尊心。這般侮辱,就算是對方是大羅天仙也不可饒恕。賭上我韋伯・貝爾維特的威信……。

韋伯右手緊緊握住,指甲深嵌進手掌。將力量送進手背上的三道刻印中。

"告予令咒,依詢聖杯之規律————讓此人,吾之Servant……。"

想要讓Rider……做什麼……?

他並沒有忘記。自己是為了什麼原因放棄時鐘塔,大老遠跑到這個遙遠東方的鄉下地方來。

這一切都是為了贏得聖杯,他就是為此召喚Servant的。和英靈之間的齟齬只能有兩次,發生第三次之後他就會喪失令咒。以Master來說,這意味著決定性的敗北。

現在竟然就要面對這種重大事項的第一次經驗嗎?召喚到現在還不到一個小時阿?

韋伯低著頭,重複深呼吸幾次。動員他具備的理性與智慧勉強壓抑住心中那股瘋狂的怒氣。

不能急。Rider的態度確實讓人難以忍受,但是這個Servant並沒有對韋伯武力相向,也沒有無視他的命令。

用來馴服這頭猛獸的皮鞭,韋伯只能揮動三次。只不過被吼了一兩聲,不能就這樣隨隨便便使用它。

等到情緒平復下來之後,韋伯才終於抬起頭。Rider還是坐在地上,好像已經把剛才痛罵主人的事情,甚至連主人的存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背對韋伯,正在專心閱讀地圖。韋伯沉著嗓子不讓感情流露出來,對Rider那異常寬廣的背影說道:

「只要拿到聖杯,本人就沒有其他意見,接下來你要做什麼本人都不管。無論是馬其頓還是南極,你想去就去吧。」

嗯~~~~~~。Rider只是咕濃一聲。韋伯甚至不確定他有沒有聽見自己的話,是不是在虛應了事。

「……總而言之。你應該明白事情的先後順序吧?你會認真參與聖杯戰爭吧?」

「啊啊~~你真煩,這種事我當然知道。」

Rider把視線從地圖上移開,回頭瞥了韋伯一眼,不耐煩地抱怨道。

「首先第一步要先將六位Servant收拾掉對吧?雖然很費事,不過如果沒有聖杯的話,確實什麼事都不能做。你放心吧,朕一定會把那件寶物拿到手的。」

「……。」

Rider說得信心滿滿,但是韋伯還是有點不放心。

這個英靈確實不是一隻紙老虎,根據韋伯身為Master的Servant感應力所掌握到的資料,Rider的能力非常出色。

可是,Servant之間的戰鬥不光只是比鬥腕力而已。聖杯戰爭沒有這麼易與,就算具備強韌的肉體也不代表能在戰鬥中存活下來。

「看你說得這麼有自信,但是你有什麼勝算?」

韋伯故意挑發Rider,盡力擺出傲態睥睨Rider。他一直告訴自己,自己是Master,對Servant採取高壓的態度是理所當然。

「你的意思是說你想見識朕的能耐?」

在韋伯的注視下,Rider的口氣隨之一變,變得沉穩而平板,讓人感到惴惴不安。

「沒,沒錯。這是當然的吧?你要證明給我看,讓我知道能不能相信你阿。」

「哼……。」

一聲嗤笑,身材壯碩的Servant從腰間拔出配劍。那雖然是一口打造精良的寶劍,但是從劍上感覺不到足已堪稱為寶具的魔力。可是Rider手執寶劍的危險氣勢讓韋伯心中感到微微不安。該不會因為說話稍微不客氣一點他就要砍我吧……?

Rider對一旁發抖的Master看也不看一眼,將拔出的寶劍高舉過頭。

「征服王伊斯坎達爾以此劍一斬問鼎天下霸權!」

Rider昂然朝向虛空如此宣言之後,對著空無一物的空間猛然砍下一劍。

突然,有如落雷一般的巨響以及震動劇烈憾動著深夜的河岸。

韋伯嚇了一跳,再度軟腳滾倒在地上。Rider的劍應該只是空揮一下,究竟砍到了什麼……?

韋伯親眼看見了。被切開的空間開了一道寬大的口子向裡面翻,從那裡出現一樣無比強大的東西。

然後,韋伯想起Servant是什麼樣的存在。

一位英雄之所以成為傳說,不光只是英雄人物本身,還有關於他的故事、他所使用的武器或是機器等具有象徵性的事物。這種"象徵性"正是身為英靈具現體———Servant所隱藏的最後王牌、終極絕招,俗稱為「寶具」的必殺武器。

所以……沒錯。現在Rider從虛空中拿出的那項物品絕對就是他的寶具。韋伯能夠感覺到蘊含在那物品之內,強大到異常的魔力密度。那股力量已經超越人世之理,甚至更在魔術之理的範疇之上,達到近乎奇蹟的地步。

「朕以前就是這樣斬斷車轅上的繩索才得到這玩意兒的,這本來是高迪斯王奉獻給宙斯的貢品……。朕能登上Rider之座想必就是因為這玩意兒的評價吧。」

Rider雄赳赳地說道,語氣當中並沒有任何自誇之意。但是面對這項兵器,他臉上浮現的驕傲笑容證明了他從以前就對這項物品十分鍾愛,對它有絕大的自信心。

「但是這只是初步而已,朕真正仰賴的寶具別有他物。以後有機會再讓你見識見識吧,如果真的有值得我祭出那件法寶的強敵的話……。」

韋伯重新用敬畏的眼神望著Rider。因為他是魔術師,所以能夠理解眼前這件寶具的破壞力。如果以近代武器形容的話,大概足以匹敵戰略轟炸機吧。如果有大約一小時的時間讓這件寶具任意發威的話,輕易就能將新都一帶全區化為焦土山。

已經毫無置疑的餘地了。這個Rider正是韋伯所希望的最強Servant。他的力量早已超過韋伯的想像。如果有這個男人打不倒的敵人,恐怕也只有天降神威才能將其制服吧。

「喂喂,小子。就算你擺出這樣一臉呆相,聖杯也不會自己跑到你手上來阿。」

Rider露出壞心的奸笑,對著仍然攤倒在地上的Master說道。

「如果你想早點拿到聖杯的話,就快點找出一、二個英靈的藏身處。朕會馬上去把他們好好蹂躪一番。……在那之前,朕就看看地圖排遣無聊時光。這樣你沒有意見吧?」

韋伯臉上的表情好像尚未回魂似的,緩緩點頭。

Act2-2

—221 : 36 : 01 位於天之涯,海之角,為冰雪所封閉的艾因茲貝倫城。

古老的魔術師悄悄地延續血脈,居住在這杳無人跡的深山古城中。這一天,古城好不容易有機會擺脫暴風雪,獲得解放。

天色雖然稱不上萬里無雲,但是乳白色的天空比起下雪的日子已經明亮許多。這片寒冬的大地上雖然沒有振翅飛翔的鳥兒和蒼鬱的草木,但是仍然有充足的光線。

在這種好天氣的日子,不管父親再忙碌、再疲勞,兩人都會相偕到城外的森林散步。 這是伊莉雅斯菲爾・馮・艾因茲貝倫與衛宮切嗣之間所交換的第一條不成文規定。

「好,我今天絕對不會輸!」

伊莉雅斯菲爾意氣揚揚地說道。她走在父親前面,一步一步在森林中前進。

她小小的雪靴一邊辛苦踏破厚重的白雪,機靈的雙眼還忙碌地左右檢視周圍的林木,絲毫不敢大意,務求不漏掉任何一個目標。少女現在正與父親進行一項正式比賽。

「哦,我找到了。今天第一個。」

聽見切嗣在身後得意洋洋地說道,伊莉雅斯菲爾又驚又怒,臉色一變,轉過頭來。

「你騙人!哪裡哪裡?我明明沒有漏看到。」

切嗣對著脹紅了臉,大表不滿的愛女投以驕傲的笑容,指著頭上的一根小樹枝。包裹在白雪中的胡桃樹枝上露出一株小巧玲瓏的冬芽。

「呵呵呵,我先馳得點了喔。就這樣子一路贏下去吧。」

「我才不會輸呢!今天絕對不會輸給你!」

父女倆在冬天森林中展開尋找胡桃冬芽的競賽。伊莉雅今年的戰績是十二勝九敗一平手,總計數量是427株,而切嗣則是374株。雖然目前還是伊莉雅大幅領先,但是切嗣在這幾次競賽中一連搶下三連勝,讓冠軍感受到莫大的壓力。

伊莉雅氣得繼續往前衝。看著她的模樣,切嗣臉上的苦笑不止。父親找到的每一株冬芽,她都要一一確認,看得出來今天女兒也很拚命。自己玩的小把戲這次恐怕就要被揭穿了。

「啊,有了。伊莉雅也找到一個了。」

伊莉雅興奮不已,從她背後又傳來切嗣壞心眼的低笑聲。

「呵呵呵,爸爸也找到第二株囉。」

這次伊莉雅跳了起來,好像被水塘濺到水的貓一樣。

「哪個?哪個?」

對少女來說,這次她敢用自己的尊嚴打包票,絕對沒有遺漏。事實上,她的確沒有疏忽,只是和她比賽的對手實在狡猾地有些幼稚。

切嗣想到伊莉雅十秒後的反應,忍著笑意,指指他宣稱找到的"第二株"冬芽。

「咦?這隻樹枝不是胡桃阿?」

切嗣所指的樹枝是伊莉雅一直沒當成目標,忽視不予理會的樹枝。

「不對不對,伊莉雅。這顆樹叫做澤胡桃,是胡桃的好朋友喔。所以那也算是胡桃的冬芽。」

伊莉雅一臉不明就裡,呆站了二、三秒後,鼓起紅紅的臉頰,大喊道:

「你好奸詐~~~~~~!!奸詐奸詐奸詐!原來切嗣一直都在作弊騙人。」

真是一場漫天大謊。從上上次開始,切嗣就故意把澤胡桃的冬芽算進胡桃冬芽的數目裡。這種違反規則的行為已經不是作弊,算是一種狡辯了。

「可是……不這樣的話爸爸沒有勝算嘛。」

「不可以這樣!只有切嗣知道的胡桃不能算!」

忿忿不平的伊莉雅斯菲爾開始用兩隻小拳頭不斷在父親的膝蓋上敲打。

「哈哈哈,可是伊莉雅,這樣妳又學到了不是嗎?妳要記住,澤胡桃的果實和胡桃不一樣,不能吃。」

父親臉上完全看不到反省之色,伊莉雅呲牙咧嘴地發出恐嚇的聲音。

「如果切嗣這樣一直作弊的話,伊莉雅就不要和切嗣一起玩了。」

「那就糟糕了,對不起對不起,我道歉嘛。」

被下了最後通牒的切嗣老老實實道歉。如此一來,伊莉雅終於又重新展露笑容。

「答應我不再作弊?」

「答應答應,我不會再把澤胡桃算進去了。」

可是這次我還有野胡桃這一手可以用……。切嗣在心中竊笑。

還不懂得懷疑他人的伊莉雅渾然不知父親根本沒有記取教訓,心中又再打歪主意。她很滿意地點頭,挺胸說道:

「很好。那麼我就繼續陪你比賽,冠軍是隨時都願意接受挑戰的。」

「是,在下感到很光榮。公主殿下。」

為了表示順從之意,今天的冬芽探險就決定由切嗣當馬了。

「啊哈哈!好高,好高!」

伊莉雅最喜歡坐在父親的肩膀上,即使是她的腳踏不到底的深厚雪堆,切嗣修長的腿也能輕而易舉走過去。而且視野變高,找起冬芽來也愈來愈有利。

「好,出發!」

「Jawohl!!*(註)」

切嗣讓女兒跨坐在自己肩上,小跑步在樹林中穿梭。驚險的刺激感讓伊莉雅斯菲爾興奮地哇哇大叫。

加諸在肩頭上的重量輕得讓父親感到悲哀。

在生伊莉雅斯菲爾之前,切嗣沒有育兒的經驗,也沒有體會過小孩子的成長要如何才算正常。可是女兒今年即將屆滿八歲,體重卻還不到15公斤。怎麼想他都知道這不正常。

原因或許是因為她出生時接受過不正常的調整吧。切嗣與愛莉斯菲爾的掌上明珠的成長明顯遲緩。就算她的年齡一年隨著一年增長,也不知道身體是否能夠長成大人的體格。

不,說不定不要期待這一點還比較不會覺得空虛。切嗣具備的魔術師知識早已經冷酷地看出答案。伊莉雅斯菲爾的成長十之八九會在第二性徵的前階段時停止。

即使如此,切嗣還是希望她過得幸福快樂,不要怨恨自己的身世。這種期望只是為人父母的自私心理,可是當這個想法刺過他心頭時的痛楚,無疑正是切嗣這個人的愛情証明。


有一雙翡翠色的眼眸正望著父女倆在森林入口嘻笑的小小身影。

少女站在窗邊的身形沒有一絲嬌弱朦朧之態。她的一頭金髮即使裹起來,仍然看得出柔滑細緻。細瘦身驅穿著的古典禮服正是適合富家千金小姐的象徵記號。但是她身上的氣息具有一種只是站著就讓房內氣氛緊繃的凜然英氣與嚴厲。這種冷淡不是像冰雪那樣的冷酷,而是如同乾淨空氣般澄澈的清朗感覺,和艾因茲貝倫城冬天沉重陰暗的景色有些格格不入。

「妳在看什麼?Saber。」

背後傳來愛莉斯菲爾的呼喚,站在窗邊的少女,Saber回過頭。

「……妳的女兒和切嗣在外面的森林玩。」

少女的眉頭輕蹙,臉上嚴肅的表情好像有點訝異,又有點困惑,但是卻完全不影響她的美貌。比起輕薄的艷麗笑容,英姿煥發的眼神更適合她,是一位具有少見氣質的美人。

她身上充滿旺盛活力的存在感,使人無法相信她竟然是實體化的英靈。可是她的確就是『Saber』 ……聖杯召來的七位英靈當中的一人,位居最強的劍之座,如假包換的Servant。

愛莉斯菲爾走到她身邊看向窗外,正好看見切嗣肩上扛著伊莉雅斯菲爾,往森林深處奔去。

「切嗣的另一面讓妳覺得很意外?」

愛莉斯菲爾微笑道。Saber老實地點點頭。

從她的位置到最後還是看不到少女的表情,只能勉強看見少女遺傳自母親的銀髮而已。可是當兩人從視野中消失之際,耳邊傳來的高笑聲確實充滿著歡喜之情。只是這樣就足以了解正在玩耍的父女倆關係有多麼和睦。

「如果容我不客氣的說,我的主人給我的印象是更加冷酷的人。」

聽到Saber的話,愛莉斯菲爾有點不知如何是好地苦笑道。

「這個嘛,也難怪妳會這麼想。」

自從Saber被召喚出來的那一刻開始,身為Master的切嗣從未向她說過一句話。

Servant不過只是Master的僕人。對魔術師來說,把他們當作道具一樣使用或許的確是合理的態度。但是切嗣對待Saber的表現實在太超乎常理。他完全不和Saber對話,就算Saber主動開口詢問也只是碰個大釘子,他甚至沒有正眼看過她。切嗣就這樣一直排斥自己召喚出來的英靈。

面對切嗣這種視若無睹的態度,Saber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但是心中必定感到十分不滿。這樣的她,心中既有的人物印象和此刻在城外與愛女嬉戲的男人兩相比較,當然覺得有如天壤之別。

「如果那就是切嗣平常的模樣,看來我真的惹Master很不高興呢……。」

Saber苦澀的表情中流露出她心中真正的感受,這是平常在她端正的側臉上無法窺見的。愛莉斯菲爾忍俊不住,笑了出來。Saber見狀,心中愈來愈不高興。

「愛莉斯菲爾,這有什麼好笑的嗎?」

「……對不起喔。我在想,召喚時的事情原來妳還耿耿於懷。」

「是有一些。……我的形貌與眾人的想像不同,這種情況我已經習慣了。可是你們兩人又何必那麼驚訝。」

雖然Saber看起來神采奕奕,充滿威嚴。可是實際上她的外表只不過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之前當她在發光的召喚陣中現身的時候,在儀式現場的切嗣和愛莉斯菲爾兩人都訝異地瞠目結舌。

這也難怪,因為切嗣召喚的英靈是以男性身分留名青史的偉人。

後世眾人誰都想不到。康沃爾出土的黃金劍鞘之主、以聖劍Excalibur的劍手之名揚名世界,獨一無二的騎士王的真面目竟然是一名年輕少女。

「……我以前的確表現地像個男人,這個謊言也如同我的希望在後世的歷史當中沒有被拆穿。……但是被人懷疑我不是那隻劍鞘的主人,老實說讓我覺得很不愉快。」

「話雖如此,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阿。妳的傳說太過出名,雖然那是經過1500年的時光所杜撰的故事,但是妳和我們熟知的亞瑟王的印象實在差太多了。」

看著愛莉斯菲爾苦笑的表情,Saber不滿地嘆了一口氣。

「妳們對我的容貌有意見我也沒辦法。在我從岩石中拔出契約之劍的時候就被施以不老的魔法,外表年齡停止成長。再說當時臣民們對我這個國王的外表根本沒有任何疑問,因為他們只要求我善盡身為一國之主的職責而已。」

這樣的青春時光是多麼嚴酷。

不列顛那時候遭受異教徒的侵略,面臨毀滅的危機。這位"龍之化身"的年輕君王依循魔術師的預言肩負起救世主的責任,在十年的歲月當中歷經十二場大戰而不敗。

這位不幸的君王雖然立下功勳無數,最後卻因為血親的背叛而失去王位,悲慘地結束人生。

這樣一名纖纖少女竟然背負著如此波瀾壯闊,又令人痛心的命運。這件真相讓愛莉斯菲爾的心情感到很沉重。

「切嗣他……因為我的真實身分是女人,所以瞧不起我嗎?認為我沒有資格持劍。」

Saber不知道愛莉斯菲爾心中的感慨,遠眺切嗣父女倆進入的森林彼端,以乾澀的語氣低語道。

「不會的,他也知道妳的能力。他不是那種粗心大意的人,不可能會看錯得到Saber之座的英靈。……假使他真的覺得憤怒,也是因為其他理由吧。」

「覺得憤怒?」

Saber聞言,回嘴問道。

「妳是說我激怒了切嗣嗎?這種說法讓我更不明白,我甚至還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我的意思是他的怒氣不是針對妳個人。讓他覺得生氣的一定是我們口耳相傳的亞瑟王傳說。」

如果切嗣召喚出來的英靈如同傳說一樣,是一位"成年男性"的亞瑟王,他應該不會如此排斥Servant吧。他一定只會用不帶任何感情的冷淡態度與Servant維持最低限度的往來。可是他沒有這麼做,反而貫徹"視若無睹"的態度。從另一種角度來看,這是一種極為情緒化的反應。

可能在切嗣得知拔出岩石中契約之劍的人只是一名年輕少女的時候,他就開始對亞瑟王傳說的一切抱著難掩的憤怒之意吧。

「我想他是在氣妳那個時代,在妳身邊的那群人吧。對那些把"國王"的職責推給一位小女孩,還自以為是的人們感到生氣。」

「這件事沒有什麼是非對錯可言。當我從石中拔劍的時候,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Saber這句話當中沒有任何自卑之意,臉上的表情依舊冷澈。看到這樣的她,愛莉斯菲爾無奈地微微搖頭。

「……妳就是這樣自願承受命運,才會讓他更加不高興。單單只論這一點,或許他的怒氣的確是針對少女阿爾特利亞而來也說不定。」

不知是否無言以對,Saber默默低下頭。可是她馬上又抬起臉龐,眼神中更加充滿不變的堅持。

「這是多餘的感傷。在我的時代,包括我以內所有的人作了這個決定,不需要旁人置喙,說三道四。」

「所以他什麼也沒說啊。」

被愛莉斯菲爾一句話輕輕帶過,這次反而真的讓Saber為之語塞,。

「他早就已經放棄了,衛宮切嗣與英雄阿爾特利亞再怎麼樣都無法容忍彼此。就算交談,雙方也只會否定彼此而已。」

關於這一點,愛莉斯菲爾也抱持同樣的意見。她和Saber共同生活的時間愈久,就愈深深體認到這位心高氣傲的英靈和衛宮切嗣的心性截然不同。

愛莉斯菲爾能夠了解兩人的主張,也各自有深表同感的部份。正因為如此,最終她才領悟到這兩個人是絕對不可能彼此交心的。

「……愛莉斯菲爾,我很感謝妳。如果沒有妳這樣的女性在,這次的聖杯戰爭我可能早就已經不戰而敗了。」

「彼此彼此。我也希望丈夫能夠成為最後奪得聖杯的Master。」

之前就擔心自己與英靈阿爾特利亞個性不合的切嗣,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想出了一個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妙計。

Servant與Master完全分開,各自行動。

兩人之間的契約原本就沒有距離上的限制。不管相距多遠,Master的令咒還是能約束Servant,對Servant的魔力供給,只要Master沒有陷入不醒人事的狀態下,同樣能夠繼續維持。即使如此,Master還是要與Servant共同並肩作戰的原因,單純只是因為意志溝通的問題。在戰鬥當中有很多場合需要審慎的判斷力,不能將一切決定權都委任給Servant。Master不論如何都需要留在戰鬥現場,擔任司令者指揮Servant。

切嗣決定放任Saber的行動,Master單獨自己活動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他信任Saber。他把監督Saber行動的職責交給愛莉斯菲爾,讓她成為自己的代理人。

這個抉擇並非沒有根據。就算切嗣的Servant有背叛之意,只要她還想得到聖杯,就絕對不會殺害愛莉斯菲爾。如果沒有愛莉斯菲爾,就算Saber打倒所有Servant也無法得到聖杯。為了讓冬木的聖杯降靈,愛莉斯菲爾祕藏的『聖杯容器』是不可或缺的。因此Saber就有必要像保護Master一樣,保護愛莉斯菲爾的安危。

這種特殊的組合完全是考量到切嗣與Saber在戰略上的契合度。騎士的英靈Saber不管是Servant的能力或是寶具的性能,在各方面都是以"正面對決"為前提的戰士。更重要的因素還有因為她的個性,她絕對不會答應使用正面對決以外的投機戰術。可是她的Master衛宮切嗣在本質上卻是仰賴手段伎倆的暗殺者。這麼一來,這兩人當然不可能齊頭並進,一同行動。

切嗣認為,從契合度的角度上來說,愛莉斯菲爾反而比較適合擔任Saber的搭檔。他的結髮之妻雖然是非人類的人工生命體,但是她畢竟還是名門艾因茲貝倫家的一員,擁有與生俱來的氣度與威嚴。在她身上確實具備騎士所應該侍奉的淑女風範。

實際上,從召喚之後的一連數天,Saber與愛莉斯菲爾一直生活在一起。隨著兩人相識相知,對彼此的敬意也日漸深厚。愛莉斯菲爾從出生後接受潛移默化,具備一身高貴素養,就像Saber在自己的時代中所熟悉的"公主殿下"。Saber的禮節規範對出身背景良好的愛莉斯菲爾來說,同樣也讓她覺得應對得宜,備感親切。

因為如此,當兩人告知Saber由切嗣的妻子愛莉斯菲爾擔任"代理Master",而不是契約上的主人切嗣的時候,Saber很輕易就答允了。考慮到現實的問題,她同樣對自己與主人切嗣之間的協調性感到不放心,而且也知道愛莉斯菲爾比切嗣更適合做她的主人,能夠讓她充分發揮實力。於是兩人並非以Servant與Master的身分締結契約,而是依照騎士的禮節交換主從的誓言,現在也一起為了聖杯戰爭做準備。

「在愛莉斯菲爾的眼裡,切嗣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他是我的丈夫,同時也是領航者,為我的人生帶來意義的人。……可是Saber想問的不是這種事對不對?」

Saber頷首。她想知道的不是愛莉斯菲爾的主觀印象,而是她無法認識的衛宮切嗣的另一面。

「他其實是個性格溫柔的人。只是因為他太溫柔了,所以無法原諒這個世界的殘酷。為了挺身面對,他只好讓自己變得比任何人都還要冷酷。」

「這種決心我也能感同身受。如果要站在決斷者的立場,就必須捨棄人類的感情來面對一切才行。」

在這層意義上,切嗣與Saber可以說是很類似的兩個人。切嗣對亞瑟王的英靈所抱持的感情,或許是一種同性相斥的感覺也說不定。

「愛莉斯菲爾曾經說過,希望利用聖杯的力量拯救世界,還說這是妳和切嗣的願望。對吧?」

「是的,雖然我只是聽他的願望現學現賣而已。可是我認為這個願望確實有賭上一命的價值。」

聽見愛莉斯菲爾說的話,Saber眼神中滿懷熱情,點頭說道。

「我寄託在聖杯上的願望也是一樣。無論如何我都想要保護當初無法親手捍衛到底的不列顛。……我認為妳和切嗣的目標很正確,是一條值得驕傲的路。」

「是這樣嗎……。」

愛莉斯菲爾微微一笑,含糊其辭。

驕傲———這就是問題所在。

丈夫說過的話重新浮現在愛莉斯菲爾的腦海中。那是切嗣向她說明為什麼要和Saber分開行動的真正理由。

「妳們兩個人就盡量在戰場上好好表現。不要逃也不要躲,盡量大鳴大放。讓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Saber這個Servant身上。因為他們注意Saber,就等於對我暴露死角。」

……切嗣完全沒有把戰局交給愛莉斯菲爾與Saber的意思。反而力求以自己的手段積極改變戰況。暗殺者悄然無聲潛到敵人身後,為了讓這個陷阱更加萬無一失,Saber只不過是扮演誘餌的角色,引開大家的注意力而已。

雖然切嗣叮嚀愛莉斯菲爾千萬不能漏出口風。但是不管再怎麼隱瞞,只要戰爭開打,切嗣的行動就會讓一切不言自明吧。在那之後,這位清廉高傲的戰士究竟會做何感想……?現在一想到這件事,愛莉斯菲爾就覺得心情沉重不已。

「愛莉斯菲爾,妳一定相當了解切嗣,而且很信賴他吧。」

Saber不知道愛莉斯菲爾心中的憂愁,凝望著窗外父女倆親密的樣子

「只要像這樣子看著妳們,我心中就不禁會產生一種想法。希望妳們夫婦能像平凡的一家人一樣,獲得平凡的幸福。可是如果切嗣同樣也認為我不應該當國王,應該去追求凡人的幸福的話……。這兩種願望都一樣是不可能實現的吧……。」

「……妳願意這樣想,不怨恨切嗣嗎?」

「當然。」

Saber帶著釋然的表情點頭說道,這讓愛莉斯菲爾心中對背叛這位Servant的罪惡感愈來愈深重。

「可是,愛莉斯菲爾,妳和我在這裡閒聊真的可以嗎?」

「咦?」

愛莉斯菲爾回問道。Saber好像很難以啟齒似地撇開視線。

「我的意思是說,妳是不是應該像切嗣那樣,向妳的女兒道別比較好?明天我們不是就要出發前往聖杯出現的,那個叫做日本的國家嗎?」

「阿阿,妳是說這件事嗎?……不要緊的,我和那孩子之間不需要道別。」

愛莉斯菲爾靜靜微笑。這是對Saber的關心表達感謝之意,但是笑容中卻隱藏著一絲讓人心緒不安的空虛與寂寥。

「就算身為愛莉斯菲爾的我不在了,也不代表我就此消失不見。只要以後她長大成人,自然就會了解這一點。因為那孩子和我一樣都是艾因茲貝倫家的女性啊。」

「……。」

Saber雖然無法完全理解愛莉斯菲爾謎樣的話語,可是卻感覺到這句話中隱含著不祥的意義,讓她露出嚴肅緊繃的表情。

「愛莉斯菲爾,妳一定會活下來的。我對這把劍的榮耀發誓,一定會保護妳到最後一刻。」

聽見騎士嚴肅的宣言,愛莉斯菲爾露出開朗的笑容,點頭說道。

「Saber,為了妳和妳的主人取得聖杯吧。屆時,艾因茲貝倫家就能達成一千年來的宿願,我和我的女兒也將會從命運中解脫。就靠妳了,阿爾特利亞。」

這個時候的Saber還無法了解愛莉斯菲爾的悲憫笑容的意義。 她的銀髮如白雪般閃耀動人,玲瓏精巧的美麗容貌中充滿溫暖慈愛。究竟這位女性是背負著什麼樣的宿命而誕生?……騎士還需要一段時間才會知道一切真相。


尋找胡桃冬芽的比賽在光明正大的競爭之後,最後是伊莉雅斯菲爾獲勝,冠軍終於中止三連敗。順帶一提,在艾因茲貝倫的森林當中找不到野胡桃。

結束比賽的兩個人,肩並肩緩緩踏上歸途。因為兩人已經走進森林深處,艾因茲貝倫城的壯麗容貌在暮靄的掩蓋之下,看起來就像皮影戲當中的背景一樣模糊不清。

「下次比賽就等切嗣從日本回來之後囉。」

成功報仇雪恥的伊莉雅斯菲爾滿臉笑容地仰望父親。切嗣盡力裝出平靜的表情看著那張讓他難以直視的笑靨。

「是阿……。下次爸爸也絕對不會輸的。」

「哼哼,切嗣再不加油的話,我們之間的差距很快就會拉到一百株了。」

對一名身上背負著許許多多負擔的男子來說,愛女得意萬分的笑容實在是太過殘酷的負荷。

到底要如何向她表白?告訴她這或許父親和女兒之間最後的回憶。

切嗣絕對不敢輕視接下來等著他的激烈戰鬥。可是無論如何他都要獲勝。為此,他不惜獻出自己的性命。

那麼,即使他和女兒約好再在這座冬之森林遊玩,這個約定也比不上在聖杯戰爭中獲得勝利來得重要。

為了拯救一切而放棄一切。

男子立下這樣的誓言。對他來說,情愛只是阻礙他的荊棘。

這道詛咒讓他每次愛上某人,心中就要一直抱著失去這份愛的心理準備。這就是衛宮切嗣為了理想的代價而背負的宿命。情愛只會苛責傷害他,絕對無法治癒他的心。

可是為什麼?切嗣瞭望凍結的白色天空與大地,自忖道:

為什麼我會如此深深愛著那位女性與繼承自己血脈的親生女兒呢?

「切嗣和媽媽的工作需要多久時間?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伊莉雅斯菲爾完全不了解父親的痛苦,興奮地問道。

「爸爸大概只要兩個星期就會回來。……媽媽她,我想可能要再過一段時間吧……。」

「嗯,伊莉雅也從媽媽那裡聽說了喔。媽媽說,這是今生永遠的離別……。」

伊莉雅淡淡地回答道。這句話讓切嗣受到難以平復的沉重打擊,踏破路上積雪的雙腿幾乎喪失力氣。

妻子已經有所覺悟,也讓女兒做好了心理準備。

因為衛宮切嗣將會從這幼小的少女身邊奪走她的母親。

「昨天晚上睡覺前,媽媽告訴我說今後就算無法再和伊莉雅見面,也會一直待在伊莉雅身邊,所以不要覺得寂寞。所以伊莉雅從今以後也都會一直和媽媽在一起。」

「是嗎……。」

這時候切嗣意識到自己被鮮血染紅的雙手。

這雙手已經不曉得殺死了多少人,早就已經污穢不堪。他一直告誡自己,不能像普通的父親一樣,用這雙手擁抱自己的孩子,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事。

可是,這樣的戒律是否本身就是一種逃避行為呢?

這孩子這輩子已經再也沒有機會讓母親抱在懷裡了。如果連父親切嗣都放棄這份職責的話……,將來又有誰還能給予伊莉雅斯菲爾溫暖的擁抱呢?

「……聽我說,伊莉雅。」

切嗣叫住走在身邊的女兒,彎腰伸手摟住少女的背。

「……切嗣?」

在這八年之間,每當他像這樣抱住少女嬌小的身軀,就會懷疑起自己的父性。他厭惡自己竟然擺出一副自以為是父親的架子欺騙她,也冷酷地嘲笑自己不得不這麼做。

可是他再也不會這麼想了。今後他必須要以這孩子的父親身分,接受懷中的這份溫暖。他不再逃避,也沒有一絲虛假。

「伊莉雅,妳願不願意等一等?在爸爸回來之前,就算覺得孤單寂寞也能忍耐嗎?」

「嗯!伊莉雅會忍耐的。我會和媽媽一起等切嗣回來。」

伊莉雅斯菲爾一定也希望能一直帶著喜悅的心情結束今天這值得回憶的日子。開朗活潑的聲音當中絲毫沒有一點悲嘆的口氣。

「……那麼爸爸也和妳約好,絕對不讓伊莉雅等太久。爸爸一定很快就會回來。」

衛宮切嗣的肩上又扛下了一副擔子。

一邊忍耐著那名為情愛的荊棘束縛全身的痛楚,他一直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孩子。

註:德文中,類似"Yes, Sir!"的應答語 個人感想:這次份量真是有夠多,不過這一段描述這家人的故事。值得啦

Act2-3

今天!就是今天啦!! Fate/Zero第二卷"眾王的狂宴"的發售日 各位!大聲歡呼吧!!!!

—222 : 24 : 48

雨生龍之介一向很瞧不起恐怖血腥電影,但是他也知道這種娛樂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不光只有恐怖片,還有戰爭片、驚悚片,甚至是普通的冒險片或是劇情片。為什麼這些虛構的娛樂總是對描寫"人類的死亡"如此樂此不疲?

這或許是因為透過觀察由虛構因素這層糖衣包裝的死亡,觀眾就能夠矮化死亡的恐怖吧。

人類以自己的"智慧"為傲,害怕"未知"的事物。因此無論是多麼畏懼的對象,只要有過"經驗",能夠"了解"它的話,就能克服恐懼,以理性征服它。

可是唯獨"死亡"這件事是在生活當中,怎麼樣都無法體驗的事情,因此沒有辦法真正去理解它。人類只好利用觀察他人的死亡來想像死亡的本質,希望用模擬的方式去體會死亡。

當然,人的性命在文明社會是受到高度尊重的,所以模擬體驗只能依賴虛構。但是,如果生活在一個戰亂之地,在日常生活中身邊的人常常因為轟炸或是地雷喪命的話,恐怕誰也不會想要去看什麼恐怖電影吧。

虛構娛樂同樣也可以應用在肉體痛楚、精神壓力等人生各式各樣的不幸上。如果某一種事件由自己實際體驗的風險過大的話,就觀察他人的體驗,藉此克服、消除不安。於是乎,在電影銀幕上以及映像管上總是充斥著慘叫、哀怨以及苦悶的淚水。

這是一件好事,龍之介能夠理解。從前他比一般人更害怕"死亡"這件事。特效化妝的慘死屍體、紅墨水做的血沫、以及逼真演技詮釋的尖聲大叫。如果觀看這些事物所重現的"死亡",能夠在精神上將死亡矮化,加以征服的話,龍之介一定很願意當個恐怖電影愛好者吧。

可是雨生龍之介這個人對於分辨死亡這種事的真假,似乎同樣也比一般人更敏銳。對他來說,虛構的死亡實在太過於膚淺。不管是圖片,還是畫面,全部都是只能欺騙無知童蒙的贗品。龍之介再那些東西當中完全感受不到"死亡的本質"。

常常看到有一種言論說虛構的殘忍描述對青少年有害,但是如果讓雨生龍之介來說的話,那種玩意兒只是惹人發噱的笑話而已。如果血腥恐怖片的鮮血與尖叫能再逼真一點的話,或許他就不會成為殺人狂了。

這個結果單純只是來自於難以遏止的好奇心。龍之介真的希望能夠了解"死亡"為何物。動脈出血時鮮豔的紅色、腹腔內那些東西的觸感以及溫度、犧牲者的內臟被扯出後到斷氣之前,他們所感受到的痛苦以及譜出的慘叫樂曲……。再也沒有什麼虛構比真品更加逼真了。

人人都說殺人是一種罪惡。可是仔細一想,不是有人說過地球上擠了將近五十億人口嗎?龍之介很清楚這個數字有多麼龐大,因為他小時候曾經在公園數過沙粒的數目,他大約數了一萬粒左右就放棄了,可是那時候的無力感讓他想忘也忘不了。人命的數目是一萬的五十萬倍,而且每一天還有數以萬計的生命誕生、死去。龍之介的殺人行為又具有多少份量?

而且龍之介每殺一個人,就會徹底享受那個人的死亡。他甚至曾經有半天的時間都在觀賞"死前的過程",直到被害者斷氣。這種刺激與經驗、以及一個人到死之前所帶來的情報量等等。這些事物比起讓一條一無是處的生命活著更加有益得多。只要想到這一點,雨生龍之介的殺人反而可以說是一種具有生產性的行為,不是嗎?

抱持著這樣的理念,龍之介在各地輾轉移動,不斷殺人。他不怕法律的制裁。他已經實際讓好幾個人體驗被人銬上手銬囚禁的感覺,到最後已經相當"了解"這種感覺,不會覺得害怕。他也已經充分"觀察"過絞刑和電椅會造成什麼樣的死亡。雖然不怕法律的制裁,他還是繼續躲避檢察官的追緝,原因只是因為就算他放棄自由與生命進了刑務所,對他也沒有任何好處。倒不如繼續快樂地過日子。他認為以一個正常人來說,這才是積極健康,而且正確的生活方式。

他會把殺害對象的生命力、對人生的留戀、憤怒或是執著等等感情全部刺激出來,好好享用一番。犧牲者到死之前這段時間所表現出的最後模樣本身就可以說是他們人生的縮影,精采而具有深意。

看起來庸庸碌碌的人可能會在死前做出一些奇特行為。相反的,看起來奇怪的人也有可能死得平凡無奇。長久以來像這樣觀察過許多人們的龍之介在研究死亡、精通死亡的同時,對於死亡的相反——生命同樣也頗有心得。他殺人愈多,對人生的了解就愈精深。

知識與領悟本身會帶來一種風格與威嚴。

龍之介所知道的詞彙無法正確解釋他自身所具備的這種人性力。如果硬要簡述的話,"Cool"這個字彙就可以說明一切。

打個比方,就像是去一家時髦的酒吧或是俱樂部。還不習慣這種娛樂場所的時候,會因為不了解那裡的氣氛而覺得格格不入,也不知道要怎麼玩才有趣。但是隨著幾次經驗下來,漸漸學會行為規矩,就會受到店家歡迎而常為常客,熟悉感覺之後甚至可以支配店裡的氣氛。那就是COOL的生活方式。

說起來,龍之介非常習慣"人命"這張凳子坐起來的感覺。他是天生的玩家,就這樣像是品嚐新品牌的雞尾酒一般,一次又一次物色新的犧牲者,盡情享用他們的滋味。

實際上,在夜晚的享樂世界當中,龍之介就像是招引小蟲子的捕蚊燈,常常受到異性注意。他既瀟灑又剽悍,言行舉之卻讓人猜不透、看不穿,散發出一種悠然以及威風,形成強大的魅力蠱惑著女性們。他每每將這種誘惑的成果像是下酒菜一般享用,遇到真正喜歡的女孩子,也時常和她們發展到把對方變成模糊血肉的深厚關係。

夜晚的街道一直都是龍之介的狩獵場所,獵物們直到決定性的那一瞬間之前都不會發現龍之介這個狩獵者的威脅。

有一次,他在動物節目當中看到獵豹,便對牠的優雅身段深深迷。他甚至對獵豹那種華麗的狩獵手法有一種親近的感覺。獵豹這種猛獸在各種方面看來都是一種非常COOL的動物,足以讓他奉為圭臬。

自此之後,龍之介就把獵豹的印象當成一種自我意識。,總是在身上衣著的某處配上豹紋。外套或是內褲;鞋子或是帽子,如果看起來太過誇張的話就換成襪子或是內衣,有時候也會是手帕或是手套。琥珀色的貓眼石戒指如果沒有戴在中指的時候,就常常放在外套的口袋裡。貼身配戴著一條用真正豹牙製作的墜鏈。


這名叫做雨生龍之介的殺人魔最近因為遭遇到"動機低落"這種嚴重的事態而備感苦惱。

他前前後後已經讓三十餘人成為他的餌食。可是殺到現在,各種處刑以及拷問手段來來去去,已經逐漸失去新鮮感。龍之介試遍各種他想得到的手法,不管凌虐各種獵物,看著他們臨死的樣子,都已經無法嚐到以前的感動以及興奮了。

決心回到原點的龍之介回到闊別五年的老家。他等到夜深人靜,雙親都熟睡之後,走進後院裡的倉庫。他把他的第一位犧牲者藏在這個連家人都已經棄置不用、半頹圮的倉庫當中。五年不見的姐姐形貌已經完全走了樣,但是仍然留在龍之介當初藏起她的地方等著弟弟回來。和沉默不語的姊姊會面並沒有帶給龍之介多大的感慨。正當他覺得自己白跑了一趟,深感失望的時候,忽然看見堆積在倉庫的垃圾山中,有一本幾乎已經腐朽的古書。

這本薄薄的和式書籍到處都是蟲蛀的洞,似乎不是印刷書而是私人手札。在書尾的地方寫著慶應九年,也就是說這本書是在一百多年前,幕府末年時期所寫下的。

恰巧龍之介在學生時代有接觸過一些漢文書籍。對他來說,要看懂這本手札不是什麼難事。……但是書中的內容卻讓他難以索解。筆跡清晰的細筆文字所寫的內容是一些關於妖術等等,荒誕無稽的胡言亂語。而且書中隨處可見伴天連(*註1)云云,撒旦云云的記述,看來這本書是一些關於西洋魔法的紀錄。內容還寫著以生人獻祭給異世界的惡魔,召喚出式神之類,完全就是傳奇小說的世界。

蘭學在江戶末期的時代屬於異端學術,關於魔法的書籍更是異端中的極度異端。這本書如果只是寫來當作一個玩笑的話,龍之介覺得實在有些過度誇張,不過反正對他來說書中內容有多少可信度根本就不重要。光是在老家倉庫挖出一本古老的魔法書籍這一點就已經夠COOL、夠FUNKY了。這樣的刺激已經足夠帶給殺人魔新的靈感。

龍之介馬上就把活動據點轉移到書中記載,稱作"靈脈之地"的場所,再度開始他夜晚的狩獵行動。雖然他不知道這塊現在被稱為冬木市的土地上究竟有什麼特殊的涵義,但是他把新的殺人行動重點放在營造氣氛,務求能夠忠實重現和書上的記載。

首先,他把夜遊的離家少女在夜晚的廢棄工場中做成活祭品,結果出乎意料地刺激有趣。這種他從未嘗試過的儀式殺人方法完全擄獲他的心。沉迷於其中的他很快地接連幹下第二起、第三起犯行,將和平的地方都市徹底打入恐懼的深淵。

就這樣,第四次的犯行,這次是在住宅區中央。闖入一家四口民宅的龍之介正陶然沉醉在惡行當中,精神恍惚。但是同樣的事情重覆四次,狂熱之意免不了有些消退。在腦海中的某一個角落,來自理性的警告聲一直在他耳邊叨叨絮絮地喃喃不休。

這次說不定真的太放肆了。

以前龍之介的活動範圍遍及全國,一邊殺人一邊在各地移動。在同一地點從來不會殺人超過兩次以上,處理遺體的時候也格外小心。在他手下的犧牲者大多都還被當作協尋中的失蹤人口。

可是這次他卻完全不隱藏遺體或是物證,連續作案不斷刺激媒體。龍之介愈想就愈覺得這種行為實在愚不可及。過度拘泥於儀式讓他遺忘平時的慎重小心。特別是這一次殺人尤甚。因為之前三次殺戮總是在用鮮血畫魔法陣的時候,血不夠用而失敗。他打定主意這次一定要把魔法陣畫完,所以決定多殺幾人,可是一口氣殺光睡夢中的一家人或許的確太過招搖。可能會讓警察加緊追查的腳步,住在附近的居民也會提高警戒心。更重要的是這種殺戮行為根本沒有獵豹隱密優雅的風格。

總之,今晚過後就放棄冬木市吧。龍之介這麼下定決心。他很喜歡黑色彌撒風格的表演,所以還是會持續下去,但是可能要自重一些,改為三次之中進行一次。

在心中作好打算,龍之介重新集中精神,將注意力放在儀式上。

「♪封閉吧、封閉吧、封閉吧、封閉吧。每回重複四次…咦?是五次?阿~~~~唯破棄……充盈之時……這樣念沒錯吧?……嗯。」

龍之介一邊哼著曲子一邊背誦召喚的咒語,用刷子在客廳地板上繪製鮮血的魔法陣。本來進行儀式應該要更莊重嚴肅一些,可是這種死板板的做事方法不是龍之介的風格。重視氣氛不過是為了自我滿足,Feeling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晚上依照那本書上的圖示,一口氣就把魔法陣畫完。這麼簡單就成事,準備工作反而都白搭了。他為了畫魔法陣,還殺掉雙親與長女,事先把他們的血抽出來呢。

「♪封閉吧、封閉吧、封閉吧、封閉吧、封閉吧。這次就是五遍沒錯啦,OK?」

他把剩下的血液隨手塗抹在牆壁上,試著玩玩造型藝術。然後回頭望向倒在房間角落的生還者——那是一個被繩索綑綁,口部被勒住的國小男生。龍之介注視他的臉想看看他的反應,可是小男生只是用哭腫的雙眼目不轉睛地凝視姊姊與雙親被撕裂的殘骸。

「喂,小鬼頭。你認為真正的惡魔存在嗎?」

龍之介像是演戲一般刻意歪著頭,向顫抖不已的孩子問道。當然這不是要嘴巴被封住的小孩子回答什麼,只能讓他更加恐懼地縮起身子而已。

「那些報紙或是雜誌常常叫我什麼惡魔惡魔的……。可是這不是很奇怪嗎?我殺死的人數,只要一枚地雷簡簡單單就超過了嘛。」

小孩子很不錯,龍之介最喜歡小孩子。大人害怕地又哭又叫的模樣有時候看起來相當不堪而醜陋,這一點小孩子就直讓人覺得憐愛了。小孩子就算怕到失禁他也能一笑置之。

「不,其實也無所謂啦。當我是惡魔也無妨,不過這樣一來,如果除了我以外真的有惡魔存在的話,對他不就有些失禮了嗎?這一點就是讓我覺得怪怪的。『咍囉!雨生龍之介乃是惡魔是也!』,這樣自我介紹究竟好不好,只要想到這件事,我就覺得一定要弄個清楚。到底真正的惡魔存不存在。」

龍之介的心情愈來愈好,在害怕的孩子面前表現地甚是和善。他有一個怪癖,平時要他張開尊口說句話都覺得懶,但是只要見到血,站在瀕死之人的面前,他就會好像變了個人似地滔滔不絕說個不停。

留下么子不殺單純只是因為三人份的血量就已經足夠,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他只是想等儀式結束後再試試其他比較有趣的殺人方法。

「可是呢……你想想,如果真的有惡魔出來,沒有一點準備的話就只能喝茶聊天,這樣很蠢不是嗎?所以說囉,小鬼頭……如果惡魔先生出場的話,你要不要給他殺殺看啊?」

「……!」

就算是年幼的孩子也能夠理解龍之介的發言有多麼異常。看到孩子叫都叫不出聲,只能睜大眼睛不斷扭曲身體掙扎的模樣,龍之介捧腹大笑。

「被惡魔殺死是什麼感覺呢?是痛痛快快地死掉,還是屍骨不全地嗝屁?不管怎麼樣我覺得這都是很寶貴的經驗喔,這種事可是不常有的———好痛!」

突如其來的尖銳刺痛,打斷龍之介的亢奮心情。

那是來自右手的手背……。毫無任何預兆,就像是被潑灑劇毒般的激烈疼痛。雖然痛楚只發生了一瞬間,但是殘留下來的麻痺感卻殘留在皮膚表面久久不退。

「……這是……什麼?」

不曉得什麼原因,在還有些疼痛的右手背上不知不覺被畫上像是刺青一樣的紋路。

「……哦。」

在感到詭異以及不安之前,龍之介身為時髦男性的品味先做出反應。雖然還不知所以然, 不過這像是三條蛇彼此交錯的紋樣看起來有點像Tribal品牌的刺青圖案,帥勁十足。

可是龍之介的孤芳自賞很快就被打斷。他感覺到背後的空氣流動,更是一驚,回過頭去看。

起風了,在完全封閉的室內根本不可能會有這麼強的氣流。最初只是輕柔微風,逐漸變成一陣旋風,在客廳內肆虐。

龍之介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用鮮血畫成的魔法陣不知何時開始泛出磷光。

他本來就很期待會發生什麼稀奇的事情,只是完全沒想到竟然會是如此怪異的現象。這種誇張的表演就像是龍之介最瞧不起的低級恐怖電影。只是眼前不爭的現實,讓他無法把這當作騙小孩的玩意兒嘲笑。

讓人幾乎站不穩腳步的狂風像是龍捲風一樣蹂躪室內,電視機或是花瓶等生活用品都被吹起,砸個粉碎。發光的魔法陣中央產生霧狀物,開始有小型閃電與火花在霧中迸射。眼前的一切彷彿不屬於人世間的光景,可是龍之介一無所懼,像是個被魔術表演迷住的小孩子一般,滿懷期待地看著。

來自未知的誘惑。

從前他在"死亡"這個神祕未知當中發現的誘惑感覺、不斷重複殺人的行為之後,曾幾何時已經喪失的燦爛光輝,現在就在眼前。

閃光以及如同落雷一般的巨響。

衝擊力道在龍之介全身奔流,就像是被高壓電流燒灼的感覺。

從前雨生一族擁有一股代代相傳的異形之力。現在,藉由這股連後世子孫都已經遺忘,卻仍然綿延繼承下來的血統,在龍之介體內沈睡至今的神祕遺產『魔術迴路』現在就像被大海嘯沖刷一樣解放開來。流入龍之介體內的"外在力量"現在正在他體內剛剛展開的通路當中循環,然後再流出外界,被從異界召來之物吸收過去。

———說起來,這是例外中的例外。

原本冬木的聖杯是依照自身的要求而需要七位Servant。並不是有資格的人召喚Servant,取得Master的資格,而是由聖杯挑選出七位有資格的人選。

呼喚英靈的召喚同樣也是以聖杯為基本。魔術師花費心力執行儀式,只是希望能夠更加確實加深與Servant之間的聯繫關係所進行的預防對策而已。就算是簡單拙劣的魔法陣,沒有詠唱咒文,只要有人表示願意奉獻自身作為寄體的話,聖杯的奇蹟就會發生……。

「我問你……。」

從朦朧霧氣當中傳來一陣語氣輕柔,但是卻出奇清晰的問話聲。

曾幾何時狂風止歇,魔法陣的光輝也已經褪去,描繪在地板上的鮮血彷彿被燒焦一般變得焦黑乾枯。逐漸散去的薄霧當中,剛才問話的人倏然出現在龍之介的眼前。

年輕的臉上還沒有一條皺紋,泛著油光的臉上有一對圓睜的雙眼,再配上焦黃的臉色,讓龍之介聯想到孟克(*註2)的繪畫。

他的服裝也同樣奇異怪誕。高大的細瘦身驅裹著好幾層寬大長袍,用華貴的貴金屬衣釦扣住。衣著打扮活脫脫就像是從漫畫中蹦出來的"邪惡魔法師"。

「呼喚我、尋求我,讓Caster之座成為寄體降臨現世的召喚者……在此詢問你的名號。你,是何人?」

「……。」

龍之介有些詞窮。這個人從血之召喚陣伴隨著閃電與煙霧一起出現,看起來卻平凡無奇。雖然龍之介沒有特別期待什麼怪異的長相,但是眼前不是三頭六臂的怪物,只是一張凡人的臉龐,這反倒讓龍之介覺得不知所措。雖然他身上穿的衣服確實怪裡怪氣,卻看不出來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惡魔。

龍之介搔搔頭,下定決心。

「呃…我叫做雨生龍之介,職業是自由業。興趣是各種殺人手法,喜歡小孩子與年輕女性。最近回歸基礎,熱中於剃刀之類的刀器。」

長袍男子頷首。看起來除了姓名之外他什麼也沒聽進去。

「很好,契約成立。你追求的聖杯同樣也是我渴望得到之物。我們一定會將那樂園之鍋掌握在手中。」

「聖……杯……?」

龍之介側著腦袋,一時之間還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這麼說來,那本在倉庫找到的古書上好像確實有類似的紀錄。因為看起來莫名奇妙,所以當時只是看看而已,沒有特別留意。

「……算啦,難懂的事情就擺到一邊去,來吧。」

龍之介輕挑地擺擺手,下巴朝著躺在房間角落的小孩子努一努。

「總之,為了慶祝我們認識,來一點下酒菜吧。那個,你要不要嘗一嘗?」

長相奇特的男子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來回看著被五花大綁的小孩以及龍之介。他的沉默甚至讓龍之介不知道他有沒有理解自己的話語和意圖。龍之介突然覺得一陣不安,自己的邀約說不定非常冒失。仔細一想,有誰說過惡魔喜歡吃小孩子?

男子默默地從長袍中取出一本書。那本書的裝訂很厚重,是一本當書籍還是貴重品的時代的古董書。看起來就像是惡魔隨身攜帶的小道具。

龍之介一眼就看出封面裝訂的皮革是什麼。

「啊,厲害!那是人皮對不對?」

龍之介看過人皮是因為他以前曾經活生生地剝下被害者的皮膚想要拿來做燈罩。到最後,不擅長手工的他半途放棄,但是知道有一位先進完成一件類似的作品,還是不禁讓他崇拜不已。

男子瞥了龍之介一眼,無視於他的讚美。他慢慢打開書本,迅速翻動書頁,口中喃喃說了一、兩句不曉得什麼意思的話語之後又把書收回懷中,好像這樣就足夠了。

「……?」

不顧在一旁看得莫名奇妙的龍之介,男子走近倒在地上的小男生。剛才發生的一連串怪事讓小男生更加畏懼,他在地上拼死命地掙扎蠕動,想要從男子身邊逃離。

龍之介發覺男子注視著小男生的眼神當中充滿著溫柔慈愛,讓他愈來愈迷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用害怕,孩子。」

長相怪異的男子對小男生說道,柔和平靜的語氣與他的外貌極不搭配。

被囚禁的少年此時才發現對方的表情充滿溫情,他不再掙扎,露出求救的眼神看著男子。

男子笑著點點頭,彷彿是在回應男童的哀求。他彎下腰,對男童伸出手,動作輕柔地幫他解開繩索以及封口物。

「站得起來嗎?」

男子幫助腳步還站不太穩的少年站起來。摸摸他的背,鼓勵他。

龍之介當然對這個男子是惡魔的事實深信不疑。可是男子對待小孩子的態度卻讓他百思不解,難道男子真的打算要救這少年?

而且龍之介愈看愈覺得這個男子的長相奇特。沉默不語的時候表情看起來就像死人一樣嚇人,一笑起來,臉上的表情又變得沒有一絲邪氣,如同聖人一般祥和。

「來吧,孩子。從那扇門可以到房間外面去,看著前方,不要四處張望。憑你自己走出去……自己一個人會走嗎?」

「……嗯…。」

少年堅強地點頭。男子笑容可掬地頷首,在少年小小的背上輕輕一推。

少年依照男子的吩咐邁開腳步,對雙親和姊姊的屍首不看一眼,慢慢跑過鮮血淋漓的客廳。門外的走廊上有通往二樓的樓梯以及玄關。只要走到那裡,他就可以從殺人魔的手中逃出生天。

「喂,站住……。」

龍之介再也看不下去,開口說道。男子迅速伸手制止了他。被他的氣勢震撼的龍之介心中七上八下,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小男孩逃走的背影。

少年打開門,走到走廊上。玄關的大門口就在眼前,剛才還充滿著恐懼的眼神此時終於重新露出安心與希望的光輝。

就在下一瞬間,等待著他的是最高潮的戲碼。

走向玄關的少年正好背對著樓梯。從客廳看不到的樓梯平台處忽然有什麼物體發出轟隆巨響翻擁而下,撲向身在走廊的少年。那是一團極粗的繩索……不,是無數的蛇群……每一隻都是長得讓人難以形容的生物…不,看起來像是生物器官的那些東西從少年背後將他從頭到腳緊緊捲起,強勁的力道一瞬間將矮小的身軀往樓梯拖去,帶上二樓。

接下來就是一陣淒厲無比的慘叫聲。有如無數生物一起咋舌的濕潤水聲以及細瘦骨骼斷折的聲響。 雖然無法直接現場目睹,但是反而刺激想像力,更添恐怖氣息。

長相奇特的男子閉目翹首,聆聽那如同噩夢般的音色,彷彿深深陶醉在其中。放在胸口的手輕輕顫抖,看來他似乎非常感動。

可是,龍之介也同樣深受感動……。不,因為他完全沒有料想到會發生什麼事,所感受到的情緒解放更加強烈。

「恐懼這種東西是有新鮮度的。」

惡魔……對他的身分現在已經無庸置疑了……似乎還沒有從自己策劃的這齣慘劇的餘韻中回復過來,好像還在做夢一般,開口陶然說道。

「愈是覺得害怕,感情就會漸漸死去。恐懼的真正意思不是一種靜態的狀態而是動態的變化,就是指當希望轉變成絕望的那一瞬間。活生生又新鮮的恐懼與死亡的味道……,你覺得如何呢?」

「———嗚————」

龍之介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在樓梯上,那個現在還在貪噬著孩童遺體的"東西"應該就是這個男子準備的吧。就像他自己從鮮血魔法陣中現身一樣,當他展開那本人皮裝訂的書時,就已經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雖然他用的手段讓龍之介嚇了一跳,可是更讓龍之介覺得了不起的是他的哲學理論。龍之介根本望塵莫及。以各種創意功夫磨鍊出來,幾乎達到耽美境界的邪惡。對於這樣一位擁有如此強烈、讓人感動的"死亡美學"的人,唯有最高程度的溢美之詞才足以稱讚他。

「COOL!簡直棒透了!你真是超COOL的!!」

心中的喜悅讓幾乎龍之介昏了過去,他握著男子的手搖了又搖。不管是得到摯友或是戀人,還是認識地位再高貴的名士都不會這麼感動吧。在這個無趣的世界當中,殺人魔・雨生龍之介此刻第一次邂逅了一位讓他由衷敬愛的人物。

「OK!雖然我不知道聖杯什麼的,總之我跟定你了!你要做什麼我都願意幫忙。快,再多殺幾個人。活祭品你要多少就有多少,讓我看看更COOL的殺戮吧!!」

「你真是讓人覺得愉快呢。」

看到龍之介感動的樣子,男子似乎覺得很愉悅。他用自己那張柔和的笑容回應龍之介激烈的握手。

「你叫龍之介是嗎?我有一位像你這樣瞭解我的主人真是萬幸。這樣我終於有機會可以實現我的的宿願了。」

當在沒有聖遺物的狀態下完成召喚的時候,回應召喚的英靈就會是與Master的精神性相似的人。這個惡質的殺人魔無意之間召喚來的這個人,行徑之殘虐更甚於龍之介,因此在後世留名,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嗜虐英靈。不對,如果依照他的性格來看,稱之為怨靈會更加恰當。

「阿……對了。我還不曉得你的名字呢。」

龍之介終於想到一件重要大事,態度親暱地問道。

「名字…是嗎?這個嘛……說到在這個時代比較出名的稱呼的話……。」

男子把手指放在嘴唇邊,想了一會兒。

「……那麼我就用『藍鬍子』這個名稱吧,以後請多指教。」

男子的語氣和善,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就這樣,第四次聖杯戰爭當中的最後一組人馬———第七組的Master與Servant「Caster」完成了契約。一位街頭的快樂殺人魔沒有身為魔術師的自覺,也不知道聖杯戰爭的意義,就這樣因為單純的偶然而得到了令咒與Servant。

如果世上真的有命運的惡作劇這回事的話,這可以說是最糟糕不過的玩笑吧。

註1):源自於葡萄牙語Padre。在基督教剛傳至日本時,對傳教士的稱呼 註2):挪威畫家。

Act2-4

Act2到此結束,Fate/Zero的歷史又翻過了一頁。 但是前幾天發的新刊硬生生又是把我的歷史又多加了幾百頁,不曉得自己有沒有能耐撐到最後...... 算啦,走一步算一步,依照往例,請各位版友多多指教。

—172 : 38 : 15

丑時三刻,就連草木都進入沉沉的睡眠……。這樣的形容詞並不適合套用在魔術師以及Servant身上。

闇影的英靈Assassin比任何人都更能鉅細靡遺地看見在夜晚的黑暗當中究竟有多少讓人屏息的進退攻防。

特別是對於集結在冬木市這裡的魔術師們來說,有兩個地方是他們注意的焦點。間桐家以及遠坂家這兩棟聳立在深山町山丘上,不分軒輊的豪華洋房。

想要得到聖杯的Master就居住在這兩棟洋房當中,這已經是眾所皆知的事情。所以最近常常有以監視為目的的低級使魔不分晝夜在這裡來來往往。兩棟洋房的主人當然預料到這樣的狀況,都已經在洋房的土地範圍內設下十幾二十層用來探測以及防衛的結界。就魔術的觀點上來看,他們已經將洋房改造成一座軍事要塞了。

身懷魔力的人沒有經過洋房主人的同意任意踏進結界的話,當然不可能平安無事。如果是龐大魔力的聚合體——Servant的話,那就更不待言。不管是實體還是靈體,或是使用任何手段,想要在神不知鬼不覺的狀況下穿越結界都是不可能的。

可是還是有將這種不可能化為可能的例外存在。那就是Assassin職別所持有的隱蔽氣息的技能。Assassin雖然不具備出色的戰鬥能力,相反的,他卻能夠在魔力放射降低到幾乎等於零的狀態下活動,如同鬼影一般潛伏到敵人身邊。

再加上對言峰綺禮的Servant,此次的Assassin而言,今天晚上的潛入任務特別輕而易舉。現在他所潛入的庭園並不是我方從以前就當成敵方陣營的間桐家土地,而是直到昨天還是綺禮盟友的遠坂時臣的宅邸。

Assassin當然也知道綺禮與時臣瞞著其他Master私下結盟。為了保護這個秘密約定,Assassin曾經數次擔任遠坂家的警備任務。他早已經確認過遠坂家的結界配置或是設置密度,對於其中的盲點當然也是了然於胸。

在靈體的狀態下輕鬆穿越幾層警報結界繼續前進,Assassin在內心嘲笑遠坂時臣讓人覺得諷刺的命運。那位傲慢的魔術師似乎非常信任屬下綺禮,他作夢也想不到竟然有一天竟然會被自己養的小狗反咬一口吧。

綺禮是在大約一小時之前命令Assassin殺害時臣。雖然他不確定是什麼原因促使綺禮決心背叛,但是事情的開端恐怕是前幾天時臣的Servant召喚儀式吧。和時臣締結契約的Servant聽說是Archer,那位英靈想來可能比綺禮想像中還要弱。如果和時臣的合作關係因為這個原因而喪失利益的話,就能解釋為什麼綺禮會做出這樣的判斷。

「不用太過謹慎。就算必須和Archer對決也沒什麼好怕的。速速殺掉遠坂時臣。」

這就是Master綺禮所下達的指示。和戰鬥力可能最弱的Assassin比較起來,竟然還被說成"沒什麼好怕"……。看來時臣召喚的Archer英靈和眾人的期待相去甚遠。

Assassin來到庭院一半的地方。結界裡已經沒有盲點可以讓他直接通過,接下來就必須要用物理的手段一邊破壞、除去結界,一邊前進。在無形的靈體狀態下無法進行這種工作。

Assassin蹲踞在庭木的陰影中,由靈體轉變成實體,露出面戴骷髏面具、身軀瘦長的姿態。他察覺到有幾道和遠坂家結界不同氣息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那些應該是從宅邸的結界之外監視遠坂家的其他Master的使魔吧。只要不被時臣本人發覺,就完全不必理會這些偷窺者。時臣是搶奪聖杯的競爭對手,他們不可能會去警告時臣Assassin潛入。大家只會站在高處看著其中一名競爭者一開始就要被早早淘汰出局。

Assassin發出無聲的低笑,伸出手要去移動連結眼前第一個結界的基石。

下一秒鐘,一挺光輝閃耀的長槍從正上方如同一道閃電般飛來,刺穿他的手背。

「……!」

劇痛、恐怖,以及更甚於這些感情的驚訝。Assassin完全沒有料到閃耀長槍的一擊,不可置信地抬頭仰望,尋找投擲者的身影。

不,他根本不必費心去找人。

一道華麗的金黃色身影就挺立在遠坂家的三角形屋頂上。那個人的外表散發出神聖的燦爛光輝,讓滿天星斗與皎潔白月的光芒都為之暗淡。

Assassin心中充滿對那股懾人壓迫感的恐懼,甚至忘了受傷的憤怒與痛楚。

「你這隻在地上爬的螻蟻之輩,誰准許你抬頭?」

那雙如同烈火般鮮紅的雙眸睥睨趴伏在地面的Assassin。金黃色人影質問道,語氣之冷漠更甚於鄙夷之意。

「你這隻螻蟻豈能直視本王。螻蟻之輩就要螻蟻一樣,只能看著地面去死。」

在金黃色的人影周圍出現無數光輝。那些從空中憑空出現的光輝中有劍,也有長矛,雖然全部都是不一樣的武器,但是每一件都是裝飾絢麗的寶物。而且每件武器的尖端都指向Assassin。

Assassin深深察覺到自己贏不了。這不是思考的結果,而是來自本能的警告。

不可能贏得了他,連想跟他一爭高下都是件愚蠢的事。

Assassin好歹也算是Servant,能讓Servant受傷,表示那道金黃色的身影也是Servant無疑。而且他阻止自己入侵遠坂家,也就是說他就是奉遠坂時臣為主的英靈,Archer。

是誰說"他"不足以畏懼!?

Assassin對自己主人話語中的破綻感到激怒。此時,他赫然發覺綺禮說的話沒有任何矛盾。

面對具有如此壓倒性實力的對手,確實沒什麼好怕……,沒錯,因為根本連害怕的時間都沒有……。

只剩下絕望與放棄而已。

無數的閃耀兵刃發出破風聲,朝Assassin落下。

Assassin感覺到一陣視線,是在遠坂家外面注視的那群使魔。其他的Master正在看著第四次聖杯戰爭中第一位落敗者連發出反抗的一擊都沒辦法,就這樣淒慘敗亡。

在最後一刻,Assassin才終於發覺主人言峰綺禮……以及盟主遠坂時臣真正的意圖。


遠坂時臣舒服地倚在自己房內的安樂椅上,聽著無數寶具斷肉切骨,甚至深深刺穿地面所發出的巨響。

「好了……事情進展得很順利。」

魔術師喃喃自語。一道與檯燈不同的金黃色光芒照亮他的側臉。

光只是站著就足以驅散周圍昏暗的金黃色身影,就是方才在屋頂上將入侵者處死的那個人。化為靈體回到屋內,再度在時臣房內現身的Archer英靈,昂然挺立在面帶滿足神情的主人身邊。

近看那個人的形貌,修長挺拔的身軀穿著磨亮的金色鎧甲。青年有著一頭如同熊熊火勢般聳立的金髮,以及端正俊俏的美麗容貌。血紅的眼眸明顯與常人不同,散發著一種神祕光輝,讓所有被他凝視的人都不得不畏懼退縮。

「你竟然為了此等瑣碎小事勞煩本王,時臣。」

時臣從椅子上站起,恭敬、優雅地執了一禮。

「豈敢,眾王之王。」

以一個Master對待Servant的方式來看,時臣的態度比想像中還要謙卑。可是遠坂時臣對於自己竭盡禮儀對待他召喚來的這位英靈這件事情沒有任何猶豫。身為名貴血統的繼承者,他自認自己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何謂"高貴"。為了在這次聖杯戰爭取勝而召喚的這位英靈極其偉大,不能當作使僕看待,而是應該以上賓之禮待之。

以Archer的身分降臨的這位男子正是那位「英雄王」基爾加梅修。君臨古代美索不答米亞,半神半人的魔人。他可能是史上起源最早的英雄,人類最古老的帝王。

對高貴的物事表達尊敬之意是時臣的信念。不管是否擁有令咒的支配權、或是交換了何種契約關係,這些因素都不足以顛覆貴賤的上下關係。就算這位身穿黃金甲冑的青年是Servant,但是也應當要用最嚴謹的禮節招待他。

「今晚之事乃是為了殺雞儆猴,避免今後諸事繁雜。展現『英雄王』的如斯天威之後,想必再也沒有任何野狗膽敢任意來犯吧。」

「嗯。」

Archer頷首認同時臣的主張。時臣雖然竭盡禮節,卻不會顯得過度卑屈。連這位英雄王都了解他這種不卑不亢的態度在這個時代是很難得的。

「暫且先讓外面那群野獸自相殘殺,再來選定誰才是真正值得獵殺的雄獅。在那之前還請您耐心等待。」

「好吧。看來目前還有時間四處閑遊以聊慰無趣之情。這個時代真的十分有趣。」

聽見Archer如此說道,時臣用臉上的嚴肅表情遮掩心中些許的焦躁。

和時臣締結契約的確實是最強的英靈,但是他這種來自於任性好奇心的放浪習慣卻讓時臣頭痛不已。這位大人自從降臨現世之後從來不曾有一晚乖乖留在遠坂家。今晚也是,為了配合Assassin襲擊的時間,時臣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Archer留置在宅邸裡。

「……您覺得中意嗎?現在的世界……。」

「難以言喻的醜惡。但是即使如此也有可愛之處。不過最重要的是這個世界是否有值得本王收藏的奇珍異寶。」

他帶著諷刺之意笑道。凝視著時臣的雙眼中隱含凜凜神威,頗有威嚇之意。

「如果,在這個世界當中沒有一件值得本王喜愛的寶物……。因為無用的召喚讓本王白跑一趟的罪可是很重的,時臣。」

「請放心,聖杯必定可以合英雄王的意。」

「那要待本王看過之後再決定。……也罷,姑且聽信你的說辭吧。這個世界所有寶物都屬於本王所有,不論那個聖杯是何等異寶,本王絕不可能坐視那些雜種竟敢未經本王的准許任意爭奪。」

英雄王不可一世地宣言道。旋即轉身,解除實體化,宛如一道雲霞般隱去身形。

「期待你所看上的那頭雄獅能夠陪本王玩兩招。時臣,詳細事項就交給你了。」

時臣對著無影之影的語聲垂首行禮。他一直維持姿勢直到英靈的氣息自房內消失。

「……真是累人。」

黃金的壓迫感消失後,魔術師深深嘆口氣。

Servant除了本體英靈所保有的技能之外,在降臨現世,決定職別的時候還會根據職別的不同另外追加新的技能。Assassin的『隱蔽氣息』、Caster的『陣地製作』,以及Saber、Rider的『騎乘』都屬於這類技能。同樣的,得到Archer職別而降臨的Servant則會被賦予『單獨行動』的特殊技能。

這種技能可以讓Servant在沒有來自Master的魔力供給的狀態下,進行某種程度的單獨行動。 比方說在Master想要發動自身所有魔力施行大魔術的時候,或是Master負傷,無法供給充足魔力的時候,這種能力就非常重要。可是另一方面,Master想要完全支配Servant相形之下就顯得困難許多。

成為Archer的基爾加梅修所擁有的單獨行動能力相當於A級。如此高等的技術讓他不只是維持現世的形體,從戰鬥以至於使用寶具……。一切行動都能在沒有Master的支援之下順利行使。……但是基爾加梅修自恃擁有這項能力,對時臣的意見不屑一顧,平時就常常在冬木市任意四處閒逛。時臣與他的聯繫線路始終被他所隔斷,完全無法掌握自己的Servant在哪裡做什麼事。

時臣除了自己的世界之外,對其它事物幾乎沒有興趣。對他而言,他一點都不了解像英雄王這樣的男人漫步人間,涉獵凡人的生活,究竟有什麼樂趣可言?

「算了,事情暫時先交給綺禮就可以了。———目前一切都還依照我的計劃進行。」

時臣低笑,從窗戶望著庭院。潛伏進來的Assassin消滅的地方因為過度的破壞,土石都已經被翻攪開來,整個庭院唯讀那塊地方呈現出彷彿受到空襲轟炸的慘狀。


「Assassin……被殺了?」

Assassin就這樣簡簡單單退場,大出韋伯的意料之外,讓他睜大了眼睛。

剛才他的眼中所看到的遠坂家庭院的光景瞬間一變,視線又回到熟悉的自己房間……目前寄居的老夫婦家的二樓房間。他剛才閉著眼睛看到的影像是他經由自己派出去的使魔老鼠的視覺所看見的。如果是這點程度的魔術,以韋伯的才能來說一點都不算什麼。

在聖杯戰爭的初期,韋伯採取的對策當然是從監視間桐家和遠坂家開始。雖然郊外的森林裡還有艾因茲貝倫的別墅,但是北方的魔術師似乎還沒到日本來,監視一棟空屋也沒有什麼用。

間桐家與遠坂家兩個家族目前表面上都還沒有任何動靜。韋伯是抱著一絲期待,希望哪個Master耐不住性子,索性殺進遠坂家或是間桐家,才會繼續監視的。沒想到事情竟然正中下懷。

「喂,Rider。事情有新的發展,馬上就有一個人淘汰出局了。」

「……。」

韋伯大聲叫喚,但是躺在地板上的巨漢連頭都沒有回,只是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韋伯覺得很不高興。

這間房間好歹算是他的房間……嚴格說起來是別人家,這時候就暫且不提……這樣一個邋遢不堪的筋肉達摩日復一日,一天到晚賴在床上的樣子實在讓韋伯渾身不自在。就算韋伯命令他沒有事的時候就化為靈體,可是Rider只回了他一句「有身體比較舒服」,就這樣老是現出巨大的形體。Servant實體化的時間愈長,Master必須對Servant供給的魔力耗損也愈多。對韋伯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但是Rider卻完全不理會這種事。

Rider不惜消耗韋伯寶貴的魔力究竟在做什麼?說到這一點就更不可原諒了……。事實上他什麼也沒做。就像現在,當韋伯正在努力進行偵查行動的時候,他也只是怡然自得地支頤躺著,悠然地啃著煎餅,專心觀賞租來的錄影帶。這種Servant,用膝蓋想都知道不正常。

「喂,你到底聽見了沒有?Assassin被幹掉了喔,聖杯戰爭已經開始啦!」

「嗯~~~~。」

「……喂。」

幾乎惱羞成怒的韋伯嗓音一變,Rider才終於懶洋洋地回頭轉過上半身。

「你阿……。小小一個暗殺者又怎麼樣?只不過是個除了藏頭藏尾之外一無是處的鼠輩,根本不可能是朕的對手。」

「……。」

「別管那個了。小子,你看這個,這個才精采阿。」

口氣一變,Rider指著映像管螢幕,興奮地說道。現在錄影機正在播放的是『世界航空戰力實錄・Part 4』……只要是這類軍事類型的資料,不管是文獻還是映像,Rider都一一照單全收。當然實際出門採買蒐集是韋伯的任務。因為如果韋伯不去,巨漢Servant就要自己前往書店或是錄影帶出租店,做主人的哪放得下心。

「你看,這個又黑又大,叫做B2的玩意兒,真是太了不起了。朕想買個十架,你覺得怎麼樣?」

「……拿這筆錢去買個國家肯定還比較快啦……。」

韋伯隨便丟下一句話。Rider一聽,神情認真地沉吟道。

「資金的籌措果然是個問題阿……不曉得有沒有像波塞波利斯(*註)那樣富庶的都市,如果有的話就能馬上動手掠奪了。」

看來這位大人物自從現世之後為了實現征服世界的野心,一直在研究現代戰爭。聖杯所賦予的知識也是有限,比方說一架隱形轟炸機要價多少錢,想必就不在範疇之內吧。

「不論如何,這個叫做柯林頓的男人是目前的強敵。他可能會成為自大流士之來最難纏的敵人。」

「……。」

自從召喚了這個Servant之後,韋伯一直胃痛難耐。就算順利拿到聖杯,到時候說不定已經搞成胃潰瘍了。

韋伯把眼前的巨漢從腦海中趕出去,採取更加正面的思考方式。

總而言之,Assassin第一個淘汰出局是一件值得慶幸的好事。韋伯也知道,自己的Servant——Rider在戰術上是屬於正面突擊的戰力。這麼一來,會對我方造成威脅的就是使用奇策趁人不備的敵人,Assassin可以說是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如果要說神秘難以捉摸的話,Caster的Servant也是個麻煩。 不過Assassin能夠無聲無息地潛伏接近,仍是目前威脅性最大的敵人。

Saber、Archer以及Lancer等三大騎士職別,以及只會胡鬧的Berserker都絲毫不足以畏懼。只要擁有Rider的能力以及寶具的話,光憑武力就可以一一取勝。接下來只要查出Caster的真實身分……。

「……然後呢?Assassin是怎麼被殺的?」

Rider慢慢地撐起身子,盤起雙腿坐定。突然扔了一個問題給韋伯。

「……咦?」

「我在問打倒Assassin的Servant的事,你不是有看見嗎?」

韋伯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他確實看見了,可是那到底是什麼?

「我想……那應該是遠坂的Servant。那傢伙不管是長相外貌,或是攻擊方式都金光閃閃,非常誇張。而且事情的發生就在一瞬之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

「那些事情才重要,笨蛋。」

耳聞Rider無奈的話語聲,韋伯的雙眉之間有什麼東西啪的一聲炸開,出乎意料的疼痛與驚愕讓他嚇軟腳,跌了個人仰馬翻。

那是Rider的中指。他用拇指指腹勾住中指指尖之後彈出,也就是人稱彈額頭的招數。當然Rider並沒有使力,不過他的手指如同松樹根一般粗壯,只是輕輕一彈就力道十足,打得韋伯白嫩的皮膚又紅又腫。

這又是一種暴力,這又是對肉體的毆打。恐懼和惱怒奪走韋伯開口說話的理智,讓他陷入一陣錯亂。這是他第二次被自己的Servant打,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二次。

韋伯氣得呼吸不順,嘴巴又開又闔。Rider對主人失去冷靜的模樣毫不看在眼裡,深深地用力嘆一口氣。

「你這小子。朕將來要是出戰,對手當然是打贏戰鬥還活著的人。你不好好觀察活下來的人,去注意一個死人做什麼?」

「……!!」

Rider的糾正是正確的,韋伯無言以對。雖然他很不想被一個成天躺在家裡讀書、看錄影帶、吃點心過一天的Servant指指點點。但是今後將會成為問題的的確不是戰敗消滅的對手,而是依然健在的敵人。

「算了,不管啦。你看到哪個金光閃閃的人還是什麼的,有沒有覺得任何奇怪的地方?」

「就,就算你問我,我也……。」

一切就只發生在那一瞬間,究竟能知道什麼事?

總之,韋伯知道殺死Assassin的那一擊是寶具的攻擊。就算透過使魔的雙眼,他也能看到龐大的魔力爆發。

但是就算知道那是寶具的攻擊,那些如同傾盆大雨一般朝著Assassin落下的無數武器又是……?

「……欸,Rider。Servant的寶具,一般來說應該只有一種對吧?」

「原則上是這樣啦。偶而一些破格的英靈擁有二、三種寶具,就好比朕伊斯坎達爾這樣的英靈。」

聽Rider這樣一說,韋伯想起來他現身的那天晚上讓韋伯見識寶具的時候曾經說過另外還有其他王牌。

「但是用數量多寡去估量寶具毫無意義。你也知道,所謂的寶具是與某位英靈有關係,而且特別出名的的故事或是軼史,不一定會呈現武器的模樣。"一件寶具"這句話的意思可能如同字面上所示,是指一件武器,也有可能是指一種特殊能力,或是一種攻擊手段。」

「……那麼,也有能夠投擲十枝、二十枝劍的"寶具"嗎?」

「無數分裂的劍嗎?嗯,是有這個可能。那是一種能夠定義為單一"寶具"的能力。」

「……。」

話雖如此,打倒Assassin的寶具又不太一樣,韋柏藉由使魔的雙眼看見投擲出來的武器沒有一件是相同的。那些武器不是分裂出來,它們每一件原本就是個別的武器。

那些武器果然全部都是寶具嗎?但那是不可能的。擊殺趴伏在地的Assassin的兵刃數目不是只有一、二之數。

「算啦,敵人的真面目等哪天打了照面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了。」

Rider爽朗地大笑,一掌拍在陷入沉思的韋伯背上。

衝擊力道從脊椎骨震到前胸肋骨,讓魔術師差點嗆到。這次的擊打雖然沒有讓韋伯有被羞辱的感覺,不過這種粗暴的肢體交流還是讓他覺得敬謝不敏。

「這,這樣真的好嗎?」

「好,這樣反而才讓人覺得興奮。」

Rider露出傲氣的笑容說道。

「吃飯和性愛、睡眠和戰鬥。充分享受每一件事,這才是人生的秘訣,不是嗎?」

「……。」

韋伯一點都不覺得這幾件事有什麼愉快。不對,其中兩件事他甚至從來都沒有體驗過。

「好了,差不多也應該到外面去找找樂子了。」

巨漢Servant伸個懶腰,扭轉脖子發出咖拉咖拉的聲響。

「上陣了,小子。快去準備。」

「上,上陣……?要去哪裡?」

「就在這附近隨便找個地方。」

「你開什麼玩笑啊!」

Rider站起身子,從接近天花板的高度俯視韋伯的怒顏,微笑道。

「監視遠坂居所的人不會只有你一個。那麼他們一定都已經知道Assassin死了。如此一來,之前一直提防被偷襲而不敢輕舉妄動的人一定會同時有所動作。朕要找到一個殺一個。」

「你說要找到一個殺一個……。事情會這麼簡單嗎?」

「朕乃是Rider。舉凡與"腳力"有關的事情當然不是其他Servant所能夠比得上的。」

Rider高聲長嘯,從腰間佩帶的劍鞘中拔出配劍。韋伯發覺他想要叫出那件寶具,急忙制止。

「住手住手住手!房子會被你震飛啦!」


冬木教會位於冬木市新都郊外的小山丘上。今晚,有一位訪客依照預定計畫出現了。

「————遵循聖杯戰爭的約定,言峰綺禮要求聖堂教會保護我的人身安全。」

「我接受。依照監督者的職責所在,言峰璃正將會保證你的人生安全。來吧,請進。」

對早就已經彼此串通好的兩人而言,這簡直就像在演一齣讓人失笑的鬧劇,可是教會的門前還是有可能有他人的耳目監視。言峰璃正表情依然肅穆,扮演一個公正不阿的監督者,將同樣甘於擔任落敗Master角色的兒子帶進教會中。

在冬木市有許多外來居留者,利用教會這種設施的人比其他城鎮多。這間冬木教會雖然位於遙遠的東方之地,格局的講究與壯麗卻不亞於信仰發源地西歐。但是,一般信仰者的休憩場所的功能只是它表面上的偽裝,事實上這間教會原本就是聖堂教會為了監督聖杯戰爭所建立的據點。靈脈的等級也是排名第三,可以與此地的第二擁有者遠坂家的宅邸相比擬。

當然,來冬木教會赴任的神父必定都是第八秘蹟會的成員,負有監督Master與Servant的激戰的職責。換句話說,三年前開始在這間教會為一般信徒執行日常祭祀儀式的人正是言峰璃正這個人。

「似乎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將綺禮待進教會深處的司祭室,璃正神父不再演戲,若有深意地點頭說道。

「父親,有沒有人在監視這間教會?」

「沒有,這裡是保證不會受到侵犯的中立地帶。如果有Master多加干涉的話,就會受到來自教會的糾舉。沒有人明知會招惹麻煩還去在乎戰敗者的。」

「那麼這裡應該很安全了。」

璃正讓綺禮坐下。綺禮就座後,深深吐了一口氣。然後……。

「為了預防萬一,不可以放鬆戒心。派一個人在這裡常駐。」

他不曉得對什麼人以冷峻的命令口吻說道。當然,他不是在對父親說話。在一旁的璃正神父對兒子怪異的發言同樣也沒有露出任何訝異的神情。

「……還有,之前監視現場的人是誰?」

「是,就是我。」

綺禮看似對著空氣問話,這次卻有人回應。那是一位女性。從房間角落的某處陰影當中,有一位女性驀然現身。

綺禮與璃正都對她的現身毫無反應,……可是,那位女人的裝扮卻象徵著一位本來不應該存在的人物。

一襲黑色長袍包裹著矮小、曲線柔和的身軀,臉上帶著最具代表性的骷髏面具。這一身打扮在在顯示她就是暗殺者的英靈哈桑・薩巴哈。

「Assassin死的時候,在場的使魔有四種不同的氣息,推斷至少有四位Master親眼看到那時候的景象。」

「嗯……還少一個人嗎?」

綺禮若有所思地瞇起眼睛,轉頭看向父親。

「父親,『靈氣盤』的的確確感應到有七位Servant現世對嗎?」

「嗯,千真萬確。最後的Servant『Caster』在昨天已經現世了。雖然還是一樣沒有收到來自Master的申告,但是此次聖杯戰爭的Servant確實已經全部到齊了。」

「是這樣阿……。」

站在綺禮的立場,他本來是希望那五位Master全部都能看到今晚的那齣鬧劇。

「說起來,參加聖杯戰爭的Master都知道,在現在的局面下,監視御三家的宅邸是最基本的策略。」

在一旁隨仕的骷髏女人,———毫無疑問絕對是哈桑・薩巴哈的人物開口說道。

「如果是連這一點用心都沒有的人,那麼他根本不可能有能力防備『我們Assassin』。就結果來看,應該沒有任何問題。」

「嗯。」

Master言峰綺禮如果已經失去Servant的話,那麼刻在他手上的令咒應該也會在沒有使用過的狀態下消失。可是三道聖痕依然明顯刻畫在他粗壯的手背上。

也就是說……Assassin的Servant尚未消滅。現在隨伺在言峰父子身邊,帶著面具的女人是否才是真正的哈桑・薩巴哈呢?

「讓那個男人送死,妳覺得很可惜嗎?」

聽見言峰如此問道,帶著面具的女人冷漠地搖搖頭。

「雖然身為『我們Assassin』中的一員,那個薩伊德也只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平凡角色。就算喪失他一個人,對我們全體也沒有多大的影響。只是……。」

「只是……怎麼樣?」

「雖說沒有多大的影響,可是損失依然還是損失。說起來就像是少了一根手指。我只希望他的犧牲不會是毫無意義的。」

綺禮很敏銳地聽出這個女人雖然語氣恭敬,但是內心卻感覺強烈的不滿。當然這點不能怪她。

「這不會是毫無意義。犧牲一隻手指,其他Master已經被你們完全蒙在鼓裡。任何人都以為Assassin已經淘汰了吧。妳認為這樣會對以隱身為主要戰略的妳們帶來多大的優勢?」

「是,您說的沒錯。」

黑衣女深深垂首。

這次闇影的英靈將會成為任何人都無法預料的威脅,潛伏到那些認為Assassin已經被排除,因此放鬆戒心的敵人身後。誰都不會想到,以落敗Master的身分逃進教會的男人腳邊,Assassin的Servant竟然依然隨伺在側。

即使是在這場名為聖杯戰爭的奇蹟競爭戰當中,這也明顯是一件異常事態。

的確,哈桑・薩巴哈這個名字所代表的並非只是單一的英靈。哈桑的意思是"山中老人",也是"Assassin"的語源。這個名字只是中東某個暗殺集團歷代頭目所承襲的稱號罷了。也就是說,歷史上有許多自稱為哈桑的英靈。有女性的哈桑當然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但是聖杯戰爭的大原則是,能召喚的英靈僅限於一人。雖然從其他Master身上搶奪支配權,因而擁有兩位Servant的狀況在理論上並非不可能。即使如此,同時支配兩位以上的Assassin,卻明顯背離聖杯戰爭的原則。

「無論情況如何,總之戰端已經開啟了。」

老神父態度嚴謹地高聲說道,在他的語氣中蘊含著對絕對勝利的期待。

「第四次聖杯戰爭就快要開始了。看來我這把老骨頭這次終於能夠親眼見到奇蹟發生了。」

綺禮內心的溫度無法和父親的熱情共享。他默不作聲,只是看著神父室被黑暗所包圍的一隅出神。

註:古代波斯帝國首都,位於伊朗境內。

Act3-1

話說聽聞某部管家漫畫很有趣,所以租來開開眼界。 原來如此....的確是充滿了戀愛(?)喜劇漫畫的要素。 在每話的Title和對話中到處藏有一些ACG的要素,中文版也很貼心地都一一註解。翻譯者也很強阿,有些漫畫我都不知道呢。 好像已經有動畫版了,就來看看吧......。 話說Fate/Zero走到這裡,虛淵玄終於漸漸展露個人風格,尤其是這一段,強得讓人難以招架。 如果有哪位板友對"槍枝"這種東西很有門道,看到譯文有奇怪的地方的話,請隨時指點。 Thanks!!

—162 : 26 : 29

冬木市新都。

未遠川以東的住宅地是以前在高度成長期的時候開始從一片原野地發展起來的新市鎮地帶,街道市容與原本就擁有悠久歷史的深山町大異其趣。但是因為政府與民間結合為一體的城市計畫,想要將原本舊國鐵的故址建設成近代的商業辦公區,所以整座城市還在進行大規模的二次開發。

商業辦公預定區的大樓群還有大約四成尚未完成,但是車站前公園以及大型購物中心已經整建結束。新都清潔而冷酷、華美而漠然的未來模樣已經完成。市政設施也逐一移轉到新都,重生成為鋼筋、水泥以及玻璃的現代建築,逐漸取代深山町成為都市機能的中樞。

週末午後,人潮洶湧。來往交錯的眾多行人被北風吹得縮起身子,彼此對擦肩而過的其他人看也不看一眼。衛宮切嗣就這樣默默地、如同隱形人一樣混在人群中踰踰獨行。

一身穿舊了的襯衫以及外套,兩手空空的輕便打扮讓人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是外地人。事實上,他是從入境後直接來到冬木市新都的。雖然已經久未歸國,但是日本畢竟是他出生的國家,也比任何國家都來得容易習慣。

切嗣低頭看著剛才隨意在自動販賣機買的香煙紙盒,心中五味雜陳。

切嗣戒菸已經九年了。除了因為在遙遠異鄉的艾因茲貝倫買不到自己抽慣的牌子,更主要的原因是為了母女倆著想。可是在他心中為了即將正式開始的戰爭作好心理準備,踏上冬木車站的時候,還是依照久遠之前的習慣在自動販賣機前投入硬幣。

他打起精神,在路邊經過的便利商店裡買了隨手拋棄的打火機之後,撕開香菸包的封口。整齊排列的白色香煙濾嘴讓他感到目眩神馳。

口中叼起一根菸,點火。一連串的動作熟練俐落,不像是十年沒有抽菸的人。吸進肺裡的芳香麻痺感是一種好像昨天才品嚐過的熟悉氣味。

「……。」

切嗣確實感覺到自己的心境正在逐漸轉變,一邊再次環顧熙來攘往的街景,仔細檢視。

他曾經在三年前隱藏身分秘密來到冬木市探查,但是新都和那時候比起來已經完全變了個樣。雖然這早在他的預料之內,但是變化的程度卻超出他的想像。有必要再重新詳細調查周邊的地理狀況。

雖然區塊的變化讓他感到有些不便,但是切嗣還是到達了目的地的旅館。

大廳與櫃檯的擺設十分整齊,但是這裡只是比商務旅館略好一點的便宜旅宿。這種旅館的客人從一家子人到外遇者都有,客層廣泛。作為隱身之處非常有用。

切嗣裝作對這裡很熟悉的模樣,直接走過大廳,坐電梯到七樓。他忠心的部下應該三天前就已經住進703號房了。

他與久宇舞彌的關係,以魔術師世界的說法來形容的話,或許就相當於"師徒"吧。

但是切嗣修習魔法不是為了探求知識,只當作是一種手段。對他來說,他沒有絲毫師徒關係的意識。他只是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戰鬥手段"全數傳授給舞彌。而且這也只是為了讓舞彌本身成為這種"手段"的一部份而已。那是在他不知道聖杯的存在,還在為了絕不可能實現的理想不斷重複絕望戰鬥的時期所發生的事情。

所以他與舞彌的關係比愛莉斯菲爾還要更久。一直與切嗣並肩作戰的舞彌甚至知道切嗣從來沒有給妻子看過的,最血腥的一面。

依照約定好的節拍輕叩703號室的房門之後,房內的人迫不及待地打開房門。倆人之間沒有多餘的寒暄,僅僅交換視線便即結束再會的時刻。切嗣不發一語地走進房內,關上房門。

切嗣和舞彌分開並沒有很久。即使在切嗣退居第二線之後,舞彌仍然依照他的指示,在外地為了聖杯戰爭作準備而四處奔走,為了商討事情也有好幾次請她到艾因茲貝倫城來。

她雖然是一位肌膚白皙、相貌端正的美人,但是不但不抹眼影,就連口紅也不擦。是個與女性的艷麗完全無緣的女人。那雙彷彿因為警戒心而目光銳利的修長雙眼使她更添冷漠的印象。有很多男性的目光曾經被她如同絲絹般的黑色直髮吸引,但是只要被那雙冰冷又鋒利的眼光瞥上一眼,無論任何花花公子絕對都會放棄對她搭訕的念頭。

切嗣與她的往來前後已經將近十年。剛認識時還只是少女的她在褪去年幼的外表之後,讓她那與生俱來,如同刀鋒一般犀利俐落的印象更加鮮明。一般人要是與這種類型的美女為伴,大多都會因為精神緊張而覺得疲勞,切嗣卻是相反。舞彌是一位凡事講究現實層面的女性,有時候甚至比切嗣更能夠做出確實而凌厲的判斷。即使在她身邊,切嗣也不會以自己的卑劣為恥、不會憎恨自己的冷酷。這也算是一種的安息吧。

「昨天晚上,在遠坂家有動作了。」

舞彌開口第一句話就插入正題。

「畫面已經記錄下來,請你確認。另外,所有裝備品都已經到了。」

「知道了,先了解狀況吧。」

舞彌點頭,把裝設在房內配置的電視機上的解碼器打開。

切嗣傳授的諸多魔術當中,舞彌在操縱低級使魔方面展現出優秀的才華,因此切嗣常常指派她擔任斥候或是偵查的任務。這次切嗣早在入境日本之前,就已經命令她監視遠坂家以及間桐家了。

舞彌擅長驅使的使魔是蝙蝠,但是與其他魔術師不同,在她的蝙蝠腹部上掛著超小型的CCD照相機。當然這是切嗣的主意。魔術師的幻術以及結界迷彩以利用暗示迷惑觀察者的種類為多數,這種人往往對電子儀器疏於防範。錄影畫面對於事後的檢證很有用,扣除讓使魔動作遲緩的缺點,使魔和照相機併用還是有很好的效果。

在13吋映像管中顯示出昨晚在遠坂邸的所有事情。雖然畫質不高,但是已經足以確認發生了什麼事。切嗣面不改色地看著帶著骷髏面具的Servant在毫無反抗能力的狀況下,被黃金Servant蹂躪、消滅。

被打倒的Servant的白色面具毫無疑問是Assassin職別的象徵。

「妳怎麼看這件事?」

「我認為這一切都太過順利。」

舞彌馬上回答切嗣的問題。

「從Assassin現身到遠坂的Servant展開攻擊,這中間的時間差距太短。除非對方早已嚴陣以待,守株待兔。如果是在早期就已經察覺到有人化為靈體入侵的話,這樣我能理解。但是很難想像擁有隱蔽氣息的技能的Assassin會這麼容易被人發現。……我認為遠坂可能事先就已經知道會有入侵者。」

切嗣頷首。不愧是自己一手教導出來的人,舞彌所分析出來的結果和切嗣相同。

「這樣一想,就愈來愈覺得這段畫面難以理解。如果遠坂有餘力能夠展開埋伏,為什麼還做出白白讓眾人看到Servant的事情。」

如果是歷經過第二次、第三次聖杯爭奪歷史的遠坂家Master,對於聖杯戰爭的理論應該早就已經知之甚詳。不可能不知道己方陣營的遠坂宅邸已經受到其他Master的監視。

明知如此,遠坂時臣還是斷然讓Servant出現在庭院裡。依照一般的想法來看,這種作法簡直愚不可及。

聖杯戰爭就是過去名動天下的諸位英靈的決鬥。然而在許多英雄故事當中,有許多關於英雄們的戰術模式,或是長處、缺點的情報。換句話說,英靈們的底細或是弱點等於一開始就是攤在陽光下的。

因為這個原因,在Servant戰當中,隱藏英靈的真實身分變成一種鐵則。所有的英靈都以職別名,而不是以真名稱呼的原因也是因為這一點。

昨天晚上的遠坂卻將英靈的容貌以及疑似是寶具的攻擊手法這兩點線索透露給其他Master知道。雖然這兩條線索都還不至於暴露出Servant的真名,但是這應該是能夠輕易避免的風險才對。因為只要將Assassin引進宅邸內再殺的話,就不會給任何人看見了。

「原本可以不被他人看見的事情卻不加以隱瞞。也就是說,他是不是一開始就有意讓別人看見?」

對於舞彌點出的意見,切嗣又點點頭。

「應該是這樣沒錯。做這種事究竟對誰有利?只要思考這一點,答案自然就會浮現出來。……舞彌,Assassin的Master情況如何?」

「他在昨晚到教會避難,宣佈接受監督者的保護。聽說是一個叫做言峰綺禮的男人。」

一聽見這個名字,切嗣的眼神中浮現出冷冽的殺意。

「舞彌,派遣使魔到冬木教會,先只派一隻就好了。」

「……這樣好嗎?Master應該是被禁止干涉教會的不可侵犯地帶。」

「讓使魔在不被監督神父發覺的最近距離來回晃晃。不必花費心力控制,只要有空的時候操弄兩下就好。事實上妳什麼都不用做也無所謂。」

舞彌的秀眉微蹙,切嗣的指示讓她感到不解。

「不是要監視教會嗎?」

「只要"假裝在監視"就可以了。妳反而要注意藏好使魔,千萬不要被看破。」

「……是,我知道了。」

雖然不了解切嗣的意圖,不過舞彌不會問他是非與否。她馬上對此時還守在遠坂家的三隻蝙蝠中的其中一隻傳送思念波,叫牠飛往新都郊外的冬木教會。

切嗣關掉電視機的開關,接著開始檢查舞彌所準備的裝備品。

整齊排列在床單上,等著切嗣檢查的諸多物品當中沒有一件是與魔術師身分相符的。沒有短劍或是水杯等祭具類道具,也沒有護符、仙草或是靈石之類的東西。放在床上的東西每一件都是精挑細選的高科技以及最新型產品,可是如果扣除這一點,也只不過是普通的一般武器。沒有任何一件武器帶有魔力。

這正是被別人稱為"魔術師殺手"的魔術師——衛宮切嗣獨有的作風。

魔術師這種生物最大的弱點恐怕就是傲慢心態所造成的粗心大意。他們深信自己身處於人智與神祕之間,也深以為如果有什麼事物能夠威脅自己的話,除了神以外就是與自己相同都是魔術師的人。

因此他們在戰鬥中對於魔術的氣息變得極其敏感,無論對方想是使用什麼魔術都能在魔術行使之前察覺。他們認為感覺魔力的能力以及滴水不漏的抗魔術對策才是致勝的關鍵……。這對所有魔術師來說都是牢不可破的戰鬥原則。

這樣的結果就是他們輕視不依賴魔術的純物理攻擊,把它們當作次要性的威脅。無論是多麼鋒利的刀刃,或是多麼強力的槍砲,在真正打進魔術師的身體之前都不足以畏懼。然而在那之前魔術的力量就會利用幻術、麻痺、或是防護結界等方式將那些低俗的攻擊手段全數瓦解吧。

但是,他們太看輕所謂的科學技術了。人類不靠魔術的力量究竟可以辦到多少事情?多數的魔術師都不了解這一點。

敵人無法預料的攻擊才是所有戰鬥當中致勝的捷徑。經過與許多魔術師的激戰,切嗣得到了一套公式。————魔術師面對不靠魔術的攻擊時更容易露出破綻。

把冬木的聖杯戰爭套用在這個公式之後求得的結果,就是舞彌準備的這一整套裝備品。其中最吸引人目光的就是橫躺在床單中央,一挺散發出槍油氣味的步槍。那是集合匠師之技以及最新電子技術,以最兇猛的型態結合而成的藝術品。

步槍的主幹是Walthar WA2000半自動狙擊槍。以全長九十英吋左右的步槍來說,算是比較袖珍的尺寸,但是由於將彈匣以及藥室配置於槍把後方的Bullpup(*註)式構造,槍身長度其實將近有六十五英吋長,使用點300Winchester Magnum彈,有效射程達到1000公尺以上。是現存世界上最高級,同時性能也最好的步槍。因為槍枝本身要價高達12,000美元,因此僅僅生產154支。眼前就是這種夢幻步槍的其中一支。為了取代原本標準配備的Schmidt & Bender公司製的瞄準器,切嗣特別訂購一種能夠同時裝設兩支瞄準設備的特製瞄準器底座,在槍身上方以及左斜面兩邊都並列裝設大型光學瞄準器。

其中主要的是美軍最新銳的設備,AN/PVS04夜視瞄準鏡。這種裝置類似超高感度的錄影照相機,利用電子儀器強化射進對物鏡的少許光線,大幅提高畫面亮度。在月光下,能夠用3.6的倍率捕捉600碼的視野,即使只有星光也能達到400碼,堪稱是"電子鷹眼"。這種美軍的最新裝備為了防範技術洩漏,是禁止輸出給外國的。

另外,裝設在一旁作為輔助的是Spector IR熱感應瞄準器。這也是為了在夜晚保持視野的電子裝置,只不過這個裝置不是增加亮度,而是捕捉被視物體的熱能模式,表現在畫面上。能夠用1.8倍的倍率探測前方200公尺由攝氏零下五度到六十度的溫度變化。

切嗣發現啟動魔術迴路會讓施術者的體溫產生變化,經過長久的研究以及練習,現在已經能夠從感熱影像的熱分布圖讀取魔術迴路的狀態。不僅可以分辨常人以及魔術師,甚至能夠看穿放出魔力之後的空隙。特地裝設兩支沉重又佔體積的夜視裝置不只是為了夜間戰鬥,也是考慮到對抗魔術師的戰鬥才如此配置的。

雖然因為日新月異的技術革新,體積年年愈來愈小,但是一支夜視瞄準器的尺吋還是大如寶特瓶,比起一般的光學瞄準器還要大上許多。槍枝本身設計尺寸比較小,兩支巨大的瞄準器並排在槍上的樣子實在是極為不搭配,甚至有些笨拙。加上槍枝本身的重量,總重量超過十公斤,已經超過狙擊槍,可以算是一種分隊支援武器的等級了。即使是重裝備,如此沉重的話也會對實用性產生影響,可是切嗣還是認為這樣是最佳的選擇。

和魔術比起來,這支夜視狙擊槍確實有所不足。只要行使魔術的話,一定可以更敏銳地透視黑暗,捕捉敵方魔術師的位置吧。但是切嗣利用這支槍,可以在不散發一絲魔力的狀況下從遠距離狙殺敵人。

在感覺不到任何魔力的黑暗當中,遭受到來自幾百公尺外的攻擊的可能性。……如果是職業軍人的話,這算不上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可是事實上有許多魔術師在這方面的經驗與一般外行人無異。雖然涉足超越人智的神秘世界,但是鮮有魔術師知道自己事實上是侷限在一個狹小世界的刻板觀念之中。

切嗣從床上把超重量級的狙擊系統抱起來,檢查槍後膛的滑動流暢度以及板機的鬆緊程度,確認槍枝是在最佳狀態之下。

「我已經把準心歸零在射程500公尺,你要確認一下嗎?」

「不,沒關係。」

如果可以的話,不只是確認瞄準狀況,他還想進行試射以掌握射擊的感覺。不巧的是,在法治國家日本,想要試射槍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聖杯戰爭已經揭開了序幕,說不定今天晚上就需要用到這支槍,不過他完全相信舞彌的工作能力。

除了Walthar狙擊槍之外,還有一支步槍。那是為了讓擔任前哨進行斥候任務的舞彌使用的Steyr AUG衝鋒槍。這支槍也和切嗣使用的狙擊槍相同換成夜視瞄準器,不過除此之外都是標準配備,所以重量還不到五公斤。

另外兩人還準備了兩支Calico M950衝鋒槍作為預備武裝。與大型手槍相去不遠的小型尺寸以及處處可見利用強化塑膠的外表,讓這支槍與Walthar狙擊槍比較起來讓人有像是玩具槍的感覺。但是這種槍能夠在稱為Helical式(斜齒式)彈莢中裝填五十發9mm軍用彈,是一種號稱有每分鐘700發射速的兇猛武器。

其他還有對人手榴彈、音響震撼彈、煙霧筒,C4塑膠炸彈也準備了不少。舞彌依照切嗣在北方遙遠之地發出的指示,把所有裝備品全部蒐集齊全。……可是在切嗣冷漠無表情的眼神中卻仍然看不到滿意的神色。

「之前交給妳的東西在哪裡?」

「……在這邊。」

舞彌從衣櫃深處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紫檀木盒。原本就不苟言笑的美貌此時看起來因為心中的敬畏,看起來好像更加嚴肅。

切嗣接過舞彌遞出的盒子,放在床邊的桌子上,用熟練的手法打開盒釦與蓋子。

放在床上的諸多武器全部都是為了今天這個日子所新準備的。利用艾因茲貝倫的龐大財力所蒐集到的這些武器確實都是極為高價、貴重的最新型設備。但是只要有資金以及適當的管道,就可以輕易到手,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可是這一挺伴隨著漫長的沉寂一直在紫檀木盒中沉眠的手槍卻不是用錢就可以買到的東西。這支槍是切嗣之前在許多戰役當中慣用,然後在九年前退隱的時候交予舞彌手中保管。全世界只有一支,專門為了切嗣一人製作的槍。

說起來,砸下大筆鈔票蒐羅的高科技設備是"魔術師殺手"衛宮切嗣的武裝。可是"魔術師"衛宮切嗣的武器卻與這些武器不同。也就是『禮裝』———魔術師為了施行魔術迎戰敵人用的武器。

Thompson/Center・Contender。由胡桃木切削而成的握把以及前護木上長達14英吋的槍身給人的聯想彷彿就像是收在鞘中的短劍。要說哪個零件像手槍,就只有扳機以及擊槌而已了。看不到轉輪以及彈莢的簡單外觀與中世紀的雷管式手槍很類似。

實際上,Contender是在中折式的藥室中只裝填一發彈藥的單發式手槍。本來這種槍是射擊競技中使用的運動用槍,切嗣用的槍是換過槍身,能夠使用狩獵用步槍大口徑子彈的獵槍式樣。不只如此,為了使用"魔彈",還在膛線以及撞針利用魔術做過處理。

所使用的是點30—60 Springfield的子彈。瓶頸式(Bottleneck)構造的步槍彈莢在尺寸以及威力方面本來就不是手槍子彈比得上的。比起大型軍用步槍的點308Winchestery子彈,點03—60的威力還高出一成左右,甚至凌駕Hand Canon等級的Magnum彈。以隨身攜帶的手槍來說,火力可說是過強了。

但是這支槍真正的威脅不是在於火藥以及彈頭所產生的物理性破壞力。

與槍枝擺在一起的專用子彈——現在,還剩下十二發的子彈在鉛製的彈頭芯裡封印有切嗣從自己骨頭上取出的骨粉。當這枚『魔彈』蘊含著切嗣的魔力被擊發出去的時候,就會將魔術師切嗣的"起源"打進對方體內。稱的上是一種擬似的概念武裝。

魔術師對魔術太過執著,科技就會成為其盲點……。這畢竟只是一種傾向,換句話說不過是一般論而已。的確,或許世界上大多數的魔術師都會被夜視裝置或是感熱望遠鏡這類的手段打破罩門而落敗吧。可是有些例外不是光用一般的經驗或是法則就可以忖度的。對於魔術師的一般論遇上超脫一般的魔術師就無法適用。切嗣把這種對手稱為"強敵"。

如果對上無法玩弄策略的"強敵",這時候——切嗣只能以一名魔術師的身分利用他習得的所有秘術加以對抗。在那時候,這支Contender將會成為切嗣唯一,也是最強而有力的獠牙。

切嗣讓心中的時間倒流,一邊從盒內取出Contender。過去好幾次吸收了切嗣手汗的胡桃木槍柄即使過了九年的空白時間,仍然像是緊緊吸住他的掌心以及指頭一般稱手。

這種一體感讓他分不清究竟是手掌握著槍柄,還是槍柄讓手掌握著。只要手指輕輕出力,就有整支槍和手骨融合在一起,成為手腕延長的一部份的錯覺。

他用食指一拉護弓底下的開關(*註2),解開藥室的鎖,讓槍身往前一倒。將一顆同樣從盒子中取出的子彈填入打開的藥室裡。手腕一轉,讓槍身彈起關閉藥室。這樣一來,槍枝本身加上彈藥的重量是2060公克,是切嗣右手最習慣的手感。

這支兇器的觸感是這麼地熟悉,一點都不像是許久未接觸的感覺。切嗣的胸口中湧起一陣酸苦。

究竟自己的雙手是否同樣也能夠如此清楚地回憶起妻女的感觸呢?

她們柔滑的臉頰、纖細的手指。切嗣到底還記得多少呢?

切嗣用左手從盒中取出另一發子彈,實際演練一次自己雙手熟稔的裝填程序。

打開藥室、用指尖勾住彈莢底緣向外彈出,反手將另一顆子彈裝進藥室後立刻彈起槍身關閉藥室。

所需時間將近兩秒。雜念讓手指的俐落度變遲鈍了。

「……真是退步了。」

「是的。」

聽見切嗣自嘲的低語,舞彌毫不客氣地首肯。她很清楚自己的搭檔過去的程度。

切嗣從藥室拿出子彈,也撿起彈落在地上的另一發彈藥。將兩發子彈與Contender再次放回盒中。

「伊莉雅的體重比那支Walthar還輕。她都已經快要八歲了……。」

切嗣獨自一人吐出心中的苦悶之意,他的意識已經完全鬆懈下來了吧。舞彌從他的背後轉到面前,踏進他的懷中。這一連串的動作切嗣都完全無法反應。

她迅速伸出的兩隻手臂快如長蛇,纏上切嗣的脖子,扣住他的後腦杓。柔軟而乾燥的雙唇奪走他動彈不得的嘴唇。

和揪緊自己胸口的身影類似,卻又不一樣,不同女性的氣味以及觸感。這種行為的效果十分顯著,能夠無情地斬斷男子的鄉愁。

「……現在只要把注意力放在必要的事情上。請不要去想其他多餘的事。」

舞彌嘶啞的聲音中還帶有撩人舌尖動作的余韻,她輕聲細語地警告切嗣。

「……。」

切嗣無言,他感到心中的情感逐漸冷卻。在他冰冷的心中,痛楚已經既遙遠又模糊。

舞彌就是這樣的女人。將從前在戰場上撿到少女教導成這樣的女性的人不是別人,就是切嗣自己。

讓衛宮切嗣這部機器運作地更像一部機器的輔助機器,這就是久宇舞彌。切嗣想要打贏這場戰爭的最後武器。……正是這個女人。

註1:將板機握把移到彈匣前,並將彈匣與槍托結合在一起,藉以縮短槍身距離的設計。AUG為其中一種。台灣有人將這種設計稱為「犢牛式」。 註2:原文寫作Spool。實在找不到適當的翻譯,所以姑且稱為"開關"。如果有哪位板友熟悉槍枝的話,懇請指教。

Act3-2

—162 : 27 : 03

正當衛宮切嗣與久宇舞彌在新都的便宜旅館會面的時候,距離冬木市最近的F機場,有一架Volare Italia航空公司由德國起飛的包機降落在跑道上。

同樣都是冬天的寒氣,日本的寒冷完全比不上艾因茲貝倫城的嚴寒。抬頭仰望午後柔和的陽光,愛莉斯菲爾・馮・艾因茲貝倫覺得心情變得輕快許多。

「這裡就是切嗣出生的國家……。」

真是好地方。雖然從照片或是其他方式已經得到一些相關知識,不過親身感覺到的空氣讓愛莉斯菲爾重新體會這一點。

輕快的不只是心情而已。她假扮成旅客前來日本,身上穿的不是平常在城中所穿的禮服。她盡可能準備了符合一般市井生活的外出服裝。只是換上平底長靴和膝上短裙的輕便裝扮,就讓她覺得動作輕靈,好像整個人都煥然一新。

話雖如此,艾因茲貝倫家過著隱居生活,時常遺忘種種外面世界的常識。他們所認知的"庶民服飾"裝扮早就已經和庶民大大脫節了。絲質襯衫、膝上長靴、銀狐皮毛的輕便外套,無論哪一件都是只能在高級服飾店的櫥窗裡才看得到,一眼就知道質料與款式都不同凡響的精品。這些服飾顯然只有時裝模特兒才能穿。但是愛莉斯菲爾天生具有高雅的氣質,加上後天培育的良好教養,這些衣服穿在她身上簡直再適合不過。反而更能襯托出她柔滑如流水一般的銀色長髮與姣好的容貌。

別看她這樣,愛莉斯菲爾已經在艾因茲貝倫家的基準範圍內,盡量小心注意自己在市街上的偽裝。但是像她這樣出眾的美女想要完全融入人群中終究還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麼樣,Saber?空中旅行的感想如何?」

先一步踏上跑道的愛莉斯菲爾對跟在身後步下舷梯,身材嬌小的Servant問道。

「不,沒什麼特別的感想,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有趣。」

她說的應該是實話吧。Saber那雙琉璃色的眼眸還是一樣平靜無波。

「真是可惜,我還以為妳會覺得更驚訝、更感動呢。」

「……愛莉斯菲爾,妳該不會把我當成原始人還是什麼之類的看待吧。」

Saber不滿地皺起眉頭。愛莉斯菲爾對她露出天真的羞澀微笑。

「是不是只要成為英靈,連在天空飛行都不算什麼難事了呢?」

「不是這樣。可是我以Servant的身份現世,已經有被賦予現代的知識。……再說我是Saber職別,具備騎乘技能。如果有什麼萬一的話,我也能夠駕馭這台叫做飛機的機械。」

聽Saber若無其事地說道,愛莉斯菲爾驚訝地睜大雙眼。

「妳知道怎麼操縱嗎?」

「應該可以。因為我的騎乘技能適用於所有可稱為"騎乘物"的概念。只要跨上鞍,握住疆繩的話,接下來只要靠直覺就能夠應付了。」

Saber的表現方式讓愛莉斯菲爾忍不住笑了出來。她沒有看到飛機駕駛艙的樣子。當她面對沒有馬鞍,也沒有疆繩,只有一大堆計數器的操縱席時,不知道會做何感想呢?

不過她對於技能的說明應該所言非虛。Saber職別的騎乘技能號稱能夠驅策除了幻獸、神獸以外的所有騎乘物。必要的話,想必她一定可以使用汽車或是機車等文明的利器。

「但是還是有一點遺憾呢。因為妳可能是唯一一個親身坐過飛機的Servant吧。」

「……這一點我覺得很抱歉。都是因為我太沒用了。」

「啊,沒關係。……妳不必在意,我不是那個意思。」

外來的魔術師當然是使用某些方式來到日本的。但是像愛莉斯菲爾這樣與Servant扮成旅客,兩人一起乘坐客機卻是特例。

原因在於Saber。她雖然是英靈,卻有一些其他Servant沒有的限制條件。其中影響最深刻的就是無法靈體化這一點。解除實體高速移動,或是休息時化為靈體以降低來自Master的魔力供給等等這些任何Servant都應該具有的基本能力在Saber身上卻沒有。這並不是切嗣的契約或是召喚方式有什麼不妥當之處,好像是因為英雄阿爾特利亞的魂魄是在與其他英靈不同的條件下成為Servant活動的關係……。愛莉斯菲爾也不清楚詳細情況。

最麻煩的問題是Saber無法隱形躲過眾人的耳目,隱藏自身的存在。總不能穿著降臨時的鎧甲在外面走動,只好讓她打扮成人類的模樣,穿上現代服裝與愛莉斯菲爾同行。

————但是,如果只談到服裝打扮的話,愛莉斯菲爾反而很中意這項限制條件。

「能夠和Saber兩個人一起旅行,我覺得非常高興。再怎麼看妳都覺得看不膩。」

「? 愛莉斯菲爾,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什麼也沒有啊,別在意。」

為了不讓Saber看見自己笑開了的表情,愛莉斯菲爾轉過頭去。看到她這個樣子,Saber愈來愈覺得可疑,瞇起眼睛說道:

「……每次當妳這樣笑的時候,就代表一定有什麼含意。希望妳能老實告訴我。」

「我在想,妳不能靈體化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多虧妳不能變成靈體,才讓我得到幫妳挑選衣服的樂趣。」

「……。」

Saber嘆口氣,好像在說"妳還真是悠哉"。不能靈體化的限制條件是一項嚴重的缺陷,原本就算被Master當頭臭罵一頓也不足為奇。有人喜歡這一點缺陷已經不是Saber所願,現在甚至還要告誡主人這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了。

「愛莉斯菲爾,我這身打扮真的能夠融入這個時代的人群當中嗎?」

「嗯……應該吧。我也是第一次到這個國家來,也覺得有一點不安。」

如果在場有一個第三者具有日本這個國家一般的庶民意識的話,那個人肯定會對愛莉斯菲爾的觀點提出異議吧。

愛莉斯菲爾在出發前特地為Saber量身訂作,在法蘭克福機場的經銷商店取貨的現代服裝是一件藏青色的禮服襯衫,搭配上一套領帶與法式歐風的深色西裝。已經完全是男裝打扮了。

一位身高155公分左右的少女穿著這樣的衣服想必一定非常奇怪又好笑……。但是穿在Saber身上的話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不是所謂男裝美女的倒錯式美感。Saber的美貌是由一種冷硬的英挺氣質所鍛鍊出來,與女性的美色屬於完全不同的種類。她的男裝打扮簡直就像是一位超凡絕俗的絕世美少年。纖細的身軀以及明顯與粗獷鬍鬚無緣,白皙細緻的肌理讓人直覺聯想到還不具有成熟男性魅力,純潔無瑕的少年氣息。

「我選了一件能和我的打扮匹配的衣服,Saber不喜歡嗎?」

「阿,不會不喜歡。這套衣服活動起來也很方便,而且我從以前就穿慣男性的服裝了。」

換掉鎧甲的必要性固然是有,但是早在治裝的階段開始,愛莉斯菲爾就是徹底以自己的興趣為導向,這一點是怎麼解釋都無法否定的事實。

從貨倉卸下來的行李全部交給與兩人同行的女侍們處理,愛莉斯菲爾與Saber兩手空空地前往海關。女侍們與兩人分開行動,將行李送往艾因茲貝倫位於市郊森林內的別邸之後就會直接回國。這次的聖杯戰爭,愛莉斯菲爾不打算留人在身邊服侍。這不是為了預防無辜的人被卷進不必要的危險當中。只要有心,身邊的諸多雜事她可以一手包辦。最讓她感到放心的是有Saber這位強力的夥伴陪在自己身邊。

順利辦完入境手續,兩人旋即來到機場大廳。可是在那之前,入境官員們的態度……。 所有的人沒有一個例外,每個人在處理愛莉斯菲爾與Saber的事務時都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這讓兩人一開始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不安。

「問題果然是出在……我的衣服上嗎?」

Saber察覺在大廳來來往往的每一個人都在注視自己,尷尬地低聲說道。

「這個嘛,可能是有一點太顯眼了……。」

愛莉斯菲爾也只能露出苦笑。事實上吸引這麼多眼光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在她身上。那是因為兩人都是絕代美麗的人。特殊的服裝雖然超乎平常,但糟糕的是穿在兩人身上看起來反而十分相襯,非常合適。

周圍的注視眼光不是驚訝的眼神,而是蘊含著陶醉神情的羨慕眼神。

「……我們走吧,Saber。想太多也沒有用。」

愛莉斯菲爾說道。抓住低著頭,表情苦澀的Saber的手。

「我們難得到日本來嘛。在戰鬥開始之前,一定要好好享受才行。」

「不,愛莉斯菲爾。這不是享不享受的問題……。」

半強迫拉著口齒不清的Saber,愛莉斯菲爾蹦蹦跳跳地踏著輕快腳步往計程車乘車處走去。不曉得為什麼,Saber覺得她的表情看起來充滿前所未見的勃勃生氣,神采奕奕。


當兩人到達冬木市時,已經是下午很晚的時候,再過不久夕陽將會染紅西方的天空。

「好熱鬧喔……。」

在站前公園的廣場下車,置身於黃昏時行人熙來攘往的熱鬧街道,愛莉斯菲爾興奮不已,說出自己的感想。

但是在她身邊隨侍的Saber卻像是一位勘查戰場地形的指揮官,帶著銳利的眼神環顧四周。

「切嗣應該也已經到達這裡了吧?」

「嗯。他預計比我們早半天到。」

為了隱藏自己的行跡,從入境階段開始切嗣就採取和愛莉斯菲爾以及Saber兩人完全不同的途徑。 他應該已經先轉乘客機在新大阪機場降落,再搭乘電車來到冬木市才對。

「我們不想辦法和他會合嗎?」

「不要緊的。他應該會主動找到我們。」

雖然沒有表現在表情上,但是Saber心中對切嗣與愛莉斯菲爾這種沒有計畫的行動方針感到有一點訝異又無奈。

「那麼,我們之後的計畫呢?」

「這個嘛……。暫時就靜觀情況的變化,採取彈性的臨機應變措施吧。」

「也就是什麼都不做的意思嗎?」

「就是這樣。」

愛莉斯菲爾用看起來有點小孩子氣的動作,對著表情失望的Saber露出微笑。

「可是這樣就太浪費時間了。難得大老遠跑到這麼遠的國家來……。」

愛莉斯菲爾笑盈盈地看著周圍的街景,很自然地邁開腳步。她的步伐穩健,沒有一絲猶疑。旁邊的Saber趕緊跟上前去。

「發、發現哪裡有敵人Servant的蹤跡了嗎?」

「沒有阿,怎麼可能。」

愛莉斯菲爾若無其事地說完,身子一轉,用懇求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同伴。

「Saber,機會難得,我們好好參觀這座城市吧。我想一定很好玩的。」

「……。」

意外的要求讓Saber在短短的一瞬間愕然,可是她很快就露出嚴肅的表情。

「愛莉斯菲爾,千萬不可以大意。我們既然已經踏上了冬木的土地,就要做好心理準備防範敵人。聖杯戰爭已經開始了。」

「是阿。這時候就要依靠Saber了。如果有Servant在附近,妳應該可以憑氣息察覺到,不是嗎?」

「這個……妳說得是沒錯。」

不管是靈體還是實體。Servant之間都能夠藉由氣息感覺到彼此的存在。當然個人的搜索能力各有高低,其中也有像Assassin這樣,擁有能夠消弭氣息能力的人存在。

「如果是我的話,頂多只能感測到半徑兩百公尺的距離。而且這還是限於對方正在使用某種能力的情況之下。」

「是嗎?可是既然這樣的話,現在這裡應該沒有想要對我們不利的Servant吧?」

「是的,可是……。」

「那麼我們就主動出擊,四處走走把他們引出來吧。反正也不知道要上哪裡去找。」

原來如此,為了尋找不知身在何處的敵人而採取誘敵戰術,刻意在街上晃盪也不失為一種策略。這種方式雖然頗為大膽,但是搜索能力並不是特別突出的Saber想要積極尋找敵人的話,也只能這麼做。反正不能靈體化的Saber一開始就沒有選擇隱密活動的餘地。

雖然Saber同意這個想法,但是她還是覺得愛莉斯菲爾的動機不純。不對,想來想去她都認為愛莉斯菲爾單純只是想到處遊山玩水才找自己同行的。

「愛莉斯菲爾,我們還是應該先找個地方落腳之後,和切嗣會合,好好計畫之後的策略才對。這座城市的郊外不是有艾因茲貝倫事先準備好的城堡嗎?」

「有是有啦…可是……。」

這次輪到愛莉斯菲爾說不出話來了。她似乎也知道自己想要採取的行動缺乏危機意識,十分輕率。Saber察覺事情有異,又開口問道。

「妳為什麼這麼希望參觀這座城市?」

「我……是第一次來。」

愛莉斯菲爾變得有些軟弱,微微低著頭回答道。Saber嘆口氣,語氣中帶著半分無奈。

「……妳也知道,我是受到聖杯召喚之後才得到這個世界的知識。當然關於這塊即將成為戰場的土地也是一樣。愛莉斯菲爾,這裡不是大都會,也不是觀光勝地,應該沒有什麼特別值得一看的地方。」

「不,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愛莉斯菲爾像個小孩似的,只是堅決表達抗拒之意,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她猶豫好了一陣子,才老實說出實情。

「我……是第一次到外界來。」

「……啊?」

Saber沒辦法馬上理解她的意思,愕然地回問道。

「我的意思是……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到外面活動。」

「那麼妳……之前的人生一直都在那座城堡裡?」

愛莉斯菲爾好像很困窘似地垂首,輕輕點頭。

「大老爺他老人家以前也說過,我只是為了這場聖杯戰爭而製造的人偶,不需要到外面走動。」

Saber自己以前身為阿爾特利亞的人生也不是過得非常幸福。

但是眼前這位女性如果真的從出生之後一直被囚禁在那座被冰封的城堡中,過著有如籠中鳥的人生的話,教人如何不為她感到同情?

「當然,我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喔?特別是切嗣出現之後,他教導我電影、照片,還有好多外面世界的風景和風土民情。關於紐約、巴黎等等。在世界各地有形形色色的人過著不同的生活。當然關於日本這個國家的事情也是一樣…。」

愛莉斯菲爾帶著歉意一笑,憐惜地看著周圍的人聲喧囂。

「可是……這是我第一次真正親眼看見這個世界,所以覺得好高興。好像有點興奮過了頭,得意忘形,對不起喔。」

Saber歛眉,靜靜點頭。然後默默地朝著愛莉斯菲爾伸出自己穿著深色西裝的纖細手肘。

「……Saber?」

「我自己也是第一次在這座城市逛街。……可是護衛淑女是騎士的職責所在。雖然力有未逮,但是我會盡量努力。來,請您務必賞光。」

「謝謝妳。」

愛莉斯菲爾的眼神中充滿著開朗的喜悅神情,伸手勾住Saber的手肘。

距離黑夜降臨,還有好一段時間。


即使身處繁華的市區當中,Saber與愛莉斯菲爾的組合也相當搶眼。

年輕女性全身充滿不凡的氣度,閃閃發亮的銀色長髮配上喀什米爾山羊毛織外衣的打扮看起來不但不會太過豪奢,反而顯得渾然天成,非常搭配。再加上隨侍在她身邊,讓她勾著手腕的玲瓏美少年。如此天造地設的一對,如果不是參加電影明星們星光雲集的雞尾酒會,根本不可能有緣一見。

這種只存在於電影螢幕當中的幻影現在竟然在日本地方都市的街道上悠然漫步。每一個路上的行人剎那間都停下腳步,睜大雙眼。

散步的兩人之間既沒有親暱愛侶的柔情蜜意,也沒有觀光旅客的驚嘆連連,只是置身於人潮的流動當中,悠哉地隨意漫步而已。她們有時候會忽然停下腳步,快樂地看著在夕陽西下之下閃耀的大樓窗戶、以及櫥窗內的展示品之類等等無關緊要的事物,但是完全不曾光顧店家購物,或是走進咖啡店裡小憩。

兩人好像謹守自己身為局外人的本分,雖然融入人聲嘈雜當中,但是總是保持一定的距離,安分地看著城市的活動。

冬天低垂的太陽不知何時已經隱沒在山陵的另一端,夜幕籠罩的市街開始呈現不同的風貌。色彩繽紛的燈飾閃閃爍爍,讓愛莉斯菲爾為之陶醉嘆息。

世界上一定還有很多城市的夜景比冬木市這裡更加美好吧。但是對愛莉斯菲爾來說,現在她所看到這片夜景,這份感動才是她第一次獲得的寶物。

「真的好漂亮……。有一大群人在這裡生活,夜晚竟然就會變得這麼耀眼……。」

愛莉斯菲爾感動不已,低聲嘆道。Saber也默默點頭。這個世界與自己生活的世界相隔漫長的時光,Saber對於第一次在這裡看到的風景也不是毫無感觸。只是外表看起來怡然自得,她的內心還是繃緊了神經,注意四面八方。

這裡已經是敵地了。———這樣的想法還是不變。

Saber的索敵能力絕對稱不上優秀,而且依照情況的不同,也有可能是敵方的Servant先發現到處亂晃的Saber。雖然她不認為有哪個敵人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動手,但是現在的狀況的確是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受到奇襲。

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讓愛莉斯菲爾為難,聽從她希望能夠盡情享受這片刻自由時光的願望。這是因為她對自己的劍有著難以撼動的自信心。

她是被召喚成為冬木聖杯所設置最強的職別・劍之座的英靈。沒有一個Servant在近身戰能夠凌駕在她之上。無論開戰的狀況有多麼不利,她都有自信能夠劈開一條活路。

就算遭到奇襲也無妨。她會光明正大接戰,逆中求勝,消滅對方。想要對她玩弄策略的奸詭之輩,就讓他們知道劍士的職別絕對不是好惹的。

「……Saber,接下來要不要去看海?」

掩不住臉上的興奮神情,愛莉斯菲爾開口問道。男裝少女微笑點頭。她絕對不會讓對方察覺自己的緊張。

她發過誓要保護愛莉斯菲爾。所以她也要保護現在愛莉斯菲爾正在體會的這份喜悅之情。這是身為一名尊貴騎士的堅持。

走過橫跨未遠川的冬木大橋,來到對岸的橋下,有一座面積廣大的河濱公園。

夜已深了。兩人走在已經沒有人跡的寂寥步道上。從海上吹來的北風不受阻擋,直接吹遍整座公園,將愛莉斯菲爾的銀色長髮撩起,有如流星的銀色尾巴一樣。如果是在夏天,這裡可能還會有一些約會中的情侶,但是冬天夜晚的寒冷則讓人不敢靠近這裡一步。但是第一次看海的愛莉斯菲爾早就已經習慣故鄉的寒冷,完全不在乎。

「應該在白天的時候來看的……。」

一邊望著充滿著黑暗的夜晚海面,Saber懷著歉意說道。可是愛莉斯菲爾絲豪不以為意,凝望著消失在黑暗當中的海平面。

「沒關係。晚上的海也很漂亮,就好像一面映照出夜空的鏡子一樣。」

愛莉斯菲爾滿臉笑意,聆聽一波又一波來來去去的浪潮聲。

今天一天的散步似乎讓她很愉快,白皙的臉頰有些紅潤。她這樣子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已經有孩子的有夫之婦。她的笑靨彷彿就像是年輕少女一般純真無邪。

「身邊有一位男士陪伴著一同在陌生的城市逛街,這種經驗竟然會這麼快樂。……真的讓人意想不到。」

「只是一位假扮成男性的女人,這樣也可以嗎?」

Saber對著看起來喜不自勝的愛莉斯菲爾說道。以她平時嚴肅的個性來說,鮮少機會聽到她這種帶著一點點諷刺意味的語氣。

「足夠了,簡直無懈可擊。Saber,今天的妳是一位非常迷人的騎士喔。」

「這是我的光榮,公主殿下。」

看見眼前穿著深色西裝的少女彬彬有禮地行了一禮。愛莉斯菲爾有些害臊,轉頭看著海面。

「Saber,妳喜歡海嗎?」

「很難說喜歡還是不喜歡……。」

Saber苦笑道。回想起遙遠的故鄉。

「因為在我的時代、我的國家……。總是有很多野蠻的敵人從海的另一頭進攻。我對海洋只覺得誡慎恐懼,從來沒有任何憧憬之意。」

「是嗎……。」

Saber的回答讓愛莉斯菲爾的表情蒙上一層陰影。

「……不曉得為什麼,我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妳雖然同樣也是女兒身,但是身為亞瑟王的妳卻沒有閒情逸致可以和男士享受約會的時光。」

「妳說的也有道理。」

Saber輕鬆地笑著聳聳肩。她不後悔捨棄女性的身分。相對的,在她小小的胸口中充滿著英勇馳騁在戰場上的驕傲。

「愛莉斯菲爾才是,其實妳不是想和我,而是想和切嗣一起逛街,對不對?」

聽到Saber的疑問,這次換愛莉斯菲爾露出爽朗的微笑。

「那個人……不行。這麼做會讓他更難過的。」

Saber不了解愛莉斯菲爾的回答是什麼意思,露出訝異的表情。

「和妳在一起,切嗣不覺得快樂嗎?」

「不是。他一定也和我同樣覺得很幸福。……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不行的。"過得幸福"會讓那個人感到痛苦。」

「……。」

仔細玩味這句話的涵義,Saber試圖去了解存在於衛宮切嗣這個男人心中的矛盾。

「……切嗣抱持一種內疚的想法,認為自己不值得享受幸福嗎?」

「或許是吧。他總是在內心中不斷苛責自己。可是一個人如果想要為了追求理想而活的話,一定要徹底變成一個更加冷酷的人才行……。」

愛莉斯菲爾遠望海洋,心中想著現在應該同樣也潛伏在這座城市的某處,為了與自己相同的目的而四處奔走的丈夫。

Saber想要說幾句話安慰她,但還是沒說出口。

現在她很後悔偶然讓兩人的對話談到這麼沉重的話題。她本來希望能夠在愉快的氣氛當中就這樣結束這一天。

Saber很自然地握住愛莉斯菲爾的上臂,輕輕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只是這樣簡單的動作,愛莉斯菲爾以冷靜的眼神與Saber對看一眼。

「……敵人的Servant?」

「是的。」

這種感覺絕對不會錯。在旁邊一百公尺左右的陰暗處當中,彷彿是在挑釁一般,散發出一股極為強烈的氣息。這很明顯是針對Saber而來的,但是對方沒有靠近,反而慢慢遠離。

「看起來對方似乎有事要找我們。」

「喔,還真是厚道的人呢。他這是要我們挑選戰場嗎?」

愛莉斯菲爾說話的語氣一點都不緊張,應對態度依然冷靜而沉穩。

面臨戰鬥一觸即發的局面還能如此從容,這也證明她對Saber有絕對的信心。Saber再一次對自己能夠邂逅這麼好的主人覺得無限感激。

「看來對方的意圖也和我們差不多呢。故意誇張地散出氣息,引誘會上勾的對手……。Saber,我想對方也和妳一樣,是適合正面對決的Servant沒錯吧?」

「這麼說來,職別不是Lancer就是Rider吧。有資格當我的對手。」

Saber點頭。愛莉斯菲爾也對她露出勇敢無懼的笑容。

「那麼我們就答應他的邀請嗎?」

「求之不得。」

如果敵人想要引誘自己進入對他有利的場所的話,這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為當然伴隨著危機。

可是Saber不是會畏懼這種小伎倆的弱者,她的主人同樣也沒有小看自己的Servant。

Saber踩著輕鬆與自信的腳步,往敵人氣息遠去的方向邁進。愛莉斯菲爾也跟在後面,一邊把手伸進口袋中,裡面有一台如掌心般大小的設備。她按下開關。這是切嗣之前交給她,叫什麼『發信器』的機械,好像可以將愛莉斯菲爾兩人的位置傳送給個別行動中的切嗣。切嗣常常喜歡使用一些不用魔力的機關小道具。

愛莉斯菲爾相信Saber的力量。希望等會兒遇見的敵人能力遠不及Saber,她高傲的Servant能夠將敵人一擊斬殺於劍下……。她期待事情的發展不要太過棘手。

沒錯,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騎士能夠在切嗣介入戰鬥之前就分出勝負。

Act3-3

這次的份量有點少,各位可能會覺得有些不夠,請多包涵 再說終於拿到遊戲,所以說不定會對今後的進度有所影響,還是請多包涵(汗....)

—154 : 15 : 41

在出海口不遠處橫跨整條未遠川的冬木大橋全長665公尺,是一座三跨徑中路式的拱橋。

拱橋頂部高達50公尺以上。如果在這麼高的位置被海面上來的風一吹,下場肯定就是一腳踏空,掉進下面河裡。如果沒有安全繩索,就算是再熟練的整備工人也絕對不會上去。

韋伯・貝爾維特身上沒有安全繩索或是其他設備,他就這樣用自己的雙手雙腳緊緊抓住冰冷的鋼骨。平常他一直告訴自己表現出威武從容的態度。不過此時他已經顧不了這麼多,把威武以及從容完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的Servant・Rider則是盤著雙腿坐在他身旁。態度威風八面,讓人恨得牙癢癢的。

「Ri…der…。我們…快點從這裡…下去吧…。」

韋伯對Rider說道。他因為寒冷以及恐懼而不停打顫的聲音對巨漢Servant來說只是馬耳東風而已。

「這裡是監視的絕佳位置。現在我們不妨暫時置身高處,好好參觀吧。」

他手中握著洋酒的酒瓶,不時仰頭大口飲酒,一邊俯視位於西側橋下,佔地範圍廣及河口到海岸的寬廣海濱公園。雖然以韋伯的視力看不到,不過依照Rider的說法,他們目前的目標——前前後後花了四小時到處追逐的Servant的氣息就在那裡。

Rider兩人為了希望與敵人接觸而在市街遊蕩。他們是在下午過了好一陣子之後發現那位Servant的氣息。

本來以為Rider會立刻襲擊,結果他只是站在遠處監視對方,完全沒有要展開攻擊的意思。韋伯覺得奇怪,問了Rider之後,他冷笑一聲,這麼說道。

「那是在釣魚。像他這樣大剌剌地到處散播氣息,沒有人發現才怪。不光只有朕,其他Servant一定也已經盯上那傢伙,正在查看狀況。 如果放著他不管的話,遲早會有個性急躁的Master忍不住動手也說不定。我們就靜觀其變,期待有好戲看吧。」 就韋伯看來,他也覺得Rider的計畫是正確的。他甚至覺得很意外,沒想到這位豪邁磊落的巨漢Servant竟然會耍心機,想出這種狡猾的策略。

誠如Rider所說,回應敵人的挑釁,沒頭沒腦地發動攻擊是最笨的下下之策。會被這種伎倆釣上的人就算放著不管,他們也會互相殘殺而愈來愈少吧。雖然不知道那個主動挑釁的Servant是不是真的對自己的本事這麼有自信,可是如果有Rider以外的其他Servant願意挑下這場子的話,這也是一個大好機會。等到其中一方敗退之後,再讓Rider擊潰勝利的一方。這就是鷸蚌相爭,漁夫得利。

好了。既然這麼決定,接下來就是看誰比較有耐性。韋伯與Rider保持一定的距離繼續追蹤那道在市內漫無目的四處徘迴的Servant氣息,現在則是在橋上監視。

話雖如此。韋伯當然明白據點要設置在視野遼闊的制高點的道理,可是那還是有程度之分的吧。Servant如何姑且不論,韋伯只不過是血肉之軀的人類,要是從這裡掉下去百分之百沒命。這名巨漢明明應該能夠了解這一點,為什麼他就是對韋伯的人身安全這麼不在乎?

「我…我要下去!不對,讓我下去!我、我、我受夠啦!」

「好啦,等一下。真是個靜不下心的傢伙。坐著等也是一種戰爭啊。」

Rider只是一邊喝著酒,一邊悠哉自在地說道,對韋伯已經泫然欲泣的表情看也不看一眼。說起來,兩人之間似乎打一開始就沒有"高的地方很危險"的這項共同認知。

「如果你這麼閑著沒事幹的話,就看看寄放在你那裡的書。那本書不錯喔。」

聽Rider這麼說,就讓韋伯想到掛在肩頭上那要命的沉重背包。現在根本已經沒有一絲餘力可以多負荷一公克的重量,一想到這本精裝本的厚重書籍就讓韋伯覺得痛恨。

那本書是Rider降臨之後不久,襲擊圖書館搶來的兩本書中的其中一冊。古代希臘詩人荷馬所著的『伊莉亞德』,是一首描寫神介入人界,共同在特洛伊戰爭中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的壯闊敘事詩。

如果是地圖的話也就算了。宣稱要征服世界的Rider對現代地圖有興趣這件事雖然很好笑,但是並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這本詩集是什麼意思?等到要上戰場的時候,Rider反而把地圖留在家裡,到最後都堅持要帶這本伊利亞德一起走。當然,除了他自己原本的裝備之外,如果想要帶其他東西的話就一定要一直維持實體化。因為依照不同的情況,有時候要讓他化為靈體以防被別人看見,結果韋伯還是落得不得已被迫提行李的下場。

當時Rider的確聲稱拿書是為了『準備開戰』。可是這本書又不是兵法書什麼的,究竟在戰場上有什麼用處?

「Rider…你為什麼…要帶……這本書來?」

韋伯用苦澀的哀怨語氣問道。英靈表情非常嚴肅,回答道。

「伊利亞德是一本意境深遠的書。即使身在戰陣之中,還是時常會想起某一節詩歌,想看得不得了。這時候如果不立刻當場再讀一遍的話,朕就會覺得不痛快。」

「……。」

對方好像說了一句什麼很不合乎常理的話,不過因為恐懼的關係,頭腦還不是很靈光。

「你說當場……是指在戰場上?」

「嗯。」

「在戰場上……一邊作戰的時候?一邊揮劍的時候?」

「沒錯。」

Rider面不改色,點頭說道。好像自己說的話再正常不過,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怎麼看?」

「右手持劍的時候就用左手,左手握著韁繩的時候就叫身邊的小侍念出來聽。」

「……。」

超乎想像的答案讓韋伯無言以對。

「這種事有什麼好驚訝的?朕的時代的所有武士食衣住行都和戰爭脫不了關係。一邊喝酒吃肉一邊作戰、一邊作戰一邊抱女人、就算在睡覺還是邊睡邊打。這種事情一點都不奇怪,任誰都辦得到。」

韋伯瞠目結舌,張大了嘴。可是如果是這個男人的話,說不定真的這麼做……。

「……你在唬我吧?」

「當然啦,笨蛋。」

隨著一陣失笑,韋伯的額頭又被彈了個爆栗。

「噫呀呀呀~~~~~~~!!!!」

別說閃躲,韋伯想打滾都不行。因為光是雙手雙腳扣住鋼骨就已經讓他使盡吃奶的力氣。韋伯就連想摸摸疼痛的額頭都不行,只能發出難聽的哀號聲。

「可是小子,這種程度的玩笑話真的任何人都會一笑置之,不會當真。驚訝得臉色蒼白就代表你膽識還不夠大。」

面對眼前Rider的豪邁大笑,額頭的疼痛讓魔術師一邊直掉眼淚,一邊對當初選擇這個英靈為Servant的決定感到懊悔。

「我想回家……想回英國……。」

「朕不是說不要那麼急嗎?你看,情況好像終於有變化了。」

「……啊?」

Rider用他線條粗獷的下顎比一比底下的海濱公園。

「朕這個征服王也真是粗心大意,竟然直到剛才都沒有發現。……在那座公園似乎還有另一個Servant。那個人也沒有隱藏氣息。不但如此,還朝向我們一直追的傢伙走過去。」

「那,那麼……。」

「兩個人好像都是走向對面的海港。這就叫做不甘示弱。應該會幹上一場吧。」

Rider輕鬆地笑笑,但是他的雙眼不知何時已經露出如同野獸般的銳利眼神。雖然目前還是坐壁上觀,但是英靈伊斯坎達爾的精神現在正逐漸回歸戰場之上。

韋伯心中雖然覺得Rider非常可靠,但是對於自己在鋼骨上動彈不得的模樣更讓他感到羞恥。……如果還要再說的話,現在佔據他心中絕大部分的想法是,只要有人能放他回到地上的話,就算天塌下來也無妨。


連接海濱公園東側,一排又一排無色無味的鐵皮倉庫綿延展開,形成一條倉庫街。這一區還設有港灣設備,同時還兼具分開東邊工業區以及新都的區隔作用。只要到了晚上就杳無人跡,零零落落的路燈徒勞地照亮柏油路的樣子,讓景觀更添空虛寂寥。無人的吊臂起重機朝向黑暗的黑面整齊排列在一起的模樣,彷彿就像是一群巨大的恐龍站著變成化石一樣,讓人毛骨悚然。

這裡的確很適合進行Servant之間不為人知的戰鬥。

Saber與愛莉斯菲爾就像是前往赴約的決鬥者一樣,光明正大地走在一條為了讓大型車輛通行而鋪設的四線車道上。敵人也不再躲躲藏藏,現出廬山真面目。一道修長的身影挺立在無人大道正中央,那人的身形打扮固然特殊,他渾身散發出來的異常強大的魔力更加讓人知道眼前的人並非凡骨,而是超越常人的存在。

兩名Servant在相距大約十公尺的地方停下腳步,形成對峙的局面。

終於遇見了第一位Servant。Saber仔細打量即將要與自己展開戰鬥,一決生死的敵手。

那是一位將一頭隨意翹起的長髮一股腦向後抹平,相貌端正的男子。Saber第一眼看見的是他的兵器。超過人體身高,長達兩公尺有餘的長杆毫無疑問是武器之類的東西。在七種職別當中,最被畏懼的騎士三座——與Saber、Archer齊名的"長槍"英靈。他應該就是Servant・Lancer無誤。

奇怪的是,象徵他身份的長形兵器竟然不只有一柄。

Lancer將右手輕握著的長槍槍頭搭在肩膀上,他的左手另外還提著一柄比右手的長槍短了約兩成左右的短槍。

如果要活用槍攻擊距離遠的優點,隨心所欲操槍的話,當然要用雙手同使一柄槍才對。換做是刀劍的話,或許可以雙手各持一柄。但是同時使用兩柄槍的戰法在一般狀況下是難以想像,非常少見的。

兩柄槍從頭到尾都被像是符咒一般的長布緊密地裹住,無法看見真正的模樣。這應該是為了要隱藏寶具的真名所採取的做法吧。

「來得好。我今天一整天都在街上漫步。可是不管是誰,全都是龜縮不出的膽小鬼。……有膽子回應我的邀約的勇者只有妳。」

用低沉響亮的聲音讚譽道,男子…Lancer的英靈神態自若,輕鬆地對Saber問道。

「那澄淨冷徹的鬥氣……。你應當就是Saber沒錯,對吧?」

「沒錯。那麼你就是Lancer吧?」

「正是。……哼,竟然不能與生死互搏的對手像平常一樣互報名號。這種束縛真是讓人掃興啊。」

Saber似乎也頗有同感,本來擺著一張撲克臉的表情稍見和緩。

「這沒什麼好評論。這場戰爭本來就不是為了我們自身的榮譽而打的。你不也是為了這個時代的主人奉獻你的長槍嗎?」

「哼,你說的沒錯。」

Lancer苦笑道。他的表情悠哉地出奇,完全不像即將要面臨搏命決鬥的人。再仔細一看,就愈發覺得這男子長得英俊好看。

高挺的鼻樑配上英氣凜然的雙眉讓他的面貌看起來十分精悍。緊抿的嘴角使人感受到嚴謹自律的意志,但是一雙隱含著深邃憂鬱的眼神卻又使他散發出強烈的男性氣概。左眼下方有一點如同淚珠般的黑痣,搭配讓人印象深刻的雙眼,更添其俊俏風采。

他實在是一位只要看上一眼就足以讓女性心醉神迷的美男子。……不對,他身上那種俊美風情單純只是因為他的容貌嗎?

站在Saber身後的愛莉斯菲爾微微屏息,雙眉輕蹙。

「……魅了的魔術?沒想到你竟然對已婚的女性做出此等無理之舉,槍兵。」

Lancer身上明顯散發出一股誘惑女性的靈力。因為愛莉斯菲爾是強化魔術使用能力的人造生命體,她的肉體擁有比常人更強上一倍的抗魔力,所以才能抵抗。要是普通女性的話,一眼就成為這個男人的俘虜了吧。

但是Lancer對愛莉斯菲爾的抗議只是聳聳肩苦笑道。

「抱歉,這就像是與生俱來的詛咒一樣。我自己也莫可奈何。如果要恨的話,就恨我出生在這世上,或是恨自己身為女性吧。」

媚惑的詛咒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魔眼』,可是剛才Lancer的眼睛一直只看著站在前方的Saber而已,並沒有把視線移向Saber身後的愛莉斯菲爾。恐怕是在愛莉斯菲爾看見Lancer面貌的時候,媚惑魔術才發動的吧。原來不是魔眼,應該稱為『魔貌』嗎。

Saber冷笑一聲,凌厲的眼神看著Lancer。

「你該不會期待我的劍因為那張好看的臉龐變遲鈍吧?用槍的。」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就太掃興了。原來如此,Saber的抗魔力果然名不虛傳。……很好,下手殺一個因為我的面貌而直不起腰的女人對我的面子也不好看。我很高興第一個人是個有骨氣的傢伙。」

「哦,你希望正正當當地一決勝負嗎?能夠遇見一位高傲的英靈,對我而言同樣也是萬幸。」

說完,Saber也報以沉穩的微笑。她的笑意極為冷峻而強烈,是一種即將要以命相搏的人才有會露出的笑容。

「那麼,我們就開始吧。」

Lancer把搭在肩上的長槍一掄,重新握住,左手短槍的槍頭也緩緩抬起。將兩柄槍像展開雙翼一般左右大大舉起的架勢讓人完全看不出來他的套路。

Saber此時也將一直在自己體內奔騰不息的鬥氣一口氣解放出來。迸射出的魔力像龍捲風一般翻滾,包圍住少女穿著暗色衣裝的纖細身軀,……下一秒鐘,她身上已經穿著一套閃耀著白銀以及湛藍光輝的鎧甲。由魔力所組織而成的甲冑以及護手才是這位美麗英雄王身為英靈的真正姿態。

「Saber……。」

愛莉斯菲爾緊張地在後面輕聲呼喚。敏銳感覺到兩位Servant放出的鬥氣以及一觸及發的緊繃氣氛的她已經知道自己的立場何在。……這場戰鬥沒有自己插手的餘地。

可是她不能光是袖手旁觀。雖然只是代理人,但是她畢竟還是Saber之主。

「……要小心。我至少可以用治療咒文幫助妳,但是除此之外……。」

Saber頷首,不待愛莉斯菲爾說破。

「Lancer就交給我對付。只是對方的Master沒有現身,讓我有些不放心。」

沒有出現在現場的Lancer之主本身就是一種獨立的威脅。一般來說,Master會陪同在Servant身邊,一邊發出對應戰況的指示,一邊以魔術進行輔助。Lancer的主人如果不是非常信任手下的Servant,全權委任於他的話,就一定是潛伏在附近某個地方觀看Lancer的戰鬥。

「對方可能會耍小手段,請小心注意。……愛莉斯菲爾,我的背後就拜託妳了。」

翡翠色的眼眸靜靜地訴說著。告訴她不必害怕。

相信劍之英靈吧。

相信劍之英靈承認的主人,愛莉斯菲爾自己吧。

「……我知道了。Saber,將勝利奉獻給我吧。」

「是,必定如您所願。」

Saber勇敢地點頭,踏出一步。

走向已經擺好架勢,嚴陣以待的Lancer長槍的槍尖範圍內……。

Act3-4

—154 : 09 : 25

在愛莉斯菲爾的發信機所發出的信號指引之下,衛宮切嗣與久宇舞彌趕到夜晚的倉庫街。迎接他們的是一片空無人跡的寂靜。

四周只聽得見從海上吹來的風聲。除此之外就是一片死寂以及停滯的空氣點綴著一如往常、空靈無聲的夜晚。

但是……。

「……已經開始了。」

光是感受到這一帶瀰漫的魔力氣息,切嗣就正確地掌握住狀況。

有人設下了結界,可能是敵人Servant的主人吧。這是為了隱藏這條小路深處所發生的狀況,以免被與聖杯戰爭無緣的過路人察覺的偽裝。不將自己所作所為暴露在眾目之下對魔術師來說是永恆不變的原則。

身旁抱著超過十公斤重的特異狙擊槍,切嗣陷入短暫的思考。因為有發信器發出的信號,所以幾乎能夠百分之百掌握愛莉斯菲爾兩人的所在位置。問題是要如何接近那裡,又要在哪裡觀戰?

切嗣沒有參戰的打算,為此他才準備了狙擊槍。他的目的是從遠離戰場一段距離的位置觀看戰況,趁隙狙殺敵方Master。原本也唯有同是英靈的Servant才有能力對身為靈體的Servant造成傷害。切嗣與舞彌的火力就算再強大,對付Servant的效果還是連一支水槍都不如。對抗Servant的任務還是交給Saber,而且最好讓戰況激烈到敵方Servant無暇分心保護自己的主人。

「如果從那上面看的話,可以對整個戰場一覽無疑。」

舞彌說道,手指指著以黑夜中的岩壁為背景而聳立的吊臂起重機。單以目測看來,駕駛座的高度也有三十多公尺。只要能夠無聲無息爬到上面去的話,就可以從絕佳的位置俯瞰底下的狀況。

切嗣對舞彌的意見沒有異議,正因為如此他搖搖頭。

「那個地方的確是監視的最佳立地位置,任誰看了都會這麼認為吧。」

「……。」

不待切嗣語畢,舞彌就已經理解切嗣的意思了。

「妳從東邊的岩壁繞進去。我從西邊過去。找一個能夠監看Saber她們的戰鬥以及那座吊臂起重機的位置。」

「知道了。」

舞彌將手中的AUG狙擊槍放在腰際的位置,小跑步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倉庫街的陰影之中。切嗣同樣也一邊注意著愛莉斯菲爾的發信機反應,一邊用謹慎的步伐朝反方向移動。


愛莉斯菲爾非常震驚,幾乎忘了呼吸。

現在在她眼前展開的戰鬥之激烈,簡直超乎異常。

她本來猜想這應該只不過是前時代式的對決罷了。

只不過是決鬥者兩人身著鎧甲,槍劍短兵相接的一對一武者對決。

可是戰鬥中爆發出的龐大魔力與她的想像不同;兩人激戰的熾烈與她的想像不同。

光只是金鐵交擊不可能會吹起如此具有破壞力的力量奔流。

每一次進足踏步都穿破地面。

每一道揮空的風壓都砍倒路燈。

愛莉斯菲爾的視力已經無法捕捉超高速的交擊,只能看見互相衝擊、彼此制衡的兩人所放出的余波。

由倉庫外表被扯下來的鋅鐵板就像鋁箔片一樣極度扭曲變形,輕飄飄地在空中飛舞,從愛莉斯菲爾身邊咫尺之處飛過去。她不了解為什麼倉庫的外裝會剝落。可能單純只是因為Saber的劍或是Lancer的長槍劃過附近的虛空吧。

朔風低鳴。

所有一切違反這個世界物理法則的暴行讓大氣發出歇斯底里的慘叫聲。

無人的倉庫街彷彿籠罩在狂亂肆虐的龍捲風正中間,遭受到無情的蹂躪,漸漸被破壞殆盡。

只是兩個『人』在進行近身戰鬥,街道就因此逐漸崩壞。

聖杯戰爭……。

現在愛莉斯菲爾正在目睹聖杯戰爭的危險以及驚人之處;目睹將神話、傳說世界的人物召喚到這個世界,彼此互相激戰的真正意思。

這簡直就是重現已經不存在的神話。

蒼雷劃破天際,狂瀾粉粹大地。原本只是幻想的奇蹟在此化為現實。

"這就是……Servant之間的戰鬥……。"

愛莉斯菲爾只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以前從未想像過的領域。

不只是愛莉斯菲爾,Saber同樣也覺得驚訝。

她本身也是曾經身先士卒,帶領軍隊在幾場戰役中衝鋒陷陣的騎士。對於長劍槍戟的戰鬥就像使用刀叉餐具那樣熟稔習慣。

就她所知,"長槍"這種武器要用雙手使用才是正確的戰鬥方法。這種原則絕無例外。

因此當她看見Lancer Servant帶著兩柄槍出現的時候,她懷疑那是敵人的偽裝策略。

既然他是被設為槍之座的英靈,那麼首先就可以確定他手中拿的長槍就是他的寶具。然而依照聖杯戰爭的法則,被敵人識破自己的寶具就等於暴露出自己的真名。

捲在Lancer長槍上的繃帶狀符咒肯定就是為了隱瞞長槍的真面目。Lancer與他的主人對於隱藏真名特別慎重其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很有可能會準備假的長槍作為進一步的欺敵策略。即使兩柄槍之中有一柄是膺品,只是普通的長棒子,Saber迎敵時也必須一直同時戒備這兩支長槍。

那麼右手的長槍、左手的短槍……究竟是哪一邊才是那位槍兵"真正的槍"?

Saber判斷只要看出這一點就能掌握勝機,因此一直用心希望能夠勘破Lancer的槍法。照道理來說,擅用的兵器以及膺品之間在技巧的重要性上一定會產生"虛"與"實"的差異。

可是實際上……。

這是第三次進攻受阻,Saber向後飛躍,拉開距離。

「怎麼啦,Saber?妳的攻擊很無力喔。」

「……!」

Saber無法反駁Lancer的揶揄。兩人已經過招三十回合,但是Saber至今還是無法成功讓自 己的劍網觸及Lancer。

Lancer右手的一柄長槍反覆突刺,槍尖上下縱橫,來回舞動,速度與力道都不下於兩手使用的長槍。不,只利用單手操使的這柄長槍反而能夠一次又一次展現出雙手槍術沒有的變換自如又精妙的活動,從Saber預想不到的角度對她進行奇襲。

雖然如此,長棍型態的武器在連續攻擊之間必定會露出破綻。可是偏偏每當Saber想要趁隙衝進敵人懷中的時候,左手的短槍就會準確牽制她的行動。從剛才開始Saber的進擊一直都被短槍槍尖的綿密防禦給封殺。

兩柄槍當中沒有一柄是"虛"物。這位Lancer的英靈能夠用左右兩隻手臂自由自在地操用左右兩柄長短槍。究竟要多久的苦心鑽研才能練就如此神技。

"……這個男人…辦得到!"

第一場戰鬥就遭遇出乎意料的強敵,這份戰慄讓Saber渾身充滿一股激昂的情緒。

可是Lancer也和Saber一樣感到驚訝。

以出手攻擊的次數來說,就旁人看起來Lancer正處於上風,壓得Saber只能守,不能攻。但是,實際上並非如此。

Lancer從最初的第一次攻擊直到現在,光是逼退Saber,小心不要讓她欺近自己就已經使盡全力。雖然試著說兩句玩笑話揶揄對方,但是他也和Saber一樣無法轉守為攻。

他能夠將長槍這種原本是雙手武器的攻擊範圍以及重量,以有如單手武器一般的速度及靈巧性盡情發揮。而且能夠併用長短兩支槍來對應敵我雙方的距離遠近。以武裝的優勢來說,Saber只能來回揮舞一柄長劍,他不可能會落於下風。

可是事情卻沒有這麼簡單。

"這柄劍竟然如此奇妙……!"

Lancer在內心暗忖。並不是只有旁觀的愛莉斯菲爾無法目視超高速的兵刃交擊。即使同樣是Servant,Lancer也看不見Saber手中所拿的劍。

Lancer並不知道。這一點正是英靈阿爾特利亞的其中一件寶具——"風王結界"的可怕之處。

用魔力聚集大量的空氣,束縛在長劍周圍以改變光線折射率,讓劍隱形。就寶具的能力來說,絕對不算是很誇張的類型,但是在近身戰中卻能發揮絕大的效果。

與Saber對戰的敵人會受到無形之劍的斬擊,同時自己的攻擊也會被無形之劍阻擋。也難怪Lancer會感到焦躁。就算能從Saber自身的動作看出劍路走向,不知道劍身長度的話就無從判斷交戰距離。

結果就是Lancer為了應付Saber的劍,只能讓自己一直保持在能夠清楚判斷是在對方攻擊範圍之外的距離。接連使出有如行雲流水又華麗的槍法大佔上風只是表面上的樣子。雖然利用奇招屢次迷惑Saber,挫她銳氣,Lancer同樣也是一直找不到機會使出必勝的一擊。

"這女人…真是厲害……!"

面對最初的敵人,他預測一開始就會是拚死命的激烈戰鬥。沸騰的熱血讓Lancer臉上浮出悽愴的笑容。

兩位英靈全心專注在眼前的戰鬥當中,無暇戒備周圍的狀況。

不對,就算他們有這份餘力,又是否能夠察覺那悄悄接近的存在呢……。

那是因為那道一邊與火花交迸的劍槍斬舞隔著遠遠的距離,一邊悄然無聲靠近的影子具備 有連Servant的靈感能力都能夠欺瞞過去的『遮斷氣息』技能。

黑色長袍在海上吹來的強風中翻飛,無臉的嘴唇在白色骷髏面具下冷笑。

有誰會預料到他的存在呢?昨天晚上,應該已經在眾多目擊者面前被消滅的Servant『Assassin』再度在夜晚的倉庫街現身。

在沒有人發覺他的狀況下,他潛伏在能夠監看Saber與Lancer決鬥的最佳制高點——聳立在崖壁的吊臂起重機上。距離成為戰場的倉庫街街道將近五百公尺。只要用人類遠遠不及的Servant的眼力,就算從這麼遠的距離也能夠清楚看見正在激戰中的Saber與Lancer的表情。可是這段遙遠的距離加上Assassin的技能,正在戰鬥中的兩人當然無法發現,就算有其他正在監試的Servant也絕對不會被發覺。

如果希望隱密效果更加確實的話,可以不用實體,維持靈體的姿態進行斥候。在這種情況下還可以更加接近目標。但是在靈體狀態之下,Assassin自己的知覺也被限定在只有『靈視』的感覺。今晚Assassin被賦予的任務是"以肉眼觀看戰況"。

了解主人意圖的Assassin從容接下那道指令,只是一直默默地注視著遠方的死鬥。


在持續著生死決鬥的倉庫街東南方十五公里之遙。

冬木教會籠罩在沉默的夜色之下。在地下室,有一個人坐在黑暗中。

閉著雙眼,卻不是在沉眠。在一片寂靜當中聚精會神的人影正是穿著僧袍的言峰綺禮。

有誰能想得到那張看起來似乎正沉浸在冥想的側臉,現在耳裡正聽著海風的呼嘯聲;眼中正看著金鐵交擊的火花呢?

他的視覺以及聽覺所接受到的是正在遠方倉庫街中展開,一場不為人知的Servant對戰……。他感覺到的一切與此刻他的Servant——Assassin所目睹的光景完全一模一樣。

他正在使用的技術是他花費三年修行的成果。這是遠坂時臣傳授的其中一項魔術,共感知覺的能力。

對於有魔力神經聯繫的契約者,綺禮能夠像這樣共用感覺器官的知覺。在聖杯戰爭當中,這種技術能夠在遠距離完全監視Servant的行動,非常實用。特別是如果手底下驅使的是擅長於斥候的Assassin的話,這項能力更加可以讓他如虎添翼。

如果要說唯一的缺點,那就是這項能力必須要有契約者,也就是共有對象的同意才能行使。現在,將這項技能傳授予綺禮的時臣本人就被Archer拒絕,無法切入他的知覺。對心高氣傲的英雄王來說,窺視他似乎是一件無理至極的事,即使對方是他的主人。

可是…不,應該說正因為如此,他才需要綺禮以及Assassin。

「……未遠川河口的倉庫街有動靜。看來第一場戰鬥終於開始了。」

綺禮如此對著無人的黑暗說道。雖然沒有人,但是在桌上卻擺了一台古老的留聲機。黃銅製的播音喇叭傾斜,正對著綺禮的方向。果然,看起來只是一台普通老古董的留聲機發出人語回答綺禮說的話。

『不能說是第一場吧。在公式上,這可是"第二戰"喔,綺禮。』

音質雖然有些變調,但是這抹從容灑脫的嗓音確實就是遠坂時臣的聲音。

只要仔細一看,這台骨董裝置因為那古典造型的牽牛花狀集音部位的關係,容易被誤認為留聲機,但是在集音喇叭下方應該有的轉盤以及唱針都不存在。在喇叭尾端,取代轉盤以及唱針的是一顆用金屬絲線所支撐住的碩大寶石。

這具儀器是時臣借給綺禮使用的遠坂家家傳魔導器。同樣一台裝置在遠坂宅邸的工房裡也有裝設一台,現在時臣應該也正坐在喇叭前吧。兩台裝置的寶石隔著距離彼此共振,互相交換由集音喇叭傳來的空氣震動。換句話說,這就是應用遠坂家寶石魔術的"通信裝置"。

在冬木教會歸於言峰璃正神父管轄之下的時候,時臣就已經把這台寶石通信機送進教會裡了。目的當然就是為了和台面下的合夥人,璃正神父以及其子———在聖杯戰爭開始的同時,按照計畫成為最初的戰敗者而接受教會保護的言峰綺禮——秘密取得聯繫。

目前所有計畫都進行地很順利。任誰都想不到身處教會當中的綺禮竟然有辦法與外界聯絡。 其實對不是魔術師的綺禮來說,他認為就算不用這種奇妙的裝置,光是使用無線電就已經足夠了。但是遠坂的寶石通信器與無線電不同,絕對不必擔心會被竊聽。為了更加慎重其事,依照時臣的作風行事未嘗沒有好處。

不管如何,目前Assassin與綺禮將會取代Archer,成為時臣的耳目。

綺禮依照自己的方式觀察Assassin的視覺,同時動用自己身為Master被賦予的數值透視能力,盡可能將詳細描述狀況。

「正在戰鬥的似乎是Saber以及Lancer。Saber的能力特別優秀,大部分的能力數值看起來都相當於A等級。」

『……原來如此。不愧號稱是最強的職別。可以看到Master嗎?』

「只有一個人公然出現在場上……。是一名站在Saber身後的銀髮女子。」

『嗯,那麼Lancer之主至少懂得隱藏形跡。他不是外行人哪,很了解這場聖杯戰爭的鐵則。……等等,你說Saber的主人是一名銀髮女性嗎?』

「是的。是一位年輕的白人女性。銀髮紅眼,怎麼看都不太像一般人。」

黃銅集音喇叭的另一端傳來沉思的靜默。

『……會是艾因茲貝倫的人造生命體嗎?他們竟然又打造出一個人偶Master嗎?……雖然這不是不可能的事……。』

「這麼說那個女人就是艾因茲貝倫的Master嗎?」

『我還以為尤布斯塔凱特所準備的棋子只有衛宮切嗣。……沒想到竟然會出乎意料之外。』

綺禮一開始還無法發覺自己心中湧起的奇妙裂。等過了一會兒,他才發現那是失望的念頭。

『無論如何,那個女人是掌握著聖杯戰爭未來發展的重要關鍵人。綺禮,絕對要盯緊她。』

「……我明白了。那麼我就"派一個人隨時跟著她"。」

口中說著謎一般的難解話語,綺禮接下任務之後繼續注視著遠方兩位英靈所展開的激烈戰鬥。

可是不管是火花四射的劍槍交擊,或是從兩人身上迸發出來的魔力奔流,此時在他的眼中看起來似乎都比剛才失色許多。


緊臨著岩壁的貨櫃集散場裡成千上萬的貨櫃堆積成山。切嗣讓Walthar狙擊槍的槍口從貨櫃山的間隙中悄悄露出,利用電子之眼看穿夜晚的黑暗。

首先使用的是熱感應瞄準器。……看到了。因為夜晚寒冷空氣而呈現黑色與藍色的虛空之中,明顯浮現出紅色與橘色的反應顏色。那溫度特別高的白熱熱源應該就是兩位Servant的影像。兩人急速交錯的熱度融合為一體,化為龐大的一圈眩光。

鏡頭中另外還有兩個熱源反應,雖然比之前的熱源反應小得多,但是毫無疑問是人體的放熱模式。有一個人站在道路中央,觀看Servant的對決。還有另一個人……,蹲在距離戰場稍遠之處的倉庫屋頂上,隱藏身形。

切嗣輕而易舉就判斷出來哪一個才是他應該瞄準的目標。

為了確認清楚,切嗣把眼睛從熱感應瞄準器的目鏡移開,窺看旁邊的夜視瞄準器。眼前的一切如同深海世界一般染上一片淡綠色的燐光。但是比夜視鏡更能清楚掀開夜晚的帷幕。

站在路上的果然是愛莉斯菲爾。切嗣之前已經交代過她,要她表現得像是高傲的Saber之主一樣,不閃不躲,光明正大地挺身迎戰。

那麼說來,在屋頂上的熱源就是敵人的Master……與切嗣的Saber戰得難分難解,手持雙槍的戰士,Lancer的主人了。

切嗣隱身在黑暗中,露出冷酷的淺笑。這種發展就是他所期望的。Lancer的主人應該有用幻影或者是隱藏氣息的魔術迷彩隱藏自己的位置吧。他以為這樣就已經足夠,卻忽略了要防範機械裝置的攝影鏡頭。他所犯下的錯誤和以前那些成為切嗣獵物的魔術師完全一樣。

切嗣馬上利用嘴邊的通話器呼叫埋伏在戰場的另一端的舞彌。

「舞彌,Saber她們的東北角方向,Lancer的Master就在倉庫的屋頂上。看得見嗎?」

「……看不見。從我的位置看起來好像是在死角。」

可能的話,原本希望能用切嗣與舞彌的十字射擊以求更高的命中率。不過很不巧的,似乎只有切嗣位在可以攻擊的位置上。但是這不是問題。距離只有三百公尺左右,以切嗣的射擊能力來說絕對可以一槍置他於死地。既然那個魔術師沒有發現狙擊手的存在,他就無從防禦點300Winchester Magnum彈的攻擊。

正當切嗣打開槍身上裝設的雙腳架,準備採取狙擊姿勢的時候,他忽然打消念頭。他先轉動Walthar的槍身,對準吊臂起重機上方。

霎時,他的計劃被徹底推翻。

切嗣一邊在心中咋舌,一邊又對通話器低聲說道。

「舞彌,在起重機上面。」

「……是。我這邊也目視到了。果然如你所預料。」

舞彌的AUG狙擊槍瞄準裝置似乎也捕捉到了切嗣用夜視瞄準器掌握的那道人影。

在切嗣與舞彌之後,第三位窺探Saber與Lancer決鬥的監視者現在就出現在吊臂起重機的操縱席上。

切嗣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在聖杯戰爭剛開打的時候,與其積極參與戰鬥,不如作壁上觀才是上上之策。如果是行事沉著的Master,就算其他Servant開戰也不會插手其中,但是絕對會趕赴戰場,用心監視吧。如果勝利者在戰鬥結束後已經筋疲力竭的話,就可以搶入戰場坐收漁翁之利。就算事情沒有這麼順利,至少也能打探敵人的底細。

雖然切嗣在第一時間就趕到Saber等人的戰鬥現場,但是他不認為觀眾會只有自己而已。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白白放棄吊臂起重機這個最佳的監試地點,故意將那個位置讓給後來可能會出現的新監視者。結果正如他所料,敵人完全不知道吊臂起重機已經受到監視,佔據視野最佳的特等席。結果就在切嗣兩人面前暴露行蹤。

話雖如此,還是一件事就連切嗣都沒料到。

切嗣再次凝神注視夜視瞄準器中淡綠色的影像。新來的監試者的身形裝扮……。罩住全身的漆黑長袍以及臉上戴著的骷髏面具。雖然讓人難以置信,不過那個人的確就是昨天晚上應該已經在遠坂家宅邸的庭園裡消滅敗亡的Assassin。

看了舞彌的使魔拍攝的影像,切嗣本來就覺得有些難以釋懷。因此即使看到應該已經死亡的Assassin再度現身,他並沒有感到特別驚訝。暫且不提這件詭異的事情,問題是據守在吊臂起重機之上的是一名Servant這件事。

如果現在切嗣開槍狙擊Lancer的主人,絕對可以置對方於死地吧。但是在此同時,狙擊位置也會被Assassin察覺。Assassin職別的戰鬥力雖然不甚優秀,但是他好歹還是屬於Servant這種異常的存在。即使切嗣是魔術師也沒辦法與他相抗衡。

他不能寄望Saber的幫助。現在Saber與切嗣的距離比Assassin與切嗣的距離還要遠上許多。再說Saber根本不知道切嗣在這裡,不可能一時之間就反應過來。

再加上她現在正在與Lancer激戰。就算Master被殺,魔力供給斷絕,Servant還是能夠獨力在現世留存一段時間,所以光只是殺死Lancer的主人並不代表可以立刻排除Lancer。

如果還有什麼手段的話………令咒。

Master令咒的命令權不只可以命令Servant去做能力範圍所及的事情,只要發出的命令是基於與Master之間的協議,Servant能夠接受的話,令咒甚至可以實現超越英靈潛力的奇蹟。所以讓Saber在一瞬間移動到切嗣現在的位置,叫她防衛Assassin的攻擊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這樣一來就等於害手無寸鐵的愛莉斯菲爾被拋棄在Lancer的面前。

———切嗣絞盡腦汁檢討種種可能性,很快就作出結論。雖然這是一個可以收拾Lancer之主的大好時機,今天晚上還是只能放過他了。

既然下定決心,切嗣就不覺得有任何遺憾。

「舞彌,妳繼續監視Assassin。我要觀察Lancer。」

「了解。」

切嗣輕輕嘆口氣,將Walthar沉重的槍身靠在雙腳架上,靜下心注視著夜視瞄準器的影像。

既然已經無計可施,今晚的戰鬥對切嗣來說就只是徒勞而已。如果Saber不要平白使出寶具,看準時機見好就收,和愛莉斯菲爾一起逃跑的話那是最好不過……。不過他無法寄望那位自尊心高傲的英靈會有這樣的想法。

無論如何,有個機會可以好好確認自己手中棋子的實力也不錯。

「……那麼就讓我見識您的能耐吧,可愛的騎士王大人。」

個人感想:如果遠坂家有魔術冰箱、魔術電視機的話,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Act3-5

終於結束Act3了,接下來就要看眾人乒乒乓乓地打到最後。 果然換到動作場景之後,難度就大大增加。 要考慮到通順,還要兼顧氣勢。 手上有實體書的版友,對照文章看的話就會看出來在下的對話翻譯沒有完全依照原文。 雖然依照原文不是不能翻,但是這樣就會變成"日式中文"。 可以通,但是看起來就是一整個怪異。 所以在下很冒險地用自己的文句闡述。 如果有版友覺得看不順眼,還請多包涵。 當然也可以拿出來討論,這一點就值淂大家吵一吵了(笑)。 廢話多了。還是一樣,請多指教囉。

—154 : 03 : 11

Saber與Lancer的決鬥依然戰得難分難捨。

應該說兩人都難以忖度對方實力,一段牛刀小試結束之後,戰況終於開始呈現膠著之勢。

當然,他們畢竟是Servant,就算只是小試身手,受到餘波衝擊,道路被狠狠地刻出破壞的悽慘爪痕。已經有兩棟倉庫倒塌,路面的柏油就像是田地的土壤一樣被翻開。只有成為戰場的這一個角落彷彿遭受到垂直震盪的大地震襲擊一般,被破壞得慘不忍睹。

在這一片荒蕪當中,Saber與Lancer兩人身上毫髮無傷,互相對峙。他們彼此瞪視,計算如何進行下一次攻擊,臉上都不見疲態。

「雖然在這場雙方都不知名號的戰鬥裡雖然沒有什麼名譽可言……。」

Lancer對Saber說道。雙槍的槍頭上透出殺意,可是惟獨他的眼神依然輕鬆自在。

「無論如何,接受我的讚美吧。打到現在,竟然連一滴汗都沒流。妳雖然是一介女流,卻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你的謙虛是多餘的,Lancer。」

手中握著看不見的劍,Saber的嘴角同樣也浮起微笑。

「雖然不知道你的名號,可是你的槍法也很了得。你的讚美乃是我的榮幸,我就心懷感激地接受了。」

雖然他們不知道對方的身分,在陌生的異國之地彼此對抗。但是在此時此刻,兩人的心中確實感到心有靈犀。

雙方都以自己辛苦鍛鍊出來的力與技為傲,遇見與自身技能匹敵的敵人的話,都毫不吝嗇於表現出自己的尊敬之意。兩位英靈都知道,彼此雙方的心中都懷抱著這種身為戰士的驕傲。

但是————。

『遊戲到此為止了,Lancer。』

不知從何處傳出的冷淡聲音響遍四周。Saber與愛莉斯菲爾都感到一驚。

「Lancer的……主人!?」

愛莉斯菲爾一凜,環視四周,到處都找不到可能是Lancer之主的人影。說話聲中帶著不自然的迴音,聽不出來是男性還是女性,甚至聲音從何處發出都不知道,應該是使用幻術偽裝吧。敵人似乎不打算在愛莉斯菲爾等人面前現身。

『不准讓這場戰鬥再拖下去。那個Saber是強敵,盡快把她收拾掉。……我准許你動用寶具。』

聽見隱身不出的魔術師所說的話,Saber的表情變得緊繃起來。

寶具……。Lancer的主人終於催促他展現出Servant真正的武器。

「我明白了,吾主。」

一改之前的飄逸神態,Lancer的口氣變得嚴肅而低沉,改變持槍的架勢。

他毫不猶豫地把左手拿著的短槍扔在腳邊。

"這麼說…那柄長槍就是Lancer的……!?"

在Saber的凝視之下,緊縛的符咒自Lancer右手的長槍鬆脫、落下。

那是一柄深紅色的長槍。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強大魔力彷彿如同一道不祥的海市蜃樓,自槍頭油然發出。

「……就是這麼一回事。接下來我要先下殺手了。」

這次Lancer把終於露出真面目的必殺武器用雙手重新握住,低聲說道。

Saber同樣也放低架式,比剛才更加謹慎地計算與Lancer之間的距離。

寶具所發揮的效果大致區分為兩種。

一種是在說出真名的同時,會發揮出一擊必殺的強大力量的類型。Saber的必殺秘技就是這種類型。現在『約束的勝利之劍』雖然隱藏在無形結界的保護之下。但是只要徹底除去偽裝,大聲呼喊真名的話,她的寶劍就會釋放出光的奔流,掃蕩千人的軍隊。正是能夠將大地化為一片焦土的攻城寶具,不可以輕易使用的最終兵器。

相對於此,另一種就是在武器的屬性本身已經具有寶具性質的類型。以Saber來說,『風王結界』就符合這種類型。這種寶具本身沒有足以殲滅敵人的效能,但是卻是能夠將戰況導向有利於我方的"利器"。效果不甚強大,換句話說,就是能夠自由使用。如果活用得宜的話,就結果來看還是有可能成為決定勝負的王牌。

Lancer的那柄紅槍究竟是屬於……。

應該是後者吧。Saber如此直覺想到。Lancer的架勢看起來是要繼續和Saber對打,目前還看不出有那種下一招就要一決勝負的壓迫感。

「……。」

兩人之間依舊沉默,可是緊張的氣氛卻更加倍增。雙方一點一點地移動腳步,縮短距離。

……先動手的是Lancer。

一直線的突刺與之前那如同神技般變換自在的槍之舞比起來,感覺變得呆板許多。對方好像已經不再計算如何與Saber用風王結界隱藏起來的劍保持距離。不,甚至似乎已經放棄對Saber的劍保持警戒。

Saber當然使用最一般的應對方法。她用手中的劍,輕而易舉地掃開Lancer的長槍。Lancer的這一招沒有特別沉重、也沒有特別迅速,終究只是非常平凡無奇的一擊。但是……。

異變的開始是一陣忽然吹起的強風。

以互相衝擊在一起的長槍與劍為中心,毫無來由發出的強風狂捲而起。

「什麼!?」

Saber大感驚訝,向後退開三步,離開Lancer的長槍。Lancer則是泰然自若,依然挺著長槍,沒有追擊過來。在看著兩人戰鬥的愛莉斯菲爾眼中,根本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剛才的強風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是並不是魔力的奔流。雖然還不知道這陣風從何而起,不過Saber認為那不是來自於Lancer長槍的威脅。

可是覺得驚訝的只有Saber一人。Lancer臉上帶著傲然冷笑,嘲弄Saber訝異的表情。

「妳秘藏的寶劍可終於露餡了哪。」

「……。」

Lancer得意地說道。Saber則似乎不知所以然,默默不語。只有兩位當事者真正了解剛才那短暫的怪異現象是怎麼一回事。

那陣風勢來自於Saber的劍上……。正確來說,是來自她的『風王結界』內部。

結界內壓縮到足以改變光線折射的空氣在那一剎那間洩漏出來。而且劍上束縛風的魔力在與Lancer長槍交擊的那一瞬間解開了。

在那一剎那,Lancer窺見了被破解的結界內,Saber之劍的"真正模樣"。Lancer剛才所說的話就是他的長槍破解了『風王結界』的証明。

「我已經確實看見劍刃了。這樣我就不會再被看不見的劍身長度所惑。」

說完,Lancer立刻刺出一擊。

正如他所言,槍勢突然大增,攻擊趨為猛烈而確實。在掌握Saber的劍身長度之後,Lancer的槍技更加精準。只要放過其中任何一刺,就有可能導致致命的傷害……。因為Saber這麼判斷,所以她無法光憑閃躲來對應,所有的槍刺都用長劍檔格,徹底防禦。

"黃金之劍的模樣"在瞬間閃出一陣殘影。

"嗚……。"

氣壓又從風王結界中漏出,這次變成綿延不斷的狂風來回翻滾,強烈地吹動Saber的金髮。已經沒有什麼好懷疑了,Lancer的紅色長槍正在削弱風王結界。每當長劍與連續進逼的槍尖交錯,Saber原本無形的劍就會一瞬間露出形態。隨著動作的接續,黃金之劍的全貌就好像間隔零點幾秒的連續動畫般逐漸顯露出來。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槍法的話……。"

還有辦法應付……。Saber這麼鼓舞自己。如果是雙手操使單槍的話,就是Saber已經頗有心得的正常槍法。

目光敏銳的Saber看出在接連不斷的連擊當中有一次攻擊的精準度稍遜。那一擊的話就可以不必擋開,只要轉身閃躲,接下來靠堅硬的鎧甲就可以防禦。如果想要在死中求活,伺機反擊,這絕對就是Saber等待已久的大好機會。

心意已決。Saber的長劍一翻,朝向Lancer的肩膀砍去。即使紅槍槍尖即將劃過側腹,既然已經決定無視,她也不多加在意。這麼淺的攻擊會被鎧甲彈開。相對的,Saber的劍將會由Lancer的肩上一劍斜斬下來,將敵人一刀兩段……。

在感受到痛楚之前,直覺已經讓Saber免於慘虧。

砍下的劍還在空中游移,Saber卻縱身向旁邊一撲。很難說是千鈞一髮,Lancer呼嘯而過的槍頭確實已經濺出了幾滴鮮血。

流血的是誰當然不言自明。

Saber在地上翻滾以閃躲Lancer的追擊,她立刻翻身站起,牽制對手。可是眉間卻難掩痛苦的神色。

「Saber……!」

先不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愛莉斯菲爾驅動魔力,對Saber的腹側施展治療術。

「……謝謝妳,愛莉斯菲爾。我沒事,治療很有效。」

Saber雖然這樣說道,卻還是用手護著腹側。可能疼痛還沒有完全消退吧。

「果然沒辦法這麼輕而易舉從妳手中搶下勝利……。」

Lancer這麼低語道。但是他的語氣中沒有失望,反而因為高昂的興致而充滿興奮之情。

和強敵交手似乎讓這個男人打從心底覺得愉快。

Saber雖然心中頗有不甘,咬緊牙關,但還是冷靜地在腦海中像是把一片片拼圖拼湊起來一樣,將一連串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逐一排列,還原真相。

鎧甲的確已經擋住Lancer的長槍了。但是槍頭上卻還是沾染了Saber的血。

不只如此,現在Saber的鎧甲依然沒有一點傷痕。

從此處能夠推測出來的結論就只有當長槍碰觸到鎧甲的那一瞬間,Saber的鎧甲消失,讓槍尖就這樣穿過的現象

Saber雖然無法化為靈體,但是可以任意讓戰鬥裝備的鎧甲實體化以及消失。也就是說Saber的鎧甲是用魔力組織而成,而不是像愛莉斯菲爾購買的衣裳那樣是真實的實體。

再加上風王結界令人匪夷所思的龜裂……。只有和Lancer長槍交擊的時候,編織風的結界才會發生破綻。

「……原來如此。我已經看出那柄長槍的秘密了,Lancer。」

Saber低聲說道。現在她終於知道自己遇見的強敵有多難纏。

那柄紅色的長槍可以阻斷魔力。

可是其效力還沒有強大到會破壞根基,徹底解除魔力的效果。現在Saber的鎧甲還存在,風王結界的運作也沒有任何問題。長槍的效果只有接觸槍刃的一瞬間而已。長槍只有在那一剎那才會截斷魔力的流動,讓魔力無效化吧。

這項寶具的確沒有特別強大的破壞力,不過已經足以構成威脅了。Servant武裝的優劣之分可以說取決於武器上帶有的魔力或是魔術效能。因此面對這位槍兵,Servant的武裝愈強大,其優勢愈容易被推翻。

「如果妳想要依靠那件鎧甲的防禦力的話,我看還是免了吧,Saber。在我的長槍之前,妳就像是沒穿衣服一樣。」

面對Lancer調侃般的話語,Saber嗤之以鼻。

「只是破解鎧甲而已,就讓你這樣得意忘形嗎?」

既然已經知道Lancer長槍的威脅所在,Saber心中更無畏懼之意。局勢還是平分秋色。

此時,覆蓋著Saber全身的銀色甲冑忽然如同水花一般四散紛飛。

愛莉斯菲爾驚訝地吸了一口氣;Lancer則是露出警戒的眼神。

胸甲、腕甲、長裙狀的腿甲以致於護足,沒有一件留下。Saber自己卸下了甲冑。隨著清脆的金屬聲響而崩散的鎧甲斷片失去Saber供給的魔力,立刻如雲霞般消失殆盡。

「既然那柄長槍無法防禦,那就只要在防禦之前先斬殺你。覺悟吧,Lancer。」

身穿藍色單衣的輕裝打扮,Saber再次擺出架勢。她將長劍放低,劍刃向後盪去,以上半身的姿勢與Lancer對峙。這個架勢是已經不在乎防禦,只求用全身的力氣使出由下而上的斜斬,將對手一擊必殺的架勢。

任誰都看得出來Saber已經做好準備,要以接下來這捨身一擊決定勝負。

「看來妳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打算來個一招定江山是嗎?」

Lancer好像看到了什麼令他懷念的事情,露出滿足的神情。但是他的語氣當中明顯透露出緊張的情緒。

褪下鎧甲的Saber不只動作變快而已。現在她還能把編織以及維持鎧甲所需的魔力全數灌注在攻擊當中。對擁有『魔力放出』技能的Saber來說,這層意義很大。

所謂的的『魔力放出』,就是利用高壓將魔力儲存在手中的武器或是自己的四肢,能夠瞬間朝任一方向噴射,藉以大幅提升運動能力的強大技巧。這意思等於是Saber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會因為魔力而帶有噴射氣流一般。就體格上來說只不過是個嬌小少女的她,之所以能夠輕鬆揮舞大劍,發揮強悍戰士的戰鬥方式,其祕訣也是在此。

Saber能夠將剩餘的魔力全數轉化為近身戰的機動力。如果她連維持鎧甲所需的魔力都使用在『魔力放出』的話,其力量以及速度少說也能增加六成……。破壞力已經可以讓她使出足以一擊必殺的攻擊。

以捨棄防禦力的優勢來彌補防禦力被剝奪的劣勢。這就是Saber為了對付Lancer的"破壞之槍"所做出的結論。

「我並不討厭妳的那份勇敢還有果斷的決心……。」

Lancer如同面對猛牛的鬥牛士一般,踩著故意刺激對方似的輕快腳步不停往側邊移動位置。

「但是我可以現在就告訴妳……。這將是妳的失策,Saber。」

Saber不為Lancer的話語所惑,冷笑回應道。

「這可說不定。有什麼建言,等你受了接下來這招之後再說吧。」

Lancer自己想必也很清楚。面對Saber接下來的突擊,長槍對劍在攻擊範圍上的優勢一點意義都沒有。如果不能掌握Saber的速度,等著自己的就是一刀兩斷的下場。

Saber一邊冷靜地注視著對手的輕盈的步伐,一邊計算出劍的時機。Lancer現在一定在從她全身散發出的魔力密度來估算Saber衝刺的速度吧。可是除此之外,她還另有妙計……。

Lancer的運足稍微…只有稍稍一點…變遲鈍了。

柏油路翻起,腳下的地面變成如同石子地一般。在地上似乎有少許障礙物,讓Lancer的下盤力道一滯,動作稍有停頓。

Saber沒有放過這一瞬間。

大氣磅地一聲發出破裂的咆哮。之前還是無形不可視的黃金寶劍的光華讓黑夜化為白晝。

壓縮大氣,曲折光線以迷惑敵人的『風王結界』另外還有一個次要的用途。在解開結界的那一瞬間,把利用超高壓力所凝聚的空氣變成狂風,往敵人一擊轟過去,只能使用一次的遠距離攻擊。

現在Saber的妙計是這一招的變化招數。故意大大揮起劍,讓劍尖擺到背後的架勢的意圖……就是為了提高衝刺的速度。

大氣的噴射流由黃金之劍解放,朝Saber的正後方爆發。噴射氣流再加上Saber捨棄鎧甲,用渾身力道使出的『魔力放出』使她的身體化為超音速的砲彈。

Saber此時的速度事實上已經達到普通前進速度的三倍。不管是迎擊或是迴避,在Saber踏出腳步的時點都已經來不及了。即使Lancer的長槍可能會重創Saber,在那一剎那間他也會一擊斃命吧。這一招簡直就是帶著粉身碎骨的決心,捨身以求必勝的僅只一劍的斬擊。數倍於音速的超超高速衝刺突破大氣層的障壁,衝擊波將周圍的殘垣斷瓦如同樹葉一般吹起。

Lancer沒有動作。紅色槍尖一動也不動,好像已經放棄迎擊一樣。

取而代之做出動作的是……他的腳。

在極度集中的意識當中,比一剎那還要短暫的時間流逝被拉長,變得流動緩慢。

這時候Saber驚覺到,Lancer的破綻是偽裝的。他不是偶然踏錯,而是事先為了站在那個位置而停下腳步。

也就是說,那裡是Lancer計畫的必勝位置……他從雙槍換持單槍時,扔下左手短槍的地點。

Saber的腦海中回想起Lancer說的話。"這是妳的失策"

就在此時,Saber看見掌握必勝之機的Lancer面露淒厲的笑容。他的眼神比語言更加明白道出…『妳的這個失誤,我要定了』。

Lancer不是用提槍的手腕,而是用腳尖踢起砂石。被踢起在空中的不只有砂礫而已,還有剛才Lancer拋下的短槍。彈起在空中的短槍槍頭正對著Saber的方向。與長槍一樣包覆住一整柄槍的咒縛已經解開,露出底下的黃色槍身。

Saber的第六感,超越理論思考的天生戰鬥判斷讓自己的失策真相大白。

用槍的正當戰法就是兩手一槍。這個先入為主的觀念就是一個陷阱。她把左右兩手各操一槍的技巧只當成欺敵的手段看待。

如果那本來就是Lancer的正道的話……。

如果那位Servant原本就是以"雙魔槍"的槍手而名震天下的英靈的話……。

沒錯,所謂的寶具……絕對不一定只有單獨一件。

Saber已經連減速都不行,只能直線前進。Lancer踢起的黃色短槍頭上瀰漫著不劣於紅色長槍的恐怖魔力,對著Saber虎視眈眈,等待著一瞬間之後,刺穿Saber咽喉的那一刻……。

Act4-1

—153 : 59 : 42

「……不妙阿。情況真的很不妙。」

從冬木大橋拱型鋼骨上眺望倉庫街之戰的Rider低聲喃喃說道,站起身子。

「什、什麼不妙?」

看到巨漢Servant第一次露出的焦躁表情,讓韋伯心中七上八下。他維持攀附著鋼骨的姿勢問道。

「Lancer那傢伙使出絕招了。他想要速戰速決。」

「不…這樣不是很好嗎……。」

「笨蛋,你在胡說什麼?」

鏮地一聲。Rider踏得腳下的鋼骨鏗鏮作響。全身緊貼住鋼骨的韋伯被這股搖晃給震到骨子裡去,差點又慘叫出聲。

「朕本來想多幾個人到齊之前先看看情況的。可是再這樣下去,Saber就有可能被淘汰出局。等到事情發生就來不及了。」

「來、來、來不及……?你不是計畫等那些人殺得兩敗俱傷之後再攻擊嗎?」

「……小子你阿,朕不知道你是哪裡搞錯了……。」

Rider皺起雙眉,好像看到不好笑的小丑表演,大感掃興地低頭看著腳邊的主人。

「朕確實是希望其他Servant出面接受Lancer的挑戰。這還用說嗎?與其一個一個找,一次對付全部的人不是比較省事省力嗎?」

「……。」

韋伯忘了應該要回話。自己與這位膽大包天的英靈之間認知的落差讓他啞口無言。

「一次……對付全部?」

「當然。與不同時代的英雄豪傑交手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而且還有六個人之多,當然不能放過任何一個。」

自Rider的喉嚨中發出凶猛又危險的低嘯,好像雄獅的低鳴一樣。可是嘴角吊起的表情看起來又像是在笑。韋伯知道這是這個男人獨特的低笑。

「現在眼前的Saber還有Lancer,就連他們兩人都是讓人如此熱血沸騰的偉丈夫。朕很中意他們,讓他們喪命就太可惜了。」

「你不讓他們死怎麼行?聖杯戰爭就是互相殘呀哇哇!!」

韋伯半歇斯底里地訓斥Rider。可憐他的聲音因為一擊彈額頭而被打斷。

「勝利而不亡之;支配而不辱之。這才是真正的"征服"啊!」

Rider挺起胸膛大聲說完,拔出腰際的配劍,對著虛空一劍劈開空間。

翻騰的魔力隨即奔流而出,一具燦然生輝的大型寶具隨著魔力的奔流現世。韋伯幾乎被四周捲起的狂風吹走。他忍著不發出慘叫聲,死命抱住鋼骨。

「參觀到此結束了。我們也出發吧,小子。」

話聲剛落,Rider翻起斗篷,縱身一躍乘坐上那具寶具。

「笨蛋笨蛋笨蛋!你的行為簡直是莫名奇妙!」

「嗯?你不高興的話,要留在這裡看嗎?」

「我要去!你這笨蛋,帶我一起去!」

「很好,這樣才配當朕的主人。」

Rider豪爽地放聲大笑,輕輕地拎起韋伯的衣領,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就是現在。奔馳吧,神威的車輪(Gordias Wheel)!」

征服王的寶具發出震耳雷鳴,回應他的呼喚。


逆捲的狂風、生與死的交錯。

身形交錯的劍士與槍兵之間綻放出一朵鮮豔無比的大紅色血花。———然後在一瞬間凋零。

Saber奔馳而過後靜止不動。在同一時間,兩人轉身。

雙方都還屹立不搖,沒有喪失與敵人對抗的意志。兩位英靈都還健在。

勝負尚未分曉的原因是因為Saber在最後的最後即時對情勢作出判斷,勉強讓她還有時機可以使衝刺的軌道產生分毫的偏移。

結果,原本等待著要刺穿Saber的黃色短槍沒有刺進她的胸口,只有戳到她的左手腕。同時她手中揮起的黃金寶劍同樣也稍微一滑,沒有傷到Lancer的要害。斬擊的劍尖所捕捉到的是Lancer的左腕……。兩人很偶然地都在同一部位負傷。

只是不知道損傷的代價究竟是否對等?

「妳還真是難纏,不肯痛痛快快地落敗哪。……那份頑強不屈真的非常了不起。」

Lancer浮起悽愴的笑容看著Saber,對手肘裡被刮下一塊肉的傷勢好像一點都不以為意。果然,Lancer的傷勢彷彿在看影片倒帶一般,自動癒合復原,完全沒有留下一點痕跡。以Servant本身的治癒能力來說,回復速度實在太快。應該是目前尚藏身於暗處,觀看戰況的Lancer之主施展了治癒魔術吧。

和Lancer不同,Saber端正的美貌上難掩痛苦以及焦急的神色。

Lancer的槍只是浮在半空中,與Saber兩手緊握著劍柄的長劍威力當然不同。Saber下臂被短槍刺穿的傷勢比Lancer還要輕。至少外表看起來是這樣。

「……愛莉斯菲爾,請妳也為我治療。」

「我已經施展了!明明都經用了,為什麼……。」

比起受傷的Saber本人,在後方支援的愛莉斯菲爾更顯得倉皇失措。

愛莉斯菲爾毫無疑問絕對是最優秀的魔術師。遑論修煉的密度以及難度,她的身體本來就是針對強化魔道而"設計出來的被創造物"。使用治癒魔術這等小事不可能會出錯。萬一就算真的失敗了,愛莉斯菲爾自己也會知道。

但是……。

「治癒魔術的確有產生效用。Saber,妳現在應該就已經是完全回復的狀態才對。」

「……。」

Saber一邊謹慎注意Lancer的一舉一動,一邊凝視左手腕的傷口。出血不多,看起來應該是很淺的小傷,麻煩的是肌腱被切斷。五指當中最重要的拇指無法活動。這樣一來她就無法用足夠的握力持劍。

Saber也知道愛莉斯菲爾做事絕對不會有問題。但是手腕的傷口卻沒有癒合。左手的拇指好像是她天生的殘疾,完全無法動彈。

見Saber不攻過來,Lancer以從容不迫的姿勢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黃色短槍。

「妳很聰明,知道在我的『破魔紅薔薇』(Gae Dearg)之前鎧甲無用。」

大概是判斷已經給對方知道效能之後,沒有必要再隱藏吧。Lancer毫不在乎地說出自己寶具的真名。

「可是,捨去鎧甲卻是妳的判斷疏忽。如果沒有脫去鎧甲的話,妳就能夠擋下『必滅黃薔薇』(Gae Buidhe)了吧。」

Lancer一邊說道,一邊將左手的長槍以及右手的短槍各自像是展翅般高高舉起。那副架勢和戰鬥剛開始時一模一樣。那架勢並不是欺騙敵人,而是那位戰士在歷經熾烈的鍛鍊之後所練就的獨門戰法。

「原來如此……一旦被刺中,傷口就絕對不會癒合的詛咒之槍。我應該更早發覺的……。」

斬斷魔力的紅色長槍以及帶有詛咒的黃色短槍,在加上左眼能夠迷惑女性的一點哭痣。有了這些條件就很容易判斷出來。他的威名名列於蓋爾特的英雄傳說中,以傳承的區分來說,與亞瑟王傳說還有幾分關係。Saber本人在此之前都沒有察覺反而才是不可思議。

「飛納歐騎士團當中最頂尖的戰士……"燦爛的美貌"迪爾穆德。沒想到我竟然有幸與你交手。」

「這就是這場聖杯戰爭的奇妙之處吧。……可是覺得榮耀萬分的是我才對。只要是超越時空,被選召到『英靈之座』的人,任誰都不可能看錯那柄黃金之劍。」

第四次聖杯戰爭中參戰的Lancer 的Servant……蓋爾特的英靈,迪爾穆德・歐迪那。

真實身分終於被識破的Lancer反而露出爽朗的表情,眼神稍斜,說道。

「與那位名滿天下的騎士王交戰,還能搶下一城。呵呵,看來我也還不賴嘛。」

只要成為英靈,從時間序列中被隔離的他們便不會受到歷史發生前後的拘束。只要在受召喚的時代當中是屬於過去的傳說,就算是比時代自己更後世的英雄,他們也擁有相關的知識。迪爾穆德也知道之後將他的故鄉帶向光榮之路的亞瑟王傳說。

「好了,現在我們都知道彼此的名號,終於可以一名騎士的身分進行正式的比鬥。……還是說一隻手被廢之後再戰讓妳覺得不滿嗎?Saber。」

「別說笑了。這種程度的手傷就讓敵人噓寒問暖,這對我才是奇恥大辱。」

Saber毅然放聲說道,可是在她心中卻不禁咬牙痛悔。

"只是一刺,代價太高了……。"

Saber再次編織魔力,以白銀鎧甲罩身。面對Lancer的『破魔紅薔薇』依然只是平白浪費魔力而已,可是卻能夠用來防禦更加致命的『必滅黃薔薇』。周圍的大氣也再次被吸收在風王結界裡,將黃金寶劍收入無形的劍鞘當中。

黃槍的詛咒用盡一切辦法都無法治癒,恐怕如果不破壞那柄槍,或是打倒持有槍的迪爾穆德就無法解咒。Saber必須用剩下的右手擊破Lancer的雙槍才行。只要有『魔力放出』的輔助,只用右手持劍並非難事。可是如果不能運用雙手以渾身的力道使出斬擊的話,就無法施展她的必殺絕技『約束的勝利之劍』。

但是……事態至此,Saber的鬥志非但不見稍減,反而更加旺盛。

將兩具寶具的其中之一用來牽制敵人,讓對方完全疏於防備另一支寶具的縝密謀略。在Saber心中對Lancer策略的讚賞之意更甚於被算計的憤怒。

眼前的敵人堪稱強敵。

在聖杯戰爭的第一場戰鬥就遇上這樣無可挑剔的絕佳敵手。身為一生為劍而活的武者,豈能不為這種邂逅感到激昂?自己與眼前的迪爾穆德・歐迪那的競爭恐怕不只是比拚武藝,還是一場必須考驗智謀戰略的極限戰鬥吧。

Saber心中的振奮昂揚雖然沒有以語言表達,但是Lancer也已經感受到了。面露滿足笑意的他事實上在內心裡也和Saber一樣。本來『必滅黃薔薇』的奇襲是他認為絕對可以打倒對方的陷阱,可是Saber只付出一支左手為代價就克服陷阱,讓他感到非常敬畏。這場戰爭的勝利價值變得更加崇高,也讓他覺得欣喜不已。

兩位騎士英靈就連在戰鬥精神方面都很相似、能夠彼此交心。

「覺悟吧,Saber。下一招就要妳的命。」

「等到那時候你還活著的話再說吧,Lancer。」

兩人彼此撂下桀傲不遜的挑釁話語,一邊算計對方的必殺攻擊,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縮短雙方距離。

神劍與魔槍一觸即發。

就在此時,冰冷而澄澈的壓迫感被一陣突如其來的轟雷巨響打破。

「……!!」

Saber與Lancer兩人同時轉頭往東南方的天空凝神望去。發出巨響的來源很明顯,一定就是那個一邊在夜空中發出交錯縱橫的紫電閃光,一邊從天空朝著兩人直線奔來的物體。

愕然的愛莉斯菲爾說出了她心中的驚訝。

「……戰車……?」

如果光從外觀上判斷的話,那是一輛造型古典的雙騎戰車。綁在車轅上的不是戰馬,而是兩頭筋肉發達,極為強壯而健美的公牛。公牛的鐵蹄踢著一無所有的虛空,拉著裝飾華麗的戰車直奔而來。

不對,牠們不光是浮在空中而已。戰車的車輪發出轆轆轉動聲,兩頭公牛蹄下踢踏的不是大地,而是耀眼的閃電。

牛蹄以及車輪每一次"蹬踏"虛空,紫色閃電就會劃出蛛網狀的觸手,發出轟轟的雷聲撼動大氣。每一次巨響放出的魔力壓力都足以匹敵Saber或Lancer使出的全力一擊。

如此怪異的現象、如此強大的魔力釋出,絕對是Servant的寶具沒錯。不用想都知道,意圖介入Saber與Lancer之間對決的第三名Servant出現了。

「……。」

Saber和Lancer兩人都神色凝重地瞪視這輛不請自來的戰車。不只愛莉斯菲爾,就連尚未露出廬山真面目的Lancer之主也同樣感覺到戰慄吧。

挾帶著如此強盛的雷氣,對方應該是雷神或是類似由來的存在。然而說到與公牛有關係的雷神,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奧林波斯的至高神。當然,那位神祇更甚於英靈等級之上,所以不可能是祂。 不過就算那位英靈只是祂的眷屬,也絕對是極為可怕的威脅。

奔馳在雷電上的戰車,高姿態地在Saber以及Lancer頭頂上的天空中盤旋之後,減低速度降落在地上。位置正好在對峙的兩位英靈正中央,擋住雙方鋒刃的位置。在著地的同時,耀眼的雷光退去,一名彪形大漢威風凜凜地挺立在駕駛座上。

「雙方都放下武器,你們現在正在王的跟前!」

巨漢不疾不徐地大聲說道。音量直比在戰車天際出現,奔馳時的雷鳴聲。他的雙眼炯炯有神,光是氣魄好像就足以逼退彼此對峙的寶劍以及長槍。

當然,Saber與Lancer兩人各自都是名聲享譽天下的英靈,氣度過人,不會只因為別人大聲咆哮就退縮。但是一旦知道剛現身的英靈的目的不是襲擊,單純只是為了干擾Saber與Lancer的對決而出手妨礙,兩人還是因為不知其意圖而不得不感到躊躇。

見已經壓制了兩人的氣勢,巨漢騎者態度嚴正地繼續說道。

「朕名為征服王伊斯坎達爾。在此次聖杯戰爭當中獲得Rider之座而現世。」

在場所有人這次更是驚訝不已。聖杯戰爭的戰場上真名乃是攻略關鍵,不可能會有Servant自報真名。然而所有人當中最是受到打擊的,便是在Rider身邊,蹲在駕駛座上的韋伯。

「你,你到底腦子裡在想什麼阿?你這笨蛋~~~~~~~~~~!!!!!」

韋伯因為過度慌亂,就連他對Rider巨大身軀的恐懼感都已經遺忘。他一邊尖聲叫喚,一邊抓住征服王的斗篷。

啪地一聲。無情的彈額頭聲響遍夜空,抗議的尖叫聲陷入沉默當中。除了右手中指以外,Rider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轉頭看著左右的Saber與Lancer,向兩人問道。

「雖然是為了追求聖杯,彼此競爭才與汝等相會。……但是在動手之前,首先有件事要先一問。 朕不知道汝等對聖杯有什麼願望,可是現在好好想一想吧。那個願望比起吞食天地的偉大願望還更加重要麼?」

Saber雖然不知道對方提出這個問題想要說什麼。可是她直覺地感到對方的真正意圖中有所不軌,不禁怒上眉梢。

「你這傢伙……到底想說什麼?」

「嗯,簡單說來的話……。」

Rider說到這裡,態度依然威嚴,口氣卻突然轉變為莫名的輕鬆和善。

「汝等要不要臣服於朕之下,將聖杯讓給朕呢?這樣的話,朕就會將汝等當成摯友禮遇,將征服世界的快意與汝等分享。」

「……。」

這個提案實在太過異想天開,Saber已經氣到覺得有點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在對面的Lancer似乎也還摸不著頭緒,不曉得該如何反應。

征服王伊斯坎達爾的確是不凡的英靈。在人類的歷史當中,沒有哪一個人比他更接近實現征服世界的野心夢想。

即使如此這種駭人的提案又是另一回事。突然跑出來大聲自報名號,最後連打都沒有打過就要求別人服從。這種破天荒的行為簡直根本不把聖杯戰爭的規範當做一回事。讓人難以判斷這究竟是英明的決定還是愚蠢的行為。

「這個嘛……膽敢先報上名號的氣魄我是覺得很佩服啦……。可是我不能答應你的提案。」

Lancer帶著苦笑搖搖頭,但是他的眼神卻沒有一絲笑意。如同刀鋒般銳利的恫嚇眼神直接對上征服王的睥睨,爆出火花。

「我只會將聖杯獻給在今生交換誓言的新君主。絕對不是你,Rider。」

「……再說,你就是為了要闡述此等無稽戲言才妨礙我與Lancer的對決嗎?」

Saber跟在Lancer之後如此說道,與俊美的槍兵不同,在她的臉上連笑容都沒有。對個性嚴肅認真的她來說,Rider提案本身就已經讓她覺得非常不高興。

「你的玩笑太過分了,征服王。身為騎士,這是讓人難以忍受的污辱。」

面對Saber與Lancer雙方充滿強烈敵意的眼神,Rider好像有點困窘似地咕噥了一聲,骨節突起的拳頭按在自己的太陽穴上搓揉。動作雖然看起來讓人逗趣,但是卻一點都不減他威風凜凜的態度,真是一個存在感極為特殊的人。

「……待遇可以再商量喔?」

「「囉唆!」」

Rider還想要提出要求,試圖攏絡兩人。Saber與Lancer則是異口同聲拒絕。Saber更是不 悅地補充說道。

「再說我也是一國之主,肩負著整個大不列顛。任憑你這王者再偉大,我也不可能投靠在你之下。」

「喔?妳說妳是不列顛之王?」

Rider似乎對Saber的發言非常有興趣,誇張地揚起眉毛。

「真讓人驚訝,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騎士王竟然是這樣一位小姑娘。」

「……嘗一嘗這位小姑娘的一劍如何?征服王。」

Saber沉聲說道,手中長劍擺出架勢。雖然左手還是沒有握力,只是用四隻手指輕搭在劍柄上。但是劍身上散發出的鬥氣比對抗Lancer時更加強烈。Rider皺起眉頭,深深嘆口氣。

「交涉決裂嗎?真是可惜阿,實在太讓人遺憾了。」

Rider喃喃說道,低下頭來,眼神正好與從腳邊向上看的怨恨視線對個正著。

「Ri、derrrrrrrrrrrrrr………。」

因為額頭高高腫起的疼痛,以及更甚於此的淒涼以及怨懟,讓韋伯的語調極為低沉而嘶啞。

「看你幹了什麼好事。還說什麼征服不征服的,結果還不是搞得人人喊打……。難不成你真的以為可以把Saber和Lancer收為手下嗎?」

巨漢Servant放聲大笑,對主人的質問一笑置之,一點歉疚之意都沒有。

「這個嘛,不是有人說凡事都要勇於嘗試嗎?」

「因為凡事都要勇於嘗試,所以你就自曝真名嗎!?」

惱怒至極的韋伯一邊用無縛雞之力的兩隻拳頭砰砰連續敲打昂然挺立的Rider的胸甲,一邊抽著鼻子啜泣。看著眼前讓人鼻酸的一幕,愛莉斯菲爾的心中感到一種既不是輕蔑,也不是同情,難以言喻的尷尬感覺。

這樣莫名的舒緩氣氛……。

『是嗎,竟然偏偏是你……。』

……因為一道如同來自地獄深處一般的怨恨聲音又再次凍結。

說話的是現在還隱而未出的Lancer之主。自從催促自己的Servant使用寶具之後又不再說話,靜靜觀戰的那個男人,亦或是女人不知道有什麼企圖,現在突然插嘴說話。而且口氣與剛才截然不同,語調中充滿著赤裸裸的憎恨之意,讓人一聽就知道其中必有隱情。

『我還在想你究竟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膽敢偷走我的聖遺物……沒想到你竟然是打著自己參加聖杯戰爭的主意啊。韋伯・貝爾維特先生。』

被這道怨恨語氣的聲音呼喚姓名,韋伯終於發覺那份憎惡的對象是自己,不只如此,他也發覺那聲音的主人是誰。

「阿……嗚……。」

之前怎麼都沒有想到。如果是能夠在時鐘塔擔任講師的人物,就算在伊斯坎達爾的斗篷遭竊之後,當然還是可以準備其他英靈的聖遺物不是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男人這次就一定會成為韋伯的仇敵,阻擋在他面前。事情會有這樣的發展一點都不奇怪。

『遺憾哪,委實讓人感到遺憾。我很希望自己可愛的學生可以過得幸福快樂呢。韋伯,像你這樣的庸才本來應該就像個庸才一樣,過著凡庸而和平的人生才是阿。』

聲音為幻術所混淆,不知出自何處。可是韋伯已經清楚地感覺到那種他以前體會過數次的反胃感覺……講師肯尼斯・艾梅羅伊・亞奇波特那張冷峻的白細臉孔,參雜著侮蔑與憐憫的藍色眼眸由頭頂上俯視自己的感覺。

韋伯很想回兩句機伶的場面話嘲諷他。自己已經捷足先登,成功讓英靈伊斯坎達爾成為自己的Servant了。這不是為長久以來在時鐘塔受的屈辱痛痛快快地報了一箭之仇嗎?

沒錯。我們已經不是導師與學生的關係了。現在他是不折不扣的真正敵人。自己可以盡量恨他,甚至可以要了他的命。現在兩人的關係讓他可以這麼做。

可是對對方來說,同樣也是如此。

韋伯在時鐘塔度過的幾個年頭,無時無刻不對那位傲慢的講師感到痛恨,甚至有幾次想動手殺人。……但是相反的,這是他是第一次接受到對方的敵意。少年現在初次體會到何謂真正的魔術師帶著殺意的眼神。

說話的人很敏銳地看出韋伯因為恐懼而渾身僵硬。用一抹冰冷地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語調,好像是在嘲弄對方似地繼續說道。

『真是拿你沒辦法阿,韋伯先生。對你,我就特別開一堂課外的學習課程吧。把魔術師彼此殘殺的真正意義……那種恐怖與痛苦徹徹底底地傳授給你。你應該要覺得很光榮。』

事實上,韋伯早就已經嚇得動彈不得了。他甚至沒有心情感覺到被羞辱。

真正的魔術師所代表的意義就是看破死亡。韋伯以往只是在字面上知道這條大原則,現在他終於親身體會到了。那個男人不知從何處投射而來的視線就是這麼樣地恐怖而致命。韋伯從來都不知道,魔術師在心中湧起殺意會是如此決定性的"死亡宣告"。

就在此時,有一股強而有力的溫暖包住了少年獨自忍受著恐懼,不停顫抖的細瘦肩膀。

這股堅實、龐大又溫暖的觸感讓少年自己也嚇了一跳。巨漢Servant的巨靈大掌……對身材矮小的Master來說,那五隻骨節突出的粗壯手指原本只會讓他感到畏懼而已。

「喂,魔術師阿。照這樣聽來,你原本好像想要代替這小子當朕的Master是吧。」

Rider對著不知藏身於何處的Lancer之主叫喚,表情一變,露出邪惡的憐憫笑容。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就笑掉別人大牙啦。能夠成為朕之主人的人必須是要與朕並肩馳騁於戰場上的男子漢。就連露出真面目都不敢的膽小鬼豈夠資格當朕的主人。」

「……。」

在一陣無言的沉默之下,只有無形之人的怒氣傳播在夜晚的空氣當中。Rider縱聲大笑,這次對著無人的夜空,提高音量大聲說道。

「喂!其他還有吧,那些隱藏在黑暗中偷看的傢伙們!」

Saber與Lancer聽見他的話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是怎麼一回事,Rider?」

Saber問道。征服王則是帶著滿臉的笑容,對她豎起大拇指。

「Saber,還有Lancer阿。汝等光明正大的競技著實精采萬分。汝等的戰鬥如此澄澈激昂,被吸引出來的英靈想必不會只有朕一個人吧。」

愛莉斯菲爾心中一直擔心是不是藏身在某處的切嗣被發現,不過看來Rider的意思只是在說Servant而已。Rider再一次用響徹天際的嗓門對著周圍大聲呼喚。

「丟臉,真是丟臉哪!諸位齊聚在冬木的英雄豪傑們。看到這位Saber與Lancer所展露的豪邁氣概,難道你們膽敢說一點感覺都沒有嗎?雖然擁有值得驕傲的真名,如果從頭到尾只是鬼鬼祟祟地躲起來偷看的話,那也不過只是懦夫一名而已。英靈們聽到了都會搖頭哪。嗯嗯!?」

語畢又是一陣豪爽的大笑之後,Rider稍微側著脖子,露出冷笑,用極為挑釁的眼神環視四周。

「現在!受聖杯所選召的英靈全部到這裡集合。至此還不敢露面的懦夫就要接受征服王伊斯坎達爾的輕視!」

Rider熱力四射的演說甚至傳到在貨櫃集散場,利用夜視瞄準器觀看一切的切嗣耳裡。想必在同樣相反方向監視的舞彌一定也聽見了吧。

太古英靈的思考迴路遠遠超出切嗣的理解之外,他已經想嘆氣都嘆不出來了。

「……世界竟然曾經幾乎被那種笨蛋給征服嗎?」

「……。」

在通話器彼端的舞彌似乎也是無言以對。

和切嗣與舞彌一樣,經由在暗地監視狀況的Assassin的視覺與聽覺,坐鎮在遙遠彼方的冬木教會之中的言峰綺禮同樣也看見、聽見了Rider的一言一行。綺禮將自己見聞的所有詳細狀況經由身旁的寶石通信機,轉述給遠坂時臣知道。

「……這下可不妙了。」

從黃銅製的喇叭中傳出來自遠方遠坂家的苦澀言語。雖然知道對方不在眼前,綺禮還是皺眉頷首。

「的確不妙。」

時臣和綺禮都無法像切嗣一樣對Rider的發言嗤之以鼻。那是因為他們兩個人心裡都知道有一位英靈偏偏對於這種類型的激將法絕對不可能坐視不管。

Act4-2

—153 : 53 : 08

在Rider咆哮了一陣之後,緊接著出現一道金黃色的光芒。

那道刺眼的金光雖然有一點嚇到眾人,但是在場所有人心中都已經不覺得驚訝了。不用說,現在現身的人一定就是受到Rider的挑釁而出面的第四位Servant。讓眾人覺得可怕的反而是從聖杯戰爭剛揭幕的這場戰鬥開始就已經有四名Servant齊聚在一起。已經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推測接下來事態會如何發展。

金色的光芒最終降臨在離地十餘公尺高的路燈頂端,化為一道身著閃耀盔甲的挺拔人影。看到那人絢爛耀眼的容貌,韋伯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那個人是……。」

雖然以前看到他的時候只有短短一瞬間,但是那人的存在感如此強烈,韋伯不可能認錯人。悠然挺立在挑高路燈上的人就是昨天晚上展現出壓倒性的破壞力,將入侵遠坂家的Assassin葬送在黑暗中的神祕Servant。

包裹住全身的沉重盔甲看起來不像是Caster。而且如果他是回應Rider的呼喚而出現的話,這就證明他具有將挑釁的言語判斷為一種挑釁的理性,也就是說他不是瘋狂化的Berserker。

這麼一來,利用消去法一算,剩下來的就是三大騎士職等中的最後一人———Archer。

「沒想到一個晚上竟然會冒出兩個無恥之徒,無視於本王的存在而自稱為王哪。」

開口第一句話,金黃色的英靈就面露極為不悅的冷笑,鄙夷地睥睨著底下對著的三位Servant。傲慢的態度與口氣和征服王相仿,但是卻又完全不同。征服王的聲音以及眼神沒有他那麼冷酷無情。

Rider似乎也沒有料到竟然會出現一個比自己還要咄咄逼人的對手,好像有些驚訝,困惑地搔搔下顎。

「這可真讓人為難了……。朕伊斯坎達爾正是舉世皆知的征服王沒錯阿。」

「愚蠢之徒。真正的王者英雄,天上天下唯有本王一人。其他人都只不過是一群烏合雜種而已。」

Archer二話不說就撂下這段極其藐視他人的宣言。就連Saber聽到這句話都臉色大變,但是Rider卻好像只是寬容地聽過就罷,莫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既然你把別人說得這麼難聽,那就先報上名來如何?如果你也是一國之君的話,應該不會不敢說出自己的威名吧。」

Rider這樣開玩笑地回嘴說道。Archer鮮紅雙眸中的狂傲怒意愈來愈盛,瞪視著眼下的彪形大漢。

「這是在問話嗎?卑賤雜種竟敢對本王問話?」

只要依照常理判斷,就會覺得Rider說的話似乎比較有道理。不過從Archer的觀點來看,這似乎是大大的不敬。這和企圖隱藏真名的算計行為屬於完全不同的領域,單純只是因為情緒化的怒氣,金黃色的英靈開始毫不掩飾地散發出殺意。

「有幸拜謁本王,竟然還敢說不識本王的尊容。此等蒙昧之輩不值得留命在這世上。」

Archer斷然說道。在他左右的空間油然生出如同海市蜃樓般的歪曲……下一秒鐘,雪亮的兵刃忽然出現在虛空當中。

沒有劍鞘的劍,還有長槍。兩件武器的裝飾都美麗地動人心魄,非但如此,它們還釋放出難以掩飾的強烈魔力。很明顯這些兵器不是一般的武具,而是寶具。

昨天晚上曾經在遠坂邸監視的人全部都明白,這正是昨天晚上發生的怪異狀況———昨天晚上單方面地將Assassin抹殺的神祕攻擊再次重現。

「……!」

韋伯感到萬分恐懼。Lancer不見人影的Master則是為之屏息。在遠方監視的切嗣與舞彌同樣也緊張地渾身緊繃。

然而,另外還有一名男人……與Rider和韋伯相同,有一個從白天就一直在追蹤Lancer的動向,現在也藏身在倉庫街觀察事態演變的Master同樣正藉由使魔窺看戰況的視覺,凝視Archer奇異的攻擊形式。

沒錯,完全一模一樣。那個Archer就是昨晚保護遠坂家免於遭受Assassin入侵的黃金英靈。換句話說,他就是遠坂時臣的英靈沒錯。

「哈哈,哈哈哈哈。」

間桐雁夜在黑暗中發出笑聲,往年的憎恨讓他的獨眼充滿血絲。

期盼已久的時刻終於到了。在這整整一年的人間地獄當中,他就是夢想著這一刻才撐過來的。

遠坂時臣……。

身為葵的丈夫、身為櫻的父親,卻踐踏了那對母女的幸福的男人。

得到了間桐雁夜渴望的一切,卻又棄之如敝屣,再怎麼仇恨他、再怎麼詛咒他心中都難以平復的怨敵。

現在就是一償長年夙願的時候了。將心中翻騰的仇恨化為刀刃,向那個男人挑戰的時候……。

「殺……。」

將怒恨化為言語說出口真是一種超出想像的愉悅。雁夜此時第一次知道,激烈至極的憎惡和喜悅的感覺一樣甘美。

時臣本身之後再解決就可以了。首先將他的Servant粉身碎骨,讓那個可恨的魔術師從聖杯戰爭當中淘汰出局。光只是想像到時臣的臉上充滿挫敗屈辱的表情,令人瘋狂的亢奮感就從雁夜的體內最深處翻湧而出。

「殺掉他,Berserker!讓那個Servant死無全屍!!」

這時候,沒有一個人料到竟然會有一股魔力奔流從意想不到的地方轟然爆發而出。

在現場所有人驚訝的目光注視之下,翻騰的魔力逐漸凝固成形,化成一道身型壯碩的人影。

那道影子站在從Saber與Lancer戰鬥的四線車道往海邊方向再過去兩條街的地方。……沒錯,那異樣的外表只能用"影子"兩個字來形容。

"男子"高大健壯的身軀全部都包裹在鎧甲之中,一點空隙都沒有。可是又與Saber身穿的白銀鎧甲或是Archer華貴的黃金裝扮完全不同。那名男子身穿黑色鎧甲,既沒有精緻的裝飾,也沒有磨亮的光澤。如同無邊的黑暗、無際的深淵一般最深邃的黑色。就連臉部都被鋼硬的面罩覆蓋,無法窺見。唯一有的就只是在面罩上鑿穿的隙縫深處,一雙如烈焰般灼灼燃燒的雙眼所綻放出的詭異神采。

Servant,這是無庸置疑的。但就算是如此,那種煞氣騰騰的模樣究竟是何方英靈?

已然現身的英靈各自帶有屬於自己的"光輝",但是在那位黑色騎士身上卻完全找不到這種要素。阿爾特利亞、迪爾穆德、征服王伊斯坎達爾以及現在還不知名號的黃金Servant身上各自都有獨特的"風采"。這種風采展現出他們身為英靈的驕傲。眾人的讚賞、憧憬所凝聚出來,稱之為傳說的榮譽。這是讓他們成為"尊貴幻想"(Noble Phantasm)的必要元素。

可是在那位剛現身的黑騎士身上卻沒有這種元素。真要說的話可能與Assassin比較相近吧。纏繞在黑色盔甲周圍的昏暗正是"負面的波動"。

那麼,那個人不是叫做英靈,而是某種應該稱為怨靈的東西吧……。

「……喂,征服王。怎麼你不去邀請他嗎?」

Lancer不敢有一絲大意,雙眼緊盯著黑色騎士。唯有說話口氣不改,口氣輕挑地揶揄Rider。 被捉弄的Rider皺起臉。

「就算我想去邀他,那傢伙看起來好像打一開始就沒什麼餘地好談的哪。」

從黑色騎士身上散發出來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殺氣。就連魔力產生的旋風都好像怨嘆的呻吟聲一般邪氣四射。

Berserker……。不需要多問,每個人都直覺地理解。那麼凶惡的殺氣波動,除了狂亂的英靈之座之外不做他想。

「喂,小子阿。那玩意兒的Servant能力如何?」

雖然Rider如此問道,不過矮小的Master只是傻呼呼地搖搖頭。

「……不知道。我完全搞不清楚。」

「什麼?你好歹也算是個Master吧。應該"看得見"他哪些能力強、哪些能力弱不是嗎,嗄嗄?」

一旦與英靈締結契約,成為Master的話,就會被賦予能夠"讀取"Servant能力的透視力。這是由招喚英靈的聖杯所給予,Master獨有的特殊能力。像愛莉斯菲爾這樣的代理主人雖然辦不到,但是身為Rider正規Master的韋伯可以把其他Servant的能力偏差值與Rider的能力作比較,研擬戰略將戰況導向更有利的方向。現在韋伯已經透視,並且掌握了眼前Saber、Lancer以及Archer的能力值。但是……。

「我看不見啦!那個黑衣人明明就是Servant沒錯……可是不管是能力值還是什麼的,我什麼都看不到!」

見韋伯說地狼狽,Rider難以置信地皺起眉頭。再次凝視著黑衣騎士。

黑暗的甲冑平凡無奇,沒有一點個性特徵,也沒有任何表現穿戴者身分的線索。……不對,愈是注意看反而愈覺得細處模糊不清,漸漸變得難以辨認。

不只是Rider,還有Saber、Lancer,以及在一旁觀戰的愛莉斯菲爾都發覺到了。不管再怎麼凝神觀察,都無法正確地看清楚Berserker的外貌。

黑色甲冑就好像失焦的影像,輪廓總是模模糊糊,朦朦朧朧。有時候甚至看起來分為兩、三道影子一樣。看來那似乎是一種幻覺,不只是視覺,甚至連Master的透視能力都受到影響。那位英靈應該帶有某種特殊能力或是詛咒,能夠迷幻敵人,隱藏自己的來歷。

「那個人似乎也是個難纏的敵人……。」

Saber點頭回應愛莉斯菲爾的低語。

「不只是他。現在要對抗四個人,我們已經不能輕舉妄動了。」

說到大混戰的金科玉律,最有效的戰術就是全員齊力消滅最弱的一方。所以如果在這裡露出破綻,最糟的情況下,就是可能被迫陷入以一敵四的絕望戰鬥當中。如果事態演變至此,就算是Saber也沒有勝算。

誰會對誰展開攻勢,又有誰會趁這個機會動手……。唯有正確地判斷所有敵人的動向,才能活著離開這裡。這一點對任何一位英靈來說都是一樣。

對Saber與Lancer來說,彼此雙方是目前最大的敵人。一旦賭上尊嚴,兵刃相交過後,不管遇上任何事情都要放下,以這場決鬥為優先。可是這畢竟是在沒有後顧之憂,能夠進行一對一公平戰鬥的狀況之下,現在這裡有這麼多礙事者,這場決鬥也只能延後了。

Rider現在還沒有看上任何人為目標。他目前的目的應該想要先品評參加這次聖杯戰爭的成員吧。不過既然敢大膽出面,他應該就有接受任何人挑戰的心理準備。

Archer很明顯對Rider與Saber深具敵意。他們倆人分別自稱為『征服王』以及『騎士王』的事情對這名黃金英靈來說似乎讓他相當不悅。特別是出言挑釁的Rider更是他最優先的目標吧。

問題是,最後一個人。

Berserker。這名一眼看來就覺得異樣的黑衣騎士出現在場上究竟有什麼企圖?沒有任何人可以判斷得出來。本來情況就已經混亂地難以收拾,只要是有點腦筋的Master,任誰都不會把Servant還派上這種一點戰略性都沒有,亂七八糟的混戰當中。

因此所有人都懷著相同的疑心以及戒心注視著Berserker。可是這裡卻也有一個例外。唯有Archer火紅的雙眸沒有一絲疑慮與迷惑,蘊含著純粹的怒氣以及殺意,俯看下方的Berserker。

黃金英靈已經知道黑衣騎士懾人的凝視只射向佇立在街燈上的他一個人而已。

「誰准許你直視本王?下賤的狂犬……。」

卑賤之人就連視線都是卑賤而污穢的。受到這樣的眼神注視,對高貴之人來說是難以忍受的屈辱。現在對Archer來說,和僭稱為王的Rider比起來,不知禮數的Berserker更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漂浮在他左右的寶劍與寶槍緩緩掉頭,轉換方向。兵刃尖端重新瞄準的目標是變成最優先抹殺對象的Berserker。

「沒用雜種。至少死得好看點,娛樂本王吧。」

伴隨著冷徹的宣言發出,槍與劍在空中奔馳。

碰也不碰一下就讓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武器射出……。這就是這位黃金的英靈之所以為弓兵的原由吧。但是他使用寶具的方式實在太過於隨便。這種粗暴的投擲方式,簡直就像是把對英靈來說獨一無二的珍貴寶具像丟石頭一樣任意亂扔。

雖然如此,破壞力還是極為龐大。路面好像被爆破一般翻起,粉碎殆盡的柏油化為粉塵遮蓋住視線。

「……!」

全部的人都為之屏息。黑色的修長身影從矇矓的粉塵當中隱隱浮現。

Berserker還活著。在他稍微移開的腳邊,路面被深深挖出了一塊隕石坑形狀的大洞。這是Archer射出的槍與劍當中,飛得稍慢的長槍偏離目標所帶來的結果。然而應該比長槍還要早與目標接觸的長劍卻沒有造成任何破壞。

那是因為那把劍現在正在Berserker的手中。

究竟有幾個人看清楚這場以神速展開的攻防戰?至少愛莉斯菲爾與韋伯就連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正確來說,是Berserker輕而易舉地將Archer第一次攻擊射來的寶劍抓在手中,就這樣利用剛取得的武器將第二次攻擊的寶槍擋開。

「……那傢伙,他真的是Berserker嗎?」

Lancer緊張地低聲自言自語。Rider則是咕噥著點頭回應。

「就一個失去理性而瘋狂的人來說,他的技藝可真是高超哪。」

寶具是只為了使用者英靈而特別強化的武器。就算其他英靈拿在手中也無法完全展現威力。再怎麼樣都不可能發揮那種精妙絕倫的劍技,巧妙地將剎那間緊接而來的追擊打飛。

不過對Archer來說,他心中的忿怒似乎更甚於對這件事情的驚訝。俊俏的美貌因為極度冷峻的殺意而凍結,失去所有的表情。

「……膽敢用那雙污穢的手碰觸本王的寶物……這麼想死嗎,狗!!」

Archer身邊再次發出閃耀光輝。一批寶具再次在黃金英靈的尊容周圍展開,彷彿聖者的光環一般。數量共有16把。

不只是劍與槍,還有斧頭、鋼鎚以及長矛。甚至有一些不曉得用途以及來歷的奇形兵器。

所有武器都磨得像鏡子一樣亮,而且還釋放出強大的魔力。每一件都代表著神秘的體現,毫不遜色……它們全部都是真正的寶具,沒有一件例外。

「這…怎麼可能……。」

韋伯忍不住開口說道。其他的英靈或是Master心裡也都有同樣的感覺吧。

英靈的寶具不只限於一種。有時候的確有些人會懷有三、四種相當於寶具的超級兵器。可是就算再多,三、四種也已經是極限了。

而那金黃色裝束的Archer卻好像擁有無窮無盡的備用品似的,接二連三地拔出寶具,用完就丟。而且從昨天晚上對付Assassin的戰鬥開始算起,沒有一件武器是相同的。

「憑你那雙不乾不淨的髒手,究竟能撐到什麼時候。就讓本王見識一下吧!」

在Archer的一聲令下,漂浮在半空中的寶具群一齊往Berserker俯衝過去。

轟隆聲響震撼大氣,爆炸的閃光幾乎一掃黑暗,照亮了夜空。

究竟有誰會相信光是投擲刀劍或是同類型武器會有這麼強大的破壞力?無數的寶具像下雨一樣灑落在倉庫街的街道上,讓街道就像是遭到地毯式轟炸般毀壞,慘不忍睹。

但是Archer的猛攻還是不見停息。寶具如落雷般轟下,氣勢驚人,好像是要把Berserker站立之處連同街區一同消滅殆盡,一擊接著一擊得連番猛攻。攻擊非旦沒有間斷,反而漸趨激烈。……原因是因為他的目標Berserker到現在還依然不見敗象,屹立不搖。

所有人都驚愕難以自抑。就連自己身處在以一對多的戰場,情勢即將一觸即發的危機感在此時都已經被眾人遺忘了。

這完全是重現第一波攻擊的狀況。Berserker用空著的左手攫住最先飛來的長矛,之後舉起長矛,連同右手的鋼劍一起舞動翻飛,將持續襲擊而來的寶具洗禮一一擊回。

這種技巧既精細又大膽,甚至可以用華麗一詞來形容。雖然寶具是從Archer那兒奪取來的,可是使用起來卻一點都沒有不順手的樣子。Berserker揮動武器,就好像是雙手的延伸一般自由自在。洗鍊的手法怎麼看都讓人覺得手中的兵器就是他使用多年的慣用兵器。

攻守雙方都超脫常理之外。

仔細一想,那位黃金弓兵與黑暗狂戰士的英靈與其他三人不同,他們的真名目前都還沒有揭穿。Saber與Lancer都對他們的威脅感到戰慄。在前往聖杯的勝利之路上也有可能與他們交鋒。但是面臨如此超乎想像的怪物,她們要用什麼方法加以面對呢?

「看來那個金色傢伙最有自信的地方是寶具的數量。這樣的話,他與那個黑衣人的相性簡直是差到不能再差了。」

正當Saber與Lancer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的時候。Rider則是一個人擺出遊刃有餘的姿態,志得意滿地喃喃自語。

「黑衣人是武器愈撿愈強。還有那個金色的傢伙也是,像那樣沒頭沒腦的亂扔只會讓他愈陷愈深。真是愛鑽牛角尖哪。」

正如征服王冷靜的指點一般,Berserker面對Archer的寶具猛攻一步都不退讓。反而每當有更強的寶具飛來的時候,他就會放掉手中的兵器,抓住新武器,謹慎地一件一件替換。

伴隨著一陣特別強烈的巨響,十六支寶具中的最後一支被打落了。

在有如真空般的寂靜之下,只有Berserker一人站立在鋪天蓋地的粉塵當中。除此以外,倉庫、路燈以及周圍一帶的建築物全部都完全崩壞了。黑衣騎士的右手拿著戰斧,左手則是單刃彎刀。剩下的寶具全部都散落在Berserker的腳邊,或是就這麼插在周邊的瓦礫堆當中。沒有一支兵刃碰觸到黑色甲冑。

Berserker驀然舉起手中剩下的兩支寶具,在沒有任何準備動作的情況下就將寶具朝著Archer射去。

不知道是投得偏了,還是一開始就沒有射中的意圖,戰斧與彎刀命中的地方是Archer腳下所站的街燈燈柱。彎刀擊中一半的地方,戰斧則是直接打中接近頂端的位置,將鐵柱像奶油一樣柔腸寸斷。

斷成三節的燈柱倒落地面,發出巨響。但是落地的只有燈柱。黃金英靈在鐵柱斷裂之前就已經翻身飛躍,若無其事地降落地面了。

「可惡的愚蠢之徒……。竟然讓應當仰天瞻望的本王與你站在同樣的大地上!」

……不,看起來若無其事似乎只是旁人的感覺。

Archer的忿怒至此終於到達頂點。雙眉間深深刻下的縱紋讓他的美貌變得凶惡無比。

「此等不敬之舉,縱然萬死亦難辭其咎。你這個雜種,本王絕對要讓你灰飛煙滅!」

激憤之餘,Archer看著Berserker的雙眼燃起熊熊怒火,大聲喝道。周邊的空間第三次產生扭曲,現出槍林劍雨……。

接下來出現的寶具的光輝總數三十二。這次就連Rider都沉默不語了。

雖然Berserker最終還是接下了十六具寶具的連續攻擊,但是他一定想不到對方會使出數量更多出一倍的攻擊吧。這一點其他Servant也是一樣。已經沒有人能夠預測出Archer的潛力究竟到達何種程度。

「……基爾加梅修是認真的。他打算繼續解放『王之財寶』(Gate Of Babylon)。」

從寶石通信機傳來言峰綺禮的現場狀況轉述讓遠坂時臣大傷腦筋。

即使身處在遠坂宅邸的地下,與戰場的倉庫街相距遙遠,但是他還是能夠輕易掌握現場的狀況。操縱Assassin的綺禮與他之間的連動依照預期,發揮出良好的效果。情勢應該非常完美才是。

如果要說唯一一件超出預期的要素,那就是他們所召喚出來的最強武力基爾加梅修偏偏是以Archer的職等現世吧。

強悍的寶具可以說是Archer職等的特徵所在,基爾加梅修擁有等級相當於Ex級的超強寶具,聖杯把這個職等分配他說不定確實是必然的。這樣的結果是讓這位唯我獨尊的英雄王得到特別優秀的單獨行動能力,這一點卻是天大的失算。

尊敬英雄王基爾加梅修之威名的時臣原本打算在可容許的範圍之內百分之百尊重對方的想法。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這道容許範圍這麼快就遭到挑戰……。

要驅策基爾加梅修就必定要使用最後的王牌。現在這段時間還是要用Assassin徹底進行諜報活動的時候。他絕對不會坐視必殺寶具『王之秘寶』隨隨便便被發動,暴露在眾人的眼前。更何況是為了像Berserker那種來路不明的敵人而使出全力……。

如果要管束具有單獨行動技能,不必依賴主人的Servant的話,除了依靠令咒這種只有三次的絕對命令權之外,別無他法。特別是當手下的Servant是基爾加梅修這種絲毫沒有尊重主人心意的人,令咒就更顯得寶貴。

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保持舉止從容而優雅———這是遠坂家代代相傳的家訓。可是卻沒想到一直將這一點銘記在心的自己竟然會比其他Master更早面臨被迫消耗令咒的急迫局面……。

『導師,請您盡快做決定……。』

通信機的另一端傳來綺禮語氣堅定的聲聲催促。

時臣的表情苦澀,凝視著左手的手背。

Archer注視著Berserker,充滿憎惡的眼神緩緩移開。

他的視線朝向東南方,那個方向是深山町的丘陵以及高級住宅區。不曉得有幾個人察覺到那裡正是遠坂宅邸的方向。

「以為憑你這種人的建言就能平息本王的忿怒嗎?你真是膽大包天哪,時臣……。」

Archer的嘴角吊起,露出怨懟的神情,壓低了聲音不屑地說道。周圍展開的無數寶具的光芒同時一歛,又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

「……算你撿到一條命,狂犬。」

雖然Archer的表情仍然憤懣不平,但是鮮紅色的雙眸當中已經不再放出殺意的火炎。不改他的狂傲不羈,一身金黃色裝束的Archer瞪視在場所有的Servant。

「你們這些雜種,下次見面前把廢物都淘汰掉。本王想要看見的,只有真正的英雄。」

最後撂下這句話之後,Archer解除實體化。金黃色的甲冑喪失質感而消逝,只留下點點殘光。

黃金騎士與黑色騎士之間的對決就這樣以眾人都沒預料到的形式結束了。

「嗯,看來那傢伙的主人個性似乎不如Archer本人那麼堅毅。」

Rider面露無奈神情,苦笑著大聲說道。但是其他每一個人都知道,現在不是輕鬆開玩笑的時候。威脅性與Archer不分軒輊的Berserker現在還站在他們的面前。

面罩隙縫深處的茫然雙眸因為失去了最初的目標,在虛空當中隨處游移……然後又選出新的獵物,重新綻放出精光。

被充滿著怨恨之意的眼眸鎖定,Saber覺得背脊有一陣冰冷的寒意劃過。

「……er……」

這道聲音彷彿來自地底深處。那是一種災殃、一種詛咒,一種沒有任何語言意義的怨念呻吟。

這是所有人第一次聽見的Berserker的聲音。

「……ar……er……!!」

黑色騎士就像是人形的詛咒一般,全身漲滿殺意,朝白銀騎士王猛衝過去。

Act4-3

—153 : 50 : 22

Servant不只是在現實世界保持形體時要使用魔力,就連一舉手、一投足也同樣會消耗魔力。如果牽涉到戰鬥行動的話,消耗量更是增加數倍。這些活動的魔力都會從魔術師的魔術迴路中吸出,供給Servant使用。

然而對於間桐雁夜來說,魔術迴路的活性化代表的意義就是刻印蟲啃食肉體,如同身處於地獄般的痛苦。

Servant變為靈體的話,魔力的耗費量就會降到最低。在這樣的狀態下,雁夜也只是時常被心悸或是暈眩所苦而已。

但是讓Berserker實體化之後的苦痛簡直超乎想像。

在體內復甦的異物開始蠕動,噬肉啃骨。成為雁也體內擬似魔術迴路的刻印蟲不顧宿主雁夜有多少容許量,毫不留情地將所吸取的魔力悉數供給Berserker。

這種感覺用痛苦兩個字來形容還太輕鬆了。身體內部逐漸被別的生物侵蝕、掠奪殆盡……恐怖和驚懼讓活生生被吞噬的劇痛更加強烈。

「嗚……嘎、嗚阿……!!」

雁夜在藏身的暗處當中,拚死命忍著不哀叫出聲,一邊用力搔抓喉嚨與胸口。在皮膚被撕裂,滲出鮮血的同時,雙手的指甲也一片片斷裂剝落。

更可悲的是狂戰士的職等對於Master要求的消費魔力比其他Servant更勝數倍。在召喚英靈的時候,臟硯強迫雁夜讓Servant瘋狂化的要求正是只有那個毒辣的老魔術師才有的扭曲嗜虐心理。

那些蟲子啃咬背脊。那些蟲子融化神經。那些蟲子,在雁夜體內生息的成千上萬的那些蟲子那些蟲子那些蟲子那些蟲子那些蟲子那些蟲子那些蟲子…………。

「嘎阿阿阿………。」

忍耐不住所發出的悲鳴只不過是沙啞的呻吟聲。劇痛哽在喉嚨中,沒有洩漏出來。雁夜一邊啜泣,一邊繼續忍受體內翻攪的千萬蹂躪。

他已經無能為力去觀看Archer與Berserker在外面路上展開的攻防戰。就連等到劇痛的狂潮逐漸退去的時候,他的思考能力也無法馬上回復到能夠理解現狀的程度。

「……呼……呼……」

一邊藉由急促的呼吸平息殘餘的痛楚,雁夜同時再度藉由使魔的視野觀察戰場狀況。現在還有三個Servant留在場上,已經不見Archer的身影。戰局進入短暫的休止時間。

打贏了……?應該不是。可能是時臣判斷戰局不利於己,叫Servant撤退了吧。

面對展現出如此壓倒性實力的Archer,雁夜的Berserker一步也不退讓。雁夜只花了一年成事的急就章魔術已經足以和遠坂家歷代培養的魔術分庭抗禮了。

「…呼哈…哈哈哈……。」

憔悴不堪,渾身無力的雁夜發出乾笑聲。

成功了。終於給那個傲慢的魔術師,那些總是瞧不起像雁夜這種普通人的傢伙一點顏色瞧瞧了。雁夜在心中對時臣,對臟硯等人發出得意的嘲笑。

我不是喪家犬。絕對不會讓任何人說我是像螻蟻一樣偷生的失敗者。我可以和你們一決勝負,可以讓你們畏懼,感到害怕……。

今天晚上就到此為止。既然最痛恨的敵人Archer已經撤退,就沒有必要再忍痛繼續戰鬥。其他Servant就讓他們自己去殺個痛快吧。

正當他放鬆心情的時候,Berserker選出Saber為下一個目標,往她直衝過去。因此最感到措手不及的不是別人,就是雁夜自己。

「住手…回來!給我回來,Berserker!!」

雁夜出聲叫喚,傳送思念波。這種程度的簡單指令只要使用遠距離的念話應該就已經綽綽有餘了,但是黑色騎士完全沒有反應。因為Berserker的亢奮所耗費的魔力量反而讓原本已經快要安定下來的刻印蟲又全數一起開始活性化,劇痛再次折磨雁夜的肉體。

「Berserkerrr!快住手!!」

過度的劇痛讓雁夜的聲音幾乎近於嘶聲的慘叫。他的精神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能夠使用令咒了。身陷痛苦的狂潮當中,雁夜光只是緊緊抓住逐漸遠去的意識,努力讓自己不要昏過去就已經使盡了全力。

黑色騎士勢如瘋獸,一腳將柏油路踢個粉碎,朝著Saber一人疾衝。渾身發出川浪不息的黑色殺意。

Saber當然沒有掉以輕心,她馬上握住劍,採取防禦姿勢。

「~~~~~~~~~~~!!」

伴隨著貼地滾滾而來的詭異氣息,Berserker手中拿的"武器"朝Saber的腦門砸下。

Saber雖然用無形之劍輕易擋下攻擊,但是當她看清楚自己擋下的武器之時,卻覺得一陣愕然。

鐵柱……。剛才Archer還站在腳下,被Berserker砍倒在地的街燈燈柱的殘骸。那是黑色騎士一邊朝Saber衝來,一邊從腳邊撿起來的吧。

Berserker將斷成長度兩公尺以上的鐵屑當成長槍用兩手握住,以力拔千鈞的力道重重壓在Saber的劍上。但是讓人驚訝的事情不是他的膂力,而是他手中的武器只不過是一般的鐵屑。

Saber隱藏在風王結界中的長劍正是寶劍中的寶劍,沒有其他武器能出其右的至高寶具。路邊撿來的鐵塊豈能與其對擊較量。

如果這隻武器具備能夠足夠的強度,能夠像這樣與Saber的劍抗衡,那麼一定就是英靈的寶具,除此之外不做他想。但是……。

「什……什麼?」

Saber一邊咬牙撐住,同時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Berserker手中的鐵柱被染成黑色。黑色的線條如同葉脈一樣纏繞在鐵柱上,此刻還在一點一點地繼續擴散侵蝕。

黑色線條的起點是Berserker的雙手。黑色線條從黑色籠手抓住的地方如同蜘蛛網一樣向整根鐵柱擴散開來。

那是Berserker的魔力———黑色騎士特有的,被殺意和怨恨徹底污染的魔力。就是那股魔力藉由他的手滲透整根鐵柱。

「你……難道!?」

感到驚訝的同時,Saber也察覺到眼前這個狂戰士的寶具的真實面貌。

在一旁觀戰的Lancer與Rider也得到同樣的結論。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只要是那個黑衣人抓到的東西,不管是什麼都會變成他的寶具嗎。」

Rider感佩萬分地低聲說道。英靈的寶具顯現時並不只限於有形的固體武器。也有一些類型的寶具會成為Servant本身所具備的"特殊能力"發揮效用。這個Berserker就是屬於這種類型。

就算是這樣,這項能力真是太驚人了。將Archer投射出來的無數寶具就這樣搶奪下來,自由使用的Berserker。現在終於能夠了解他那一身驚人的技藝從何而來了。Archer寶具的支配權在被Berserker的籠手抓住的那一瞬間就被黑色騎士奪走了。

不只是如此,就連平凡無奇的鐵屑一旦落入Berserker的手中都會帶有足以和其他寶具對打的強大魔力。雖然與剛才的黃金Archer意義不同,但是Berserker同樣也像是擁有用之不盡、取之不竭的寶具。

第二擊、第三擊———Berserker使出痛快淋漓的"槍法"對Saber猛攻。接戰的Saber只能全力防守,搭在劍柄上的左手還是使不出力氣。因為Lancer的『必滅黃薔薇』所受的傷在此時影響甚鉅。只能依賴一支右手的劍技十分不靈動,雖然藉由魔力放射的輔助勉強接戰,但是面對氣勢凌人的Berserker如同怒海狂濤般的連番攻擊,她還是不得不全力防禦。Saber就這樣一直無法找到反擊的機會,漸漸趨於劣勢。

「Saber……!」

聽見愛莉斯菲爾急迫的聲音,騎士王的額頭上不知何時開始滲出焦躁的汗水。

Saber的危機同樣也看在身在遠處觀戰的切嗣眼底。但是憑切嗣現在的武裝,他根本無法介入Servant之間的戰鬥。

如果能夠找出Berserker之主的所在地,至少還有辦法應付……。但是就算兩支瞄準器一起使用,還是找不到對方人在哪裡。

「……舞彌,從妳那裏能夠看見Berserker的主人嗎?」

「不,我找不到他。」

對講機另一方的回答讓切嗣皺起眉頭。切嗣與舞彌身處的位置互補對方的死角。這樣還找不到人,代表對方可能也不在能夠對Servant直接下達指令的位置,而是以隱藏行跡為優先。

看來對方的個性似乎比Lancer的主人更加謹慎小心。對切嗣來說,比起哪些半吊子的優秀魔術師,這種作風含蓄的對手才是難纏的敵人。

「糟糕了……。」

現在的狀況不是Saber與Berserker的單挑決鬥。旁邊還有毫髮無傷的Lancer與Rider在伺機而動。 在弱肉強食的混戰當中明顯處於劣勢是最壞的情況。其他Servant的主人當然會這麼想吧——只要在這裡助Berserker一臂之力,輕而易舉就能把Saber淘汰。接下來如果能夠把已經消耗魔力的Berserker收拾掉的話,就能一舉兩得。他們可以花費最少的力氣一口氣讓兩名敵人出局……。

切嗣把手中的步槍朝向頭頂,再一次確認吊臂起重機上方。骷髏面具的Assassin還是一樣據守在那裡。輕舉妄動很可能會讓切嗣自己沒命。

「……該死。」

雖然懊悔,但是切嗣現在除了靜觀其變之外,沒有其他選擇。

自己的劍只因為一隻手指不靈活就失去鋒銳,讓Saber感到心急如焚。

她當然明白自己現在身處的狀況有多麼危險。她必須把和Berserker之間的對戰維持在五五波的狀態之下,另外還包括牽制在一旁的Rider。如果在現在這種狀況下被別人趁虛而入的話,她沒有多餘的心力能夠抵擋。

Berserker毫不留情,展現出狂亂英靈猙獰又猛烈的攻勢緊緊纏著Saber不放。接連不斷刺出的鐵柱"長槍"就如同野生獸性一般凶殘激烈,但是他的技巧卻是精練而準確,已臻至高手的境界。

壓制住Saber的不只是他的氣勢,雖然負傷,但是Saber仍然還是最強的英靈,Berserker猛烈的連續攻擊卻絲毫不讓Saber有反擊的機會。再說他的武器雖然經過魔力強化,畢竟只是一根歪斜扭曲的鐵柱殘骸而已。

他絕對不單單只是一隻瘋狗而已。這個Berserker,原本的英靈一定是相當程度的"兵器高手"。瘋狂化之後,手法竟然還是這麼精純,他的技藝絕對非同小可。

「你…究竟是!?」

Saber驚訝的疑問當然沒有答案,黑色騎士挾著排山倒海的氣勢高高舉起鐵柱。接下來的攻擊相當威猛,力道之強,好像要將Saber矮小的身軀連同她的防禦一同粉碎……。

但是,揮下來的鐵柱卻沒有打到Saber。

長逾兩公尺的鐵柱被從中切斷,在空中飛舞。Berserker的擬似寶具堅固得足以和Saber的寶劍相互斬擊,一抹在黑暗中閃過的紅光卻像是斬瓜切菜似地輕易將它斷成兩截。

Lancer的背影出現在驚訝萬分的Saber面前。俊美絕倫的槍兵把剛才還是敵對者的騎士王護在身後,與眼前的Berserker對峙。

「惡作劇就到此為止吧,Berserker。」

Lancer冷冷說道,右手的長槍——『破魔紅薔薇』的槍尖對準黑色騎士。他的紅色長槍能夠將交擊的寶具魔力抵銷,就算是被Berserker的黑色魔力所侵蝕的擬似寶具也和普通的鐵塊無異。

「這位Saber先前就和我有約呢……。如果你還是執意要不識相地打岔,我可不會置之不理喔?」

「Lancer……。」

雖然身處於生死決鬥當中,Saber還是對Lancer的行為感動不已。這位槍兵英靈實踐自我心中尊嚴的方式,正是與Saber所信奉的相同,忠於"騎士之道"。

但是,並不是每一位在現場的人都把這種行為當作是崇高的情操。

『你在做什麼,Lancer?想要打倒Saber的話,現在不就是最佳時機嗎?』

無形的聲音冷酷地質問道。聽起來極為不悅的聲音偏偏正好來自於Lancer的Master。可是Lancer卻露出以這位英靈來說,嚴肅到讓人感到意外的表情。

「我迪爾穆德・歐迪那以自己的榮耀發誓,一定會殺死Saber!」

他對著虛空如此高聲說道。

「因為我一定會在您的面前先將這隻瘋狗擊敗。因此,吾主阿!請您至少讓我與Saber能夠正正當當地……。」

『不准。』

Lancer熱切的祈求被無情地打斷,他的Master以更加冷峻的口氣斷言說道。

「Lancer,協助Berserker殺掉Saber。我以令咒命令你。」

緊迫的氣氛當場凍結。

令咒,對於Servant的絕對命令權。就算是再偉大的英靈也無法違逆令咒的命令。因此Lancer已經失去自由意志————

紅槍的槍頭掉轉,朝著Saber呼嘯而來。Saber千鈞一髮之際飛身退開,長短兩柄槍的槍尖先後從她的眼前破空劃過。

Lancer驚人的槍法讓他還尚未轉過身,左右兩柄槍就已經先朝著正後方的敵人刺出,簡直是出神入化的雙槍槍法。這就是Lancer的真本事,在他的鋒利的槍尖上已經不存有一絲苛責之意。

「Lancer……!」

Saber出聲叫喚,但是話說到一半就哽在喉嚨中。Lancer面對著自己的臉因為憤怒以及屈辱而扭曲,那張悲憤至極的表情比任何辯解之詞都更能充分道出英靈迪爾穆德心中的感受。

Lancer被令咒束縛的身體已經不屬於他,只不過是一架名為Servant的冷酷機器而已。英靈迪爾穆德練就的一身武藝以及能力將會無視於他的信念,為了完成Master至高無上的命令而發揮出來。同為英靈的Saber可以深刻體會那種悔恨之意。

在猛攻的Lancer身旁,Berserker又進步上前。即使情況有變,黑色騎士的目標似乎還是只有Saber一人。Berserker這次把剛才被Lancer的紅槍打成兩截的鐵柱當作長劍使用,擺出中段架式,劍尖對準Saber的臉部。雖然形狀有些不同,但是對這支寶具來說好像沒有什麼影響。

無路可逃了。

如果左手沒有問題的話,或許還能找出生路說不定。現在的Saber光是對付Berserker一個人就已經是使盡全力。在這情況下連Lancer都與自己為敵的話,那就九死無一生了。

「……Saber……對不起……。」

Lancer一邊發出苦痛的呻吟,逐漸縮短與Saber之間的距離。雖然他的表情滿是羞恥尷尬,但是左右兩柄魔槍所發出的魔力卻如同陽炎一般暈騰而上。

站在他身旁的黑色騎士依然不發一語。但是殺意波動的密度卻是倍增,步步進逼而來。鐵柱的斷片被黑色葉脈密密麻麻地包覆住,化為比普通長劍更為恐怖的異形兵器,以圓鈍的尖端壓制住Saber。

以冷靜的眼神能凝視著眼前這些壓倒性的威脅,Saber側目對愛莉斯菲爾以眼神打了個信號。

「愛莉斯菲爾,這有由我來頂著。妳趁這段時間……。」

進退維谷的Saber,她的思考已經轉向最極端的選擇。現在眼前致命的危險狀況讓她不得不做如此的判斷。就算局勢再怎麼不利,至少愛莉斯菲爾一定要保護好,即使必須挺身犧牲生命……。

「趁這段時間,請妳趕快脫離。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Saber淡淡地建言說道。她的真正意圖,愛莉斯菲爾當然了然於心。

這位高貴的少女騎士想要以自身的性命為代價,替愛莉斯菲爾殺開一條生路。

愛莉斯菲爾毅然決然地搖頭拒絕。她一點也不想讓Saber在這裡送命。

「愛莉斯菲爾,拜託妳……。」

「不要緊的,Saber。相信妳的主人。」

Saber察覺這句話別有絃外之音,但是這反而讓她面露困惑的表情。

"切嗣他——已經來到這裡了?"

雖然Saber大感疑惑,但是實際上,愛莉斯菲爾卻是深信不疑。

無論是她,或是Saber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任何閃失。她們依照切嗣之前的吩咐,盛大地、華麗地打了一場仗。現在Saber正是場上的焦點,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視身陷險境的嬌小騎士。

"所以……求求你。老公"

愛莉斯菲爾心無雜念,全心全意對不知身在何處的丈夫祈求。

妻子的思念並沒有傳達到衛宮切嗣心裡。他只是冷靜地觀察情況,判斷自己應該如何行動。

以保護愛莉斯菲爾這位"容器保管者"為最優先,既然Saber已經無法守護她的話,那就沒有時間猶豫不決了。

「……舞彌,配合我的倒數計時攻擊Assassin,進行牽制射擊。」

緊張的氣息從對講機的另一端飄過來,然後隨即傳來一聲「了解」的應答聲。

切嗣要在此時此地射殺Lancer之主。唯有這個辦法才能解決現在的狀況。

「———六」

切嗣一邊開始低聲讀秒,一邊將熱感應瞄準器的準心對準在Lancer的主人身上。

在把這支WA2000狙擊槍改造,帶進日本之前,他就已經在艾因茲貝倫試射過。槍枝本身的特質已經掌握住了。雖然還沒有確認與夜視系統搭配性……這一點也只能相信舞彌的能力。

「———五」

根據舞彌的報告,瞄準器的調整是以距離五百公尺為零點。也就是說距離槍口五百公尺以上,準心十字線與子彈的彈道才會一致。

在長距離的射擊當中,子彈並不是直線前進,而是畫出一個極度平緩的拋物線。也就是說當射擊目標的距離比零點規正的距離還要近的時候,著彈點就會由準心向上偏移。

Lancer之主與自己的距離大約是三百公尺左右,切嗣慎重地調整對準點。

「———四」

Lancer因為Master的令咒被迫做出違心之舉。雖然無法預知在失去Master之後,他會做出何種反應,但是他應該不會繼續攻擊Saber。只要直接的威脅再度恢復為只有Berserker一人的話,Saber就有能力想辦法帶愛莉斯菲爾離開吧。

剩下的問題就是切嗣本人的安全。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冒險在Assassin的腳邊開槍了。

「———三」

為了分擔風險,至少讓舞彌配合時機一起開火。以她手中AUG所噴發而出的5.56mm Remington高速子彈的威力,雖然無法傷害身為Servant的Assassin。不過遭受到意外槍擊的Assassin說不定會忽略自己身邊不遠處開槍的另一名狙擊手。——當然,這樣的預測是非常天真的。

「———二」

如果Assassin真的被誘騙上當,把舞彌當成敵人,處身位置夠遠的舞彌也很有希望可以全身而退。說不定在那之前Assassin就會撤退,避免被其他Master發現自己的存在。

但是當這些可能性全部落空的時候,Assassin就會攻擊位在自己腳邊不遠處的切嗣。屆時只好放膽與他一搏,這和勝算什麼的無關,他別無選擇。

「———一」

切嗣靜靜吐出一口氣,緩緩地用力扣緊板機。Walthar的槍口紋風不動,空洞的槍口對著目標傳送必死的凝視眼神。

這時候爆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

不是舞彌AUG的全自動射擊,也不是切嗣的狙擊。衝擊聲極為震撼,幾乎足以搖動大地,這種程度的小型槍開火的聲音根本不能比。

那簡直就是突然轟擊在戰場上的落雷。刺眼的閃光將黑夜化為白晝,還有一聲雄沉的咆哮,甚至蓋過落雷的聲音。

「AAAALaLaLaLaLaie!!」

閃電不是由天際降臨大地,而是橫向掃過地表。不……那看起來像是一道閃電,其實是一輛雷光四射的戰車疾馳。

一瞬間翻身的Lancer雖然及時閃開,但是把注意力完全放在Saber一個人身上的Berserker卻連回頭的時間都沒有。

Rider發出長嘯的同時,操弄手中兩頭神牛的韁繩,先用四隻前腳將黑色騎士踢倒在地,接下來四隻後腳狠狠地加以蹂躪一番。鐵蹄上帶著翻湧的紫雷電氣,光是一踢就已經是莫大的打擊,Berserker前後被踐踏了八次,必定受到致命的打擊。Rider的戰車奔馳而過之後,只見黑色甲冑已經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已經失去,仰倒在地。

在緊急停車反轉回頭的戰車上,Rider俯視剛才輾殺的敵人,充滿昂然鬥志的表情一變,露出笑容。

「……哦?這傢伙還挺硬骨頭的嘛。」

Berserker還是沒有斷氣。他正一邊微微痙攣,一邊緩慢撐起上半身。Rider發覺黑色騎士雖然被神牛踩扁,還是勉強扭轉身軀,從戰車的路徑上滾出。Berserker就是這樣才勉強免於遭受到車輪這個最致命打擊的蹂躪。

Rider的寶具就在自己鼻尖之前呼嘯而過,Saber目睹那壓倒性的強大威力,愕然無語。

『神威的車輪』……它的威力很顯然不是對人寶具,而是抗軍寶具的程度。看得出來就連剛才的奔馳,都是Rider手下留情。如果他有心的話,不只是Saber,就連Lancer都早已成為鐵蹄與車輪下的犧牲品了吧。

攤倒在地的Berserker無力地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可是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受創甚深,無法繼續進行戰鬥。慢慢停止動作,就這樣如同海市蜃樓一般輪廓漸漸變淡,霧散消失,解除實體撤退了。

「好了……黑衣人就這樣把他請下台了……。」

戰車上的Rider若無其事地扭動脖子,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朝向虛空叫喚道。

「Lancer之主啊,朕不知道你躲在哪裡偷窺,但是不准用這種下三爛的手段污衊騎士的決鬥……不過就算對魔術師這種人說教,大概也聽不進去吧……。」

說完。巨漢Servant露出極為威猛的冷笑壓迫看不見的對手。

「叫Lancer撤退吧。如果你還要繼續讓他丟人現眼的話,朕就會助Saber一臂之力,雙方合力把你的Servant消滅。如何?」

『……。』

隱身魔術師的忿怒氣息籠罩這一帶,不過沒有維持很久。

『———撤退,Lancer。今天晚上…就到此為止吧。』

Lancer聽見這句話,放心地舒了一口氣,放下槍頭。

「感激不盡,征服王。」

聽見美貌槍兵的低語,Rider露出一臉滿意的笑容。

「這沒什麼。朕這個人就是喜愛戰場上的美好事物。」

Lancer再一次用眼神對Rider表達謝意,接著也對Saber點頭。

不需要多餘的言語,雙方都知道兩人之間應該交換的誓言。Saber同樣也對Lancer頷首。

總有一天…再一決勝負。

確認過這件事之後,Lancer的身形消失,化為靈體。

寂靜降臨在破壞狂嵐肆虐過的戰場上。

過了不久,彷彿已經被人遺忘的海浪拍打岩壁的聲音、遠方市街的喧囂開始輕輕振動夜氣。Lancer之主在這附近一帶張設的結界解開了。

Saber用百感交集的眼神看著最後留下來的Rider。

「……結果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征服王。」

「這個嘛,朕不會去多想這種事。」

面對Saber的疑問,巨漢Servant好像覺得事不關己,態度平淡地聳聳肩。

「什麼理由、什麼企圖,這些個擾人的諸多麻煩事自然會有後世的歷史學家幫我們編出一套大道理吧。我們這些英雄只要隨心所欲、自由奔放地盡情縱馬奔馳就好了。」

「……真不敢相信這會是一位王者所說的話。」

Saber的口氣嚴肅,不高興地說道。Saber一向遵奉廉潔的騎士道精神,她的信念與Rider狂野不羈的行動原理相去甚遠。

「哦,妳對朕的王道有意見嗎?哼,不過這也是必然的吧。」

Rider嗤笑一聲,接受Saber挑釁的眼神。

「一切王道都是獨一無二的。身為王者的朕與身為王者的妳無法相容也是無可厚非。……總有一天會和妳徹底分個上下吧。」

「求之不得。要不然就在此時此地……。」

「好了好了,不要這麼緊張兮兮的。」

Rider輕笑,用下顎指指Saber的左手。

「朕伊斯坎達爾絕對不會做出趁人之危的事情。Saber,先去把妳和Lancer之間的因緣清算清算吧。到時候看是妳,還是Lancer,只要是打贏走到朕面前的人,朕都會奉陪到底。」

「……。」

Saber雖然很想回嘴,但是面對Rider,左手的障害實在影響太大。這個英靈的戰鬥力能夠一擊打退Berserker,絕對不能小覷。

「那麼騎士王,暫且後會有期了。下次見面的時候再讓朕好好體會熱血沸騰的感覺吧。……喂,小子。你沒有幾句好聽的台詞可以說嗎?」

Rider這麼對他說道,但是癱坐在Rider腳邊駕駛台上的少年卻沒有回答。Rider抓住他的衣領舉起來一看,矮小的Master早就已經翻著白眼昏過去了,看來Rider朝Berserker突擊時的氣魄太過強烈。

「……這傢伙怎麼搞的,怎麼這麼沒精神…。」

Rider嘆口氣,將自己的Master抱在腋下,拉扯兩頭神牛的韁繩。公牛嘶叫一聲的同時,放出雷氣,從蹄下散出閃電,朝向虛空跑去。

「再會了!」

伴隨著轟雷聲響,Rider的戰車朝向南方天空奔馳而去。

愛莉斯菲爾總算擺脫緊張的氣氛,放心地吐了一口氣。重新回望四周,周邊一帶的破壞程度真可以說是淒慘無比。這也難怪,有多達五位Servant齊聚一堂,其中幾人還不留情地施展出寶具。

「過去有哪一場聖杯戰爭在剛開始就打得這麼激烈呢……。」

破壞的痕跡不是愛莉斯菲爾要擔心的事情。隱藏聖杯戰爭是聖堂教會的監督者要負的責任。教會一定會動員他們組織的力量徹底掩飾這有如大地震造成的慘狀吧。

Saber默默凝視著Rider飛走的天空盡頭。她那張聰慧的側臉沒有從剛才那場死鬥中生還的興奮或是憔悴疲勞的神色。穿著白銀鎧甲的少女無語佇立在戰場上的凜然之姿就像是一幅畫,美麗而不可侵犯。

但是愛莉斯菲爾知道在Saber端正的姿態之下,她所受的傷是多麼深。

「Saber,妳的左腕……。」

「是的,這是非常嚴重的失態。如同Rider所說,如果不先和Lancer一決勝負,解除傷口的詛咒的話,將來也會對和其他Servant之間的戰鬥有不好的影響。」

騎士王口氣平淡地說道,語氣當中沒有一點讓愛莉斯菲爾感到不安的要素。Saber如此堅毅,反而讓愛莉斯菲爾心中更加不捨。

「……謝謝妳,Saber。多虧你,我們才能活下來。」

愛莉斯菲爾低下頭說道。Saber對她報以微笑。

「我能夠無後顧之憂地面對敵人戰鬥,都是因為背後有妳啊。愛莉斯菲爾。」

愛莉斯菲爾再次了解Saber是多麼地堅強、剛毅以及溫柔。

雖然Saber看起來比自己小上好幾歲,外表只是個還沒長大的少女,身材這麼地嬌小,手腕又是這麼地纖細。但是她的身心卻都是一位完美的騎士,真正的英雄。

「勝負現在才開始,愛莉斯菲爾。今晚的局面只不過是即將開始的戰鬥的第一夜而已。」

「……是阿。」

「所有的對手都是強敵,從不同時代召來的諸位英雄……沒有一個人是易與之輩。」

Saber喃喃說道。她的聲音當中沒有焦躁,也沒有畏懼。面對山雨欲來,戰士暗自振奮精神。這種激昂、這種熱血奔騰的感覺,不管在任何世界的任何時代都不會改變,正是身為英雄的精神証明。

注視著南方的夜空,少女低聲說道。

「這就是……聖杯戰爭。」

Act4-4

從今年一月底開始,花了四個多月的時間終於把Fate/Zero第一集翻完了。 在此也要感謝各位版友這一段時間的不棄與指教。 這套小說是在下畢生第一部完整翻完的小說。 想想自己之前從沒玩過翻譯,竟然有膽子如此妄為,實乃汗顏哪! 目前打算是要繼續下去,只是因為這四個月來每天趕進度,翻完第一集之後就想要休息一下。 所以請容在下週休息一次,等下下週再繼續吧(笑) 再次感謝各位的支持。

—153 : 59 : 42

在一個被封閉在黑暗之中的空間。

那不是空洞的"黑暗"。而是被濃縮到非常黏稠,糜爛到發出酸臭氣味,極為深邃的——黑暗。

讓人窒息的濃稠血腥味、四處發出微弱無力的呻吟聲或是啜泣聲。從這些種種恐怖的氣息來看,這讓人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帷幕或許反而是一種慈悲為懷的眼罩也說不定。

在這一片黑暗當中,有一個圓形物體放出朦朧的光芒,就好像是從水底仰望的天上滿月一樣。

那是一顆皮球大小的水晶球。看起來像是朦朧光源的物體是水晶球中浮出的影像。

水晶球中的影像是一片斷垣殘壁、瓦礫成山的夜景。但是那不是原本就這般殘破。被毀壞殆盡的景觀在短短二十分鐘之前還是寧靜的無人倉庫街。遠望的水晶球把在那裡展開的所有激烈戰鬥完完整整地放映出來。

有兩個人目睹了一切,這兩個人在球體發出的微弱光芒映照下,各自露出不同的喜悅表情。

「……厲害。這真的是太猛了!!」

像個天真無邪的孩童一般,修長的雙眼中綻放出歡喜光芒的人是一個因為天文數字的偶然率而踏進這個超常世界的快樂殺人鬼,雨生龍之介。

「喂,藍鬍子老爹。剛才那些全部都是真的吧?不是什麼SFX也不是套招的真正對幹對不對?真讓人受不了~~~~。PS什麼的根本完全不能比嘛!」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與Caster的Servant締結契約之後,龍之介一直遭遇到一些與日常生活乖離的怪異事情,但是渴望得到刺激與歡樂的他,把那些事情全部當成無上的娛樂,毫無畏懼地照單全收。

「你說這叫聖杯戰爭是嗎?老爹你也參了一腳對吧?你也會和他們一樣那個嗎?在空中飛、發發光之類的?」

「……。」

Caster沒有回答,熱情的眼神注視著水晶球。水晶球映照出來的小小夜晚風景裡,有一道嬌小的人影佇立其中。他好像被附身了一樣,雙眼直直盯著那道人影。

從開始監視倉庫街戰鬥的時候起,Caster就是這副德性。他不管主人龍之介怎麼興奮狂喜,也不理會其他Servant,從頭到尾只緊盯著某一個人,目光隨之移動。

那個人纖細的身軀身穿白銀色的鎧甲,一頭金髮如同流動的砂金一般美麗動人。她是七位Servant之一,被召喚為劍士之座的英靈少女。

她的身材是所有人當中最矮小的,但是卻比任何人都還要剛毅勇敢、英姿煥發。無論面對如何困頓的逆境都毫不畏懼地身影讓Caster的目光從來沒有從她身上移開,他也不可能移開。

因為那許久未見,讓人懷念不已的模樣,無比聖潔的高貴側臉正是他穿越時空而來所追求的幻影。

「……老爹?」

Caster從剛才就默不作聲。龍之介看看他的臉,大感詫異。

那張臉頰削瘦的蒼白異容不知何時已經被源源不絕的淚水沾濕了。

「……實現了!」

Caster自言自語說道,聲音因為過度激動而有些沙啞。

「全都…實現了。原本我還覺得懷疑……沒想到聖杯真的是無所不能的……。」

「你說…實現了?……嗄??」

龍之介不得不感到疑問。好像發生了什麼讓Caster高興的天大好事,但是他卻完全不知道所為何來。

「聖杯選擇了我啊!」

Caster不顧主人還是一臉莫名奇妙,好像想要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悅似地抓住龍之介的手用力擺動。

「我們連打都不用打就獲得勝利了。絕對沒錯,聖杯已經是屬於我們的了!」

「可是我……那個叫Saber的人,我連看也沒看過,碰都沒碰過阿?」

「這不是問題!」

Caster雙眼圓睜,口氣堅定地說道。他伸手指著水晶球中映出的少女。

「你看!她就是答案!那威風凜凜的容顏、莊嚴的神態……她就是我命運中的"處女"!」

龍之介皺眉,仔細打量水晶球內映照出的人影。那人穿著古老風格的甲冑,不曉得是少年還是少女。不論是男是女,那個人都是在現代日本當中,奇裝異服不輸給Caster的美人。

「……你認識她?」

「沒錯。她正是我的光明,她正是我的指南針。是她給予我生命,為我的人生帶來意義……。」

說著說著,Caster似乎又難忍激動之情,感動地哽咽著說道,一邊還用雙手在頭上亂抓。

「從前被神遺棄,受盡屈辱而死的她……現在,終於復活了!這個!如此偉大的奇蹟!如果不是我的願望實現,還會是什麼!?」

龍之介依然還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只知道現在敬愛的『藍鬍子』正High到不行。然後在自己與他還不算久的交往時間當中,他知道當『藍鬍子』像這樣情緒"High翻天"的時候,往往會展現出就連龍之介自己都驚訝不已,自嘆弗如的美好風格。嶄新的侵犯手法、虐待手法,還有最後致命的殺人方法……龍之介尊奉為師長的這位怪人簡直就是殘虐的藝術家。

就因為這樣,現在的狀況讓Caster藍鬍子這麼高興———無論如何————龍之介認為這對自己來說一定也是值得期待的好事一樁。

「不曉得怎麼著,就連我都覺得好期待,藍鬍子老爹。」

「沒錯吧!就是這樣!」

散著一頭亂髮邊哭邊笑,Caster雙手抱住水晶球,把額頭抵在水晶球冰冷的表面上,充滿妄執之念的熱切眼神死死地盯著球體中浮現的少女面容。

「喔喔,"處女",我的"聖處女"阿……我馬上就會到您的跟前迎接您。請您…再稍待片刻。」

如同蛇的吐息一般濕黏的陰笑在黑暗中持續不斷。


看完了事情的經過,言峰綺禮命令人在現場的Assassin回來,切斷知覺共有。

吊臂起重機上眺望的風景與含著海潮氣味的晚風觸感從意識當中切除,綺禮的五感被拉回原本身處的教堂地下室裡。

不知何時,璃正神父也站在綺禮身旁,似乎也在專心聆聽綺禮對時臣報告的現場狀況。現在戰鬥已經結束,神父為了完成表面上監督者的工作,立刻使用手機都某人傳達指令。

「————神明二丁目,對,就是濱海倉庫街。破壞範圍非常大。………好,就這麼辦。 就依照城市內游擊戰的方式去處理吧。依照D計畫,接下來就拜託你依照現場狀況做判斷———。」

依照璃正的指示行動的聖堂教會人員已經分散在冬木市各處待命。他們為了應付聖杯戰爭造成的各式各樣麻煩狀況,在事前就已經做好滴水不漏的萬全準備。

已經和警方以及自治團體詳細打過照應,那條倉庫接慘狀的事實想必會被徹底扭曲,已完全不同的型態出現在明天早上的早報當中吧。

綺禮斜眼看著璃正為了指揮而忙碌奔走,在腦海裡分析經由今晚的戰鬥中得知的事實關係。

跟據時臣的間諜帶來的情報,他知道時鐘塔的精英魔術師艾梅羅伊爵士曾經一度取得聖遺物之後又遺失。但是伊斯坎達爾還是以騎者Servant的身分參戰,而且看似是其主人的少年好像又與Lancer的主人有一段不淺的因緣。

也就是說Lancer的主人絕對是艾梅羅伊爵士沒錯。他的聖遺物被那名叫做韋伯的少年盜走之後,可能又重新取得與迪爾穆德有關係的物品。

間桐的術士召喚出Berserker這件事,間桐臟硯已經預先告訴擔任監督者的父親了,所以這件事情綺禮與時臣當然都知道。但是他們卻沒料到Berserker竟然是那麼厲害的Servant。那種奪取敵人寶具的怪異能力對於時臣的基爾加梅修來說一定會成為其天敵。

如果要想辦法讓情況有利於時臣的話,首先要讓其他Servant消滅Berserker。在這樣的情況下,Lancer是很適合的人選。迪爾穆德施展的寶具『破魔紅薔薇』將是封鎖Berserker能力的決定性手段。

現在還是謎一般存在的Caster與他的Master到最後還是沒有現身。但是考慮到Caster職等的特性,這件事一點都不意外。Caster以外的Servant除了Berserker之外,所有人的真名都已經揭曉了。而且深具威脅性的Saber與Berserker都已經身負重傷。特別是Saber的傷勢勢必會對後續的狀況造成莫大的影響。基爾加梅修在眾人面前大展寶具的威力雖然不是好事,但是真名還沒有揭穿,Assassin還存活的事實也還沒有人發現。情況依然還是對遠坂時臣的陣營十分有利。

綺禮冷靜地在腦中整理情報,但是他的心裡卻一點都不感到興奮。

一切很可能如同聖堂教會所希望的一樣,由遠坂時臣取得勝利吧。綺禮引導時臣獲勝的任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障礙。所有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樣,沒有任何事情值得期待的無聊任務。這就是這兩年來的所有。

「……打擾了,綺禮大人。」

正當綺禮沉浸在乾澀的情緒當中,有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邊。……是一名面帶骷髏面罩的黑袍女人……和在倉庫接擔任斥候的Assassin不是同一人,她是另外一位Assassin。

「……什麼事?」

「是的,我在教堂外發現一樣讓人在意的東西,特來向您報告。」

Assassin一邊說,一邊恭敬地遞出某件事物,那是一隻被切斷頭部的蝙蝠屍首。死後似乎沒過多久,現在還殘留著些許的體溫。

「……使魔嗎?」

「是的。雖然是在結界之外,不過我認為這很明顯是被派來監視這間教會的。」

「……。」

真是怪事。這間教會在聖杯戰爭當中被界定為中立的不可侵犯領域。如果有人想要惡意干涉教會的話,甚至會被監督者處罰,削減令咒或是在一定的時間之內禁止交戰。

應該沒有任何人有理由冒這種險監視這間教會———除了一個假設的可能。

如果已經有Master在懷疑綺禮失去Assassin,接受教會庇祐的所有事情都是騙局的話會如何?

「……。」

從Assassin的手中捻起蝙蝠的屍體,綺禮的目光停留在一件更奇怪的東西上。

有一台手心大小的電子機械用帶子綁在蝙蝠的腹部上。圓形電池,還有……這應該是無線的CCD針孔攝影機。

如果這隻蝙蝠真是魔術師的使魔的話,那麼這種組合真是再怪異不過。綺禮知道魔術師這種人有一種輕視,而且避諱使用世間一般科技技術的傾向。現在他拜在門下的時臣就是最典型的人物。不只是借用使魔的視覺,還想利用機械裝置記錄影像的想法恐怕是普通魔術師所想不到的。

『————徹底不擇手段。絲毫沒有身為魔術師的驕傲———』

以前曾經從時臣那裡聽說的話語如同驚天之雷一般劃過他的腦海中。

沒錯,如果對方是一個同樣身為魔術師,卻把魔術當作一般的電子儀器一樣,只當成普通的做事手段看待的人的話,或許很有可能會在使魔身上動這種手腳。

綺禮花了很長的時間一直注視著這隻不知其意圖,也不知來歷的小動物屍體。比起今天晚上五位Servant的大亂鬥,這件事有更深厚的意義,在他的心中佔據了一個位置。


抬起人孔蓋,向旁邊放。光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就花了快要一個小時。這點小事對已經精疲力竭的間桐雁夜來說,是就算他擠出最後一絲力氣都難如登天的沉重勞動。

就在鐵蓋終於打開了一條縫,外面清新的空氣流進下水道酸腐的臭氣當中的時候,他終於稍許有了一點重新回到人世間的感覺。雁夜就這樣打起自己稍稍回復的力氣,將鐵蓋向旁邊一推,像條毛蟲一樣拖著沉重的身軀爬出地表。外面的街道沒有一個人。在寧靜的夜晚當中,沒有人會對雁夜的模樣感到可疑。

這裡雖然和剛才那些Servant交戰的地方都是同一條倉庫街。但是這條小巷子和那條四線大道相隔了三條街之遙。

雁夜與其他Master不同,不過是個急救章的魔術師。什麼粗心大意、什麼驕傲等等的心態大概都與他無關。就算和其他人一樣和Servant一起站上戰場,他也沒有自信能夠和其他魔術師交手。再說他的Servant是Berserker,即使他想要就近給予戰略指示,Berserker也不可能會接受控制。

所以他判斷乾脆把Berserker解放之後,像扔炸彈一樣丟進敵軍陣營裡,讓他恣意發狂肆虐,雁夜自己應該以保身為最優先,只要在安全的地方觀戰即可。

雁夜白天發現Lancer的氣息開始追蹤,直到戰端在這座倉庫街掀起之後,他也盡量不現身,只把臟硯所傳授的使魔『視蟲』派上戰場,自己則在遠處潛入下水道,從地下接近,監視戰況。

全身脫力的身體仰躺在冰涼的柏油路上,雁夜花了好長的時間好不容易讓紊亂的呼吸平復下來。

雁夜渾身鮮血淋漓。全身的微血管都破裂,從化膿裂開的皮膚汨汨滲流而出。

他從前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那些在原子爐事故當中被輻射線曝照的犧牲者與病魔搏鬥的紀錄片。現在的雁夜與那些人在末期的狀況相去無幾。雁夜的肉體在生物學上早就已經死滅,瀕臨崩壞。就算不完全,還是勉強讓它繼續存活,像生人一樣活動的原因是由於觸手遍佈雁夜全身的刻印蟲的魔力。

雁夜也很難相信自己的身體竟然還能像這樣完整無缺。

在供給魔力給Berserker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血肉都好像已經被蟲子貪嚼個精光,一片都不剩了。

只經歷了一次戰鬥就已經是這副模樣。

驅使Berserker的負荷遠超過他的想像,而且還完全不聽控制。那簡直就是一頭飢餓,想要大啖血肉的野獸。只要把他放出來,如果不把眼中看到的一切盡數消滅,或是像這次這樣力量耗盡的話就絕對不肯罷休。如果戰鬥繼續拖下去就真的完了。雁夜的身體將會趕不上超過極限的魔力消耗,完全被刻印蟲吞噬吧。

對雁夜來說,Servant的戰鬥真的是一件生死交關的大事。如果不能在超過極限之前決定勝負,讓Berserker安靜下來的話,等著他的就只有自滅而已。

「……、……。」

想到未來自己將會面對的數場戰鬥,雁夜的心情不禁黯然,嘆了一口氣。

這條打倒遠坂時臣的路究竟有多遠?

在那之後,直到打倒全部的敵人走到聖杯之前又是多麼遙遠的路程?

可是唯有克服這所有的障礙才有可能拯救櫻。

只能繼續前進,自己絕對不允許被淘汰。即使要將最後一片血肉燃燒殆盡,雁夜也絕對要走到那裡。要不然的話,這一切都沒意義了。

雁夜鞭策自己極度衰弱、好像渾身都在發出悲鳴的身軀。雖然搖搖擺擺,但還是站了站起來。不能一直躺在這裡。

Berserker直接遭受到Rider寶具的攻擊,傷害甚大。想要讓它完全恢復要花上好一段時間。回覆所需要的魔力當然還是經由刻印蟲,全部從雁夜身上搾取吧。

需要好好休息。

勉強把連站都站不穩的身體緊靠在巷子的牆壁上,雁夜腳步蹣跚地消失在夜色當中。

Act5-1

—150 : 39 : 43

有一條國道路線背對著城市的光明自冬木市的深山町向西延伸而去。在道路的前方是一片尚未開發的深山森林。國道一路上就這樣在靜謐的森林中綿延蛇行,直到跨越縣境。

雖然是雙線車道寬度的大路,但是連路燈都稀稀落落的道路上並沒有往來的車輛。深夜零時的國道就彷彿被遺忘在這片寧靜當中。

有一頭銀白色的野獸猛然劃破深夜的安寧,急速奔馳。

那是一輛Mercedes・Benz300SL Coupe。典雅的流線型車體讓人聯想到高貴的貴婦人,然而直列六氣筒SOHC引擎的咆哮就彷彿就像是野獸的吼叫聲。

以時速超過100公里的危險車速駕駛這輛高級古典車的……竟然是一位年少貴婦的一雙纖纖細腕。

「妳看?妳看?這輛車的速度很快,對不對?」

愛莉斯菲爾手握著方向盤,滿臉笑容可掬。坐在旁邊的Saber只能緊張地勉強擠出不自然的笑臉。

「妳…妳的駕駛技術……比…想像中好呢……。」

「對吧?別看我這樣,我可是辛苦練習過的喔。」

話雖如此,隨著一聲嬌叱,愛莉斯菲爾換檔的手法非常粗暴,駕駛技術很難稱得上熟練。

「切嗣帶到艾因茲貝倫城中的玩具當中,我最喜歡這個了。因為在城裡只能繞著中庭轉圈圈,我還是第一次跑這麼寬敞的地方呢。感覺真是棒透了!」

「妳說……玩具是嗎?」

如果把雪橇或是自行車當成這類東西的話,Saber當然不會有任何意見。但是這種稱呼和一台以超過時速100公里的速度在蜿蜒的夜晚道路上奔馳的機械裝置實在很不相配。普通像這種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遺恨終身的道具不能稱之為玩具。

雖然這輛車已經是有四十年歷史的骨董車。但是2,996CC排氣量的M198引擎的目標最高時速是260公里。以這輛車的潛在能力來看,就連愛莉斯菲爾的暴走行為都不過只是牛刀小試而已。

聽說這輛車是衛宮切嗣為了讓愛莉斯菲爾與Saber在進入冬木市之後有交通工具使用,事先從艾因茲貝倫城運過來的。從旅館的地下停車場領出這輛停放了半個多月的車,兩人現在正在往她的據點,艾因茲貝倫的別墅前進。

「嗯,等一下,愛莉斯菲爾。妳從剛才到現在好像一直都在走左邊的車道?」

「啊,對耶。」

愛莉斯菲爾笑著點頭,好像自己犯的不過是個不值一哂的小錯。方向盤猛然一扭,變換車道。

因為愛莉斯菲爾打從出生以來從沒走出過艾因茲貝倫城的大門,當然這也是她第一次在公路上開車。Saber從剛才就在注意她的視線所在,愛莉斯菲爾顯然一點都不把對交通號誌放在眼裡。再說,她究竟知不知道在路上開車要遵守法律的這項知識。

似乎總算察覺到交通號誌的意義了,愛莉斯菲爾在遇到紅色信號的時候會注意『稍稍減低速度』,但是就算是在交通量劇減的深夜,能夠平安無事穿過市街道路說不定幾乎可以算是奇蹟了。

「……到這裡的艾因茲貝倫領地還要很遠嗎?」

「我聽說開車差不多要一個小時。只要靠近了應該就會知道吧……。」

Saber滿心期望這趟生死危機的旅程能夠早一分一秒結束。深夜裡對向車道看不到有車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可是即使如此,每當車子岔入彎道的時候,她血液中的腎上腺素就會飆高到備戰狀態。身為Servant的她擁有超人一等的體能,如果有什麼萬一的話,也可以抱著愛莉斯菲爾在一瞬間從車內脫離。這樣的話,這輛時價少說有1000萬日圓以上的傳說級名貴跑車就會變成一堆無用的廢鐵吧。可是Saber並沒有這種價值觀念,不會覺得有什麼可惜。

「……僱用一位專門的司機不是比較好嗎?」

「不可以這麼做。這樣就太無……不對…太危險了。一旦進入了冬木市,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遭受到其他Master的攻擊。Saber也不希望有其他人被波及吧?」

「妳說的……也對。」

Saber幾乎要認真思考在這個山路上被襲擊的可能性和愛莉斯菲爾的駕駛技術究竟哪一邊的危險性比較高。就在這時候,她的意識裡突然感覺到一股如同刀鋒般鋒銳的寒氣。

「停車!」

「咦?」

愛莉斯菲爾一時半刻還無法判斷這突如其來的警告,愣了一愣。Saber則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好像要撲向駕駛者一樣,半個身子硬是擠進駕駛座,一隻手抓住方向盤,左腳腳尖把煞車板猛踩到底。

Saber立時就能判斷如何駕馭這台暴走機器的原因要歸功於她身為Servant所獲得的騎乘技能。不論已知或未知,現在的她通曉所有乘坐道具的操作方法。

雖然緊急煞車鎖住舵輪,幸好車道是一直線的,Mercedes並沒有打滑,一邊從前輪冒出白煙,一邊在柏油路面上滑行。無法控制的滑行持續了幾秒鐘,在這段時間內Saber再次確認到那股讓人全身汗毛直豎的靈力。

絕對沒錯,這是Servant的氣息。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Saber,那是……。」

看到在Mercedes的車頭大燈投射在路上的光輪中浮現出的怪異人影,愛莉斯菲爾的話語嘎然而止。

修長的人影好像完全不在乎車輛靠近的危險,若無其事地佇立在道路正中央。

古老的長袍,黑色的布料上有著如同鮮血般的深紅色渲染。大到異常的雙眼看起來讓人感覺就像是夜行性野獸一樣。就算不管那人奇異的外貌舉止,只要想到時間和地點,就絕對不可能把他當作普通的路邊行人。

車體的動能終於屈服在輪胎的磨擦力之下,Mercedes停了下來。車子與那擋在半路上的人影之間的距離還不到十公尺。

「……Saber?」

聽見愛莉斯菲爾語氣緊張的呼喚,Saber迅速推測現在的狀況。

「我下車之後,請妳也到車子外面來。盡量待在我身邊。」

即使是鋼骨架構的車體,面對Servant也和紙箱無異,留在車子裡一點防護作用也沒有。那麼還不如讓她留在自己能夠立即保護的位置。

Saber打開Gull—Wing車門,走到夜晚寒冷的空氣當中。在夜風中騷動的林木氣味中還帶著一股輪胎燒焦的刺鼻惡臭味。

站在對面的人影不是剛才在倉庫街遇見的五個人中的任何一名。如果是還沒遇見過的Servant,那就是Caster,或是Assassin……Saber心中這麼思量著。

愛莉斯菲爾與Saber還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在遠坂家策劃演出的那一齣鬧劇,所以無法將Assassin從可能性之內剔除,但是這樣不閃不躲,大大方方擋路的敵人應該不可能會是Assassin。那麼依照消去法所得出的結論就是Caster。

可是……。

"這是前往赴戰的人會有的表情嗎?"

再一次仔細觀察對方的表情讓騎士王感覺有這樣的疑問。

他在笑。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還能理解。面臨生死關頭之際,還會感到喜悅的戰士絕不在少數。可是這個Caster的笑容又是怎麼回事?那張臉上充滿著無瑕的喜悅,好像終於和生離死別的兄弟重逢一樣,看了甚至讓人為他感到心痛。

Saber覺得有些遲疑,就在她開口詢問對方身分的之前,Caster做出更讓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竟然必恭必敬地垂下頭,屈膝跪在柏油路上,行臣下之禮。

「我來迎接您了,聖處女。」

「什……。」

Saber愈來愈感到困惑了。她身為一國之主,確實曾經接受過許多英雄豪傑的跪禮。但是她完全不知道跪在眼前的男子是誰。在凱美洛城服侍她的臣子當中沒有這個男人。

第一,這個"聖處女"的稱呼本來就很奇怪。她以亞瑟王的身分統治不列顛國,直到她臨終的時候都一直偽裝自己的性別。

跟在Saber之後走下Mercedes的愛莉斯菲爾小心翼翼地從Saber身後偷看Caster的樣子。

「Saber,妳認識這個人嗎?」

「不,我不曾見過他……。」

Caster似乎耳聞Saber與愛莉斯菲爾竊竊私語的聲音,臉色大變,抬起頭來。

「……喔喔,這怎麼可能!您的意思是說您不記得我這張臉了嗎?」

看他說話如此誇張,Saber更是覺得不悅。

「說什麼知道不知道,我和你是第一次見面。————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麼,不過你認錯人了吧?」

「喔喔,喔喔喔……。」

Caster發出令人為之鼻酸的哀叫聲,雙手用力搔抓頭髮。剛才的喜悅頓時蕩然無存,油亮的異容因為狼狽與失望如同漫畫般扭曲變形。只知道這個人的感情起伏極為劇烈,十分危險。

「是我阿!我是您永遠的忠僕吉爾・德・雷!我全心全意只希望您能夠復活,等待能夠再次與您相會的奇蹟。就這樣,我甚至來到時空的盡頭,到您的面前拜見您阿!貞德!」

聽見他悲嘆不已的傾訴,愛莉斯菲爾為之屏息。

「吉爾・德・雷……!?」

對她們兩人來說,這是第二位Servant像這樣自陳姓名了。無論他意欲為何,這個傳說中的響亮名號的確足以讓他以Caster的身分現世。

可是站在Saber的角度來看,知道了對方的身只是讓她的疑惑進一步轉變為拒絕之意而已。

「我沒聽過你的名字,也不認識那個叫做貞德的人。」

Saber嘆口氣,帶著半分無可奈何的語氣說道。聽見她口氣堅決,Caster更加狂亂,氣喘吁吁。

「怎麼可能……難道,您忘記了嗎?忘了您自己生前的身分!?」

就算再怎麼說,對方還是聽不進去。雖然感到不耐煩,Saber還是冷冷地看著Caster,不客氣地說道。

「既然你已經自報名號,我也遵從騎士之禮告訴你真名吧。我的名字是阿爾特利亞。烏瑟・潘德拉岡的長子、不列顛之王。」

看見眼前的少女抬頭挺胸,毅然宣布自己引以為傲的出身來歷。Caster不發一語,徬徨若失了好一陣子之後……。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發出幾乎等於慘叫聲的嚎啕大哭,不顧體面地猛力搥打地面。

「這是多麼讓人痛心!多麼讓人嘆息!想不到您不僅失去了記憶,甚至精神錯亂到如此地步……可恨…可恨哪!神究竟要折磨我美麗的少女到何種程度!」

「你究竟在胡言亂語些什麼?我根本……。」

「貞德,難怪妳不願意承認。過去妳對神的信仰比任何人都還要強烈、虔誠。但是卻被神所背棄,沒有獲得任何加持或是救贖,就這樣被當成魔女處死。也難怪妳會迷失自己。」

Saber感覺到一種不同於畏懼的恐怖,讓她的背上寒毛直立。

這個男人根本沒有在聽Saber說話,打一開始他就沒有意思要聽。關於Saber的身分,他已經任意相信自己的妄想,而且做出結論。他完全不想去聽Saber反駁的意見發言。

也就是說這段應答根本不是兩人對話。Saber只不過是被迫加入這個瘋子的瘋言瘋語,演了一齣笑鬧劇而已。

「快點醒過來阿,貞德!不可以再受到神的迷惑了!妳是奧爾良的聖處女,法蘭斯的救世主,貞德・達爾克本人阿!」

「不要再鬧了!真是難看!」

沒有一絲困惑與猶豫,Saber面露厭惡之色,出言斥責跪在地上的Caster。

「我乃是Saber,而你是魔術師的英靈。在這裡見面的緣分只因為我們都是為了聖杯而彼此競爭的Servant。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

「……Saber,妳對這個男人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站在背後的愛莉斯菲爾規勸情緒激動的騎士王。

Saber阿爾特利亞因為是不完全的英靈,沒有英靈之座給予她通曉古往今來的知識。因此她才會不知道,不知道『藍鬍子』吉爾・德・雷伯爵充滿瘋狂色彩的傳說故事。

以法國救世英雄的身分登上元帥之位,但是卻背離那份榮耀,沉淪於黑魔術的不道德與淫欲當中。最後甚至殘殺了數百位少年的『神聖怪物』(Monstre sacre)。

吉爾墮落於瘋狂之下的時機和與他一同並肩作戰的巾幗英雄貞德・達爾克走上悲慘的結局幾乎是同一時期。因此有許多故事傳承將這兩件事掛上關係。果然,現在因為聖杯降臨而現世的英靈吉爾・德・雷所表現出的執著只能以瘋狂兩個字來形容。雖然不知道Saber,阿爾特利亞的容貌與風采是否和貞德・達爾克這麼類似,但是想必不至於相似到完全分不出來的地步。可是吉爾——Caster卻堅信Saber就是他思念的那個人,甚至不容許有一絲懷疑。

「貞德,請您不要再自稱為Saber了,也不要再叫喚我為Caster。我們已經不再受到Servant這種箝制的限制。聖杯已經做出決定了!」

「你的想法真是獨特呢。」

代替怒不可遏,連話都說不出來的Saber,這次是愛莉斯菲爾開口詢問Caster。

「吉爾元帥,如果你說戰爭已經結束了,那麼聖杯究竟怎麼樣了呢?」

「萬能之鍋的許願機當然已經在我手中了。」

Caster臉上洋溢著笑容,昂首大聲地宣言。

「因為我唯一的願望,聖處女貞德・達爾克的復活確實已經在此實現了!不必和任何人競爭,我的願望就已經實現了。不必流一滴血,聖杯就已經選擇了我吉爾。」

鏘地一聲巨響,Caster面前的柏油被一分為二。

那是Saber隱形的劍。Caster就算看不見,光憑著升騰的劍氣就已經能夠知道指著自己鼻尖的利刃的存在吧。

「如果你再繼續愚弄我們所有英靈的祈願的話……下一次我就不客氣地殺了你,『Caster』。」

Saber的言語當中沒有任何抑揚頓挫,語調本身就已經如同劍刃一樣冰冷了。

「快給我站起來。殺一個跪倒在地的人有違我的信念。如果你也算是個戰士的話,就不要再耍弄那些不三不四的歪理,正正當當地打贏戰爭,取得聖杯吧。你的第一個對手就是我Saber,我現在在這裡就可以和你分個勝負。」

狂熱的火炎從Caster的雙眸中消失。

他原本因為激情而扭曲的異容驟然一變,以非常冷靜的表情抬頭看著挺立在自己眼前的Saber。但是在他眼神之內蘊含的意志力卻是一點都沒有消退。

這種眼神是心中已經暗自下定決心的眼神。在他內在的瘋狂只不過是改變形式,變成不同類型的意志罷了。

「原來您已經這樣深深地封閉住自己的心靈,只用口頭勸說都已經勸不動了嗎,貞德?」

Caster深沉的低語當中已經不再存有哀怨之情。

「那就沒辦法了。如果真的需要下重藥的話,等我下次做好萬全的準備之後再來見您吧。」

裹著黑袍的身形輕飄飄地抽身一退,與Saber大大拉開一段距離之後挺身站起。重新再看他修長的身軀,所散發出來的壓迫感與剛才跪倒在地,涕泗縱橫哭著泣訴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那是只有數次用鮮血染紅大地的人才會有的威風……被尊崇為英靈,或是被當成暴君為人所恐懼的人才會有的氣魄。

這個男人,肯定是難纏的敵人……。與站起身子的Caster對立,Saber直覺地這麼認定。

「我在此發誓,貞德。下次見面的時候,我一定…一定會讓您的靈魂從神的詛咒下解脫。」

「說都說不聽。既然無心動武的話,那就快走。」

聽見Saber說的冷漠,Caster對她默默行禮,解除實體化,消失在黑暗當中。

Saber深深吐一口氣,解除備戰狀態。筋疲力竭的愛莉斯菲爾也累得靠在Benz的擋板上。

「和話不投機的人說話……真是累人呢。」

「一點都沒錯。可是下次開口之前我就會殺了他。像他那種人讓人覺得渾身不自在。」

Caster撤退之後,Saber還是一臉憤憤不平的樣子。

「白白讓他逃跑,妳覺得很不甘心嗎?」

「是阿,我很想乾脆當場讓他為他的狂言付出代價。……不過事實上卻非如此。」

Saber的怒容當中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神色,皺著眉頭露出頗不甘願的表情。

「真要說的話,Caster主動離開對今天晚上的我來說也許反倒是一件僥倖之事。」

「咦,是這樣嗎?」

Saber這種消極的發言對愛莉斯菲爾來說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對於專精魔術戰鬥的魔術師職等來說,擁有最強抗魔力的劍士職等是絕對的鬼牌。只要雙方在正面對決的狀況下戰鬥,Saber應該佔有壓倒性的優勢才對。

但是Saber臉上的表情卻好像在說就連她自己都難以理解,很不愉快地搖頭說道。

「那個Caster……有點不太一樣。或許他和一般定義的魔術師有所不同。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我感覺現在右手被封的狀態下和他對抗實在太過冒險。」

因為職等的關係,Saber的第六感已經被強化到預知未來的程度。既然連她都感覺到不尋常,愛莉斯菲爾也不得不一改對Caster的評價。

「不管怎麼樣,首先要處理的是Lancer……。」

「是的。幸好那位槍兵是一名情操高尚的戰士,想必不會逃跑,也不會避不見面吧。而且他也希望與我再一次對決。」

Saber與他雖然敵對,但是卻如此斷言說道。看來她很欣賞那個Lancer吧。但是愛莉斯菲爾心中還是有些許的不安難以抹滅。就算Servant再怎麼樣充滿騎士道精神,但是這並不代表他的主人也是同一種人。

這一位被名為Servant的枷鎖所禁錮的騎士王在未來的戰鬥當中究竟是否還能徹底貫徹那把劍的榮譽……。想到這一點,一股難忍的沉重與悲觀就湧上愛莉斯菲爾的心頭。

有一件愛莉斯菲爾與Saber,就連還有剛才先行撤退的Caster都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剛才他們三人見面的狀況自始至終都在追蹤者的監視之下。

鄰接國道的森林裡,有一副氣氛詭異的蒼白骷髏面具潛伏在隱沒在黑暗的樹梢上虎視眈眈。

追蹤者不只是融入黑影之中,他自己彷彿就像是一道影子,隱蔽所有氣息躲過Saber等人的感應。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暗殺者的Servant。他聽從言峰綺禮的命令,從倉庫街開始跟蹤Saber與愛莉斯菲爾,一路跟到這裡來。

這次任務本來是為了追蹤被當作是艾因茲貝倫家Master的愛莉斯菲爾,但是跟到這裡,事情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狀況。Assassin終於捕捉到就連在倉庫街的混戰中都沒有現身,最後一名Servant・Caster的存在了。

化為靈體離開的Caster的氣息雖然迅速遠去,但是Assassin敏銳的靈感應力還能捕捉到他的氣息。要追的話就是現在。

「當然,沒有不跟下去的道理。」

Assassin的背後傳出一抹呼喚的聲音。從籠罩在黑暗的森林中浮現出來的朦朧影子竟然又是一張白骷髏的面具。

第二位Assassin的外貌體格雖然與第一位有些不同,但是同樣帶著面具,身穿黑色斗篷。而且這兩位Assassin不論體格,或是聲音各自都與倉庫街擔任斥候的Assassin又不相同。雖然屬於同一種職等的Servant,但是他們每一個人很明顯都是不同的個體。

「那麼可以拜託你嗎?」

「嗯。你就繼續追蹤Saber和她的Master吧。……還有,綺禮先生有看見這個狀況嗎?」

「不,他現在與我沒有共享知覺。」

最初開始擔任愛莉斯菲爾跟蹤任務的Assassin搖頭說道。他果然與倉庫街的斥候是不同的人。

聽見這件事的第二位Assassin很不高興地咋舌。

「為了保險起見,這件事還是應該告知綺禮先生……。」

「這件任務就由我來接下吧。」

第三個人的聲音插入兩人的對話之間。雖然已經沒什麼好訝異了,又是一張白色骷髏面具出現在黑暗中。這次出現的人聲音尖高,身軀矮小,好像是個小孩子。不知道究竟有幾位Assassin在這裡集結。

Mercedes的Monster Engine在夜晚裡又再次開始呼吸,大聲發出咆哮在國道上漸行漸遠。愛莉斯菲爾與Saber又開始繼續趕路了。

三道黑影點頭,如同旋風一般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之中。


極為濃厚的鮮血顏色所徹底染黑的黑暗之中,只有一盞點亮的燭台燈火照亮龍之介纖細的容貌。

以男性來說過度優美而細長的手指沾得一片血紅。他坐在長桌旁,面前有三條帶著溼潤光澤的生肉橫向並排鋪在桌上。

那是腸子。一條拉出來鋪滿一整張長桌,釘在桌上的人類腸子。

龍之介的眼神極為嚴肅,凝視著眼前的肉帶,一邊用左手拿著的小音叉敲打桌角,發出清亮的聲音。

趁著清澈的聲音還在迴盪的時候,右手手指迅速在腸子的各處按壓。他每按一下……。

咿……。

嗚……。

充滿痛楚的苦悶聲就會在黑暗裡擴散開來。

龍之介注意傾聽這些聲音,與音叉的殘聲互相比較之後滿足地點點頭。

「好,那麼"Mi"就在這裡。」

龍之介自言自語說道,把畫著音符的標籤刺在腸子的某一處。同樣的標籤已經在不斷抽動的肉帶刺上了好幾處。

雖然受到如此折磨,這條腸子還是活著的。不過正確來說,應該是說這條腸子的主人還活著。

有一位少女被綁在高掛在長桌上方的十字架上,因為持續不斷的痛苦而哭泣著。她的下腹部被橫向切開,從裡面拉出來的內臟在長桌上正成為龍之介的玩物。

龍之介把活人的腸子當作鍵盤,想要製作一架以悲鳴為音色的風琴的點子就連『藍鬍子』都給予很高的評價。為了不讓選為材料的少女因為失血過多或是細菌感染而死亡,她被施下好幾層的治療再生魔術,另外為了不腦內物質麻痺痛覺,也對痛覺做了處置。

人的身體非常纖細,如果做出過於講究的行為,馬上就會停止生命活動。龍之介以前就一直為這點所困擾。可是多虧有魔術師協助他的工作,現在一點困難也沒有。利用這些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消耗掉的犧牲者肉體為畫布,龍之介可以自由自在展開感性的雙翼,揮灑自如。

「好~~。那就Once More Time。"Do"、"Re"、"Mi"。」

龍之介一邊自己哼唱,一邊伸手按壓腸子鍵盤。可是因為他的動作而發出的苦悶呻吟卻只是不協調的聲音,根本不是什麼音階。

「……嗯嗯?」

染血的調音師皺眉側首,再按一下剛才已經用音叉確認過的腸子位置。綁在十字架上的少女發出的呻吟聲又和標籤的表示不一樣。

仔細一想,就算刺激同一處痛點也不見得每次都會發出相同音階的慘叫聲嘛。這麼一來,這個人肉風琴的構想就有了構造性上的缺陷了。

「哎呀~~~~真是的……。」

龍之介抓抓頭,失望地嘆口氣。

繼昨天自己辛苦奮鬥了半天的人肉陽傘之後又一次失敗。這樣持續遭遇挫折,就算是他也快要失去自信心了。

可是龍之介回憶起昨天『藍鬍子』安慰弄壞了陽傘而大感失意的徒弟時所說的訓誡之詞。

『不管任何事,最初的構想才是最重要的。就算結果差強人意,挑戰的行為本身才是有意義的。』

偉大的惡魔這麼笑著鼓勵龍之介。對一個走上孤獨的藝術之路,先前一直沒有人能夠理解自己的青年來說,這席話對他是多麼大的鼓勵啊。

必須要努力才行。龍之介趕走灰心喪志的意念,重新振作起精神。不可以害怕失敗,所有的一切都是Try and Error。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總之,思考要更正面積極一點。現在放棄這架人肉風琴還太早了,只要從根本開始重新檢視,說不定可以找到什麼對策。

而且暫且不論音色如何,少女裸露的腸子被人玩弄時的表情實在美好又撩人。這個素材啼哭時的表情這麼漂亮,白白放棄實在可惜。

這時候,充滿刺鼻血腥味的黑暗空氣突然劇烈搖動,空氣中的邪惡密度又更加濃厚。這間魔術工房的主人回來了。

「呦,你回來了。老爹。」

『藍鬍子』,也就是Servant・Caster神色木然地出現在燭火的光圈之中。他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撲克臉,對龍之介看也不看一眼。他出去時的心情明明好到快要手舞足蹈起來,回來時的態度卻是180度的大轉變。

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麼不愉快的事情?龍之介覺得有點不放心,但是他還是必須要報告關於自己作業的成果。

「老爹,對不起。人肉風琴還是不行阿。但是我……。」

「……不夠。」

「咦?」

『藍鬍子』小聲的低語顯然不是因為聽見龍之介說的話。正當龍之介訝異的時候,Caster從長袍的衣擺下伸出手,五指戟張,扣住了在十字架上喘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少女頭部。

「完全不夠!只不過這種程度的話!」

「啊,嗯。這件事我也已經發覺了……阿阿!?」

龍之介的辯解到一半就斷了。Caster在如同蜘蛛腳般細長的五指上一用力,將少女的頭像果實一樣捏碎了。

「怎、怎麼這樣啦……。」

雖然事出突然讓龍之介非常喪氣,但是他也察覺到『藍鬍子』不只是心情不好而已。他現在的情緒非常激動,就連龍之介的存在都不在他的眼裡。

「可惡的神,到現在還束縛著貞德的靈魂不放!瀆神的活祭品還不夠!」

『藍鬍子』口沫橫飛,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在他的眼神當中已經看不到理性的光芒。雖然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貞德應該就是指剛才在遠望水晶球裡看到的那個身穿鎧甲的女孩吧。

"原來是女人的事情阿。這下子說不定會拖很久囉。"

龍之介很同情他。雖然認識他的時日還不久,但是龍之介已經知道事實上這個長相奇特的惡魔的精神比一般人還要更加纖細。

「我一定要讓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神的神聖性只不過虛偽的假象罷了。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救贖,羔羊們的祈禱是絕對不可能上達天聽的!」

「嗯嗯,你說的沒錯。我都了解阿,老爹。」

在一旁附和的龍之介當然完全不明白『藍鬍子』話語中的意義。可是他一點都不想去深究,他可不會那麼不識相,去插手管別人的兩性問題。

「光只是羞辱神已經不夠了。我們一定要證明才行,證明神威的淪喪、神愛的虛幻!神已經無能制裁人類!任何惡行、邪性都絕對不值得受到神的懲罰!你說對吧,龍之介!」

「是阿。甚麼神明,不過就是只會自High的無能膽小鬼。老爹比他們更Cool呢。」

「既然這樣!我們就要更加違背倫常!更加褻瀆道德!將瀆神的活祭品堆積成山,而且還要清楚地呈現在她的眼前!」

聽到『藍鬍子』的宣言,龍之介顯得有些猶豫不決。

「那個……這是說,從今後開始就要量重於質…的意思嗎?」

「沒錯!正是如此!不愧是龍之介,你很明白事理阿!」

『藍鬍子』似乎覺得龍之介的話深得我心,臉上忽然又露出笑容,伸手攬著龍之介的肩膀拍了又拍。像這種在躁鬱狀態之下情緒的激烈轉變不是現在才開始的,龍之介也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是他對Caster所說改變行事原則的事情還是覺得興趣缺缺。

「龍之介,現在牢裡的小孩子還有幾個人?」

「……還活著的有11個人。其中有三個人已經稍微玩過,所以已經快要壞掉了。」

「很好。首先就從那11個人開始,馬上把他們拿來獻祭。迅速收拾掉之後在天亮之前再去補充新的小孩吧。」

「這樣……有點浪費呢。」

那種所謂大量虐殺的行為不是龍之介的興趣。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藝術家,而不是殺人機械。那種像堆積木一樣,將大量的無趣屍體堆積成山的行為就像是戰爭或是天災一樣,完全是一種生命的浪費。一個一個花時間慢慢凌遲應該才是殺人的樂趣所在。

『藍鬍子』看來也已經發現他的不滿,露出他特有的充滿慈愛的天使笑容糾正龍之介,就好像在安撫一個不聽話的小孩一樣。

「聽我說,龍之介。不可以這樣小家子氣。你要想,這個世界所有的生命都是我們的財產,所以要有王公貴人的雍容大度才行。更奢侈一點,要知道自己的財產是多麼地用之不盡、取之不竭。你一定要這麼做,學習表現出足以擔任吾主的泱泱大度。」

「國王……是嗎?」

沒錯,龍之介已經是富豪之身了。

他對貨幣金錢沒有興趣。對龍之介來說,只有人類的生命才是會經由消耗產生價值的東西。而他得到了『藍鬍子』的幫助,就算犯下天大的殺人重罪也永遠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想要在什麼時候在哪裡殺多少人都是他的自由。『藍鬍子』給了他可以這麼做的權利。

如果龍之介可以對這世界上的眾生三千為所欲為,就代表這些東西都是屬於他的所有物。教皇或是總統什麼的根本就沒得比,雨生龍之介才是現今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可是…我認為如何花用也很重要耶……。」

「龍之介,你出生在這個深受資本主義荼毒的時代,這種觀念對你來說可能難以接受。可是你要記住,對貴族來說浪費是一種美德。家財萬貫之人都有義務把這當做一種驕傲,向世間展示。這麼做財富才會散發出光輝,才有其意義阿。」

「嗯……。」

雖然說了許多,龍之介對『藍鬍子』的信任早已經根深蒂固了。這位死亡與頹廢的巨匠說不定還會用意想不到的方式給予他嶄新的感動。

總之今天晚上就按照『藍鬍子』的指示,把心力都放在迅速處理掉那些小孩的事情上吧。或許就算在有限的時間當中,他也能摸索到自己喜歡的風格或是享受趣味的方法。愈這樣想,就愈覺得這也是一種有趣的嘗試。

可是……。

雖然聽『藍鬍子』說了這麼多大道理,那位龍之介原本要拿來做成人肉風琴的少女始終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雖然已經被『藍鬍子』捏個粉碎,現在已經不再復見……。可是那張臉蛋…真的好可愛呢。

Act5-2

—149 : 47 : 12

從冬木凱悅飯店的最高層客房——地上32層樓的高度極目眺望,眼見風光乃是全冬木市內獨一無二的壯闊風景。

論高度,這第一名的位子不久之後就要讓給即將落成的新都中央大樓。新都現在仍是尚在開發中的都市,這棟凱悅飯店是在最初時期興建完成的建築物。

今後伴隨著新都的開發,新落成的旅館還會一一增加。可是凱悅當然不會把冬木市最高級設施以及最佳待客服務飯店的寶座讓給後起之秀。飯店經理與上下從業人員心中都引以為傲,這家旅館仍然具備有讓所有客人感到賓至如歸的品質以及規格。

包下了這家旅館的最高級套房,隨意坐在窗邊的真皮沙發上,肯尼斯・艾梅羅伊・亞奇波特心中的鬱悶之氣卻絲毫不見好轉。

以他的觀點來說,打造這間套房的庸俗之人根本不知道何謂"尊榮華貴"。只有一間大而不當的房間、空有高價的家具,以及一些看似華美的裝飾品。生來就是貴族的肯尼斯對凡夫俗子極盡追求,那種所謂的虛浮豪奢十分敏感。像這間套房就是這樣,只不過是一間利用抄襲來的感性,表面上擁有雍容華美擺飾的醜陋豬窩。

如果要追究這種卑賤的話,還不只是這家旅館。這個叫做日本的小小島國到處都充斥忤逆他神經的醜惡。

就連那個髒亂低俗的香港至少都還對當地的風俗懷有執著與原則。在這個冬木市新都裡卻完全沒有那種異國獨特的情感。就算像這樣從高處向下望,也找不到任何一樣事物可以判斷出這裡是哪個國家的什麼城市。只是到處搜括一些新穎又膚淺的矯飾,全部堆積在一起而已————要是問到都市的內在精神,這個城市就等於是一座大垃圾山。

如果這個位處東方最盡頭的島國還保有偏僻漁村時的淳樸生活型態的話,那還算有點風味……不過日本人這種人種想必和那種含蓄的自覺無緣吧。一百多年前就連憲法都沒有的未開化國家光靠一些什麼科學技術還是經濟能力等粗淺的應對手法就與西歐諸國競逐,恬不知恥地自以為擠身於文明大國的行列,大現醜態。真是讓人覺得莫名奇妙。

極度的厭惡感幾乎讓他偏頭痛發作,肯尼斯神經質地用手指輕敲額頭,滿腹無發洩的焦慮化為嘆息吐出。

事實上,他並不是會因為住宿地的品質不佳而怒形於色,挑三揀四的狹量小人。讓他這麼煩躁是有其他原因的。

房內裝設的寬螢幕電視機上,深夜的節目改調時段,正在播出緊急新聞。情緒激動的播報員正在從現場報導發生在冬木市當地海港地區倉庫街,原因不明的爆炸事故。

大約在四個小時前,消防車收到附近『聽見爆炸聲的居民』的通報,趕往現場。雖然沒有被報導出來,那些現場採證的警官應該已經正在欣喜過望地撿拾那些散置在現場,用來魚目混珠的爆炸物痕跡吧。他們根本不知道那場破壞事實上是因為他人無法得知的異象所造成的……。

也難怪監督者那麼強勢,聖堂教會的手段的確優秀。依照時間倒算回去的話,大概在肯尼斯撤去驅人結界之後不到三十分鐘之內,所有的隱藏工作就已經完成了。

一切事實真相都已經不存在,只留存於當初身處現場那些人的記憶之中。其中一個人就是肯尼斯。他就是槍兵Servant,英靈迪爾穆德・歐迪那所侍奉的Master。

期待已久的聖杯戰爭終於開幕,準備萬全打了第一場仗。結果卻與他的預料相差甚遠。

自年幼時起,肯尼斯・艾梅羅伊・亞奇波特就比其他孩子還更優異。不管是何種課題,他都可以比任何人更加高明地解決,能夠與他競爭而超越他的對手也不存在。

他雖然以一種近乎於執著的上進心不斷持續努力,卻沒有特別意識到某種目標。只是他達成的成果無論何時總是比他人更加卓越,如此而已。

這個結果當然就是少年肯尼斯了解到自己是被稱為"天才"的人種。這是自己與他人都有的共通認識,沒有人會對此有意見,會威脅到他的自信的存在也從來沒有出現過。因此他並不狂妄自大,也不特別以此為傲,只是很理所當然地繼續當個天才。

不曾遭遇困境,也不曾煩惱自己可能江郎才盡。年輕的肯尼斯身邊的世界完全在他的支配之下。他對這點認識從來沒有一絲懷疑。他是超卓的魔術師、還是名門亞奇波特家的嫡子。不但繼承刻印,接受家族歷代的魔道成果,而且本身也擁有稀世的卓越才能。這一切『事實』都讓他的光榮有了正當的理由。也難怪他一直深信這個世界沒有一件事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這不只是肯尼斯自己個人的自負,也是他身邊所有人的共通見解。

不管是在時鐘塔裡各種精采的研究成果,或是少見的速度快速提升位階,平步青雲。每個人都因為他是"大名鼎鼎的艾梅羅伊爵士"而很自然地接受。被別人稱呼為神童稱呼慣了,即使肯尼斯的立場集合眾人的羨慕與嫉妒於一身,他也不覺得滿意或是成就感。所有的一切在他的人生當中只不過是『理所當然的成果』罷了。

過去是這樣,當然在未來他的成功也是無庸置疑的。這是肯尼斯『與人生的契約』,神聖而不可侵犯,同時對他來說也是無可置疑的大前提。

就因為世界的秩序對他來說淺而易見,不需要特別證明,所以……雖然鮮少有這種事發生……因為一些極為稀少,不可預期的不便與偶然累積而發生一些"出乎預料"的事態的話,對肯尼斯來說,那就是一種絕對難以忍受的渾沌、有辱上帝秩序的褻瀆。

舉例來說。

原本有百分之百的機會可以收拾掉劍士的Servant,卻白白讓她逃過一劫。像這種突發事件是他絕對無法接受的。

「出來,Lancer!」

「是,我在您身邊。」

話聲剛落,俊美的英靈化為實體,恭謹地蹲在肯尼斯的腳邊。以靈體的型態直接對話事實上沒有什麼不方便,再說肯尼斯自己身為降靈科的主任講師,早已經習慣與無形的靈體應對進退,但是如果有方法可以直接面對面說話,那當然是再好不過。

特別是和這個Servant說話的時候……。肯尼斯想要一邊巨細靡遺地觀察他表情中的細微變化,一邊和他對話。如果談話內容不是對話,比較像是質問的話,那就更應該這麼做。

「今天晚上辛苦你了。我已經充分見識到迪爾穆德・歐迪那赫赫有名的雙槍了。」

「真是過獎了,吾主。」

Lancer淡淡地回禮。沒有因為讚許而洋洋自得,也沒有露出喜悅的神情,更看不出來有隱藏心中不平不滿的樣子。他的舉止謙恭含蓄,態度堪為武人之表率。

但是在肯尼斯的眼裡看起來,他的模樣看起來只是隱藏自己想法,絕對不透露自己真正心思的可疑行為罷了。

「嗯,我確實是充分見識到了,所以我要問你。……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您的意思是?」

雖然肯尼斯說話的語氣瞬間一變,開始帶有質問的口氣。但是Lancer還是不改他謙敬的態度。

「Lancer,你不是以Servant的身分向我宣示過嗎?要全力以赴為我取得聖杯。」

「是的,是這樣沒錯。」

「那麼你為什麼沉溺於遊樂當中。」

就算被Master這樣指責,Lancer的表情卻沒有因為憤怒或是狼狽有一點點改變,他只是恭敬地低下頭。他自己也已經預料到會有這場斥責吧。

「……我以騎士的名譽發誓,絕對不會因為嬉鬧之事持槍。」

「哦,是嗎。你說得倒是好聽。」

肯尼斯神色略有不屑,冷冷哼了一聲,繼續追問下去。

「那麼我問你,你為什麼沒能殺死Saber?」

「那是————」

「不只是一次,你曾經兩度壓制住Saber,但是兩次都讓致勝的機會溜走。甚至讓我消耗掉一次令咒。」

「……。」

這次Lancer無言以對,沉默不語。

「我再重覆一次。今天晚上的戰鬥我完全看在眼底。就是因為我都看在眼底,所以我才這麼說。Lancer,你在『享受』戰鬥。」

肯尼斯冷漠俯視著低頭不語的騎士,用極為諷刺的口氣說道。

「和Saber的戰鬥真的有這麼愉快嗎?愉快到讓你想要眼睜睜放棄決勝的機會?」

就旁人來看的話,Lancer的活躍或許已經足以稱的上是一場漂亮的戰鬥而加以讚許。但是對肯尼斯這個Master來說,這『只不過』是一場漂亮的戰鬥而已,沒有拿出具體的成果讓他氣憤不已。

原本自己真正想要召喚的英靈伊斯坎達爾的聖遺物被不肖弟子韋伯・貝爾維特搶走。韋伯不去秤秤自己有多少斤兩,不僅成為伊斯坎達爾的Master,到後來還無法完全控制Servant,讓他徹底失控。結果因為韋伯的失態,戰局整個被打亂,就連肯尼斯的Lancer獲勝的機會都因他而喪失……現在肯尼斯的心中並沒有因為這諸多事由而感到焦躁憤怒,這些憤怒的發洩對象只有韋伯一個人而已,既然本人現在不在自己眼前,就算再生氣也於事無補。將這股怒氣深埋在心中,只要有一天和韋伯對戰的時候再盡情宣洩就可以了。只要是這種"對於外界的忿怒",肯尼斯這個人是非常現實、冷靜而無情的。

可是相反的,關於"對於內在的忿怒"他就完全無法遏抑。受到他的部份才能異於常人之賜,從以前到現在他一直過著與失敗或是挫折無緣的人生。雖然這種事情很少發生,但是當他的親屬或是部下做事的結果不合他意的時候,他必定會怒氣難平,大肆發作。這就是一出生就註定會成功,從小到大接受眾人祝福於一身的人才會有的脆弱之處吧。

現在,相較於韋伯的暴行阻擋了他的勝利之路,對於Lancer無法為他帶來勝利的這件事更讓他感到生氣。

「……非常抱歉,吾主。」

Lancer低著頭忍受肯尼斯充滿怒火的眼神,壓低了聲音,神色儼然地道歉。

「以騎士的名譽發誓,我保證一定會摘下Saber的首級。請您現在再給我一點時間。」

「哪需要你重新發誓!這不是你應該做到的成果嗎?」

肯尼斯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暴喝一聲反駁Lancer的致歉。

「你已經和我締結契約了!答應要把聖杯帶來給我艾梅羅伊爵士!這也代表你要把其他六個Servant全部殺光。這可是這場戰爭的大前提啊!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只不過是一個Saber就要發誓必勝?你膽敢說這種約定有什麼價值嗎?到底有沒有搞清楚?」

「————沒有搞清楚的人難道不是你嗎?艾梅羅伊爵士。」

出聲的人不是Lancer也不是肯尼斯,而是第三者。有一位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一直聽著Servant與Master之間對話的女性從房間的寢室中出現。

那美女的言行舉止與她一頭如火焰般鮮紅的頭髮相反,感覺就像是極寒冰雪般冷淡。年紀比肯尼斯略小了幾歲,青春期剛過,全身充滿青春年少的活力。旁人一眼就能看出這位佳人身上的氣質不是嬌美或是母性,而是尊貴與理智。即使她嚴厲的眼神當中帶有輕視他人的傲慢神色,但是同時也形成一種威嚴。她就是這麼一位散發出女帝風格的魅力女性。

她就好像在斥責自己的臣子一般,眼露嚴厲的責難神色。對象則是只有肯尼斯一個人。

「Lancer表現的很好。出錯的應該是你的現場判斷,不是嗎?」

「索菈鄔,妳在說什麼……。」

依照肯尼斯的性子,現在早就應該暴跳如雷了。可是他不但沒有發作,言語間反而有些躊躇。這是因為這位女性對他來說特別與眾不同。

索菈鄔・娜薩雷・蘇菲利亞。是降靈學科之長,同時也是肯尼斯的授業恩師的蘇菲利亞學部長的千金,同時也是成就肯尼斯之榮耀的命運女神——也就是他的未婚妻。

亞奇波特家與蘇菲利亞家雙方都是不分軒輊的高貴名門,這兩大家族之間的聯姻,而且還是絕代天才與學部長之女的姻緣匹配震撼了時鐘塔上上下下。因為蘇菲利亞家傳的魔術刻印已經讓給了繼承家長之位的哥哥,所以索菈鄔自己並沒有很高的魔術師位階。可是她與兄弟一樣,繼承了蘇菲利亞家代代精練下來的頂尖魔導血統。她擁有的魔術迴路遠遠超出一般人,接受了"神童"肯尼斯的基因之後,想必一定能夠為下一代的亞奇波特家族帶來特級的純淨血統。這根本就是已經應許給肯尼斯的榮耀。

但是————這樣的未來在旁人眼裡就算再怎麼樣光輝燦爛,對兩位當事人來說也未必一定就是這樣幸福快樂。

索菈鄔注視未來夫婿的眼神明顯帶著輕視之意,甚至可以說是一種侮蔑的眼神。肯尼斯則是一臉蒼白,忍受著這種的羞辱。他們倆人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對關係親密的伴侶。

「肯尼斯,依照我的看法,我認為即使必須要和Saber合作,那時候還是應該依照Lancer的建議,將Berserker當成目標才對。」

索菈鄔雖然沒有親身參與倉庫街的戰役,但是她使用自己的使魔,早就已經逐一掌握整場戰鬥的細節。當然,她不是看著好玩的。雖然不具有魔術刻印,但是她同樣也是名門蘇菲利亞家的一份子,接受過魔術教育的薰陶。對於聖杯戰爭這種魔術師之間競爭,她和參與戰鬥的Master肯尼斯一樣知之甚詳。

不,對照她對聖杯戰爭的了解,她反而對肯尼斯作為Master的所作所為有很深的不滿吧。

「Lancer的"破魔紅薔薇"對抗Berserker是非常有效的寶具。如果再加上Saber的協助,一定可以輕易打倒那個黑色Servant。那本來是一個可以輕而易舉排除掉一個敵人的大好良機。」

「……妳不知道Saber有多危險。」

肯尼斯一邊壓抑著無從發洩的怒意,一邊以低啞的嗓音出言反駁。

他自己也很看重未婚妻的聰明才智與慧眼。可是索菈鄔不是他的盟主,也不是指揮者。肯尼斯打算以一名Master的身分,完全以他自己的判斷戰鬥。如果這樣還讓未來將會成為自己妻子的女性罵得狗血淋頭,他身為男性的自尊實在站不住腳。

「我已經利用Master的透視能力掌握那個Saber的能力。她的能力特別強,整體能力還在迪爾穆德之上。我怎麼可以放棄能夠當場打倒她的好機會!」

「你這個人……真的了解自己Servant的特性嗎?」

雖然肯尼斯口氣果決,但是索菈鄔只是冷冷地嗤之以鼻。

「你以為"必滅黃薔薇"是拿來做什麼的?Saber已經受了不可能治癒的傷害,就算放著不管,任何時候都可以打倒她阿。比起Saber,在那時候身分還是不明的Berserker危險性更高。」

「……。」

肯尼斯忍不住想要出言反駁,但是卻說不出話來。不是索菈鄔的論調辯倒了他,而是他對索菈鄔的威嚴與憤怒感到些許畏懼。

「再說,如果你認為Saber真的那麼危險的話……。」

索菈鄔沒有放過他沉默不語的機會,繼續說下去。

「那你為什麼放著Saber的Master不管?艾因茲貝倫家的女人就那樣毫無防備地站在那裡,趁著Lancer牽制住Saber的時候,你應該有機會攻擊敵方Master不是嗎?可是你卻在做什麼……到戰鬥結束都只是躲著看而已。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索菈鄔深深嘆口氣。肯尼斯因為憤怒與屈辱而全身打顫,只能無言地怒視著她。

不管對方是誰,肯尼斯都不可能忍受這種折辱。以艾梅羅伊爵士的威望發誓,他絕對會加倍償還對方加諸於他的侮辱。

可是在這世界上卻有一個人例外,她就是索菈鄔・娜薩雷・蘇菲利亞。

原因當然不只是因為她是恩師的女兒、和她之間的婚姻將會帶給自己地位與名聲,還包括自己對於美好未來的執著。但是最重要的因素是一種無法用理論解釋的情意。

這位如同一顆寶石般高傲、聰明的千金小姐就是年輕天才魔術師站在一位男性的立場深深苦戀的唯一一位女性。

自他第一眼看到她之後,兩人交談第一句話之前,肯尼斯的心就已經成為索菈鄔的俘虜了。以權力定位來說的話,他早就身處在已經在未婚妻之下。可是肯尼斯高傲的深層心理還是堅決不願意承認這件事實。

索菈鄔似乎也察覺肯尼斯心中的鬱悶,她的語氣稍見和緩,語帶嘲弄。

「肯尼斯,你應該明白自己和其他Master比起來,擁有什麼樣的優勢吧?想出這項優勢的人不是別人,就是你自己阿。」

「這…我當然知道……。」

「你在原來由魔奇理完成的契約系統上又獨自作了修改,的確是個了不起的天才。真不愧是人稱降靈科實力第一的神童呢。」

雖然肯尼斯在過去聽多了別人對他的溢美之詞,早就已經感到厭煩。但是如果這句話出自索拉鄔之口,就算聽上千百遍也絕對聽之不膩。

事實上,索菈鄔對他的評價並非人云亦云。為了參加這次的聖杯戰爭,肯尼斯所準備的秘密計策足以從根本顛覆『初始御三家』過去所設下的戰爭規定。

那是將Servant與Master之間原本獨一無二的因果線一分為二,分配給不同人的變相契約。肯尼斯以他卓絕的才華成功將令咒的線路與魔力供給的線路分割開來,分別連結在不同的召喚者身上。

除了擁有令咒的肯尼斯之外,還有第二位魔術師擔任Servant的魔力供給來源……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索菈鄔本人。這一對男女是兩人一組的Master。

「可是肯尼斯,你雖然是一流的魔術師,卻是二流的戰士。難得事前辛苦做的準備完全沒有活用在戰略上。」

「不,我是……。」

「肯尼斯,你認為我是為了什麼才提供魔力給Lancer?是我代替你承擔這項原本應該是你要付出的代價喔?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你的戰鬥更加有利,讓你打贏這場聖杯戰爭。你和其他那些身負Servant這道枷鎖的Master比起來是站在絕對的優勢上。因為你可以將自身的魔力全部用在自己的魔術上面。」

「可是……戰爭才剛剛開始。在序盤的時候應該慎重小心地……。」

「是這樣嗎?可是你卻只催促Lancer要拿出成果?」

「……。」

雖然口氣比一開始的質問溫和許多,可是索菈鄔的言外之意還是在責罵肯尼斯是膽小鬼。肯尼斯心中熊熊燃起的妒火哽在喉嚨裡,臉色愈見蒼白。

「你在責備Lancer之前,應該好好反省自己。肯尼斯,你今天晚上———。」

「索拉鄔小姐,請您不要再說下去了。」

一抹凜然清亮的聲音制止索拉鄔。

開口的人是Lancer。他不知何時已經抬起頭,雙眼直射索拉鄔。

「再說下去就是對吾主的侮辱。身為騎士,我不能袖手旁觀。」

「不,我沒有………對不起,我說得過分了。」

剛才還展現出女皇一般的盛怒氣勢,滔滔不絕說個不停的千金小姐一聽見Lancer的指正立刻羞澀地垂下眼眸,甚至還出言道歉。態度轉變之大,任誰來看都會感到驚訝吧。

特別對於肯尼斯來說,眼前這一幕讓他心底升起一股深沉的鬱悶之意。那高傲的索菈鄔絕對不可能只因為一句建言就改變自己的想法。至少肯尼斯說的話從來沒有發揮過這樣的效果。他是不久後將娶她為妻的男人,而索菈鄔則是將會成為他妻子的女性。可是對她來說,一個小小Servant的一句話竟然比未來丈夫說的話還有份量嗎?

追根究底,索菈鄔本來就是為了包庇Lancer才會出言駁斥肯尼斯。她該不會只是因為不忍心看到Lancer受到斥責的樣子吧?

索菈鄔微微垂首,看著Lancer。看到她的眼神,身為未婚夫的肯尼斯心中懷抱著一種自己完全不曾經驗過的感情。只要視線一轉,就忍不住去注意現在若無其事地蹲在自己腳邊的Lancer在左眼下方的明顯黑痣。那是傳說中能夠擄獲所有女性芳心,迪爾穆德・歐迪那『媚惑的黑痣』……。

這種胡思亂想真是愚蠢至極。且不論常人如何,索菈鄔是名門蘇菲利亞家的一份子,學有魔道的女人。雖然沒有繼承魔術刻印,但是對於只有媚惑人心程度的詛咒應該具備有相當充足的抵抗力。

當然,這也是需要本人有心去抵抗才能發揮效果……。

就在這時候,防盜器突然毫無預警地鈴聲大作,打斷肯尼斯心中的百般念頭。

「……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索菈鄔不知所措地喃喃自語。接著裝設在房間的電話鈴響起,電話機上的燈光顯示是從櫃檯打來的。

肯尼斯不慌不忙地拿起話筒,傾聽飯店職員的聯絡事宜。等到他聽完的時候,眼神當中已經再度回復魔術師特有的敏銳幹練。

「聽說樓下失火了。他們要我們馬上去避難。」

肯尼斯隨手一扔,把話筒放回去,一邊對索菈鄔說道。

「雖然只是零星小火,但是起火點似乎分散在好幾個地方。這絕對是人為縱火。」

「縱火?這麼巧合,就在今天晚上?」

「哼,這當然不會是偶然吧。」

肯尼斯傲然冷笑。在他心中燒灼的諸般憂鬱已經完全一掃而空了。

「這是為了驅散人群的計策。那些跳樑小丑想必也不願意在人群聚集的建築物裡展開攻擊。」

索菈鄔神情緊張,吸了一口氣。

「那……這是有人襲擊?」

「應該是。有人覺得剛才在倉庫街還鬧不夠,自己找上門來了吧。有趣,我們也正覺得不順心。你說是嗎?Lancer。」

「是的,的確是。」

Lancer毫不猶豫地點頭回答。雖然還沒和敵人打照面,但是敵人的身分讓他有所期待。在七位Master當中,如果有哪一人是這麼急著要打倒肯尼斯的話,那麼可能的人選只有一個人。Saber被"必滅黃薔薇"所傷,她的Master一定想要盡早解除長槍的詛咒吧。

「Lancer,到下面的樓層去迎戰敵人。可是不准隨意把敵人趕走。」

聽見肯尼斯具有弦外之音的指示,Lancer頷首。

「我明白了。要斬斷襲擊者的退路,把他逼到這一層樓是嗎?」

「沒錯。我們就讓貴賓在肯尼斯・艾梅羅伊的魔術工房裡好好享受吧。」

灑下大把鈔票包下一整層樓是因為要把這裡當成活動的據點,需要徹底進行改裝。當然所謂的改裝不是指物質上,而是進行魔術上的強化。肯尼斯在這三十二樓設下二十四層結界,防備之嚴謹可以稱的上是魔術的銅牆鐵壁。另外還有三架他專用的魔力爐,還有數十隻召喚來當作看門犬的惡靈或是魑魅魍魎。在陷阱方面也是極盡苦心,他甚至將走廊下的一部分空間改造為異世界。

就算身處敵地,首先還是要將自己根據地的工房詳加整備,這是身為魔術師的基本素養。對於隨隨便便踏進這塊領域的挑戰者,一定要讓他們徹底明白艾梅羅伊爵士真正的恐怖之處。

「只要其他的旅客全部撤出,就沒有什麼好顧忌了。雙方都可以使出獨門祕術,好好較量一場。」

難以抑遏的笑意由肯尼斯的喉嚨中溢出,一股狂野的興奮感伴隨著喜悅在他的體內奔流。

他現在需要的就是行動,他需要行動以及結果好弭平索菈鄔加諸在他身上的屈辱感。他需要一個狀況讓他能夠好好發揮人稱天才的獨特潛力,證明自己的能力。

沒錯,現在的肯尼斯正渴望見血。他心中昏暗的憤怒之氣難以控制,唯有利用他人的鮮血才能平息。現在這個時候攻擊的可憐敵對者正是絕佳的活祭品。

「妳說我是二流的戰士,我馬上會讓妳收回這句話的。索菈鄔。」

「當然,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平時難以親近的未婚妻在這時候對他投以滿面笑容,讓肯尼斯的鬥志更加高昂。

Act5-3

談談自己的近況,在下目前沉迷於Softchara發售的王賊。 這禮拜每天都是一下班回家就玩到半夜,一天至少三個鐘頭。 也就是說,其實這禮拜的進步是零。 這一篇是之前的存稿,就這樣耗掉了....Orz 可是遊戲的誘惑力實在大阿......

在睡夢中被火災警報聲吵起來,被引導至戶外停車場的旅客們臉上表情參雜著對火災的恐懼、睡意以及對寒冷的不快,紛紛聚集在一起。旅館的從業人員急急忙忙在人群間往來穿梭。

「……亞奇波特先生!肯尼斯・艾梅羅伊・亞奇波特先生!您在這裡嗎?」

當班的櫃檯人員拉大嗓門,四處找尋住宿者名單當中最後一組還沒點到名的客人。全旅館的人都對這位將最高樓層套房一整層全部包下來的超級金主非常關心。在某種意義上,他是旅館方面最不希望出任何差錯的最重要人物。

「亞奇波特先生!您在嗎!?」

「———是,就是我。請你不用擔心。」

一道沉穩冷靜的聲音從背後回答道。櫃檯人員回頭一看卻感到莫名奇妙。對他說話的人是一位穿著陳舊外套,外表毫不起眼的日本男性。

這個玩笑實在太不好笑了。就在櫃檯人員大感不快,正要出言指責的時候——那名男人的眼睛卻讓他動彈不得。

有一股神祕的吸引力讓他的目光無法從對方身上移開,就連隨意開口說話都不行。

「我就是肯尼斯・艾梅羅伊・亞奇波特。我和內人索菈鄔都已經避難了。」

陌生的東方人的聲音冷靜而清晰,說話的口氣好像是在說明某件事。櫃檯人員的思考一片矇矓,毫不懷疑地聽信那人的話。

「……是這樣嗎?阿阿,沒錯。原來是這樣阿。」

櫃檯人員在手中的名簿裡勾選"已避難",確認所有旅客都平安無事讓他放心地鬆了一口氣。對於剛才與那位「亞奇波特」的對話,他的疑問以及異樣感都完全消失了。

衛宮切嗣看著櫃檯人員為了應付其他避難旅客而繼續奔走之後,遠離人群。雖然剛才的暗示只是一時的,但是他很清楚一般人對魔術有多少抵抗力。暗示的效果暫時不會破解。

切嗣站在離旅館約一條街距離的陰影下確認沒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後,從口袋中拿出手機。這種道具在民間非常普及,從以前開始就對切嗣的工作有很大的幫助。這種無線終端機既簡易,用途又多,不管是誰帶在身上都不會有人懷疑。

首先和在監視位置的舞彌聯繫。

「已經準備好了,妳那邊呢?」

『我這裡沒有任何異常,隨時都可以動手。』

舞彌所就的位置是在冬木凱悅飯店的斜對面……一棟還在工程當中的高樓上層。這個位置是切嗣指示的位置,能夠在最近的距離監視肯尼斯的房間。

稍微喘口氣,切嗣一隻手從口袋中摸出香菸的紙包,另一隻手在手機裡輸入一連串號碼。

他打的是一隻用人頭名義申請的BB Call。但是那隻BB Call既不會震動也不會發出鈴聲。 信號經由改造過的線路送進一個連接在C4炸彈上的引爆信管。

雖然只是小規模的爆炸,爆炸聲甚至沒有傳到無人的旅館外面。但是取代爆炸聲在夜空中響起的,卻是鋼筋水泥彼此傾軋的詭異哀鳴聲。

發覺事態不尋常的避難者,看著頭頂上高樓建築所發生的異變,發出慘叫聲。

「旅館、旅館崩塌了!」

崩塌的速度非常迅速,而且徹底。

高達150公尺的高樓大廈就這樣保持直立的狀態,彷彿被吸進地底似的崩落了。因為所有外層牆壁都朝向內側崩塌,所以沒有一片碎片掉落在周圍,反而是崩塌時吹出的空氣捲起粉塵,揚起一道像是積雲的煙霧,席捲周圍一帶的大街小巷。

爆破拆除————這是一種主要使用於拆除大規模高樓建築的高難度爆破技術。藉由單點破壞建築物強度中最重要支柱的方式,用建築物本身的重量將建築物向內側壓毀。是一種以最少量的炸藥,更有效率、更確實地將大樓化為瓦礫堆的技巧。切嗣精通古今東西所有的破壞技能,對於這種堪稱是破壞藝術的專門技法當然也有所心得。

在冬木市現有的建築物當中,有可能被魔術師選為根據地的地方全部都被切嗣列為破壞對象。這棟冬木凱悅也在名單之內,他已經事先取得建築圖面,也已經選出炸藥的設置點。所有事前準備都已經周全。實際上的工作只花了不到一小時的時間。

雖然避難者都在遠離崩塌危險的場所,但是徹底受到粉塵的洗禮的他們還是陷入一陣混亂,爭先恐後地往四處逃跑。切嗣一邊遠遠看著人群,等到風壓終於停歇的時候,點燃叼在口中的香煙。

「舞彌,妳那邊怎麼樣?」

『三十二樓到最後都沒有任何動靜,目標沒有逃到大樓外。』

這麼說來——切嗣帶著冷淡的滿足感瞥了一眼冬木凱悅歸於塵土的殘骸,在心中想道——人稱『艾梅羅伊爵士』的可憐肯尼斯一定是成為那堆瓦礫山的一部份了。

肯尼斯所在的第三十二樓因為爆炸拆除的連鎖破壞反應而失去支撐力,最終等於是從距離地面150公尺的高度以自由落體的方式砸落地面。就算用魔術結界強化防備,也無法保護室內的人從這種毀滅性的狀況之下逃出生天。

小孩子啜泣的聲音把切嗣的注意力從瓦礫堆中拉回來。

母親抱著受到驚嚇哭泣的小孩子,踩著堅定的步伐走過切嗣身邊。身上除了一件被粉塵弄得灰白的睡衣之外,身無長物。看起來讓人頗感悽涼。

切嗣凝視著兩人的背影,久久無法移開視線……因為香菸的熱氣燙到手指,才終於恍然回神。他把半根都已經化成灰,只抽了一半的香煙扔在地上,像是要排除心中的焦躁似的用力踩踏。

衛宮切嗣絕對不允許自己心中產生猶豫不決這類的感性。這種弱點攸關性命。可是逃避自己的失敗,也不算是冷靜的態度。

是的,雖然他不想承認,不過這的確是事實。———雖然只有一瞬間,不過他把伊莉雅與愛莉的形象與從慘劇中逃出的母子重疊了。

過去切嗣的所作所為是一種"犧牲的區分"。用同等的價值計算所有的生命,選擇犧牲較少的道路。在這樣的判定之下,就算是女人小孩的性命,他也不會特別重視。

聖杯將會拯救世界,肯尼斯是為了得到聖杯而不得不排除的障礙。在冬木凱悅裡面的人大約有百來人左右。相對起來,聖杯救濟的人數約有五十億人以上。如果必要的話,就算是要讓所有旅客全部和肯尼斯一起送命,切嗣也是在所不辭吧。

既然如此,為什麼自己還要特別事先演出這場小火災的騷動呢?

他當初認為這是很合理的計策。這是為了讓肯尼斯對敵人的襲擊產生戒心而疏忽陷阱的存在,讓他採取籠城計策的一場假戲。事實上這個計策也的確發揮功效。那個天才魔術師似乎對防戰有絕對的自信,殊不知地板竟然會完全崩塌,還繼續留在陷阱當中不出來。

可是,自己真正的想法真是只有這樣嗎?

會不會是想要讓無關的旅客避難的感傷在無意識間暗暗作祟呢?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是致命的天真想法,在戰場上必定會要了性命。

為了要平息心中產生的稍許動搖,切嗣重新點起一根香菸。

退步了。不論程度多少,但是現在的自己明顯不如九年前的衛宮切嗣。像這樣子想要贏得聖杯戰爭簡直是在作夢。一定要想辦法回復到以前的冷酷與判斷力,早一刻是一刻。

深夜的城市因為發生異變而甦醒,終於開始呈現出騷亂的徵兆。斜眼看著好事的人群一批一批聚集在馬路上,切嗣深吸一口氣,把紫煙吸進胸膛中轉換心情之後,將手機放在耳邊想要指示舞彌撤退。

可是傳進他耳裡的不是部下的聲音,而是兵刃發出的冰冷聲響。


這裡是一片無名的鋼骨高樓。在工程落成的時候,這裡將會稱為冬木中心大樓第三十八樓。

現在營造工程的進度超過一半,將要開始建造外裝。這棟未來將會是冬木市地標的複合式商業大樓現在還裸露出鋼筋水泥的表面,暴露在夜空中吹過強風之中。

這一片虛空的黑暗距離地面的燈火與天上的星光都是一樣遙遠,久宇舞彌就身處在這片黑暗中。她單膝著地,動也不動。剛才架在肩膀上,設有夜視裝置的AUG狙擊槍現在正放在她立起的左膝上。

萬一魔術師肯尼斯識破切嗣的陷阱,想要從窗外或是屋頂上逃脫的情況下,舞彌就會從這裡開槍射殺。結果這項準備只是杞人憂天了。

『舞彌,妳那邊怎麼樣?』

在地面上的切嗣經由她放在耳中的耳機出聲問道。因為要用雙手使用步槍,所以舞彌採用在手機插上對講機的方式空出兩手。

「三十二樓到最後都沒有任何動靜,目標沒有逃到大樓外。」

舞彌簡短地將她所看的的一切向嘴邊的麥克風報告。雖然剛剛才目睹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破壞,但是她的神情沒有一絲激昂之意。

在這裡的監視工作結束了。舞彌從沒有派上用場的自動步槍上卸下彈匣與槍身,放進盒中之後,扛在肩上,起身往下樓的樓梯走去。

就在這時候,她發現有異狀。

那並不是氣味或是聲響之類的徵兆,而是更抽象的氣息變化。這種氣息唯有歷經生死關頭所鍛鍊出來的戰士直覺才能明確感受到。

「————妳很敏銳,女人。」

停下腳步的舞彌背後,有一道低沉而冷漠的男性聲音傳來。聲音在四周林立的鋼筋中迴盪,聽不出是從何處傳出來的。

舞彌沒有開口詢問,只是冷靜地如刀鋒般集中精神,一邊搜索四周,一邊自腰際的槍套中拔出9mm口徑的Glock手槍。

在現場有第三者,而且還是一個衝著舞彌來的人———光就這點理由,她就已經把對方看作是射殺的目標了。

「————哼,而且還是個行事果決的女人。」

未現身男人的語調中加了一點略帶譏諷的含笑。

有一件物事從某根鋼筋的陰影當中畫出一條徐緩的拋物線,被扔在舞彌的腳下。

舞彌迅速把槍口對準投擲物,當她看出那不是危險物體的時候,立刻就把準心切到投擲者所在的位置。但是她的眼角餘光還是緊緊捉住掉落在腳下的物事不放,因為那東西就是如此吸引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具小動物的屍骸。

蝙蝠。那隻腹部還綁著一台CCD照相機的蝙蝠的確就是舞彌放出去的使魔。那隻蝙蝠自從舞彌派到冬木教會附近待命之後就失去消息。

如果有哪個人會特意把這隻蝙蝠扔給她,那麼那個人的身分當然是不言自明了。對方似乎也不想再躲下去,慢慢從藏身的鐵柱陰影後走出來,暴露在舞彌的視線與槍口之前。

「言峰、綺禮……。」

「哦?我和妳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還是有什麼原因讓妳認識我?那麼我也已經猜到妳的來歷了。」

舞彌發覺自己不小心地喃喃出聲,在心中咋舌。

綺禮甚至看不出對舞彌的槍口有任何恐懼之意,泰然自若地繼續說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妳應該還知道一些其他事情吧。知道這裡是監視冬木凱悅第三十二層樓的絕佳位置,也知道住在那棟旅館的人是誰。」

舞彌這次不說話了。可是她心裡正在全心全意推測為什麼聖杯戰爭的其中一位Master……而且還是之前一直藏得很隱密的言峰綺禮會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這裡。

另外一方面,綺禮稍稍轉頭朝向大樓外,向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只留下一團粉塵煙霧的冬木凱悅飯店的位置看了一眼,百般無奈地長長嘆了一口氣。

「沒想到妳們竟然連整棟建築物都一起炸掉。如此不擇手段的人實在不像是一名魔術師。或者該說,他很擅長從魔術師的弱點下手?」

舞彌一驚,同時發覺到這個人知道。他竟然知道衛宮切嗣的事情,正好就像切嗣知道言峰綺禮一樣。

「不要只讓我一個人說話,女人。妳只要回答一個問題就好了。————原本應該代替妳來的男人在哪裡?」

聽到他這麼問,舞彌保留對於言峰綺禮的判斷。她的結論是不用等到知道他真正的意圖,唯有殺了這個男人一途。

舞彌的速射槍聲毫不間斷,發出三連奏的轟鳴聲。9mm口徑被稱為軍用彈,在殺傷力方面當然足夠,但是還稱不上非常充分,因此對腹部連開三槍是專業人士的常識。與其瞄準致命的小面積要害,倒不如攻擊面積大,比較好瞄準的地方讓對方重傷。這正是射擊殺人技術的鐵則。

但是全金屬外表的鉛彈打穿的不是僧袍之下的內臟,而是堅脆的水泥地面。

綺禮閃身的動作確實快得讓人難以置信,但並非比槍彈的超音速還要快。他的動作只是比舞彌瞄準目標之後扣板機的思考速度還要快了一步而已。值得讓人驚嘆的是他的戰鬥判斷。他是由舞彌的視線看出瞄準點,再從她為了預防槍枝後座力而緊繃的四肢來判斷開槍的時機才閃開子彈的。雖然這與魔術無關,但也非常人所能為。

不只如此……。

身子迅速一閃,躲進物體背後的反而是舞彌。空出來的右手沾滿黏稠的血糊,原本應該握在手中的Glock手槍摔落在地上,發出空洞的聲音。她驚訝的眼神所注視著的是插在剛才位於她背後的鋼筋上,一道冰冷的劍光。

劍刃長度超過一公尺的薄刃雖然讓人聯想到西洋劍。但是刀劍的標準來看的話,劍柄實在太短。這是一種稱為『黑鍵』,聖堂教會的代行者所使用的特殊投擲武器。剛才淺淺割傷舞彌的手背,讓她放開Glock的就是這支劍。綺禮在從槍口彈道下閃開的同時,順勢射出這支劍。

雖然是手擲武器,威力卻足以刺進鋼筋。但是這一著並不是要致命,終究只是為了把Glock從舞彌手中搶下來而已。他的意圖不只是武器,還希望剝奪舞彌的戰意吧。他想要活捉。——舞彌還沒回答剛才綺禮的問題。

「動作也十分俐落,看來他把妳教得很好。」

逆轉攻守局勢,完全取得上風的綺禮不疾不徐地緩步走來。他的兩手又各自放出一支黑鍵。修長的劍刃是使用魔術所構成的半實體,攜帶時只要帶著小小的劍柄部分即可。舞彌無法看出在綺禮那件長長的僧袍之下還藏有幾支黑鍵。

在聖堂教會當中,黑鍵雖然算得上是代行者的其中一項基本配備,但是使用起來卻非常困難。只有一部分的高手能夠應用在實戰當中。看來舞彌遇見的就是這種少見人物當中的其中一位。

舞彌不是武人,而是士兵。她對於自己學習到的戰鬥技術沒有任何驕傲,也沒有喜好,只會考量它的效果而已。她的思考毫不猶豫地承認"落敗"。言峰綺禮的戰鬥能力遠遠超過自己。自己沒有裝配、沒有戰略,也不佔有地利之便。在這樣的情況下不能和他對抗。

『怎麼了,舞彌?發生什麼事了?』

耳中的對講機傳來切嗣詢問的聲音。口袋中的手機和位在地面上的切嗣還是接通的。可是她不能回答,舞彌的聲音會被綺禮聽見。這位恐怖的代行者真正要找的目標不是舞彌,而是切嗣。事實就如同綺禮所料,她就是切嗣的部下,聽從切嗣的指示行動。她絕對不能在這裡讓綺禮掌握到實證。

「怎麼?妳不尋求幫助嗎?衛宮切嗣應該就在附近吧?」

綺禮已經直言不諱地說出那個名字。他同樣也已經確定了,如果被艾因茲貝倫招攬的切嗣也和這次聖杯戰爭有關係的話,絕對會在今天晚上行動。

迪爾穆德黃色長槍的詛咒因為他的傳承故事已經揭發了。現在其餘六名Servant全部健在的狀況下,在第一戰就被封住一隻手的Saber處於最有可能第一個被淘汰的困境當中。儘早排除Lancer這個詛咒的根本絕對是艾因茲貝倫陣營的當務之急。

所以綺禮在肯尼斯的據點旁撒網,等待襲擊者找上門來。本以為出現的人一定是衛宮切嗣,結果卻是別人,但是綺禮確信她一定是聽從切嗣的指示行動。現在已經逼到牆角的這個女人絕對就是找到切嗣的關鍵人物。

不可以殺她,要活捉。不過只要她還能開口說話就可以,不必連手腳都留下來。

綺禮在心中做出冷酷的判斷,步步朝著藏身在鐵柱之後的女人逼近。對手應該已經沒有武器了。已經解體的自動步槍不可能在短時間之內組裝回來,也沒有時間讓她跑去撿拾被打落的手槍。勝負已經揭曉了。

可是這時候卻發生了一件完全意想不到的障礙,阻礙綺禮的行動。

一道白色的黑暗突然插進他與眼前的獵物之間,完全遮蓋住他的視線。化學反應的刺激臭味直衝鼻腔。

"煙幕!?"

軍用的攜帶式煙霧筒的煙霧迅速蔓延開來,籠罩四周。在綺禮的視線被遮斷而卻步的這段空檔,迅捷如脫兔的腳步聲在水泥地上迴盪遠去。

綺禮本來想要只憑藉腳步聲朝逃跑的女人射出黑鍵,但是在最後關頭還是打消這個念頭。他身為代行者身經百戰的直覺告訴自己不可以輕舉妄動。

雙手提著黑鍵,綺禮小心翼翼地搜索四周的氣息,等待煙霧散去。因為這棟大樓的內部裸露,有強風吹過,濃密的煙霧不消幾秒鐘就被吹散。但是這段時間已經足以讓女人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知道只有自己一個人獨自留在這無人的樓層裡,綺禮哼了一聲,收起黑鍵。他不打算繼續追下去,對方不是可以小覷的人物。

掉落在地上的煙霧筒就像是對方留下的小禮物。綺禮把它撿起來,仔細檢視。那是美軍配備的投擲式煙霧筒。不是什麼特殊的東西,只要有適當的管道誰都可以取得。

煙霧筒不是那女人扔出來的。只要察覺她有這種意圖的話,綺禮早就射出黑鍵阻止她了。是別人丟到綺禮面前的,為了掩護那女人逃走……。

當然,這棟樓層沒有第三個人。換句話說,綺禮判斷這個煙霧筒是從大樓外面投進來的。

綺禮走到樓層邊緣,不顧強風吹得僧袍翻飛,極目四望。

冬木凱悅已經消失,現在周圍已經沒有類似高度的建築物了。如果是從地面上對著這層樓扔上來的話……高度差有一百五十餘公尺。就算使用榴彈炮,想要射得如此精確也是非常困難。假如是使用手擲式煙霧筒的話,這種惡作劇更讓人笑不出來。

但是從以前就收拾掉眾多魔術師的綺禮是狩獵異端份子的代行者,早就已經習慣面對不合常理的敵人,這種程度的怪事不值得大驚小怪。

眼下街燈閃閃爍爍,籠罩燈光之間是一大片的黑暗。阻礙他的魔術師就在這片黑暗之下的某處。

只要確認這件事,今天晚上就算不虛此行了。

此時,綺禮感覺有一股異樣的冰冷氣息悄悄靠近身邊。

「是Assassin嗎?」

「是,打擾您了。」

裹著漆黑長袍的身影以跪伏在綺禮腳邊的姿態現出形體,的確就是暗殺者的Servant———這是不久之前在遠離此處的國道旁森林中目睹Saber與Caster會面的三位Assassin之中,接下傳令任務的那一人。

「我應該已經說過,不可以任意在市街中現形。」

「非常抱歉。但是因為有一件事必須儘速向您報告,所以……。」

Act5-4

—144 : 09 : 25

一連串激戰的夜晚終於結束,東方的天空開始露出魚肚白的時候。綺禮使用魔導通信機呼叫深山町的遠坂宅。這是因為父親璃正也要列席,召開一場緊急對策會議。

『是嗎?終於掌握也Caster的形蹤了。』

時臣的聲音從黃銅喇叭中傳出,聽起來似乎很滿意。綺禮與Assassin的工作發揮出預期的效果。他雖然被自己的Servant弄得一個頭兩個大,但是弟子那邊的狀況卻非常順利。

「對方不愧是魔術師的英靈,就算是我的Assassin,想要在不被發現的狀況下靠近『工房』也很困難。但還是成功特定出大致的位置,現在已經包圍那一帶進行監視。Caster在工房外面時的動向完全都在掌握之下。」

『也就是說Caster並沒有躲在工房裡不出來,而是經常在外面活動?』

「是的,關於這件事……。」

綺禮可以預料時臣聽過報告之後會有多憤怒。想到這一點,他說話就有些遲疑。Caster與其主的行為已經招致如此嚴重的事態了。

「……那兩人從深山町到隔壁市鎮,一家又一家到處誘拐睡眠中的兒童。到天亮為止已經抓了十五人。大部分人家都很順利……可是其中三家有家人醒來,大聲鼓譟,最後導致一家滅門的結果。」

光憑通信機另一頭的氣息都能清楚感受時臣的震驚。在對方開口之前,綺禮繼續說下去。

「Caster使用魔術毫不顧忌,也完全不加掩飾痕跡。聖堂教會的工作人員現在正依照父親的指示進行掩蔽工作。但是我不認為Caster和他的主人今後會改正他們的行為。」

『……他們到底在想什麼?Caster的主人是什麼人?』

「根據Assassin的聽覺聽到那兩人的對話研判——Master似乎在召喚Caster之前就已經從事過數次類似的暴行。雖然還沒有確實的證據,不過我想那個男人可能和現在甚囂塵上的連續殺人犯是同一人。」

『……!』

時臣發出苦澀的呻吟,沉默不語。

從這個月開始讓新聞界議論紛紛的神祕連續殺人犯『冬木市惡魔』使用近年來少見的殘虐手法,光是在市內就已經犯下四件案子,而且最後一件凶案是潛進就寢中的人家中,殘殺全家,是一名窮凶惡極的陰狠犯人。冬木市的警察已經設立搜查本部,聯合鄰近的轄區全體總動員,務求能夠早日破案。但是現在別說嫌犯,就連犯人像都無法特定出來。

在聖杯戰爭進行的同時偏偏有人惹出這麼大的麻煩。對時臣來說只是一個煩人的禍端而已,但是對其他Master來說,他們應該也是這麼想。聖杯戰爭必須要在不為人知的狀況下進行,這是絕對不變的原則。應該不會有人喜歡現在這時候發生事情讓世人的目光注意到這塊土地。

再說所謂的魔術師就是肩負神祕奇蹟的人。無論是誰都要盡全力隱藏自己的工作,不讓魔術的存在被世人知道。無法徹底守密的愚蠢之徒很快就會被魔術協會排除。只要事關湮滅事蹟,魔術協會的態度是十分堅決而且徹底執行。沒有一位魔術師不怕魔術協會的追究。

因此,即使只是一位微不足道的低下魔術師也不會做出連續幾天登上報紙頭條的無法暴行,更遑論是一位身邊跟隨著Servant的Master。以這兩種意義來說,這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關於那兩個人,沒有什麼可以知道他們身份的線索嗎?』

「有聽到他們雙方的稱呼,Master的名字叫做『龍之介』,Caster好像是被稱呼為『藍鬍子』。」

『藍鬍子?那Caster的真名就是吉爾・德・雷伯爵嗎?』

「我認為很有可能。畢竟他是因為沉淪於鍊金術與黑魔術而出名的人物。」

這個傳說非常有名,以他的威名來說就算被聖杯召為Servant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只是他的性質與英靈完全相反———簡直是可以稱之為『怨靈』的存在。

「從他們兩人的對話中聽來,這個叫做龍之介的Master不但沒有聖杯戰爭的知識,似乎就連魔術師的自覺都沒有。」

『想必一定是這樣。可能是一位沒有魔術素養的局外人在偶然的機會下正好和Servant締結了契約吧。……那麼那位Master已經完全變成Servant手中的傀儡了吧。』

「不,這個嘛……。」

饒是綺禮見多識廣,回想起藉由Assassin的耳朵所聽見的對話內容也不得不支吾其詞起來。

「……Caster自己的言行舉止似乎也很超乎常軌。一直說些什麼聖杯已經在我手中、貞德・達爾克的救贖之類的莫名奇妙的話。這是我個人的想法……Caster和他的主人可能已經完全不把聖杯戰爭當一回事了。」

聽見這句話,時臣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好像要吐盡心中的怒氣。

『精神錯亂而失控的Servant和無法約束Servant的Master是嗎?真不懂這種人到底為什麼會被聖杯選上……。』

Servant攻擊人,這件事本身絕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Servant是以魔力為糧食的靈質存在,不只是Master供給的魔力,吞噬所殺死的人的靈魂也可以讓他們得到力量。無法供給Servant充足魔力的軟弱魔術師有時候也會藉由這種奉獻活祭品的方式以補充不足。

時臣早就已經料到這次聖杯戰爭可能也會出現這種人。這倒是無所謂,魔術師本來就是超脫常理的存在,不以倫常觀念評斷是非對錯。就算有無關的一般平民犧牲,只要能夠謹慎小心地湮滅痕跡,暗自進行的話是可以默認的。

可是像這樣肆無忌憚地展開瘋狂殺戮,引起不必要的騷動當然是絕對不被允許。

「我們不能放任這種事情,時臣。」

璃正神父的表情非常難看,插口說道。

「Caster兩人的行動很顯然會對這次聖杯戰爭的進行造成阻礙。他們已經嚴重違反規則。」

『這是當然。先不論聖杯戰爭,身為肩負隱藏魔術責任的人,我也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遠坂家族代代都是冬木之地的第二管理人———也就是說魔術協會將這塊土地的靈脈管理以及監視異象的權利責任直接委託給他們。遠坂家之所以能夠擠身為『初始御三家』的其中一角,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將自己管轄的土地提供出來作為聖杯戰爭的舞台。

因此時臣並不是因為他是爭奪聖杯的Master,在那之前以他站在地方管理人的立場上也一定要阻止Caster等人無法無天的行為。

「第四次殺人事件之後接連發生的兒童失蹤事件恐怕也是這兩個人幹的好事吧。」

綺禮語氣平淡地陳述己見。

「光是已經被報導出來的失縱兒童就有十七人,如果加上今天早上"再次調貨",一下子就超過三十人。我想今後他們的行為還會愈來愈激烈。父親,必須早點想辦法。」

「嗯,這個問題已經不光是警告或是懲罰就能解決了。除了將Caster以及他的Master消滅之外別無他法。」

「————問題就在這裡。只能依賴Servant的力量才能對抗Servant。話雖如此,我的Assassin當然不能派出去。」

綺禮說的對。他們特地想了一個計策隱藏Assassin的存在,現在當然不能派他到外面拋頭露面。

璃正神父默不作聲地沉吟一陣之後,對時臣提出他的建議。

「我這個監督者的職權範圍內允許某種程度的規則變更。先暫時停止正常的聖杯爭奪戰,動員所有Master一同討伐Caster吧。」

『喔…您有什麼妙計嗎?神父。』

「收拾掉Caster的人,我會準備有利之後戰局進行的獎賞。其他Master也不希望看到因為Caster一個人失控,最後導致聖杯戰爭破局的結果吧。他們一定會有所回應的。」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改變遊戲的方針,比賽獵狐狸是嗎?』

雖然有些人在昨天晚上的混戰中負傷,但是事實上現在還沒有任何一位Servant被淘汰。如果被所有Servant一齊當作目標,Cater命運就必定如同風中殘燭一樣,朝不保夕。

『但是如果對方因為消滅Caster的報酬獲得太大的好處,事後反而可能會對我們造成不利。』

聽見從聽信機傳來的時臣之言,璃正神父露出意義深長的微笑。

「我當然不希望看到這種事情發生。讓那些獵犬追殺Caster,待他的戰力消耗殆盡之後,最後下手取他性命的仍然必須要是Archer才行。」

『———原來如此,的確是這樣。』

只要有綺禮Assassin的眼線,要計劃下手的適當時機輕而易舉。就算戰爭的規則變動,遠坂陣營的戰術還是不變。

「那麼我現在就去準備召集其他Master。」

方針已定,璃正神父離席走出地下室。就在綺禮也要起身退出的時候,時臣出聲叫出他。

『———對了,綺禮。我聽說昨天晚上你離開冬木教會進行行動?』

綺禮早就知道時臣一定會追究。他的弟子對外已經是聖杯戰爭的淘汰者,受到教會的庇護。不能隨意在外面活動。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危險,但是因為我被煩人的間諜給纏上,為了處理才不得已……。」

『間諜?是來偵察身在教會的你嗎?』

時臣的語調變得更加嚴肅了。

「請您不用擔心。我已經封了那些小賊的嘴,萬無一失。」

順口說出這句話之後,綺禮發現自己對於第一次對老師說謊的這件事竟然沒有一點罪惡感,這一點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很驚訝。

『為什麼不使用Servant?』

「我認為只是一件瑣碎小事,不需要動用Servant的力量。」

兩人之間好一陣子不說話,沉重的沉默說明了時臣的不悅。

『……確實,我能理解像你這樣高超的代行者會想依靠自己的技藝。但是在現在這樣的局面下,你不覺得這是否有些太過輕率了?』

「是的,今後我會多加小心注意。」

又是一個謊言。

從今以後自己還是會經常悄悄前往戰場,追尋衛宮切嗣的身影,直到找到他的那一刻為止。

聽信機就此不再說話,綺禮告辭之後離開了地下室。

當綺禮打開一樓分配給自己的房間門口時,頓時身陷一種不自然的感覺,好像自己誤闖進別人的房間一樣。

不是說氣味或是溫度不一樣。而是一種只能以氣氛兩個字形容的空氣感觸明顯變質了。原本十分樸素的綺禮房間充滿著華貴而優雅的氣氛,彷彿變成宮廷樓閣的房間一樣。

房內的擺設當然還是一成不變。只是因為有一個男子悠然自得地靠在長椅上而已。

無端佔據房間的那個人物實在太讓綺禮感到意外,他驚訝地皺起眉頭。

「————Archer————?」

形如熊熊烈火的金髮與如同紅寶石般鮮紅的雙眼。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遠坂時臣的Servant,英雄王基爾加梅修。而且他的打扮不是原本英靈型態的金黃色盔甲,而是身穿滾著皮草邊的琺瑯質外套,再配上一件皮褲的現代風格裝扮。

自從被召喚出來之後,這位英靈一直仗著單獨行動的技能任意四處遊山玩水。他一直維持實體化還覺得不滿足,最近甚至換上『休閒服裝』,大搖大擺到夜晚的街道上漫步。綺禮曾經幾次聽到時臣帶著一絲抱怨的語氣和基爾加梅修交談,但是作夢也沒想到,他竟然會跑到自己的房間來。

Archer對自己擅闖他人房間的行為一點都不以為意,還把他從櫥櫃中任意取出的紅酒倒進玻璃杯中,優雅地品嘗著。

「雖然不多,但是這裡的珍品比時臣的酒藏還要齊全。真是個糟糕的弟子阿。」

「……。」

綺禮難以判斷對方來訪意欲為何,只見桌上林林總總地擺滿酒瓶,看來他把房內所有的酒全部拿了出來,似乎正在品酒。

在旁人看來或許會覺得很意外,綺禮有個奇怪的習慣,只要聽說哪裡有頂級的美酒,就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買下來。

飲酒是一種愈是講究品質就愈覺得無窮無盡的深奧世界。既然如此,說不定會有某種味覺能夠填補他心中的空洞。如果真的有這種邂逅的話,就算沉溺在酒精之中也不錯……。這位已經走投無路的修道人曾經半認真地這麼想過。

可是到目前為止,他對酒品的涉獵從來沒有得到任何回報,只有一些豪華品牌的酒瓶愈來愈多而已。當然,他從沒想過要拿這些酒招待客人,更別談是一個不請自來的醉漢,就算對方稱讚自己的酒好,他也不會想要招待客人。

「你到底有什麼事?」

綺禮耐著性子問道。Archer舉起酒杯,投給他一個意義深長的眼神。

「除了本王之外,好像還有其他人也覺得無所事事呢。」

「無所事事?」

雖然口中這麼回問,但是綺禮心中立刻就察覺Archer話語中的涵義。———雖然不清楚他從何得知,不過這個英靈知道綺禮昨晚做出違反時臣意思的行動。

「叫綺禮的,如何?一直侍奉那個時臣也無法讓你的心靈覺得滿足,對不對?」

「……事到如今,你開始對契約有所不滿嗎?基爾加梅修。」

綺禮沒有回答Archer的疑問,只是很不高興地回問他。就算對方是傳說中的英雄王,綺禮也一點都不覺得畏懼。不管時臣個人怎麼想,Servant畢竟還是Master的僕人。無論這位英靈是什麼人,只要他還是弓箭手的Servant,他就只是屈居於時臣之下的存在。和身為時臣直系弟子的自己比較,頂多也只是相同的輩分立場,沒有理由對他過度謙卑。

綺禮的態度並沒有讓Archer覺得不高興,他只是冷哼一聲,品嚐玻璃杯中的美酒。

「召喚本王的乃是時臣,此身能夠維繫在現界也是因為有時臣的供養之故。更重要的是他對本王行的是臣下之禮。要本王回應他也並非不可。」

說完這句規矩地讓人出乎意料的話之後,基爾加梅修異於常人的火紅眼眸露出厭煩的神色。

「可是老實說,沒想到他竟然是如此無趣的人,一點意思都沒有。」

「……Servant竟然會說出這種話,真是意外。」

綺禮實在莫可奈何,對於Archer這種無禮至極的闖空門行為的怒氣或是不知他來訪真正原因的猜疑心都已經漸漸消退了。在這種奇妙的和緩氣氛當中,綺禮幾乎已經允許Archer在這個房間裡佔有一席之地了。

「時臣導師的領導真的有那麼無聊嗎?」

「簡直無聊至極。說什麼想要利用萬能許願機的力量達到『根源之渦』的境地?世界上竟然有這麼無趣的願望。」

英雄王一聲失笑,將所有魔術師渴望不已的崇高境界貶得一文不值。可是綺禮能夠了解他的感覺。

「對於『根源』的渴望是專屬於魔術師的願望,不是局外人能夠插嘴的。」

「話雖如此,不過你好像也是局外人哪,綺禮。————而且我聽說你原本和那些魔術師是處在對立的立場上,不是嗎?」

Archer似乎也已經對綺禮複雜的立場有所聽聞了。這個男子看似唯我獨尊,消息倒是非常靈通。

綺禮雙臂環抱,思考了一會兒。如果不是以遠坂時臣弟子的身分,而是站在聖堂教會・第八祕蹟會之代行者的立場上來看,時臣的聖杯戰爭究竟有什麼意義。

「……追求『根源』的路程也就是超脫於"世界的外側"。這種超脫不會為這個位於"內側"的世界帶來任何改變。對於目光只放在"內側"的教會來說,魔術師的探索一點意義也沒有,只當成是一件無聊的企圖而已。」

「原來如此。本王確實只要享受這個屬於本王庭園的大宇宙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句話把整個世界都當成他自己的所有物,的確是唯獨英雄王才有的狂傲。

「本王對不是本王支配的領域沒有興趣,對『根源』什麼的也沒有任何意思。」

綺禮露出苦笑。沒想到這個Archer竟然會是一個與魔術師完全相反的存在。也難怪像遠坂時臣這種魔術師的表率會對他覺得一籌莫展。

「如果聖杯單純只是一個為了追求『根源』而存在的特殊裝置,就算那些魔術師殺紅了眼,聖堂教會也會放任他們不管吧。可是很不幸,聖杯是"萬能"的,擁有能夠改變世界"內側"的無限可能性。可以說是至高無上的異端,對我們的信仰造成威脅。 所以聖堂教會才會選上遠坂時臣。正因為那是不能置之不理的危險異端,如果能夠把那股力量耗費在一件"既無聊又沒意義"的用途上,這也是我們希望看見的結果。————只是我的父親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好像還抱有一些私情罷了。」

「那麼時臣以外的那些魔術師是因為與時臣不同的動機才追求聖杯的嗎?」

綺禮點頭回應Archer的問題。

「時臣導師不但是典型的魔術師,也是一個極右派。像他那樣徹底貫徹魔術師正途的人在現在已經不多了。其他的傢伙追求的大概都是些塵世報酬吧。威信、慾望、權力……全部都是一些侷限在世界的"內側"的願望。」

「那不是很好嗎?每一項都是本王的最愛。」

「你就是君臨在俗物頂端的君王阿,基爾加梅修。」

Archer露出冷笑,將手中玻璃杯的酒喝乾。看來他並沒有把綺禮的批評當作是一種侮辱。

「綺禮,那你又是如何呢?你對聖杯有什麼願望?」

聽到這句話,綺禮第一次覺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我————」

對,這是最大的疑問。為什麼聖痕會刻在綺禮的左手上?

「我……沒有什麼特別想要實現的願望……。」

綺禮的回答帶著一點迷惘,Archer的紅色眼眸閃耀著詭異的光芒。

「這是不可能的。聖杯不是只會召集有資格得到它的人嗎?」

「應該是這樣。但是……我也不明白。我沒有想要成就的理想,也沒有應該達成的宿願,為什麼還會被選上參加這場戰爭。」

「這種問題有這麼困難嗎?」

Archer輕笑一聲,彷彿在嘲弄面露嚴肅表情的綺禮。

「既沒有理想,也沒有宿願。那麼只要追求快樂不就好了嗎?」

「說什麼!」

綺禮的說話口氣下意識變得急躁起來。

「你的意思是竟然要服侍上帝的我去追求愉悅——沾染那種罪惡深重的墮落行為嗎?」

「罪惡深重?墮落?」

看見綺禮臉色大變,Archer愈發覺得有趣,露出狡獪的笑臉。

「真是太誇張了,綺禮。為什麼你會把愉悅和罪惡畫上等號?」

「這……。」

綺禮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甚至不知道現在自己到底是被戳到什麼痛處才如此狼狽,愈來愈顯得不知所措。

Archer注視著陷入沉默的綺禮,好像在捉弄他一樣,一邊志得意滿地繼續說道。

「因為為非作歹而得到的愉悅可能確實是罪惡沒錯,但是行善也會讓人類感到喜悅。憑什麼道理斷言愉悅本身就是一種邪惡?」

綺禮不知道為什麼這種程度的問答竟然讓他無言以對。他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當中,彷彿在自己心中發現一塊完全未知的空洞領域一般。

「———愉悅同樣也不存在我心中。我雖然追求快樂,但是卻找不到。」

雖然勉強擠出這麼一句回答,但是語調中卻欠缺他平時的那種自信。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在為自己找藉口一樣,毫無意義。

Archer那雙鮮紅的眼睛凝視綺禮,仔細打量他之後粲然一笑。那張笑臉有如一朵滴出毒液的鮮豔食蟲植物,充滿著不祥的氣氛,讓人毛骨悚然。

「言峰綺禮————本王突然對你感到很有興趣。」

「……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算了,你不用在意。」

Archer在酒杯中再次倒滿了酒之後,又把身子靠在沙發上,輕鬆說道。

「所謂的愉悅換句話說也就是靈魂精神的形式。要談愉悅的話不是談"有"或"沒有",而是"知道"或是"不知道"。 綺禮,你還看不到自己的精神是什麼樣子。你說你心中沒有愉悅,其實主要就是這麼一回事。」

「你這個Servant…竟然想要對我說教嗎?」

「別自以為是了,雜種。這可是一位嘗盡人世間所有奢華與快樂的王者所說的話,閉起嘴巴仔細聽吧。」

綺禮直到現在才發現,雖然口頭上頗有微詞,其實自己已經有心想要聽聽Archer說的理論了。

時臣的Servant雖然說話口氣狂妄自傲又目空一切,但是不知怎麼著,綺禮卻不覺得討厭。

「總之,首先你應該學習何謂娛樂。」

「你說……娛樂?」

「嗯。目光不要只看內側,第一件事是把視野朝向外界。……對了,一開始就先讓你參與本王的娛樂好了,如何?」

「我現在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在遊藝活動上面。」

我和你可不一樣。綺禮在心中又加了一句。

「別這麼說,這件事在時臣給你的工作閒暇之餘也能辦到。綺禮,說起來你的職責不是放出間諜追蹤其他五位Master嗎?」

「……是這樣沒錯。」

「那麼,不光只是調查那些人的意圖或是戰略,連他們的動機也一併查出來,然後說給本王聽聽。這件事很簡單吧。」

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事情,確實和綺禮現在的任務相差不多。只要一整天竊聽監視對象與週遭人物之間的對話,自然而然就能夠推測出所有人想要追求聖杯的緣由。只要事先交代那些監視各個Master的Assassin像這類的話題也不要漏掉就可以了。

「————可是Archer,你知道這些事又怎麼樣?」

「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本王喜愛人類的人生。現在有五個人想要扭轉天理,甚至依賴奇蹟,就是為了要實現他們執著不已的願望。在他們之中一定會有一、兩個有趣的人物。至少和時臣比起來會好上一些吧。」

綺禮非常冷靜地思考。除了衛宮切嗣以外,其他Master他全都不當一回事,沒有道理要答應Archer的要求。但是這個Servant光是時臣一個人還無法完全掌控,如果綺禮也能以某種形式對他產生影響力的話,將來或許可能會對時臣陣營帶來有益的結果。

「……好吧,Archer。我接受,但是這需要一點時間。」

「沒關係,本王可以慢慢等。」

Archer再次將玻璃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從沙發上站起來。綺禮感覺這個男子只要做出一點動作震動到空氣,好像整個房間的照明都在搖動。或許這位已經得到了全天下獨一無二黃金律的英靈,身上總是散發出肉眼無法看到的閃耀光輝吧。

「今後本王還是會來光顧你的酒。這裡的酒雖然稱不上是什麼瓊漿玉露,但都是一些佳釀,就這樣放在一個僧侶的酒藏裡發酸也著實可惜。」

反正就算拒絕,對方也聽不進去吧。綺禮只是擺著一張撲克臉,不置可否。但是Archer似乎把他的態度當成一種允諾,帶著滿意的笑容走出房間。

霎那間,室內的光華盡褪,綺禮的房間氣氛又恢復成原本單調無味。

終於能夠獨自一個人靜靜,綺禮重新回想起剛才與那位奇妙客人之間的奇妙對話。

事實上這是他第一次直接與Archer對話,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麼喋喋不休。

仔細一想,不管是Master或是Servant,參加這場聖杯戰爭的人應該都是一些拼了命想要達成自己長久以來之夙願的人,但是那位我行我素的英雄王卻不是為了追求聖杯,只是因為不喜歡看到有人背著他爭奪寶物的所有權掀起風波,所以才會參加戰鬥。現在集合在冬木市的七位Servant之中,大概沒有哪一個人的參戰理由比那位英靈更加淡薄了。就這方面來看,他和綺禮倒是有相似之處。——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參加聖杯戰爭的Master除了綺禮以外,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但是這絕對不是Archer口中所說的"愉悅"。到目前為止,綺禮全部的人生都耗費在求道上,這一點是他絕對不會改變的想法。

真正知道答案的人不是Archer,應該另有他人。

衛宮切嗣。那個男子比任何人都還要接近綺禮所追尋的答案。就像他剛才和Archer那樣,如果也能和那男人有一場問答對話的話—————綺禮心中不禁浮出這樣的念頭。

當然,雙方的立場是截然不同的。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來往不會是話語,而會是槍彈刀劍吧。可是就算如此也無所謂,綺禮只是想要知道切嗣這個人而已。那麼這種賭上生死的關係或許比任何話與更能清楚呈現出那個男子的心靈世界吧。

心中懷抱著空虛的願望,綺禮開始動手收拾Archer喝了一桌的酒瓶。

Act5-5

Act5結束。 可能是習慣了吧,到了第二本之後覺得快了一點,不過目前還是以每天三面的進度進行。 想要加快速度實在也懶。(爆)

—140 : 41 : 54

冬木凱悅飯店的崩塌現場,救難隊伍的救災作業徹夜進行。

事後發現飯店方面在引導旅客避難的時候有所疏失。當初大樓崩塌時大家都以為飯店已經空無一人,後來才知道事實上還有兩位旅客被留在裡面。

那一對據稱將最高樓層的客房連同整層樓一起包下來的男女幾乎已經沒有生存的希望了,但是無論如何,至少要找到遺體才行。在照明車上鹵素工作燈的照耀下,救難隊使用重型機具緊鑼密鼓地進行撤除瓦礫的工作。

就在終於旭日東昇,所有隊員的臉上都開始露出濃濃的疲勞神色之時,有一件怪事發生了。

「找到了奇怪的東西?」

接到通知而趕到的現場主任所看到的東西是一個直徑將近超過三公尺的銀色球體。根據報告,這個看起來怎麼都不像是大樓建材的物體就這樣忽然出現在瓦礫堆中。

「……內部的擺設嗎?會不會是放在展望餐廳的裝潢之類……。」

「如果是這樣的話,一道刮傷都沒有不是很奇怪嗎?」

如此說來,這個球體的表面上確實完全沒有破損。表面的光澤甚至就像是鏡子一樣明亮。讓人誤以為這東西是剛剛才在這裡拋光打亮一樣。

「看起來……好像有點像是水銀的水滴呢。」

現場主任一邊說著心中驀然浮出的感想,一邊走近球體,伸手觸摸表面。

帶著手套的手掌陷進了銀色球體之中。

「?」

雖然嚇了一跳,不過仔細一看,手還是碰觸在球體堅硬冰冷的表面上,沒有任何異狀。

「主任?」

「……。」

周圍的幾位隊員好像沒有一個人察覺這件事。他們只是用狐疑的眼神看著現場主任帶著一臉失了魂的表情,呆呆地站著不動。

「請問,這東西該怎麼處理?」

「……必須要把這東西搬出去才行。」

「啊?」

「把它搬上卡車,動作快。」

現場主任的態度莫名冷靜,口氣強硬地對隊員發號施令。

雖然所以人都感到訝異,不過姑且不論這個球體究竟是什麼,這的確是一件必須盡快搬移的障礙物。單斗挖掘機馬上動工,崛起銀色球體,搬到卡車的貨台上。

「奇怪,主任呢?」

等到其中一位隊員恍然發覺的時候,剛才還在監督現場作業的主任已經不見人影了。就在不知所措的隊員背後,卡車的引擎緩緩發動,排氣的噪音轟隆響起。

當眾人發現眼神空洞的現場主任坐在卡車的駕駛座上慢慢轉動方向盤,駕駛卡車揚長而去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為時已晚。卡車的貨台上載著那個銀色球體,消失在黎明的街道彼端。

五個小時後,在市郊外巡邏的警車發現了那輛追緝中的卡車,以及在車裡不省人事的現場主任。可是那時候卡車的貨台上已經空無一物了。


「……。」

「……。」

「請問…這裡是麥肯吉先生的府上嗎?」

「嗯,這裡的主人確實是叫麥肯吉沒錯。」

「那個……請問有一位叫做征服王依斯坎達爾…大人…的人在家嗎?」

「就是朕。」

「………………。哦哦,是這樣阿。阿哈哈……。阿,麻煩請在這裡簽名收件。」

「要署名嗎?好。————朕已經確實收到了。」

「感謝您的每次惠顧。打……打擾了。」

「嗯,辛苦了。」

在已經住習慣,就好像是自己家一樣熟悉的葛連・麥肯吉家的二樓寢室裡,韋伯・貝爾維特從睡眠當中醒過來。

外面的日頭早已經高掛在天上。這個慵懶的早晨並沒有什麼特別,只不過是在一個稀鬆平常的假日睡過頭而已。只要這樣想的話,彷彿就能輕易說服自己還是和平日一樣躺在床上,一如往常。

如果是現在,他甚至還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當成一場春秋大夢。那場凄絕的血戰、還有諸多大破壞……。

但是令咒依然還留在左手的手背上。那些事情不是夢幻,韋伯是帶領Rider的Master,還有昨晚那場五大Servant之間的激戰全都是不折不扣的現實。

昨天晚上,少年第一次踏上戰場。闖過生死交錯的境界。

他感到恐懼、也感到渾身顫慄。他從未體驗過這種強烈的感覺。

可是現在尚留存在他心中的感覺————那不是驚恐或是類似的感覺。反而有一種小小的驕傲以及興奮感在心中靜靜翻滾,稱呼那是喜悅的感覺卻又讓人感到不好意思。

昨晚的韋伯並沒有做出一番什麼驚人的藝業,所有行動都是伊斯坎達爾一個人的獨斷行為,身為主人的他只不過是緊緊抓住他身邊而已,一事無成。甚至還在中途昏了過去,沒有目睹整個事件到最後的進展。

雖然如此,但是對韋伯來說,那場戰鬥具有深遠的意義。恐怕唯有他自己才能夠理解他得到了什麼以及其價值所在。

Rider面對眼前諸多的敵人,一股腦地說了很多話。在那場戰鬥中聚集的魔術師或是Servant可能都不會再去回憶那些平凡無奇的話語,說不定他們一開始就沒聽進去。但是唯獨有一句話韋伯到現在都還放在心上。

"———就連露出真面目都不敢的膽小鬼豈夠資格當朕的主人————"

這是Rider對Lancer之主所說出的污衊之詞。一聲大笑,就把那個讓人又恨又懼的艾梅羅伊爵士貶為懦夫的豪邁嗓音。

Rider所讚頌的蠻勇只不過是一種愚笨的行為。如果戰鬥的主導權是掌握在韋伯手中的話,他就會採取讓Servant正面迎戰敵人,自己則躲起來觀察戰況的方法吧,也就是和肯尼斯完全一樣的方式。那才是正確的戰略。

但是……。

"———能夠成為朕之主人的人必須是要與朕並肩馳騁於戰場上的男子漢————"

韋伯不是自願陪Rider上戰場的。真要說起來,他就像是被波及的一樣。他只是不想被孤零零地被扔在大橋的鋼架上,才會像逃難似的坐上Rider的戰車。絕對不是想要彰顯什麼勇氣。

可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到現在他可以還清楚回想起來那時候Rider摟著自己肩膀的那隻手掌既寬厚又強而有力,那種感覺足以讓他把那些道理全部拋到九霄雲外去。

那時候Rider確實指著韋伯,說自己有資格當他的主人。

這是把韋伯和那位人稱神童的知名天才講師,從前自己根本無法望其項背的艾梅羅伊爵士放在天秤的兩端相互比較,而且秤盤還是朝韋伯的方向傾斜。

終於有人認同自己的價值了。—————仔細一想,這是他懂事一來的第一次。

他一直認為別人的讚許一點價值都沒有,因為他人的讚賞而欣喜自得反而是一種愚蠢。以前從來沒有為人所注意的少年對這件事一直深信不疑。

所以韋伯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心中這股讓人感到彆扭的喜悅之情。他無法壓抑欣喜不已的心,但是自尊心又不允許他這樣得意忘形。

那個Servant既傲慢,又狂野不羈。在他的心中大概不存有一點對Master的敬重之意,不但如此,他甚至從來沒有用名字稱呼過韋伯。————但是自己是否應該把他之前那些諸般羞辱自己的行為一筆勾銷,對他抱持感謝之意呢?因為他是第一個賞識自己價值的男子……。

「……。」

心中的念頭混亂雜沓,韋伯把頭縮進毛毯底下。從現在開始,今天一整天到底要拿什麼臉去面對那個巨漢Servant才好……。

此時,韋伯突然發覺今天早上沒有聽見平常就在自己身邊不遠發出的震天價響的打鼾聲。

韋伯用力翻開毛毯,伸出頭一看,應該還在地板上睡覺的Rider竟爾跑了個不見人影。他那麼不喜歡靈體化,絕對不會因為什麼理由而解除實體,隱形起來。就算他真的隱形了,韋伯好歹也能判別出自己Servant的氣息在哪裡。Rider現在不在這個房間裡。

韋伯試圖冷靜下來好好思考。今天早上自己睡過頭了,所以Rider會先起床也沒什麼好奇怪。可是…不對,再說問題是現在他不在這裡,也就是說Rider現在正在韋伯不知道的什麼地方任意亂晃……。

走廊的階梯傳來陣陣粗重的腳步聲。

那種聽習慣的沉重質量感幾乎讓韋伯感到放心,但是他馬上察覺這腳步聲代表的意義,臉色剎地變白。

「哦,你醒啦,小子。」

Rider巨大的身軀慢吞吞從房門走進來。就算韋伯已經看習慣了,那身厚重的胸甲還是和日常生活與一般常識非常不搭配,十分怪異。韋伯當然瞞著麥肯吉夫婦,沒有把Servant的事告訴他們。要是讓他們看見這種荒誕不經的玩意兒,搞不好只看一眼就讓施加在那對夫婦上的催眠術破功了。

所以對於平時堅決不肯變為靈體過日子的Rider,韋伯一直三令五申要他至少待在二樓房間不要出去。———直到今天早上。

「……你……你就穿這樣子下樓嗎?」

「別擔心。如果你是說家主老夫婦的話,今天一早就出門去了。可是他們不在的時候有人來送貨,所以朕就去拿了。」

總之,知道Rider沒有和家主碰面讓韋伯先鬆了一口氣,但是聽見Rider說的話,他察覺事態更加嚴重,臉上更是毫無血色。

仔細一看,Rider手中拿著一個貼有宅急便傳單的小包裹。

「……你就這身打扮…到門口?」

「這有什麼辦法。有使者送東西來,總不能不慰勞一句話就這樣讓他回去吧。」

為時已晚,就算想掩飾都已經來不及了。

現在只能想,幸好看到Rider的不是每天都要見面的同居人,只是路上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說不定從送貨員的口中會傳出有一個穿著希臘化時代鎧甲的壯漢住在這個家的傳聞,也只能希望這傳聞被別人當作是一個不好笑的笑話了。

「我說,這包裹又不是給你的,慰不慰勞和你有什麼關係?」

「不。收到一看才知道這包裹是寄給朕的。」

「……什麼?」

Rider洋洋得意地把包裹拿給韋伯確認小包裹的收件人名稱。———上面整齊地寫著『冬木市深山町中越二—二—八號麥肯吉宅・征服王伊斯坎達爾大人收』這種笑死人的內容。寄件人是『角色商品專科・Animember難波店』。

「…….給我解釋清楚,Rider。」

「我嘗試買一次那種叫做通信販賣的東西。在『月間世界軍事』廣告欄裡的商品還蠻齊全的。」

「通、通販……?」

這麼說來,韋伯回想起幾天前當他一如往常依照Rider的要求出門採買軍事相關的雜誌以及錄影帶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購物清單裡多了一項正式明信片。那時候韋伯也不知道Rider買明信片要做什麼。不對,是他那時候已經差不多要放棄付出努力去了解了。

「你到底是從哪裡學到這種知識的?」

韋伯可不認為聖杯給予的知識裡有包含目錄購物這一項……他也不希望裡面包含這種東西。

「嗯?這種簡單的小事在書本裡或是錄影帶裡不是都有嗎?只要仔細慢慢看就很清楚啦。」

「你什麼時候跑去投遞……還有,購買費用怎麼辦!?」

「沒問題,朕是申請使用貨到付款的方式。」

Rider一邊爽朗地大笑三聲,把錢包扔還給韋伯。看來他似乎是趁主人熟睡的時候自己拿走了錢包。

不管怎麼說,他可是一個天真到想要買隱形戰鬥機的異常男子,說不定會抱著好玩的心態買下什麼高價商品。韋伯還來不及生氣就已經先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趕緊確認自己的荷包。

結果知道萬元鈔的張數不變,只少了幾張千元鈔票之後,韋伯安心地深深嘆口氣。因為安心而過度脫力,一個不小心就忘了之前自己錢包被擅自拿走的怒氣。這位少年對自己的笨拙沒有一絲自覺,不曉得對他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Rider把韋伯撇在一邊,興高采烈地哼著歌打開包裝,發出一聲讚嘆,把包裹中的東西高高拿起。

「很好很好,朕很喜歡!實物比照片上看起來還要更加出色。」

「……T恤?」

那是一件XL尺寸,看起來頗為廉價的短袖印刷T恤。一個帶有世界地圖的抬頭標誌在胸口處印著『Admirable大戰略Ⅵ』。看來這是雜誌封面特輯裡隨附的遊戲關聯商品。

「來著正好。看到昨天Saber的樣子,朕剛好有所感觸。只要穿上現代風格的服裝,即使以實體到街上走你也不會有意見了吧?」

這位英靈這種討厭靈體化——或者應該說喜歡化為實體的傾向對韋伯雖然是一種不算輕的負擔,但是沒想到他不但要實體化,而且甚至開始打算想要到外面溜搭。雖然已經來不及了,韋伯很想把昨天晚上讓Rider萌生這種想法的Saber與其主詛咒到死。

另外一方面,Rider則是馬上穿起新衣服,一個人喜孜孜地擺起姿勢來。

「呼哈哈!竟然能把世界的全圖放在朕的胸膛上。哼姆!實在是痛快哪!」

「……哦,是喔。」

乾脆就這樣拉起毛毯悶著頭睡回籠覺好了。這樣的話就可以把Rider那穿著印刷T恤,雀躍不已的模樣從視線中趕出去,逃到美好的夢鄉裡去。韋伯愈來愈覺得這對現在的自己是可行的選擇。等到下次醒來的時候,說不定這個世界會變得比較正常一點。

可是這個讓人動心的選項卻因為Rider接下來的行動而不得不放棄。

「……喂,Rider。等等,你等等!」

Rider若無其事地就要走出房間,韋伯趕忙把他叫住。

「你現在要去哪裡?」

「當然是要上街去。要把本征服王嶄新的威容展現給百姓們看看。」

在十一月份的寒冷天氣當中穿著短袖T恤的樣子已經夠奇怪了,但是還有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在Rider壯碩的身軀上,除了一件T恤之外什麼都沒有。

「要出門之前先穿上褲子!」

「嗯?哦哦,你說綁腿阿。這麼說來,在這個國家,每個人都戴綁腿呢。」

沒有穿內褲的古銅色巨漢覺得有些困惑,拳頭按在額上轉了幾轉之後,以一臉認真的表情向韋伯問道。

「那個是一定需要的嗎?」

「絕對不能少的啦!!」

不用洗臉,韋伯就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雖然因為剛睡醒,腦袋還不是很靈光,但是自己剛才竟然差點就要接納了這個沒有腦筋、沒有知識也沒有常識,就如同一隻大猩猩一樣的筋肉笨蛋。一想到這裡,韋伯就不曉得是因為悔恨還是羞恥,心中怒氣難抑。

「話先說在前頭,我絕對不會為了你上街去買特大號的褲子。」

「什麼!?」

Rider誇張地睜大眼睛,衝到韋伯跟前。但是今天絕對不會退讓———韋伯心中的鋼鐵意志已經下定決心了。

「小子,難道你對朕的霸王之道有什麼意見嗎?」

「霸王之道和你的褲子根本徹徹底底!從頭到尾!完完全全八竿子打不關係!在你打算到外面逛街遊玩之前,至少先宰掉一個敵方的Servant讓我看看!」

「哎呀!真是個毛毛燥燥的傢伙。要和Servant對打什麼時候都可以不是嗎?」

「那你現在就去!現在就去隨便打倒一個人!這樣的話,你要褲子還是什麼我都買給你!」

Rider發出低沉兇猛的咕噥聲,不再說話。

「……原來如此,朕明白了。反正只要摘下敵人的腦袋,到那時候你就會買褲子給朕穿。你是這樣發誓的沒錯吧。」

和預料中的不同,沒想到Rider這麼輕易就讓步,反而讓韋伯覺得有些無力。

「……我說你阿,就這麼想穿這件T恤在外面晃嗎?」

「那個騎士王小妮子都已經有過這種經驗了。身為王者,朕當然不能落於人後。————更重要的是朕喜歡這件衣服的圖樣。這件衣服和霸者相當搭配。」

這個超乎想像的笨蛋會被人當作英雄流芳百世該不會是過去的歷史學家們所開的一個天大玩笑吧?韋伯的思考開始想到這個跨越數個世紀的神祕謎團。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股既低沉又遙遠的爆裂音咚地一聲撞進韋伯的耳中。不對,正確來說那不是聲音,這陣波動震撼韋伯身為魔術師鍛鍊出來的靈感,差點讓他誤以為是聽覺所感受到的刺激。————也就是說那是魔術的衝擊力。

「什麼?剛才那聲……是來自東邊嗎?」

身為Servant的伊斯坎達爾好像也聽見剛才那道無聲之聲了。

打開窗戶朝外面一張,可以看見有一道類似煙霧的物體繚繞。看起來就像是剛剛打上天空的煙火殘渣,但是那東西就像被打碎的雲母一樣閃閃發光,很顯然不是一般的煙霧。

雖然韋伯很清楚地看見那道煙霧,但是在與魔術無緣的人們眼中卻是看不見的。剛才那道聲音也是一樣,在常人的耳裡聽起來就只有鞭炮那樣程度的聲音吧。那可能是引爆了混入某種咒香的火藥。打上天空的物體說起來就是利用魔力點綴色彩的煙火。

「那個方向……我記得那是冬木教會附近吧。」

韋伯是參與聖杯戰爭的Master,擁有相關的基本知識,他很快就察覺到那是什麼意思。

如果沒記錯的話,當監督戰爭的聖堂教會監督者有什麼重大的決定事項要通知各位Master的時候,就會利用那種狼煙傳遞信號。想要同時把消息傳送給不知各自身在何處的Master們,這的確是最合適的辦法。

「那和我們有關係嗎?」

聽見Rider這麼問他,韋伯有些詞窮。

「你要這麼說也不是不可以啦,誰知道呢……。」

實際上,韋伯沒有到冬木教會向監督者表明自己Master的身分。

只要有人帶著Servant來到冬木之地,在那時候自動就會確立那個人身為Master的立場。那麼就不用在乎教會的臉色……。那時候韋伯是如此判斷的。第一,他拿到聖遺物的手段經過實在不值得拿出來說嘴。去了教會可能還會給自己平白惹出一身麻煩。

話雖如此,真要他無視於剛才展現在東方天際的召集狼煙,那也是不行。就韋伯所知,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態,監督者到底召集所有的Master到底有什麼事……他能夠想到的就是變更某些規定,或是什麼帶有限制條件的通知事項。可能也會有和這些事情相關的情報指示也說不定。

知道或不知道的差別有可能會成為今後戰鬥勝負的關鍵。只要想到要收集與戰局有關的情報,說不定應該也要去聽聽監督者所要說的話。如果那件通知事項會成為絆腳石的話,到時候只要裝做沒聽說,充耳不聞就行了。

「……Rider,褲子的事之後再說。在那之前有工作要先做了。」

「到底是什麼事情,真是討厭。難得今天天氣這麼好,正適合出外散步呢!」

扔下一臉不快的Rider,韋伯開始準備動身。

—138 : 15 : 37

在信眾席上盤據一股深沉的黑暗。

這片不尋常的黑暗含有一股極為濃密的妖氣,讓言峰璃正神父感到背後一陣冰涼。

集合的人數還比想像的多—————心中帶著這樣諷刺的想法,老神父面對黑暗中諸多注視著自己的視線露出苦笑。

發出召集Master的信號之後一個小時,沒有一位Master是毫無防備,就這麼大剌剌現身在冬木教堂的,取而代之的是由Master所派出來的使魔,正好有五隻。除了表面上已經淘汰出局的綺禮,以及可能連信號的意義都不知道的Caster之主,龍之介之外,所有Master都已經到齊了。雖然全員到齊,不過沒有一個人向教會致意,他們只是打算來聽聽有什麼事情而已。

就連與他共同演出這齣戲的遠坂時臣也沒有缺席,派遣使魔參加。那麼剩下四隻使魔應該就是艾因茲貝倫、間桐、以及兩位外來的Master……。這麼一來就等於確認在冬木凱悅飯店的大爆炸當中行蹤不明的艾梅羅伊爵士還活著。

「看來是沒有哪一位仁兄想要盡點禮節,彼此打個招呼了。那麼容我開門見山,直接說明要告知各位的事情。」

雖然開頭話說得諷刺,但是老神父的語調卻是平平淡淡,對著無人的信眾座位———至少沒有一位聽眾是"人"————開始說道。

「這條可以成就各位宿願的道路,聖杯戰爭現在正面臨重大的危機。本來聖杯只會對追求聖杯的人分享它的力量,讓他們能夠和Servant締結契約。可是現在卻出現了一位背叛者。他和他的Servant遺忘了聖杯戰爭最重要的意義,開始濫用聖杯借予的力量,用來滿足自己淺薄低下的願望。」

神父不禁依照平時傳教的習慣,停下來觀察聽眾的反應。可是隱藏在信眾座位的黑暗當中的魔性當然依然沉默地潛伏著。老神父一聲乾咳,開口繼續說下去。

「Caster的主人。我們已經知道這個人就是目前在冬木市引起騷動的連續殺人案以及連續綁架事件的主嫌。他驅使Servant犯案,而且還對犯案痕跡置之不理。這種重大的違規行為會導致什麼結果———相信不需要我對各位說明。」

雖然使魔們沒有做任何反應,但是藉由使魔的視覺以及聽覺竊聽璃正所說話語的幾位Master應該都很驚訝吧,就和早上的時臣一樣。做為一位魔術師,那是理所當然的反應。

「他和他的Servant不只是與諸位每一個人的敵人,更是對聖杯召喚造成威脅的危險因子。因此我在此動用非常時期之下的監督者權限,對聖杯戰爭設定暫時的規則變更。」

璃正口氣嚴肅地宣佈過後,捲起僧衣的右手袖子,露出右手腕。

那隻手臂雖然因為年老而有些乾癟,但是看的出來壯年時期那隻手臂是如何的精壯……那隻手臂從手肘到手腕密密麻麻地佈滿刺青的圖樣。————不,那並不是刺青,對聖杯戰爭的Master來說,那是他們更加熟悉的東西。

「這是在過去數次聖杯戰爭當中回收,託付給我這位本次聖杯戰爭監督者的東西。這是那些在戰鬥結束之前失去Servant,淘汰出局的Master的遺產———也就是他們用剩下來的令咒。」

這就是樹立璃正身為監督者權威的東西。過去的Master沒有使用,就這樣殘留下來的令咒都交給他這位管理者保管著。

所謂的令咒即是聖痕,是背負著聖杯給予之戰鬥使命的人所持有的証明。但是令咒除了代表一種宿命,另外還代表操縱Servant的控制裝置。

雖然令咒附身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奇蹟,一度顯現在Master身上之後的刻印也的確是強力無比的力量,但是那終究只是一種消費型的物理法術,能夠利用咒法的方式移植,或是讓渡它的機能。

「我被賦予權限,能夠依照我個人的判斷將這每一個預備令咒讓給任何一個人。對現在手下正帶領著Servant各位而言,這些令咒應該擁有無上的價值。」

四周沉默依舊,雖然對方是這些只會把所見所聞的情報傳達給主子的使魔,不過璃正已經感覺到聽眾們對他的專注了。

「所有Master立即停止彼此之間的戰鬥行為,盡全力殲滅Caster。作為特別措施,我將會把追加的令咒贈予成功消滅Caster以及其主的人。 如果單獨完成任務的話就給達成任務者一個我手腕上的令咒。如果是與他人共同,就給予參加的人一人一道。在確定Caster消滅的時點,再重新展開之前的聖杯戰爭。」

璃正神父把僧衣的袖子放下之後,首次在嘴角浮現諷刺意味的微笑,跟著繼續說道。

「好了,有問題的人可以現在當場發問。————不過發問者只限於能夠開口說人話的人而已。」

從黑暗中傳出翅膀鼓動的聲響,緊接著是唏唏嗦嗦在地上爬行的聲音、輕巧的腳步聲,靜悄悄地遠去消逝。

監督者的說明簡單扼要,沒有什麼好問。每一位追求聖杯的競爭者都要為了新型態的競賽而努力。只要這麼下定決心也就沒必要在教會久留了。

等到四周真正恢復無人的寧靜時,獨自一人留在禮拜堂的璃正神父想像著之後將會發生的事情,低笑幾聲。

如此一來,計畫就萬無一失了————接下來就算放手不管,飢餓的四頭野獸也會去攻擊Caster。

攻擊目標的Master的長相與姓名,還有Caster工房大概的位置都已經知道了,如果把這些情報公佈的話一定可以讓事情進展的更順利。但是這有可能反而會招致他們懷疑自己如何調查出這些消息,惹出不必要的麻煩。這些藉由Assassin得到的情報現階段只能隱而不宣了。

Caster究竟能撐到什麼時候。璃正等人也不期待一下子就會發展成六比一的包圍戰。他們不認為所有的Master都會依照監督者所說,把Caster兩人當作目標展開行動。對他們來說,獵殺Caster只不過是戰爭當中一段小小的課題而已,真正重要的事情是打贏在那之後重新展開的大亂鬥。

每個人一定都非常渴望得到追加的令咒吧。但是同樣地,他們應該也不希望其他Master得到令咒。就算賺到點數,如果之後將與自己為敵的人和自己一樣也得到點數的話就失去了優勢的意義。

因此與其為了更容易得到令咒而與他人合作,他們會想盡辦法比他人捷足先登,以求獨自一人佔有令咒。他們必定會展開妨礙工作,扯彼此的後腿吧。

這就是他希望的局面。要是隨隨便便就讓他們互通聲氣的話,想要讓Archer在最後搶佔漁翁之利就有困難了。

所有Master的動向都有連存在都已經被疑忘的Assassin逐一持續追蹤。不管是誰,想要搶先一步他們都是輕而易舉的事。綺禮真是做得不錯。他只不過是短短學了幾年魔術的魔術師,竟然可以成為這麼高明的Master,駕馭Servant,想必就連時臣都沒料到吧。

為了信仰、為了教會,以及為了與故友之間的約定,引以為傲的獨生子正在發揮自己獨特的才能。站在父親的立場,這是讓他感到無上驕傲的成果。

Act6-1

—131 : 23 : 03

距離冬木市市區向西直線距離三十多公里的地方。

一條國道東西縱橫,劃過遠離人居之地的山區。延著這條道路是一片彷彿被排山倒海而來的住宅地開發潮所遺忘一般,青蔥翠綠的茂密森林。

這是一塊擁有許多謎團的地區。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國有地,實際上卻是屬於一個是否真的存在都不確定的外資企業所有的私有地。要是真的去收集關於這塊土地的情報,最初知道的就是一些奇妙的都市傳說。

傳聞中在這座深邃森林的最深處,有一座『夢幻之城』。

這當然只是一個稀鬆平常的鬼故事。這裡雖然未開發,可是如果在距離都市區開車不要一小時就能到的近郊有這種奇怪建築物的話,怎麼可能不造成話題。事實上,為了量測這一帶的土地,過去曾經進行過幾次空拍,從來沒有在原始森林中拍攝到人工建築物的存在。

但是每隔數年,這個傳聞就會好像突然群眾被想起來似的,在人群之間口耳相傳。

在帶著半分遊興而踏入森林進行冒險的小孩子,以及迷途的郊遊者面前,有一座壯麗的石造古老城堡驀然出現在濃霧當中。傳說那座城堡是一個十分不可思議的宅邸,明明空無一人,就像是一片廢墟,但是卻打掃地乾乾淨淨,一塵不染,一點都不像是無人居住之地。

當然,沒有人會把這個傳聞當真。最多只會拿來刊登在一些沒有話題可寫的三流雜誌在夏天應景的靈異特輯其中一頁裡。

知道這座城堡真的存在的人,只有一些極為少數的魔術師。

每隔六十年就會迎接主人,成為戰時根據地的『妖異之城』。

這座城堡受到幻覺以及魔術結界的層層戒護,是一塊除了偶然的狀況之外,絕對不可能被外界發現的異度空間。知道這座城堡真實來歷的人會將這座深邃的森林稱為『艾因茲貝倫森林』。

當聖杯戰爭在冬木之地展開的時候,一家之首尤布斯塔凱特不屑在競爭對手遠坂家的直屬領地上設置據點,便訴諸財力,將距離冬木最近的靈地整塊買下來,把那裡設為艾因茲貝倫的根據地。時值第三次聖杯戰爭的前一夜,人世間面臨第二次世界大戰,是一個充滿著緊張氣息的時代。

傳說他們將整座廣大的原始森林當做結界,從外界隔離出來,把一座副城從艾因茲貝倫本地改建到那裏。由此可以窺見他們那一家族驚人的財力以及深刻的執著。只是為了購買土地的仲介或是在本地的隱蔽工作都是遠坂家在奔波勞碌,卻是最讓人感到諷刺的一件事。


沉悶的空氣不曉得讓愛莉斯菲爾嘆了幾口氣。

「……覺得累了嗎?愛莉。」

聽見切嗣這麼問,愛莉斯菲爾立刻藏起憂鬱的表情,微笑著搖搖頭。

「沒關係,什麼事都沒有。繼續吧。」

聽她這麼催促,切嗣繼續開始解說關於冬木市的諸多情報消息。一張範圍遍及冬木市全區的地圖攤開在桌子上。

「————地脈的中心有兩個地方。一個是第二管理者,遠坂家的宅邸;還有一個不用說,就是圓藏山。這一帶周邊的命脈都匯聚在這座山。詳細狀況就和亞哈特老人所說的一樣———。」

被選為會議場所的是一間西式客廳,因為女侍早愛莉斯菲爾一步到達這座城堡,細心整理準備之後才離去的關係,這間客廳的狀態十分完善。從桌布到茶杯,樣樣事物都一塵不染,花瓶中插著鮮麗的花朵。任誰都想不到這間房間是位於一座六十年來從未有人居住的城堡內。

要說一點都不覺得疲勞那是騙人的,但是愛莉斯菲爾至少已經上床休息過了。相對的,切嗣現在可能連眼睛都還沒闔過。切嗣與他的徒弟舞彌大約是在正午時分到達城堡,可是在那之後馬上受到冬木教會的召集,操作使魔檢視監督者的通知事項等等,切嗣處理了好幾件接二連三而來的雜事。聽說他昨晚倉庫街的戰鬥過後還襲擊Lancer之主——肯尼斯爵士,甚至還上演了一齣與言峰綺禮的遭遇戰。就連切嗣都絲毫不顯疲態,愛莉斯菲爾當然不能示弱。

不,她嘆氣其實有其他原因的。

「———以圓藏山山頂上的柳洞寺為中心,張設著一道強力的結界。因為那道結界的關係,像Servant這種不屬於自然靈體的存在只能由參道進入。使用Saber的時候要多加注意。」

如果是關於Saber的注意事項的話,那就直接對Saber說就好了嘛。切嗣還是一樣,對愛莉斯菲爾身後的男裝少女連看都不看一眼。

氣氛之所以這麼沉重有兩個原因。其中一個就是切嗣這種徹底拒絕Saber的頑固態度。雖然這件事不是今天才開始的,但是愛莉斯菲爾覺得現在反而比在艾因茲貝倫城的時候還要更加露骨了。

「另外,雖然比不上這兩個地方,在新都另外有兩處地脈集中的重要地點。那就是南邊山丘上的冬木教會,還有都市地區東邊的新興住宅地。因此在冬木市內總共有四個地方具備有能夠讓聖杯降靈的靈格。」

「也就是說在戰爭的後半段,Servant的人數愈來愈少的話,就要事先佔據這四個地方的其中一處做為據點是嗎?」

「沒錯。關於地勢大致就是這樣,有什麼問題要問嗎?」

「———Saber,有什麼不了解的地方嗎?」

愛莉斯菲爾機靈地把切嗣的注意力帶到Saber身上,少女Servant微微一笑,搖頭說道。

「我沒有什麼特別要問的,切嗣說得夠仔細了。」

說話的本人可能沒有這個意思,但是在旁人聽起來這句回答實在充滿諷刺的語氣。

愛莉斯菲爾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關於今後的方針……切嗣,現在其他的Master是不是全部都已經把目標放在Caster身上了?」

「應該沒錯吧。監督者提出的報酬的確很優渥。」

就在不久之前,切嗣已經親口說明剛才監督者在冬木教會告知的規則變更。由昨天晚上已經和Caster有過接觸的愛莉斯菲爾與Saber來看,這個消息等於證實了那個Servant的狂態就是他真正的本性。

「可是關於Caster,我們擁有其他人沒有的優勢。現在知道他的真名的人應該只有我們。———真是的,沒想到偏偏是吉爾・德・雷伯爵。」

切嗣的嘴角一歪,露出自嘲的笑意,繼續說道。

「不但如此,不曉得他發了什麼瘋,竟然把Saber當成貞德・達爾克盯著不放。這樣正好,我們不用追著他跑,只要張開網子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主人,這樣子還不夠。」

以一抹清徹嘹亮的嗓音提出反駁的人,就是在此之前一直被視若無睹的Saber。

「什麼事都不做,就這樣等著那個Caster出手只會平添無辜犧牲的人命而已。那傢伙的惡行天理難容,在被害情況繼續擴大之前,我們應該主動出擊討伐。」

Saber可能是期待心意誠懇的話語能夠穿破切嗣心中的障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只是空虛的期望。切嗣還是一樣,彷彿完全沒有聽見Saber的聲音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就這樣繼續說下去。

「愛莉,妳已經掌握住這座森林的結界術式了嗎?」

「……嗯,沒問題。我沒發現結界有破綻,警報以及巡邏的機能都很正常……。」

一邊回答切嗣的問題,愛莉斯菲爾忍不住偷看自己身後Saber的表情。

Saber緊抿著嘴唇,直直盯著切嗣不放,表情比剛才還要更加凝重。如果只是被忽視不理的話,還能壓抑忍耐,但是切嗣放任Caster的想法讓她很難以忍受吧。

Saber憤怒的凝視,切嗣當然也是完全不當一回事。

「這次本來不打算使用這座城堡的,不過情況改變了。把Caster引過來之前,我們就守在城裡。」

「……切嗣,對付Lancer不是更重要的問題嗎?」

愛莉斯菲爾代替被忽視的Saber表達意見。

「你收拾掉艾梅羅伊爵士之後過了八個小時,可是Saber的左手還是一樣沒有復原啊。既然那支槍的詛咒沒有消失,Lancer就應該還存在。槍兵的Servant和具有單獨行動的Archer不一樣,在沒有主人的狀態下不可能在現世留存這麼久。」

切嗣很乾脆地點頭同意妻子的意見。

「的確沒錯。可能是Lancer又和新的主人訂下契約,或者是我沒有成功殺掉肯尼斯……那個時候因為有人插手礙事,所以沒有確認他的屍體。」

「既然如此,為了能夠在萬全的狀況下迎擊Caster,我們不是應該先打倒Lancer嗎?」

愛莉斯菲爾進一步提議,切嗣卻搖搖頭。

「就算Caster出現,我們也不需要正面對抗。妳只要盡量活用地利,讓Saber四處逃避,擾亂敵人就可以了。」

兩人聽見切嗣的話都瞪大了雙眼,愛莉斯菲爾是因為驚訝,Saber則是因為怒極攻心。

「……不讓Saber和Caster交戰嗎?」

「其他的Master全部都想要Caster的命。就算放著不管也會有人收拾他,不用我們自己動手。反而是那些拚了命追殺Caster的傢伙才是最佳的獵物。只要Caster動身來找Saber,就一定會有一、兩個Master追他追進這座森林裡來,我要從側面襲擊這些人。那些滿腦子只想著要獵殺Caster的人一定沒想到獵人竟然會變成別人的獵物吧。」

這種想法的確很符合切嗣的風格。在他的眼中沒有人文倫理,也沒有身為魔術師的義務。只有依據弱肉強食的程式所計算出來,如同獵殺機械般的戰術。

愛莉斯菲爾終於了解,為什麼原本不會靠近這座據點城堡的切嗣會突然改變心意與自己和Saber會合。

「主人,你這種人實在……究竟卑鄙無恥到什麼地步!?」

Saber大聲怒斥的模樣刺痛了愛莉斯菲爾的心。現在Saber顯露出的憤怒和昨天晚上她受到Rider的嘲弄或是聽見Caster的瘋言瘋語時所表現出的怒氣不同。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更加痛切的憤怒。

「衛宮切嗣,你這是在侮辱英靈。我是被召喚出來代替你們流血的。為了召喚聖杯時不用多流不必要的血,為了讓犧牲減少到最小的程度,以一人之力代替千軍萬馬,背負著命運一決勝負……。這才是我們Servant的存在意義。可是你竟然不願意把戰鬥交給我?昨天晚上襲擊Lancer的做法也是一樣,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早就演變成無可挽救的慘劇。就算不用那種手段,Lancer也已經約定要和我再戰一場了!———還是說切嗣,難道你不相信你自己的Servant嗎?」

切嗣沒有回答。Saber的激情對他來說好像無關痛癢,只是冷冷地沉默不語。這張如同假面具般的表情讓愛莉斯菲爾深深感到厭惡。

這不是她認識的丈夫的表情。

愛莉斯菲爾確實知道衛宮切嗣這個人的兩面性,也發覺切嗣把愛全心全意投注在妻女身上,另一方面心裡卻念念不忘過去的舊傷痕。她聽說過切嗣在進入艾因茲貝倫之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可是那竟然會讓她與丈夫之間產生這麼大的隔閡嗎?

更讓她意識到這一點的,就是從剛剛開始就不發一語,把一切都交給切嗣,靜靜坐在會議席上的黑衣女性。這也是另一個讓愛莉斯菲爾感到憂鬱的理由。

她和久宇舞彌不是第一次見面。為了和切嗣接觸,舞彌曾經幾次到艾因貝倫城來。在切嗣引退度日的這九年間,也是她在外界擔任切嗣的代理工作。

這位女性曾經和遇見愛莉斯菲爾之前的切嗣一起共事。在這個會議席上,她對切嗣的言行絲毫不為所動,始終安靜地保持沉默。對她來說,現在的切嗣恐怕才是原本的———她所熟悉的衛宮切嗣吧。

一股輕微但是卻刺激的殘留氣味刺進愛莉斯菲爾的鼻腔中。那是煙草的氣味。她還記得和切嗣初次見面的時候,自己非常討厭這種沾滿他身上的氣味。

自從兩人結為連理之後就已經許久沒有聞到的味道現在又從切嗣身上散發出來。或者,這會不會也是硝煙的氣味呢?

現在的切嗣毫無疑問就是九年前的他。只為了獲得聖杯而被亞哈特老人收攬,冷酷無情的獵犬。

而那時候的愛莉斯菲爾,只是一具被設計出來擔任聖杯守護者的人偶而已。切嗣心中的時間倒流彷彿讓她自己的時間也跟著倒轉回去。兩人一起度過的九年時光好像全部被人抹銷一樣,讓她的心中揣揣不安。

她在想,現在最靠近衛宮切嗣這個男子身邊的會不會不是自己這位妻子,而是久宇舞彌……。

愛莉斯菲爾沒有把盤據在心中的念頭化為言語,而是問了一個完全無關的問題。

「……監督者提出的新規則怎麼辦呢?除了Caster之外,應該要和其他Master休戰不是嗎?」

「無所謂。監督者只有提示報酬,沒有設定罰則。就算他要找麻煩,我們只要置之不理就好了。」

和Saber的時候不同,切嗣立刻回答愛莉斯菲爾所問的問題。

「————而且我怎麼樣都無法相信這次的監督者。畢竟他藏匿Assassin的主人,還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說不定他和遠坂也有所牽連。在還摸不清他的底子之前,最好對他抱持懷疑的態度。」

「……。」

Saber氣得渾身發抖,愛莉斯菲爾則是深陷在複雜的思緒當中,兩個人都無話可說,沉默不語。切嗣似乎把這段停頓看作會議終結。

「那就解散吧。我和愛莉斯菲爾暫時留在這座城裡為Caster的襲擊做準備。舞彌就回到街上進行情報的收集,如果有異狀的話逐一向我報告。」

「我知道了。」

舞彌毫不遲疑地點頭說道,起身走出客廳。切嗣跟著站起來,收起桌上的地圖與資料之後也離開了。一直到最後他都沒有和Saber眼神相對。

被徹底漠視的Saber憤怒地緊緊咬住牙根,一直瞪著腳下的絨毯。與她一起留在客廳的愛莉斯菲爾不曉得要怎麼做才能緩和氣氛。

不,身為尊貴的騎士王,Saber一定不希望別人拿些好聽的場面話安慰她。現在她需要的是更加根本的解決方法。想到這一點,愛莉斯菲爾輕輕把手放在Saber的肩頭,表達自己的安慰之意之後,馬上跟著切嗣走出客廳。

切嗣那麼明顯又刻意地排斥Saber———這不可能只是因為兩人默契不好而已,如果不是有相當程度的厭惡或是怒意的話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不管如何,這實在是太過分了。不管兩人之間的原則再怎麼迥異,畢竟同是追求勝利的夥伴。她不求切嗣尊重Saber,但是這不代表可以這樣侮辱她。

她很快就發現切嗣的身影。切嗣走到瞭望城堡前院的陽台,靠著扶手凝視夜晚的森林。幸好舞彌不在附近。

「……切嗣。」

愛莉斯菲爾發覺自己的語氣不自覺變得嚴肅起來,但還是走近丈夫背後開口叫喚。切嗣應該已經察覺到氣息了吧,他不慌不忙地轉過身來。

愛莉斯菲爾早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她準備面對剛才在客廳時看到的,切嗣那冷漠而不帶有一絲情感的眼神。但是當她看見切嗣回頭時的表情卻又只能呆呆站著,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張走投無路的表情就像是一個受到傷害而驚懼不已的孩子一樣,好像馬上就會放聲哭出來。站在那裡的根本不是一名技術高超的魔術師殺手,只是一個膽怯又軟弱的男人。

「切嗣,你————」

切嗣二話不說,緊緊抱住不知所措的愛莉斯菲爾。他的胸膛還在顫抖。原本丈夫讓人依靠,強而有力的手腕,現在就像是緊抓住慈母的孩童一樣無力。

「如果我……」

切嗣雙臂抱得愛莉斯菲爾生疼,嘶啞虛弱的聲音在她耳邊問道。

「如果我現在當場決定拋棄所有的一切……愛莉,妳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這恐怕是愛莉斯菲爾所能想像得到,衛宮切嗣最不可能問出口的問題了。愛莉斯菲爾驚訝得說不出話,然後總算勉強開口回問道。

「伊莉雅……在城裡的那孩子要怎麼辦?」

「我會回去把她帶出來,有誰礙事就殺。」

切嗣回答道。語氣非常急迫,簡短而堅決。毫無疑問,他是認真的。

「接下來的日子……我會把我所有的一切都投注在我們自己身上。我願意用我所有的生命,只用來保護妳還有伊莉雅……。」

「……。」

此時愛莉斯菲爾終於明白眼前的男人已經被逼到了何種地步。面對生涯當中最大的戰鬥,她的伴侶正面臨到前所未有的極限。

他不是九年前的切嗣。不是那個如同獵犬、如同子彈一樣無情又精悍,將自己鍛練到極限的殺人機械。

切嗣已經改變這麼多了,變得讓人擔心而脆弱,讓他為了追求那個嚴苛的理想被逼到這個地步。而愛莉斯菲爾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改變得這麼多。

那就是妻女。原本絕對不會參雜進衛宮切嗣的人生當中的雜質。

他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東西,就連感到痛苦的心都已經不存在了。就因為衛宮切嗣是這樣的男子,所以才能這麼堅強吧。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能成為這麼嚴苛的戰士,為了追求拯救世界這個遙不可及的夢想,果斷地捨棄與犧牲。

現在切嗣所需要做的事就是回復為過去的自己。但是倒轉時光卻讓切嗣的靈魂發出傾軋聲。因為九年的變化實在太過深刻,使得切嗣光是要裝出九年前的冷酷就已經非常勉強了。

他對Saber的抗拒正顯露出切嗣的軟弱。現在的他光是要維持自我就已經使盡了全力,已經沒有餘力接納Saber,就連盡心協調與騎士王之間關係的心思都沒有了。

愛莉斯菲爾胸口一緊,心愛的男人遭受到這樣的痛苦,自己卻無法解救他。因為折磨切嗣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現在她所能做的事,只有一句話———開口問一個空洞的問題而已。

「我們逃得開嗎?」

「逃得開。如果是現在的話,還來得及。」

切嗣立刻回答。可是這句話不是因為既有的堅信而說,只是為了要讓自己相信一個無比渺茫的希望,才化為語言說出口而已。

「……你騙人。」

所以愛莉斯菲爾反駁了他。溫柔,卻又殘酷地否定他。

「這句話是騙人的。衛宮切嗣,你絕對無法原諒捨棄聖杯的自己、無能拯救世界的自己。你自己一定會成為最初也是最後的制裁者,殺死衛宮切嗣。」

切嗣發出無聲的嗚咽。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件事,知道自己早就已經喪失別的選擇了。

「我很害怕……。」

在嗚咽聲當中,切嗣如同孩子般表白。

「那個人……言峰綺禮正衝著我來。我已經聽舞彌說過了,他把我當作釣餌,一直監視著肯尼斯。他看穿了我的行動……我可能會輸。我為了戰鬥犧牲妳,還扔下了伊莉雅,但是卻……最危險的人把目標放在我身上。那個我絕對不想遇上的人!」

衛宮切嗣是暗殺者。不是英雄、也不是武人。他和勇氣與驕傲無緣,是一個不敢與敵人賭上五分生死機率競爭的懦夫。因此他做事慎重、確實,只求在最低的風險下贏得勝利與生命。對獵人來說,最大的惡夢就是成為被獵殺的對象。

即便如此,如果是以前的切嗣的話,就算面對自己的困境一定也可以面不改色,只是冷靜地努力尋找出最完美的對策。這是因為他能夠保持與『喪失所愛』的恐懼感無緣,所以才會如此堅強。失去了這一點,對如今再次登上戰場的切嗣來說,很有可能是致命的弱點。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孤軍戰鬥。」

愛莉斯菲爾伸手環抱丈夫顫抖的背部,一邊輕聲細語對他說道。

「我會保護你,Saber會保護你。而且……舞彌小姐也在。」

她不得不承認,承認現在切嗣最需要的女性是誰。

只有一個人能夠讓他的心找回過往的強韌,找回那足以封鎖所有痛苦以及恐懼的冷峻。而那是愛莉斯菲爾絕對辦不到的事情。

如果有什麼事情是她辦得到的,那就是抱著切嗣,至少安慰安慰他。但是她還是不禁誠心祈求。

就算幫不上他的忙也無所謂,希望上天能夠賜給她一點時間,讓她能夠像這樣撫慰切嗣,縱使只有一分一秒也好。

————在她許下這樣殷切的期望的同時,願望也化作空洞的泡影。

胸口一陣突如其來的悸動讓她全身緊繃。她才剛剛掌握不久的森林結界術式在她的魔術迴路當中重複發出強烈的鼓動。

是警報。

「……這麼快就來了嗎?」

丈夫在耳邊的低語聲出乎意料地冷靜,他已經重拾她所不熟悉的漠然與冷淡。

只是看見妻子臉上的表情,切嗣就已經察覺事態有異了吧。愛莉斯菲爾無言地點點頭,放開丈夫的身子。在她面前的又是那張冷酷而細心的『魔術師殺手』的臉孔。

「還好舞彌還沒出發,現在可以傾全力迎擊。愛莉,快去準備遠望水晶球。」

「好。」

戰鬥的腥風比預料中還要早吹進這座森林裡。


「找到了。」

艾因茲貝倫陣營再度在客廳集合,在切嗣、舞彌以及Saber三個人的面前,愛莉斯菲爾將結界捕捉到的入侵者影像投影在水晶球上。

邪惡的黑色長袍抖動。渲染在長袍上的紅色圖紋彷彿吸了血一般,交映在枝葉林間。

「他就是那個Caster嗎?」

第一次看見Caster的切嗣問道,愛莉斯菲爾點頭回應。出現在水晶球中的人正是昨天晚上擋在Saber與她兩人之前的異相英靈,吉爾・德・雷伯爵。

「可是……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讓愛莉斯菲爾感到訝異的是Caster帶了好幾個人在身邊。

藍鬚公並不是孤身一人。他帶了大約有十幾個同伴在森林裡邁進。那些人每一個都是年紀輕輕的小孩子,最年長的孩子大概也只到小學生程度吧。大家都像夢遊的人一樣踩著虛浮的步伐,搖搖擺擺地跟在Caster身後。他們顯然受到魔術的控制。

那些孩子肯定就是監督者的通知事項裡所提到的那群從冬木市附近綁架來的孩童。

「愛莉,他的位置在哪裡?」

「在城堡西北方兩公里多的地方,目前還沒有要繼續深入的樣子。」

森林裡張設的結界是一個以城堡為中心,直徑五公里的圓陣。Caster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在剛進入結界內不遠的地方。

如果他再走進結界深處的話,愛莉斯菲爾就可以發動能夠支援同伴戰鬥的效果領域。但是Caster好像是看出這一點,一直沿著結界的外圈徘徊。

「愛莉斯菲爾,敵人在引誘我們出去。」

Saber語氣緊張地低聲說道。如果靠她Servant的腳力,不出幾分鐘就可以趕到Caster的所在地。愛莉斯菲爾也了解她的想法,Saber現在就想出擊迎戰Caster。

這並不是騎士王的血氣方剛,而是Caster帶來的那些孩子們————那層不祥的意義讓她感到焦急。

「那一定是……人質吧。」

愛莉斯菲爾憂心忡忡地低聲說道。Saber點點頭。

「如果啟動陷阱或是機關的話,就會連那些孩子們都捲進來。只能靠我直接出去打倒Caster,救出那些小孩了。」

雖然這道理很明白,但是愛莉斯菲爾卻很猶豫。就連Saber自己對於帶傷之身對抗Caster都抱持著不安。如果相信她的直覺技能,吉爾・德・雷絕對是個不容小覷的強敵。就這樣讓Saber前往沒有任何支援的結界外緣究竟是否恰當……。

這時候,Caster突然抬起他那如同猛禽般圓大的雙眼,回看愛莉斯菲爾,咧嘴一笑。

"千里眼被識破了!?"

如果是魔術師的英靈,這不過等於是三歲兒童的小把戲吧。Caster直直地看著愛莉斯菲爾的視點位置,用一種殷勤到讓人覺得做作的動作將手腕一擺,行個禮。

『吉爾・德・雷依照昨晚的約定前來參見了。』

水晶球堅硬的表面震動,把在監視位置所收集到的聲音傳過來。

『在下想要與我美麗的聖處女貞德再見一面。』

Saber直視著愛莉斯菲爾,希望她盡快下達命令。少女Servant已經下定決心要趕赴死地,現在還在猶疑不決的是她的主人。

Caster彷彿就像是看穿愛莉斯菲爾心中的遲疑,帶著明顯的輕蔑之意冷哼一聲,繼續他如同演獨角戲一般的說話。

「……無所謂,各位可以不用著急,慢慢來。我也是已經做好久候的準備才來的。沒什麼,只不過是個無聊的小遊戲罷了……可否容我借用貴宅院的一個小角落?」

Caster手指一響,之前乖乖跟著他的孩子們突然好像大夢初醒一般,睜大了眼睛,惶惶不安。這些四處張望,不知所措的孩子們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被帶到什麼地方來。

『來,孩子們,捉迷藏的遊戲就要開始囉。規則很簡單,只要從我身邊逃開就可以了,要不然的話……。』

一隻手從長袍的衣襬底下悄然伸出,Caster把手放在一個站在他身邊的小孩子頭上……。

「不要!!」

明知制止無用,Saber還是忍不住大叫出聲。

一聲頭蓋骨粉碎的聲音,飛濺的腦漿與眼球畫出一道道的拋物線。這一幕如同活地獄般的光景就這樣成為即時影像深深烙在眾人的腦海中。

孩子們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四處逃跑。站在中心位置的Caster愉快地放聲大笑,用舌頭仔細舔舐染滿血跡的手。

『快逃吧。數到一百我就要開始追你們囉。貞德,妳說我抓到所有的人要花多久時間呢?』

愛莉斯菲爾不再覺得迷惑了,她無法再猶豫下去。雖然她生為人造生命體,但是她的精神已經是為人母了。那具被殺害,扔在一旁的可憐小小身軀正好與伊莉雅斯菲爾的身高相同。

「Saber,打倒Caster。」

「遵命。」

騎士王的回答極其簡潔有力。在愛莉斯菲爾聽見她的聲音時,Saber的身影已經從客廳中消失了。只有她身後捲起的殘風訴說著王者的憤怒。

個人感想:雖然小說把切嗣的脆弱描寫地很深刻。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切嗣打悲情牌迴避愛莉的追究,Saber的權益就這樣被他哭掉了.......

Act6-2

—130 : 55 : 11

Saber化為一道銀色的疾風,在樹林間疾馳。

和切嗣之間的爭執現在也已經被她拋在腦後。一旦踏上戰場,她的精神就好比是一把劍,一把斷金切玉,純淨無瑕的鋒利長劍,沒有一絲迷惑與猶豫。

她知道自己現在正往Caster設下的陷阱裡跳。對於那個惡鬼種種惡行的忿怒讓她的血氣翻騰也的確是不爭的事實。但是現在驅使她的卻不是激情,只靠憤怒或憎恨是無法讓心靈化成一柄劍的。

孩子們一個接著一個被害,這種光景她並不是第一次看到。只要上了戰場,,就算再怎麼不情願總是會有一些嬌小的屍骸映入眼簾。對於過去以亞瑟王身分活著的她來說,這反而是一種日常生活中常見的景象。

人類這種生物如果被迫面臨生死關頭的話,就會徹底變得醜惡、卑劣而殘酷。變成侵犯女性、屠殺孩童,掠奪饑民的雙足野獸。在屍骨遍佈的戰場上總是充斥著這些地獄餓鬼。

不過正因為如此,即使身在如此殘無人道的地獄當中,她還是需要"證明"。必須要有人親身證明縱使面對各種困境,人類還是可以維持尊貴的自我。

那就是騎士,戰場上的高貴之人。

騎士必須要表現地尊貴、威武,照亮戰場。必須要讓墮落為地獄惡鬼的人們心中重拾榮譽與尊嚴,讓他們重新為人。這是身為騎士之人必須成就的責任,比自己的憤怒、悲傷、痛楚、苦難還更加重要。

為此,Saber要殺死Caster。這不是因為憤怒,而是一種義務。

她必須承認這麼做有欠謹慎,就算被批評輕率也無可奈何。但是這絕對不是有勇無謀,雖然預料到Caster是很難纏的敵人,但是她並沒有感受到那種毫無勝算的絕望感。Saber的第六感告訴她,只要拚死一戰,到最後存活下來的人一定是自己。

那麼就只有揮劍了。Saber和切嗣不同,有理由讓她不得不這麼做。就算負傷力盡,她也必須要親手斬殺那種天理不容的邪惡之徒。這是她身為統馭騎士之王所肩負的責任,也是責無旁貸的義務。她絕對不允許放任那些玷污戰爭的意義的人,以及在戰場上貶抑人類尊嚴的人。

血腥味變得濃厚起來。泥濘不堪的地面幾乎讓她的足具滑溜,使Saber停下腳步。

土壤吸飽溼氣,就好像剛下過一場傾盆大雨一樣。只不過那不是雨水,而是艷紅的鮮血。

四周充滿引人作嘔的內臟臭味,滿地血海。究竟殺了多少人才營造出如此慘烈的景象,光是想像就讓人感到胸腹滯塞。

而且成為Caster餌食的全都是一些年幼的天真孩童。Saber想起她在水晶球中看到,那些害怕地一邊哭喊,一邊求助的小孩子們。這些都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Saber穿過森林,花了不過幾分鐘之前的情景。

這些滿地的屍骸,在那時候都還活著……。

「歡迎妳來,貞德。我等妳好久了。」

Caster露出滿臉笑容,歡迎一動也不動的銀白色高貴身影。他忍不住為自己擺下的這場盛大筵席感到驕傲,笑容中盡是自贊自賞之意。站在血海中的漆黑長袍淋滿活祭品的鮮血,更加顯得色彩鮮豔。

「這副慘狀妳覺得如何?非常淒厲對不對?讓人看了很難過對不對?妳能想像這些天真無邪的孩子們在死前嘗到何種痛苦嗎? 可是貞德,這種程度的小事還稱不上是悲劇。比起我失去了妳之後所做出的那些行為……」

不想讓他再說下去,也不想多聽。Saber跨出一大步,不給Caster一點猶疑的時間,橫著一劍就要把他攔腰斬為兩節。

Caster同樣也從Saber的腳步中看出殺意。他不再多耍嘴皮子,伸手一揚,翻開長袍的衣襬。

藏在他懷中的東西足以讓Saber再次停下腳步。

那是被當作人質的小孩———最後一位生還者。孩童被Caster抱在腋下,現在還在抽著鼻子哭泣。Caster只是為了在此時把小孩當作盾牌,才會留下一個活祭品不殺的吧。

「哦哦,貞德。果然妳那充滿著憤怒的眼神才真正美麗。」

Caster的神態自若,對著Saber露出黏質的微笑。

「妳這麼恨我嗎?是阿,妳當然恨我。妳怎麼可能會原諒背離神之愛的我呢?因為過去妳比任何人都還要虔誠地崇敬上帝阿。」

「把那孩子放開,惡徒。」

Saber對Caster說道。語氣如同劍鋒一般冷冽而銳利。

「這場戰爭是為了選出適合得到聖杯的英靈,如果你用這種英靈不該有的方式戰鬥,聖杯會捨棄你的。」

「既然妳都已經復活,什麼聖杯早就已經沒用了……不過,如果貞德妳這麼想要救這小孩子的命的話……。」

讓人出乎意料,Caster一笑,二話不說就放開孩子,輕輕地讓他站在地上。

「來,孩子。你應該覺得高興,上帝虔誠的使徒說要救你喔。雖然你其他的朋友都已經死得乾乾淨淨,不過萬能的上帝總算願意大發慈悲了。」

年幼的小孩子似乎也能理解趕來的金髮少女是自己的救星。哇地一聲放聲大哭,直接朝Saber跑過來。

Saber戴著鐵手套的指尖輕碰幼童緊緊抓住鎧甲褶裙的小手。她很想把小孩抱起來好好安慰一番,可是此時身在戰場上,考慮到幼子的安全,現在不是分心照顧的時候。

「來,這裡很危險,快點逃走吧。只要繼續往前走,就會看到一座大城堡,你到那裡去求……。」

小孩子的背後突然發出啪地一聲,啜泣聲轉為痛苦的慘叫。

就在瞠目結舌的Saber眼前,嬌小的身軀垂直爆裂開來。從小孩體內噴出來的甚至不是鮮紅的血液。

那是一大群青黑色,蜷曲扭動的蛇……那東西全身佈滿像是小齒顎般的吸盤,絕對不只是一般的蛇類那麼簡單。而是烏賊,或是形似烏賊的異樣生物的觸手。那些與Saber的手腕一樣粗大的異物剎那間伸展開來,纏上銀色鎧甲,開始用強悍的力道緊緊綁縛住Saber的雙手雙腳。

藉由活祭品的血肉,由異界召喚出來的怪魔不是只有困住Saber的這一隻。散落在四周的肉片與血水灘裡也陸陸續續生出觸手的團塊。沒多久,Saber的身邊就被數十隻怪物包圍住了。

每一隻怪物的大小都和一個人差不多大小。既沒有身軀,也沒有四肢,如同一個巨大的鬼海星般不定形的生物。疑似是無數觸手的根部位置上有一張長滿像鯊魚牙齒般利刃的圓形口腔。雖然是一種完全未知的生物,但是和靈體或是幻想種都不一樣。可能是棲息在與自然法則不同的異次元中的生物吧。

「我已經說過了吧?下次來見妳的時候會做好萬全的準備。」

Caster放聲大笑,誇耀自己的勝利。在他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一本厚重的裝訂書。那本書的封面帶著像是沾到水一樣的光澤,是貼上了人皮的封面。

那個東西看上去單純只是一本書,但是在Saber靈感力之下,她發現那東西上有閃光旋轉流動。以那本書為中心點,有一股龐大的魔力在脈動、放射出來。不必多加思考,那一定就是Caster的"寶具"沒錯。

「因為吾友普雷拉提所留下的這本魔書,我學習到如何統御惡魔軍隊的法術。妳覺得怎麼樣,貞德?過去在奧爾良聚集的任何一支軍隊都沒有這麼雄偉吧。」

Saber沒有回答。她被觸手緊緊纏住,在籠手中感覺到的是已經乾涸,破碎到已經完全看不出原型的屍骸碎塊。怪魔出現的同時被吞噬的屍體已經感受不到一個人的重量。這具屍體在幾秒鐘之前還是一個一邊哭泣一邊抓著她的年幼孩童。

「————好吧。我再也不會和你競爭聖杯。」

低沉的自語冷靜地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劍之Servant將盤據在丹田之內的力量解放出來。

蠢動的怪魔一震。敲打Caster鼓膜的不是聲音,而是衝擊波。

因為憤怒而沸騰的長嘯聲與魔力噴射的大爆炸從少女的嬌小的身軀迸發。包裹住她全身的觸手團撐不到一秒鐘,轉眼間全部斷裂,化為細碎的肉片四散紛飛,消滅殆盡。沾附在身上的黏液被震得一點都不剩,白銀鎧甲再次恢復原本皎潔無暇的光芒。在聚集的怪魔群中心,少女的站姿彷彿就像是戰鬥之神一般莊嚴神聖,燃燒著熊熊怒火的雙眸直射Caster。

「在這場戰鬥當中,我不求任何收穫,也不求任何報酬。現在……Caster,我只為了消滅你而持劍!」

「哦哦哦,貞德……。」

感受到Saber驚人的壓迫感而喘息不已的Caster臉上露出的不是恐懼也不是猶豫之色,而是忘我的恍惚神情。

「多麼高潔的情操、多麼威武的模樣……。啊啊聖處女,在妳的面前就連神明都顯得微不足道!」

高聲發出歡呼,Caster幾乎喘不過氣來。怪魔的觸手以此為信號,朝向Saber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為我的愛而玷污吧!為我的愛而墮落吧!神聖無暇的處女阿!!!!!」

凜冽的劍風與瘋狂的哄笑聲為死鬥點燃了戰火。


愛莉斯菲爾屏息觀看在水晶球中展開的戰鬥。

Saber所預知的不安感覺究竟是什麼,現在也終於真相大白了。

按照職等的特性來看,Saber對Caster佔有壓倒性的優勢。獲得劍之英靈職等的時候,她的魔術抵抗技能就會被大幅提升,更加強大。對於以魔術為主力的Caster來說,這項不利條件可以說非常致命。正面對戰的話,Caster完全沒有一點勝算。

可是————。

仔細一想,吉爾・德・雷伯爵流傳於後世的魔術師形象不正是以召喚惡魔為目的的人物嗎?那麼她早就應該預料到那個Caster其實是召喚術師才對。

Saber的魔術抵抗畢竟只針對以她自身為目標而施展的魔術才有效用,對於阻止由異世界召喚魔獸的術法並沒有幫助。而召喚出來的怪獸一旦化為實體就會成為與魔術不同的威脅。怪獸的尖牙與鉤爪和刀劍相同,都是物理性的攻擊。Saber想要與之對抗的話,只能仰賴劍法與武裝了。

當然,如果是號稱近身戰能力最強的Saber,區區的異界魔獸根本不足為懼。但這是指在她的狀況萬全的情況下。

水晶球中顯示的森林之中的戰鬥狀況看起來不能過度樂觀。

面對怪異觸手的攻擊,Saber同樣也絲毫不退讓。她的戰鬥有如天神降世,只要無形之劍一掃,就會有一、兩隻怪物被斬成兩截,在空中飛舞。觸手群雖然恐怖,但是對於少女Servant,牠們連碰都碰不到一下。

Saber完全抵擋住怪魔有如波浪般源源不絕的攻勢。———可是這同時也代表她陷入只能防守,無暇攻擊的窘境。

Saber不斷施展剛猛的劍技抵擋敵人的攻勢,Caster卻站在遠處,帶著從容不迫的笑容看著她奮戰不懈的樣子。Saber到現在還是無法朝向這些怪魔的主子Caster踏出一步。

觸手怪魔被一一斬倒,但同時不斷有新的觸手出現。怪異生物接二連三地從到處染紅土地的血水堆出現,殺之不盡,源源不絕,一隻隻加入包圍Saber的圈子裡。

無形之劍斬殺的數量和新召喚出來的怪魔數量幾乎完全相同。這也就是說戰鬥的主導權掌握在Caster的手中。魔術師不急著取勝,他一一動員對抗Saber所需要的兵力,讓戰局陷入膠著。

Caster是因為戰略需要才選擇持久戰的。他可能企圖就這樣消耗掉Saber的體力,等到她筋疲力盡的時候再一決勝負吧。而Saber現在則已經完全掉進他的陷阱裡了。

如果Saber毫髮無傷的話,戰局想必又是另外一番局面。只是仰賴數目眾多的嘍囉群肯定完全不是Saber的對手。但是現在Saber的左手被封鎖,從水晶球窺見她的表情也很清楚看出無法盡情戰鬥的焦躁神色。

「還有其他Master進入森林的反應嗎?」

切嗣在背後問道。從他的聲音聽來,顯然他根本不在乎Saber現在身處何種險境當中。這讓愛莉斯菲爾都覺得有些不高興,但是切嗣只是默默地專心準備武器,彷彿連妻子的反應都沒注意到。 他把裝著各種手榴彈以及衝鋒槍預備彈匣的小袋子一個一個扣在大衣下的吊釦上。那模樣一點都不像是一位準備上戰場的魔術師。————但是看見切嗣的禮裝,那柄單發魔槍套在腰間槍帶的皮套當中,愛莉斯菲爾明白丈夫心中已經做好深刻的心理準備。

「舞彌,帶著愛莉離開城堡。往與Saber相反的方向去。」

聽見切嗣的指示,舞彌二說不說,點頭回應。但是愛莉斯菲爾卻難掩臉上驚訝的神色。

「我不能……留在這裡嗎?」

「既然Saber在遠處作戰,這座城堡也不安全。因為可能有些傢伙和我想的一樣。」

Saber離開之後,或許確實可能會有人想要攻擊留在城堡裡的Master,坐收漁翁之利。如果想要狙殺Master,Master與Servant分開行動的時候就是最好的下手時機。

在Servant守護之下的Master,以及守在自己工房裡面的Master,究竟哪一個比較好對付。如果是切嗣的話,他的判斷就是選擇後者。如果有其他魔術師做出一樣的結論,只要看到現在Saber隻身戰鬥的樣子,屆時就會毫不猶豫針對留在城中愛莉斯菲爾而來。

才剛和切嗣再會沒多久又要分開行動讓愛莉斯菲爾忍不住感到不放心,知道他隱瞞自身不安定的心理狀態之後更是如此。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就算和切嗣同行,也只會絆手絆腳而已。再說雖然只有一段短暫的時間,眾人在城中會合本來就不在預定之內。

「……。」

冷靜打量自己內心的想法之後,愛莉斯菲爾終於明白了。造成她不放心的原因不是因為和切嗣分開,而是因為要和舞彌一起行動。站在切嗣的立場,他是想把舞彌當作護衛吧。但是愛莉斯菲爾在心底深處還是無法完全拋棄對舞彌的抗拒意識。

話雖如此,她當然不會這麼幼稚,只因為這種私人感情就對切嗣的方針唱反調。

「————我知道了。」

就在她靜靜頷首的時候……。

「!?」

魔術迴路當中有一股新的刺痛感劃過。這是來自森林監視結界的回饋信號。

「……怎麼了,愛莉?」

「切嗣,事情就和你推測的一樣。似乎又有別人進來了。」

—130 : 48 : 29

就在Saber砍倒第三頭怪魔的時候,她發現這是敵人的企圖。

雖然還不清楚理由。但是這些觸手怪物實在太過不堪一擊,但是Caster的態度卻又出奇地自信。Saber的直覺發出警告聲。

砍死了第十頭,Saber終於確定這股不安情緒所為何來。

敵人的數目沒有減少。不管殺死再多隻,總是有新的怪物出現。Caster的召喚魔術不斷從異世界召集援軍。

即便如此也無所謂。Saber激昂的心靈作出決定。就算敵人的數目增加再多,自己只要以更勝於對方的氣勢逐一擊倒就是了。Saber的長劍在沸騰的鬥志驅使下,更增其力道與速度。

三十頭。面對似乎絲毫不減的敵軍,焦躁的情緒在Saber的心中閃過。

五十頭。她知道再數下去也已經沒有意義。怪魔誕生於現界的溫床不只有成為活祭品的孩童血肉而已————在視線的一角,她發現有新的怪魔從已經砍死的怪魔屍骸裡出現。原來如此,難怪數目不會減少。這樣一來等於她打倒的怪魔會永無止盡地重生一樣。

事到如今,就是比較雙方魔力的備儲量了。瞭解這場戰鬥將會是一場持久戰的Saber馬上降低劍招的力道,一直全力揮劍的話是撐不久的。只能使用最少量的體力,盡量有效地逐一斬殺敵人。

Caster的魔力也不可能是源源不竭的。像這樣不斷重複使魔的召喚與再生,總有耗盡魔力的時候。問題是Saber是不是能夠撐到那時候。

想到左手派不上用場,又讓Saber覺得懊惱不已。想要使用一隻右手揮劍,無論如何一定要用魔力噴射彌補不足的臂力。多餘的魔力消耗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是最沉重的負荷。

再說,要是雙手握住這支劍柄的話,一招『約束的勝利之劍』早就把這些污穢噁心的怪物燒得一塊碎屑都不剩了。

心中的焦慮讓Saber咬緊牙根,但是她還是繼續揮動長劍。終於,被她斬殺於劍下的怪魔數目即將超過三位數,但是Caster依然不改臉上悠哉的輕笑,觀賞Saber努力奮戰的模樣。對手完全沒有露出疲態讓Saber起了疑心,在這時候她注意到敵人手上的裝訂書散發出異常濃密的魔力。

"難道是……!?"

雖然這是最糟糕的想像,但恐怕就是這樣沒錯了。

呼喚出大量的怪魔、使之再生、驅使牠們一再往Saber的劍下攻來的召喚魔術。現在正在吟唱這道咒言的是那魔導書本身。

那不單單只是一疊紀錄咒文的紙張而已。那本書本身可能就是一種具備有大容量的魔力爐,能夠單獨行使術法的"怪物"。Caster不是從書頁中讀取咒語,施展魔術。他不過只是在隨著自己的心意自由"操縱"這隻形成魔力發動源的怪物而已。

『螺湮城教本』(Prelati's spellbook)……真是可怕的"寶具"。如果愛莉斯菲爾是Saber正式的主人,具備在第一次見面就能讀取Caster之能耐的透視力的話,她一定可以看出對方是那種寶具能力特別強化過的危險Servant。要是知道這一點,即使可能會受到他人指責她怯懦的非議,Saber也說不定會做出更謹慎小心的判斷,而不會就這樣接受Caster的引誘,前來打這場消耗戰了。

不————這種後悔的想法就是一種軟弱心態。

Saber讓自己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如果是一名活在名譽之下的騎士,面對像Caster這種的邪惡是絕對不允許退縮的。退縮的話就等於放棄了她最大的力量與武器,也就是相信自己長劍上的正義的心。

「真是令人懷念阿,貞德。所有的一切都和過去一樣。」

Caster彷彿像是在觀賞一幅神聖的畫作一般,神情恍惚地看著Saber的進退驅避漸趨激烈。

「即使置身於敵眾我寡的困境當中,妳依然毫不膽怯、絕不屈服。妳的眼神總是相信自己的勝利,從來不曾懷疑過。妳果然一點都沒變。那份高傲的鬥志、尊貴的靈魂在在證明妳就是貞德・達爾克。可是……。」

他還是在說這些莫名奇妙的話語。但是Saber壓抑住心中的怒意,專心砍殺面前的雜兵。每一句話都和他爭執的話,只會愈來愈趁了對方的心意而已。

「為什麼?妳為什麼一直執迷不悟?為什麼還相信上帝的保佑?難道妳以為會發生奇蹟把妳從這困境中救出來?————我好悲哀!妳已經忘了在康白尼的戰鬥嗎?忘了上帝那個把妳從榮光的極致推落到毀滅深淵的陷阱嗎!受了那麼多的侮辱,妳竟然還甘願做神明手中玩弄的人偶嗎?」

真想讓那張胡言亂語的嘴巴閉上。讓他知道為了這種無聊的妄想而奪走無辜孩童生命的罪惡有多麼深重,此等罪惡的制裁又有多麼嚴厲……。雖然Saber滿心都是這樣的想法,但是劍尖卻總是碰不到Caster身上。受到前仆後繼的怪物十幾二十層的厚牆阻隔,走到Caster面前的距離實在太遙遠了。

抓到一瞬間的可趁之機,觸手從背後纏住Saber的脖子。在脖子被勒緊之前,Saber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抓住觸手,但是拇指不靈活的左手只是白白滑過觸手的表面而已。

「嗚……」

Saber的動作停止,她眼前的視線完全被觸手的厚牆所遮蔽。只好使用魔力噴射震開這些觸手了。可是如此龐大的數量……。

此時,紅色與黃色的閃電在怪物群中橫掃而過。

掙脫束縛,Saber深深吸了一口氣,氣喘吁吁。一道穿著草綠色戰衣的修長身影擋在她的視線前。

「這樣很難看喔,Saber。妳的劍法如果這麼拙劣的話,可是有辱騎士王的名號阿。」

俊俏到近乎罪惡的美男子對著一臉愕然的Saber拋了個媚眼。那雙充滿魔性的視線唯有具備魔力抵抗力的她才能承受得了。與手中兇猛的長槍不同,迪爾穆德・歐迪那的微笑是那麼地開朗悠然。

「Lancer,你為什麼……。」

Saber很訝異,但是Caster更是大吃一驚。

「什麼人!?是誰允許你來礙我好事!」

「那是我要說的話,惡徒。」

冷冷地看著情緒激昂的Caster,Lancer左手短槍的槍尖直指Caster。

「又是誰允許你做出這種無法無天的行為?這位Saber的首級是要點綴我長槍的勳章。局外人還想要強取豪奪,這可是不懂戰場禮儀的小偷行徑喔。」

「愚蠢!愚蠢愚蠢愚蠢!!」

Caster用力搔抓頭皮,瞪大了雙眼,發出怪聲大吼大叫。

「是因為我的祈願!是因為我的聖杯!才讓這位女性復甦的阿!她是我的人……她的每一滴血,每一片肉,甚至她的靈魂全都是屬於我的!!!」

可是Lancer完全不畏懼Caster的氣勢,深深嘆了一口氣,聳聳肩膀。

「你給我聽好了。奪走Saber左手機能的人是我。所以只有我一個人有權力可以趁機佔這個便宜。」

左右兩支長槍的槍尖緩緩舉起,Lancer擺出他獨特的雙槍架式。他站在Saber面前,就好像是把騎士王保護在身後一樣。

「我說Caster,我也不會對你的求愛之路有什麼意見。如果你非要讓Saber屈服,要了她的話,嘗試看看也無妨。但是……」

美貌的戰士住口不說,雙眼逐漸浮現懾人殺氣。

「我絕不允許你搶在我迪爾穆德之前殺死"獨臂的Saber"。如果你還不肯收手的話,從現在開始我的長槍將會成為Saber的"左手"。」

如此說來,Saber已經是第二次像這樣看著Lancer的背影了。昨天當她遭遇到Berserker的狂威之時,Lancer也是像現在這樣插手介入。這一切都是為了想要光明正大地與曾經一度和自己交過手的Saber一決勝負嗎?

「Lancer,你……。」

「妳可別搞錯了,Saber。」

Saber話說到一半,Lancer凌厲的眼神瞟了她一眼,強調說道。

「今天我只接受到Master一個指令,那就是命令我殺死Caster。我沒有收到指令要對妳有什麼動作。那麼我認為現在我們雙方聯手才是最好的,妳認為呢?」

Lancer的說法根本沒有解釋他為什麼要救Saber脫離險境。就算不這樣做,Caster的注意力完全只放在Saber身上,這個槍兵也可以選擇繞到Caster的背後,給他來個出奇不意。

可是Saber不過問這許多,她只是露出笑容,對Lancer一點頭。向前站在Lancer的右邊。

長劍的架勢完全朝向右方。她已經不在意左翼的空隙了,現在她有一隻相當可靠的"左手"。

「話先說清楚了……Lancer,要是我的話,只用一隻左手就可以打倒一百隻這些小嘍囉喔。」

「哼,這點小數目有什麼困難。今天妳儘管當自己是左撇子啦。」

兩位英靈一邊互相輕鬆說道,一邊朝向怪物群聚的肉壁疾衝而去。無形之劍與雙魔槍橫掃扭動扭曲的觸手團。

「我絕不放過你……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匹夫!!!」

Caster手中的魔導書彷彿就像在呼應他的怒吼般,一邊發出陰氣森森的脈動,一邊翻動書頁。怪物出現的數量陡然倍增。觸手群幾乎擠滿了林木之間的空隙,向Saber與Lancer撲來。

更加激烈、更加淒厲的第二回合戰鬥開始了。

個人感想:虛淵果然喜歡寫些怪書出來。 以前逆十字的魔導書都有羅莉版本,這次這本恐怕沒希望了(笑)

Act6-3

Act6完結。 轉眼間第三集又出了,眼前的道路好漫長阿......

—130 : 45 : 08

肯尼斯・艾梅羅伊・亞奇波特在冬木市內發現Caster的行蹤完全是出於偶然。

發現穿著不符合現代時空背景的黑色長袍身影漫步在黃昏時分的住宅街的時候,讓他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但是他看著那人攔下路邊經過的小貨車,使用暗示束縛司機,然後像是帶著一批幼稚園兒童的老師一樣,領著幼子們坐上小貨車之後,隨即開始進行追蹤行動。

雖然要展開Servant對戰只能選在不會被人看到的地方,但是載著Caster的小貨車恰巧離開市區,往深山中駛去。肯尼斯本來還在竊喜天助我也,但是當他知道小貨車到達的目的地是艾因茲貝倫的森林時卻猶豫了。

肯尼斯在事前調查時已經聽說關於冬木市附近的艾因茲貝倫領地的事。既然那裡是魔術師的領地,當然具有相當程度的結界或是防備措施,局外人在那裡作戰很難佔到上風。話又說回來,雖然他不曉得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Caster大老遠遠征來此,顯然就是要挑戰艾因茲貝倫的勢力。那麼這場戰鬥說不定有可趁之機。打定主意,肯尼斯帶著Lancer踏進森林的結界。

事情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樣,Caster與現身迎擊的Saber展開戰鬥。從Caster那顛三倒四的言行舉止當中,肯尼斯已經知道他單獨一個人行動是因為他已經陷入失控狀態,但是Saber的主人同樣也沒有出現。對方可能是因為認為既然身處在自己的領地,就算Servant不在身邊也能夠自保,所以決定在後方的據點旁觀吧。

這樣一來,肯尼斯也決定該怎麼做了。

無論如何,肯尼斯先命令Lancer攻擊Caster。監督者提出的消滅Caster的報酬對於已經消耗掉一道令咒的他來說真是求之不得。但是就算在這種狀況下打倒Caster,結果等於和Saber組成共同戰線一樣,連艾因茲貝倫的Master都會得到特別贈送的令咒,。這是他絕對不希望看到的事。

所以肯尼斯把Caster交給Lancer應付,決定自己獨身一闖艾因茲貝倫之城。如果想要獨佔Caster的腦袋,只要同時把Saber的主人也排除掉就可以了。

這雖然是一項大膽的挑戰,但是卻無法動搖肯尼斯的自信心。不論艾因茲貝倫有什麼防護措施等著,他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要賭上艾梅羅伊爵士的名號徹底擊破。如果想要彌補昨晚索菈鄔指出的失誤,就必須要表現出如此程度的狠勁給她看。對現在的肯尼斯來說,讓未婚妻收回她的污衊是他最重要的課題。

帶著心中激昂高亢的鬥志,肯尼斯朝著森林的深處一路直進。在這座結界森林裡雖然布下了幻惑的法術,但是肯尼斯身懷的稀有知識以及直覺輕而易舉就能找出結界的中樞位在何處,並且精確地加以解析。降靈課第一天才的威名可不是隨便叫叫的。

"艾因茲貝倫的術式如果只有這點程度的話,城裡的防備想必也不過爾爾"

肯尼斯遊刃有餘,甚至還有心情這麼輕笑道。雖然由英國帶來的各項魔導器全都因為飯店的崩塌而失去,但是他最強的『禮裝』正寸步不離地帶在身上。戰鬥力還是非常充足。

阻擋視線的林木驀然消失,一座古老蒼勁的石造城堡出現在肯尼斯的眼前。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北方魔道世家,這座建築物的規模以一座移建的副城來說實在超乎常理。但是肯尼斯也是名門亞奇波特的嫡傳子弟,常人面對這番威風的門面早就已經驚訝到說不出話來,但是他卻一點都不覺得感嘆,只是嗤之以鼻。

"這裡還不錯。除掉艾因茲貝倫之後,就佔領這座城堡作為新的據點吧……。"

肯尼斯失去了凱悅飯店,現在是將郊外的廢工場當作暫時的藏身之地,把索菈鄔安頓在那裡。未婚妻的心情當然是大大地不快,更重要的是肯尼斯的自尊心絕不允許自己屈就在那種環境當中。

既然這樣決定了,那就盡量把對建築物的破壞降低到最小程度吧。

臉上露出無畏的笑容,肯尼斯把抱在腋下的大陶瓷瓶放在地上。瓶子一離開他的雙手,瓶底就深深陷入地面中。他對瓶子施了重量減輕的魔法才能帶著走,事實上這個瓶子的重量將近140公斤。

『Fervor, mei sanguis』(沸騰吧,我的熱血)

低聲說出啟動術式的咒言之後,裝在瓶子中的內容物由瓶口成塊狀溢出。那散發著鏡子般金屬光澤的液體是大量的水銀。份量大約有10公升左右的水銀液體就像是擁有自律能力的原生物一般流到瓶子外,聚集成一個球體,一邊還輕輕顫動著。

這就是艾梅羅伊爵士引以自傲的『月靈髓液』————是他擁有的大量禮裝中威力最強的一項。

『Automatopoutum defensio : Automatopoutum quaerere : Dilectus incursio』(自動防禦 : 自動偵蒐 : 指定攻擊)

每當肯尼斯沉聲唱出一句咒語,水銀塊的表面就會發出細微的震動,然後跟隨肯尼斯走向城門的腳步滾動過去。

肯尼斯擁有就算是魔術師當中也很稀少的『水』與『風』雙重屬性,最擅長兩者共通的"流體操作"術式。這種他所創造出來的獨特戰鬥魔術就是一種把注入魔力的水銀當作武器,隨意操縱的東西。

水銀沒有固定的形狀。換一個角度來看,這也意味著水銀能夠變成任何型態。

「Scalp!」(斬)

肯尼斯大聲一喝,水銀的一部份立刻變成細長的帶狀伸出。下一秒鐘,水銀就像是長鞭一樣發出破空聲撞擊大門。

而且在衝擊大門前,水銀長鞭壓縮成僅有幾微米厚的薄片形狀,化為一把和剃刀同樣鋒銳的利刃。結果就是厚重的大門連同門閂像奶油一樣被切成兩段,發出沉重的巨響向內轟然倒下。

水銀是常溫之下重量最重的液態物質。以高壓、高速驅動水銀時產生的運動能源相當龐大。而且形狀能夠在一瞬間任意改變成長鞭、刀鋒,以及長槍的樣子,鋒利的程度甚至可以比擬凌駕於雷射之上的超高壓水刀。

肯尼斯有勢在必得的自信也是理所當然的。在艾梅羅伊爵士的月靈髓液之前,任何防禦手段都是枉然。從鈦鋼到鑽石,沒有任何一種物質是月靈髓液切不開的。

排除了擋路的障礙物,肯尼斯輕鬆寫意地踏進城堡裡的大廳。吊燈放出絢麗的光輝,大理石地板磨得一片雪亮。城中的空氣清新,讓人感覺這裡直到剛才都還有人在,可是卻沒有一個人現身迎接。

「亞奇波特家第九代家主,肯尼斯・艾梅羅伊・亞奇波特來此拜訪!」

肯尼斯威風凜凜地挺起胸膛,聲音響遍無人的大廳。

「艾因茲貝倫的魔術師阿!把生命與尊嚴賭在你追求的聖杯上,現在就來一場光明正大的決鬥吧!」

但是沒有一個人回應他的挑戰呼喚。其實肯尼斯自己本來也不期待進行一場依照正規形式的決鬥。他發出一聲帶有嘲弄語氣的歎息,踩著響亮的腳步聲走到大廳中央。

這時候,擺設在寬廣大廳四個角落,看似平凡無奇的四只花瓶忽然發出巨響粉碎了。飛散出來不是瓷器的破片,而是無數的金屬顆粒以如同槍彈一般的速度朝著肯尼斯潑灑過來。

陷阱當中完全沒有魔術反應,肯尼斯甚至無法察覺陷阱的存在。這也難怪,衛宮切嗣事先裝設在花瓶中的是一種稱為對人地雷的殘忍設置型炸彈。這種武器藉由炸藥的爆裂將七百多顆直徑1.2公厘的鋼珠呈扇形撒出,是為了等待步兵軍團落入陷阱,完全一網打盡而開發的武器。這種殺人兵器在四個方位一口氣全部爆炸開來,位在中央的目標絕對無路可逃,只能在一瞬間被炸得不留原型,變成一團絞肉。

—————但是這是指如果對方不是魔術師的情況。

就在多達2800多顆鋼珠就要殺到肯尼斯身上的那一瞬間,他站立的位置已經被銀色的圓球覆蓋。 聚集在肯尼斯腳下的水銀塊在一剎那之間變形了。

滴水不漏的水銀薄膜在肯尼斯周圍展開,厚度雖然不到一微米,但是經由魔力壓縮,薄膜的張力與硬度幾乎與鋼鐵一樣。對人地雷的鐵珠洗禮沒有一發打中肯尼斯,全部都被彈開,散開到整個大廳,結果只是把大廳的內部裝潢打得稀爛而已。

這就是月靈髓液的『自動防衛』模式,這套預先設定好的術式會對任何可能危害肯尼斯的人事物做出反應,迅速張開超堅硬的防護膜。它的反應速度就如同現在所看到的一樣,甚至能夠超過槍彈。也是月靈髓液的防護系統保護肯尼斯與索菈鄔逃過凱悅飯店的崩塌危機也是。自由變化的水銀時而成為肯尼斯攻擊的劍,時而成為守護的盾牌,是一套攻守俱佳的完美兵器。

「……哼。」

防衛解除後,看著周圍慘狀的肯尼斯對敵方設下的惡毒陷阱嗤之以鼻。雖然肯尼斯對軍用的武器一無所知,但是他也很清楚剛才襲擊他的不是魔術攻擊,只是利用一般炸藥的普通武器罷了。

在肯尼斯的腦海中,關於昨天晚上那讓人不愉快的事件真相終於豁然開朗。

根本不需要費心多加揣測。六組敵人之中,艾因茲貝倫的勢力應該比任何人都急著想要打倒肯尼斯。但是艾因茲貝倫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魔導世家,艾因茲貝倫的魔術師竟然會訴諸那種低賤又沒品的手段。同是嚴守魔道尊嚴的人,肯尼斯實在很難以相信。

但是———已經沒什麼好懷疑了。昨天晚上使用卑鄙至極的手段將肯尼斯的工房破壞的爆破專家現在確實就在這座城堡裡。

「……艾因茲貝倫已經墮落到這種地步了嗎?」

在他的低語當中,感嘆之意更勝於憤怒。下手的不可能是Saber的Master本人,他們可能是雇用一些低三下四之輩以為己用。即使如此,這仍然是難以想像的墮落行為。肯尼斯絕對不能允許他們把沒有資格的人帶進這個神聖的戰場。

"————好吧。那麼這場戰鬥就不是決鬥,而是殺戮了。"

重新燃起新的殺氣,肯尼斯踏出腳步,往敵營的內部更加深入。

利用設置在大廳角落的CCD監視器,衛宮切嗣雖然人在客廳裡,還是可以觀察艾梅羅伊爵士自傲的月靈髓液的威力。

使用咒術操縱的水銀進行自動防禦————眼前看到的實物與傳聞中聽說的相去甚遠。沒想到反應速度竟然比對人地雷的爆炸威力還要快,這樣一來武器彈藥是不可能派的上用場了。

雖然很讓人生氣,不過切嗣不得不承認肯尼斯是一流的魔術師。現在回想起來,早在凱悅飯店設下的陷阱沒有產生效用的時候,他就應該做出這種結論了。

這也代表衛宮切嗣必須要以"魔術師"的身分與這個敵人戰鬥才行。

肯尼斯為了要找出城堡中的敵人應該會從一樓的各個房間一間一間開始找起。現在切嗣所在的客廳是在二樓深處。只要切嗣馬上動作,還有時間挑選對戰鬥有利的場地。

切嗣一邊檢討記在腦海中的城堡格局圖,打算離開客廳而走向門口————突然,他停下腳步。

有一道閃耀著金屬光澤的絲線從門扉上的鑰匙孔中垂下來。那是水銀的水滴。極為少量的水銀在門上留下銀色的軌跡,沿著門的表面滴落。

就在切嗣注意到的那一瞬間,水銀水滴滴下的動作嘎然而止,這次就像是生物一樣緣門而上,流回鑰匙孔中,一下子就消失地無影無蹤。

「……原來如此,這就是『自動偵蒐』嗎?」

就在切嗣表情苦澀地低聲喃喃自語之後,銀色的閃光貫穿了披著絨毯的客廳地板。

就在一眨眼的瞬間,房間中央的地板被切開一個圓形,崩塌到樓下。銀色的觸手由開了一個大洞的開口處一躍而出。

切嗣眼前出現的新型態月靈髓液看起來就像是一隻金屬水母。無數的觸手攀緣在地上的開口,觸手根部的傘部張開成為平坦的盤子形狀,為主人提供一個安定的立足之處。站在上面露出勝利者的驕傲笑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艾梅羅伊爵士。

「找到你了,骯髒的鼠輩。」

就在一派輕鬆的肯尼斯對水銀下達攻擊指令之前,切嗣從腰際的皮套中拔出Calico衝鋒槍,朝肯尼斯開火。

水銀立即反應,在肯尼斯面前張開防護膜,封殺了9mm子彈的殺人狂嵐。到50發彈匣打完,僅僅花了幾秒鐘的時間。

但是這幾秒鐘已經讓切嗣有充分的時間詠唱咒文。

「Time alter ———double accel!」(固有時制御 二倍速)

在切嗣高聲說出咒文的同時,魔力的狂流蹂躪他的體內。

「Scalp!」

Calico的彈幕一中斷,肯尼斯立刻發出死亡的宣告。回應呼喚而伸出的兩條銀鞭左右夾擊,發出破空聲,企圖切開動彈不得的獵物。

「嗯!?」

驚愕的低沉叫聲是由肯尼斯口中發出來的。

就在兩條銀鞭即將截斷切嗣身軀的前一刻,切嗣以讓人難以置信的速度疾奔,從打來的兩條銀鞭之間穿過,躲開攻擊之後立刻往肯尼斯立足的月靈髓液正下方————也就是剛才被水銀斬擊切開的地板開口處躍身而下。

一瞬即逝這句話所形容的就是這種狀況。這種體能怎麼想都不可能是人類能夠發揮出來的。肯尼斯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愣了一下。但是只要仔細一想,這並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魔術師的戰場就是比拚誰比較超乎常理。如果是一隻闖進了這塊領域的小老鼠,就算他與常人有所不同也沒什麼奇怪。

「原來如此,看來他對魔術略知一二。」

雖然臉上露出輕笑,但是肯尼斯的心中愈來愈冰涼。如果只是普通的鼠輩的話也就罷了,那人再怎麼說也受過魔術薰陶,卻是這種依賴下三濫小手段的卑鄙小人。他不僅僅是個膚淺的三流腳色,還是個不擇手段的惡漢。就是這種人丟光了魔術師的臉。

「可惡的人渣……你就以死謝罪吧。」

肯尼斯的長袍衣襬一翻,往樓下跳下來。解除水母型態的月靈髓液也跟在他身邊,像個橡皮球一樣彈跳而下。

「ire : sanctio!」(追蹤抹殺)

水銀接收指令,細微的觸角像飛沫一樣散開,再次在一樓全區展開地毯式搜查。水銀球立刻就找到目標的所在位置,在地板上快速滾動,急急而行。跑在後面的肯尼斯在嘴角露出嗜虐的笑意。

在走廊奔跑的切嗣因為施展術法的後遺症,全身都發出痛苦的悲鳴。

他用以閃避肯尼斯禮裝之攻擊的技術不是那類所謂強化身體的初級魔術。而是更加高難度,應用範圍更廣,而代價也更深刻的魔術。

將特定空間的內側從"時間的流動"之中分離出來,隨意操控的『時間操作』是固有結界的一種,屬於一般人稱大魔術的種類,但是這種嘗試絕對不是那種無法再次重現的魔法。而且和逆轉因果或干涉過去的"時間竄改"相比,這種減緩過去化、加速未來化的"時間調整"並不是什麼極端困難的魔法。問題是在於結界的規模以及干涉的時間範圍。

切嗣出身的衛宮家代代繼承這種關於時間操作的魔術探索。而這一段探索的成果現在就積蓄在切嗣背上的魔術刻印裡。但是這種魔道所消耗的魔力甚巨,事前準備與儀式十分繁雜,是一種以施展大魔術為前提所設計的術式,在戰術上可以說毫無用途。對於選擇生活在戰場上的切嗣而言,這套魔術本來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遺產。

但是切嗣為了將繼承的刻印做最有效的利用,獨自創造出能夠將時間操作的術式壓縮到極小規模,而且有效施展出來的應用方法。

為了讓固有結界容易展開,有一種辦法就是將結界的範圍設定在施法者的體內。在觀念上,將與生俱來的肉體與外界分離最是自然,來自世界的干涉力也最小。在這個最小規模的結界裡"調整"短短幾秒的時間,這就是衛宮切嗣的獨門魔術,『固有時制御』。

比方說剛才面對肯尼斯,切嗣將血液的流動、血紅素的燃燒、肌肉運動開始到結束所需的時間全部都加快"一倍的速度"。因為可以輕易看出水銀長鞭的活動軌道,接下來只要可以發揮出足以閃避攻擊的反射速度就可以了。切嗣藉由加快自己體內的時間,成功展現出常人不可能達成的體能。

這種魔術的缺點就是會對肉體造成極大的負擔。

調整時間的魔術必然會使結界內外的時間流動產生誤差。結界解除之後,就會發生一股自然力來彌補這段斷層,這也就是"世界的修正"。這股修補的力量當然會施加在"被操縱的一方",切嗣的結界,也就是肉體本身會被擠壓扭曲,以配合原本的時間流動。

一般來說,使用魔術總是伴隨著與死亡為伍的危險性,切嗣的『固有時制御』魔術的風險更是特別大。在不傷害肉體的狀態下,最多只能施展到一倍的速度。再深入下去的話就是自殘身軀的賭命行為了。

和肯尼斯的魔術比起來,切嗣的魔術既沒有肯尼斯誇張,威力也有所不及。但是切嗣不認為這場戰鬥不利於己。肯尼斯已經喪失打倒切嗣的最好機會,也就是禮裝所使出的第一次攻擊。對方可能不以為意,但是面對切嗣,這可以說是最大的錯誤。禮裝的真實面目一旦暴露,讓切嗣有機會推測它的性質,接下來就是『魔術師殺手』的狩獵時間了。

切嗣一邊奔跑,一邊替換Calico的螺旋彈匣,接著將Contender裝填的彈藥換成普通子彈。現在還不急著翻出王牌。如果想要確實打倒肯尼斯,還必須要用煽動方式再刺激他才行。

艾梅羅伊爵士的水銀武裝不但攻防兼備,而且還具備偵蒐能力。但是切嗣已經從這三項要素當中看出弱點了。

首先是偵蒐能力———

切嗣選定一個轉角停下腳,藏身於樑柱之後。水銀的滴流不只從他的背後,也從面前的走廊無聲無息地滑動靠近。水銀觸手已經張開天羅地網,恐怕切嗣早就已經無路可逃了。

當液態金屬肩負起感覺器官的任務時,它所能感覺、傳達的情報是什麼?視覺、嗅覺或是味覺要是沒有專用感測裝置的話是不可能感知的。關於這一點,肯尼斯的禮裝之優點就是在於原理簡單,所以能夠發揮千變萬化的萬能性質,就可能性來說可以不做考慮。

最有可能的就是觸覺吧。但是當切嗣在客廳被偵測到的時候,水銀還沒碰觸到切嗣就已經掌握出他的位置。

如果水銀的觸覺極為靈敏,或許有可能夠藉由判斷空氣的震動來代替聽覺,由氣溫變化來偵測熱源。

看著從前後方向爬近的水銀滴流,切嗣低聲一笑。"那玩意兒並不是看的見"。只要把心跳的聲音、呼吸的聲音,甚至連體溫都隱藏起來的話,切嗣的存在就會變成透明無色。

「Time alter : triple stagnate」(固有時制御———三重停滯)

就在口中低聲詠唱的同時,切嗣的視野變得極端明亮。

當然,這不是外界產生什麼變化,只是錯覺而已。切嗣的視神經辨識影像的時候,視網膜接受到平時三倍的光亮。

這次的固有時制御和剛才的高速體能相反。切嗣把自身的生物機能減慢到三分之一的速度。呼吸變得遲鈍,心跳次數與脈搏的節拍都慢慢開始停滯。停止代謝的身體喪失體溫,一下子就冷卻到與外界氣溫相差不多的溫度。

在如同雕像般停止的切嗣眼前,水銀的滴流以急促的速度通過而去。果然,它們什麼都沒有偵測到。細微的呼吸與微小的血液流動聲音混雜在自然界的噪音裡,水銀沒有把切嗣現在的生物反應判斷為人類的生物反應。

可能是偵蒐行動判斷為無人吧。水銀觸手迅速沿著過來的道路倒流回去。取而代之的是踩踏大理石地面發出的喧囂腳步聲。肯尼斯以為這條走廊上沒有人,就這樣毫無戒心地靠近過來……。

「Release alter!」(控制解除)

視野的明亮度、聽覺的周波數全部一口氣回到原本的速度。切嗣的心臟突然遭遇極嚴重的心律不整,一陣全身血管幾乎破裂的劇痛感襲擊而來。對切嗣來說,血液的流動彷彿增加到三倍的速度。實際上,他全身上下都有微血管破裂,身上到處出現內出血的瘀青。

可是切嗣完全不在乎這種折磨人的痛楚與傷害。他從柱子後一躍而出,與剛好正踏進走廊的肯尼斯距離約十五公尺左右。左手擎著的Calico衝鋒槍朝臉上明顯掛著吃驚表情的魔術師開火。

「————你這笨蛋,還在做無謂的掙扎!」

肯尼斯雖然被切嗣這一手不可能的奇襲給嚇了一跳,但是當他知道切嗣對他展開的攻擊還是那一百零一招的射擊時,不禁在防禦膜之中失笑。肯尼斯哪裡知道他嘲笑的對象已經看穿了自動防禦的弱點。

在Calico的彈幕打完之前,切嗣用空著的右手拔出Contender,對準展開呈半球狀的防禦膜中央開槍。

月靈髓液為了對抗Calico的彈雨,已經變形為最適合的形狀。但是點30—06 Springfield彈的子彈初速是9mm手槍的二點五倍以上,相當於9mm手槍破壞力的七倍。

切嗣已經察覺月靈髓液的速度秘訣是在於壓力。如果水銀是處於球狀團塊的狀態下才可以用比子彈迅速的速度擴散成薄膜狀吧。但是一旦液體已經擴散成為薄膜狀,就無法施加足夠的壓力讓它瞬間變形。這完全是因為流體力學的極限。

因此,對於別的強力攻擊,水銀雖然想要立即變成更加堅固的防禦型態,但是卻已經來不及了……。

如同鏡面般明亮的水銀模上開了一個黝黑的大洞。從另一邊傳來肯尼斯的慘叫聲,訴說著Springfield子彈穿膜而過的斬獲。

但是既然是對著遮蔽物內側的目標射擊,當然沒有辦法瞄準。能夠順利讓肯尼斯負傷已經是萬幸,想要期待這樣的攻擊造成致命傷也未免太過奢望。

實際上,肯尼斯的慘叫已經轉變成憤怒的怒罵。然後……。

「Scalp!」

充滿殺意的斥喝對水銀發出必殺的指令。

面對發出破空聲急速殺來的銀鞭,切嗣以逸待勞,這次甚至不需要施展固有時制御。他和肯尼斯之間距離十公尺,只要有這麼長的距離就夠了。

切嗣閃躲斬擊的動作真是千均一髮,但是沒砍到就是沒砍到。水銀刀刃切到的東西'就只有稍微翻起的大衣衣襬而已。

雖然只看過一次月靈髓液的攻擊,但是要看出它的特性並不困難。看似超高速的攻擊,實際上卻是十分單調的動作。

當水銀變為長鞭的型態的時候,只有根部的部份以極快的速度趨使長鞭動作,末端一點力道都沒有。刀尖的威力與速度純粹來自於離心力,如果是對近身戰頗有心得的切嗣,就能輕易看出水銀運動的軌道。只有具有體積的部份可以發揮出足夠的力量,愈是末端,力道就愈弱。從本體遠遠伸長,進行偵蒐的液滴動作不如斬擊鞭迅速。切嗣就是從這個弱點找出反擊之機的。

在敵人的追擊進攻之前,切嗣轉身逃跑。如果肯尼斯馬上追來的話就好,如果他還有心先處理槍傷的話,那就表示對他的煽動還不夠。

這是第一次威力足以打穿防護膜的攻擊,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了。經歷過威力更高於Calico的Contender之攻擊,月靈髓液的自動防禦一定會變得更堅固吧。下次它一定會使出能夠抵擋任何攻擊,就連Springfield彈都能擋下的防護壁。肯尼斯應該會動用他所有魔力,強化水銀的防禦才是。

"就是要他這麼做。"

切嗣一邊鞭策疼痛的身軀急奔,一邊打開Contender的彈倉,抽出空彈匣扔掉。然後把為了現在這重要時刻而保存起來的魔彈塞進彈倉裡。

一定要讓肯尼斯為了防護切嗣的攻擊而使盡全身的魔力才行。就是為了這一點,切嗣才會在第一次攻擊使用普通子彈讓肯尼斯知道威力,引誘他提高戒心。

如果事情依照切嗣的推測進行的話———再過不久肯尼斯就會為自己挖出一個超大的墳墓。接下來就是要看切嗣如何把他推進去,迅速把墓穴埋起來了。

魔術師殺手的"準備工作"現在可說進行得非常順利。

Act7-1

—130 : 44 : 57

仔細一想,自愛莉斯菲爾踏上冬木之地以來,這是她第一次感到"不安"。

愛莉斯菲爾重新體會到從經常隨侍在她身邊的Saber那嬌小身軀所散發出來的冷靜自信與包容力讓她多麼放心。

她並不是對現在跟隨身邊擔任護衛的久宇舞彌感到不安。切嗣認定舞彌有足夠的能力,她不會對這一點有所懷疑。

那麼心中這股奇妙的不安感覺又是什麼呢?

從離開城堡之後,在結界森林穿梭的兩人之間完全沒有對話。舞彌看起來確實不像是那種會喜歡閒話家常的類型,但是她那種完全的沉默也讓愛莉斯菲爾感到無比的沉重。

如果由我主動開口的話她會回應嗎?就算試試也無妨。兩人已經身處在遠離戰區的安全地帶了,反正現在的狀況也還沒有緊張到必須要求絕對安靜。

當愛莉斯菲爾下定決心正要開口的時候,她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事,喉嚨又哽住了。

她想問的事情太多太多。與切嗣之間的邂逅、和他一起度過的回憶、由舞彌看來切嗣是什麼樣的人……。每一件事她都好想知道,但是相反的,她也很猶豫該不該聽這些問題的答案。

久宇舞彌很熟悉愛莉斯菲爾不認識的衛宮切嗣。

如果從舞彌口中說出的回答震撼到足以粉碎愛莉斯菲爾心中丈夫的形象的話……。

她沒有根據可以否定這種可能性。因為對愛莉斯菲爾來說,兩人相見之後這短短九年的時間就是切嗣的全部。

就在愛莉斯菲爾心中百轉糾結的時候,沉默的氣氛依然不變。倆人之間尷尬的氣氛非常明顯,但是舞彌完全不理會愛莉斯菲爾的心情,只是默默地踩著腳步前進。

"—————我還是不知道要如何和這個女人相處—————"

就在愛莉斯菲爾垂首深深嘆一口氣的時候,有一道警報在她腦海中閃過。

「—————!?」

舞彌回頭,帶著疑惑的眼神看著身子緊繃,停下腳步的愛莉斯菲爾。

「怎麼了?夫人。」

「……又有其他入侵者出現了。正好就在我們前進的方向。再走下去的話就會碰上對方。」

這並不是什麼意外之事。舞彌冷靜地點頭說道。

「那我們就繞路走吧。只要從這裡繞到北邊的話就安全了。」

「……。」

使用遠望查出入侵者身形的愛莉斯菲爾看得出神,無法馬上回應。

威武的高大身軀穿著全黑的僧袍,剪得短短的頭髮與精悍的面孔。這張臉龐與切嗣收集的資料中的照片完全一樣。

「……過來的人是言峰綺禮。」

當她這句話說出口時,舞彌臉上露出的表情變化反而讓愛莉斯菲爾嚇了一跳。

久宇舞彌是一個臉上總是一片森冷,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任何一絲感情的女性。愛莉斯菲爾還以為她的內心一定也像冰一樣冷澈……。

愛莉斯菲爾現在第一次看到的舞彌顯露的"感情"同時蘊含著焦慮與慍怒,沉穩但是卻急切的表情。從她的表情中隱隱可以看出不同於恐懼的危機感。她所害怕的不是綺禮這個人,而是現在綺禮出現在此處的這件事吧。

就在愛莉斯菲爾看出這許多事的時候,她恍然大悟。不需要任何長篇大論,她突然明白了久宇舞彌這位女性的內心世界

「舞彌小姐,切嗣給妳的命令是要妳保護我的安全對不對。」

「是的,可是……」

「可是什麼?妳是不是在想,絕對不可以讓那個男人見到切嗣?」

愛莉斯菲爾露出促狹的笑容,說破舞彌的心思,果然讓她無言以對。

「夫人,妳……。」

「真巧。我的想法和妳完全一樣呢。」

言峰綺禮。對切嗣來說,這名男子在將來很可能會成為他最危險的威脅。舞彌光是聽到這個名字就有這種反應。

愛莉斯菲爾雖然誕生為人工生命體。但是墜入情網,並且成就這場戀愛而成為人母的她甚至已經得到一種人類特有,人偶絕對無法理解的超能感覺———也就是"女性的直覺"。

「我們倆人就把綺禮擋在這裡。這樣好嗎?舞彌小姐。」

舞彌猶豫了一會兒,帶著微妙的表情點點頭。

「非常抱歉,但是要請您做好心理準備,夫人。」

「沒關係,不用擔心我。妳只要完成妳的使命就好了,不是切嗣給妳的命令,而是妳自己覺得必要的事情。」

「是的。」

雖然早就已經稍為察覺到了,但是正因為如此所以才害怕去確認。

現在愛莉斯菲爾明白了,明白自己一直躲著舞彌的理由……不是因為畏懼她,而是害怕自己查覺她的內心。

事實上,心心念念想著衛宮切嗣的女人並不只有自己一個人。

身處在即將面對死鬥的激昂感當中,愛莉斯菲爾忍不住愉快地笑了出來。手中提著Calico衝鋒槍的舞彌訝異地側眼看著她。

「……怎麼了?」

「人心真是不可思議呢。」

如果是為了切嗣,可以不惜賭上一條命。下了如此決心的女性,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其他人 。

之前這個答案還讓她那麼害怕而不安。但是現在———這件事實卻讓她覺得非常放心。

對言峰綺禮來說,想要推測出艾因茲貝倫陣營下一步可能會選擇的行動並不是多困難的事情。

其他Master全部都以Caster為目標,而Caster又把目標放在Saber身上。那麼就不需要多做無謂的行動。只要做好萬全的迎擊準備,在陣地中守株待兔,等待敵人的襲擊才是最合適的戰略。

只要這樣一想就根本不用費心去找他們的所在地。冬木市郊外的艾因茲貝倫森林———他們沒有理由不利用那裡。衛宮切嗣一定也在那座森林裡面沒錯。

當然,綺禮完全不打算在戰鬥當中插上一腳。森林東邊成為戰場的機率很高。來自冬木方向的敵人一般都會想到由那個方位進攻過來。

所以綺禮就守在西側的森林外,等待戰端開啟。綺禮把機會賭在當戰鬥如他所想,在東邊展開的時候,從戰場背後出其不意襲擊城堡。

綺禮事先已經派遣靈體化的Assassin進入森林裡當斥候。依靠Assassin氣息遮蔽的技能就能相當深入森林內部而不被察覺。想要靠近城堡當然還是不可能,但是可以監視森林外緣的狀況。

不出所料,Caster與Saber在森林東邊發生衝突,而且運氣更好的是艾因茲貝倫只派出Servant應戰,Master自己採取守城不出的態勢。每一件來自Assassin的報告都是對綺禮有利的消息。

如果衛宮切嗣真的被艾因茲貝倫僱用,擔任看門狗職責的話,那麼他現在一定是在保護遠離Servant,毫無防備的Master。現在正是甕中捉鱉的大好時機。

當綺禮收到Assassin接下來的警告,聽說艾梅羅伊爵士的目標也是城堡之時,他也沒有猶豫。反而還覺得有些焦急。要是衛宮切嗣死在肯尼斯的手下,綺禮的目的就無法達成了。為了要和切嗣見面,綺禮抱定不惜和肯尼斯一戰的覺悟,快步在森林中前進。

另外,依照戰況的演變,切嗣也有可能為求脫身而放棄艾因茲貝倫城。這時候他當然會選擇往Servant正在進行戰鬥的東邊相反的方位尋求退路。所以到頭來還是有可能會與綺禮打上照面。

為了預防萬一,綺禮一邊快速前進,同時也已經準備好隨時應戰。———所以他才能對突如其來的殺氣靈敏地作出反應。

綺禮迅速蹲下身子,槍林彈雨發出轟然巨響,在他頭頂上掃射而過。如果在出其不意的狀況下被全自動射擊的強大火力攻擊,就算是再老練的士兵有時候還是會士氣大挫而被剝奪判斷力。但是聖堂教會的代行者卻是例外。綺禮面不改色,冷靜地判斷狀況。

敵人只有一名。由槍聲的音質聽起來是9mm的衝鋒槍。手槍的子彈欠缺貫穿能力,力量不足以打穿樹幹,所以在森林中的危險性比突擊槍還低的多。

綺禮從槍聲發出的方向判斷敵人的位置,射出兩支黑鍵。可是卻沒有自己預期的感覺,只聽見劍刃刺進樹幹的悶響而已。

"……嗯?"

銳利的殺氣又從疑惑的綺禮側面刺過來。

從左手邊又傳來槍聲。雖然在千均一髮的時候閃開,但是這次的狀況比剛才的槍擊還要驚險。之前判斷敵人只有一名讓他的反應稍稍有些遲鈍。

但是實在奇怪。

兩次射擊的位置完全不同,對方移動速度實在太快了。但是如果打一開始就有兩名槍手的話,應該會互相搭配時機,採用十字交火的方式以確實狙殺綺禮才對。

心中帶著不解的疑問,這次又再感覺到四道氣息。綺禮的左右手立刻各拿出兩支黑鍵,一共四支。同時新的直覺在他的腦海裡閃過。

"那麼是……幻覺?"

這種事並不是不可能。綺禮已經來到森林結界中相當深的位置了。如果把幻惑的魔術設置在結界的結構中,附近又有能夠操作魔術的術者在的話,就能夠以綺禮一人為目標擾亂他的感官能力。

看不見的狙擊手果然只有一個人嗎?如果只有一個人,那麼操作幻術的也是那個人嗎?還是說另外有人負責支援……?

不管如何,在找到突破術法的線索之前只能隨著敵人的步調起舞了。綺禮舉起四支黑鍵,迅速朝著四方氣息連續擲出。

————果然,四支黑鍵都沒有擊中目標。

就在綺禮因為事態陷入膠著感到焦心而咋舌的時候,槍彈雨直接擊中他的背後。第三次射擊連一點氣息也感覺不到。之前的兩次反而是欺騙綺禮的虛招。如果這道幻術能夠演出欺騙人的殺氣,應該也可以掩飾真正的殺意。

穿著僧袍的高大身軀哼也不哼一聲,雙腳一拌,仰天倒下。沒有痙攣也沒有發出痛苦的呻吟。

應該是依照計畫射穿脊椎當場死亡了吧—————舞彌這麼判斷,從狙擊位置站起身,手中的Calico對準仰躺的綺禮,小心翼翼向他靠近。

"—————舞彌小姐,不行!!"

愛莉斯菲爾馬上看出這是陷阱,對舞彌發出警告的思念通話,但是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仰躺的綺禮沒有起身,只有手臂一擺,射出一支暗藏著的黑鍵。低軌道射來的黑鍵切開舞彌的小腿,奪走她進行下一步動作的時機。

綺禮修長的身軀如同彈簧機關似地彈跳而起,猛然朝著舞彌衝過去。舞彌毫不畏懼,舉槍便射。

但是綺禮連躲都不躲,只是用雙手擋住頭臉。立領的僧袍到袖子的部分都是以Kevlar(*註1)纖維製作,而且還在衣服裡邊緊密地加上一層教會代行者的防護咒禮。如果是9mm口徑的子彈,就算是在最近的距離也不可能打穿。即使如此,一秒鐘250磅力道十連擊的運動能源仍然像是用金屬球棒猛力敲打般連續痛毆綺禮的身軀。但是他鍛練到極致的筋肉就像是鎧甲一樣,完全保護骨骼與內臟不受到衝擊力的影響。

發現綺禮全身都是防彈裝備,舞彌立刻扔下手中的Calico,從大腿側拔出藍波刀(*註2)。 Kevlar纖維有一種特性,雖然耐槍彈,但是對於刀刃的切割卻極端脆弱。既然槍戰不管用的話,那就從近身戰中尋找生路。

待槍彈攻擊停歇,綺禮兩手又各自抽出一把黑鍵,從左右兩邊畫出一道十字向舞彌砍去。 舞彌不讓受傷的右腿受到負擔,用寬厚的刀身格開黑鍵的連擊。

黑鍵的劍身雖然遠比藍波刀長,但畢竟是專門用來投擲的兵刃。在近身戰當中,黑鍵因為劍柄極端短小而欠缺平衡,舞彌的大型刀在靈活度方面反而佔有壓倒性的優勢。

"有機會————!"

舞彌以半捨身的氣勢猛然撲上前。在這個距離黑鍵應該很難防守。就算遭到反擊而被砍傷,受到重傷的可能性也不高。

面對舞彌右手的藍波刀,綺禮同樣也以右邊的黑鍵相抗衡。他可能是想靠修長劍身的攻擊距離反擊,劍身與藍波刀輕擦而過,直刺過來。

以舞彌來說,她早已料到有此一手,想要閃躲輕而易舉。只要稍微側過頭,閃過黑鍵的劍尖,就可以一舉直接衝進敵人的懷裡。

可是就在舞彌即將確認自己獲勝的一步之差,綺禮預料外的動作卻讓她大吃一驚。

雙方的右手將像是交叉反擊一樣交錯————綺禮應該握著黑鍵的右手卻是空的。在突刺到一半的時候,他放開了手中的武器。

也就是說綺禮的右手最初就不是要以黑鍵刺殺舞彌……

筋骨結實的有力手指,纏上舞彌右手腕。

昂然挺立的修長黑袍身軀像條蛇般揉身一彎,就這樣穿過舞彌的右手下方。下一秒鐘,綺禮用一種類似讓負傷者搭肩的姿勢把舞彌的右手在肩膀後一扛。

在無以回天的致命絕望感之中,舞彌發覺自己被對方是使用黑鍵的代行者這一點先入為主的觀念給欺騙了。這個動作是中國拳法八極拳中的————

就在綺禮側邊的身軀緊靠在舞彌腰際的同時,他的左手肘在舞彌的八卦位一撞,同時左腳用力掃開舞彌支撐重心的腳。

這一招『六大開頂肘』使得乾淨俐落。從綺禮抓住舞彌持刀的手腕之後,所有動作都在瞬間一氣呵成。正是八極拳的最高境界,攻守一體的套路。

舞彌被狠狠砸到地面上,就連採取防禦姿勢都沒辦法。過於強烈的衝擊力道讓她陷入彷彿雙手雙腳全部都從根部被卸了下來的錯覺,全身麻痺,無法動彈。只有胸口受到肘擊衝撞的劇痛直衝腦際。肋骨肯定被打碎了兩、三根。

僅只一擊就讓久宇舞彌陷入無法戰鬥的狀態。綺禮只要這樣就足夠了。既然已經知道衛宮切嗣的所在位置,現在的他就對舞彌不帶有一絲執著之心。為了迅速揮下致命的一擊,綺禮握緊拳頭… …就在此時,他看見了一件事情,讓他懷疑自己眼睛是否出了問題。

舞彌也一樣感到驚訝與狼狽。在和綺禮決鬥之前,她已經和愛莉斯菲爾說好,要愛莉斯菲爾自始至終躲好不要出來,專心進行支援工作。而她———除了使用魔術之外應該沒有其他任何戰鬥手段的愛莉斯菲爾卻從樹木之後飄然現身,面對言峰綺禮。

「夫人,妳不可以!」

舞彌絕對想不到現在自己的臉上露出多麼驚恐又慌張的表情。對她來說,愛莉斯菲爾陷入危機的問題比自己面臨生死險境更加嚴重。

現在的切嗣如果遭逢喪妻之痛的話……對一個誓言保護他的人而言,再也沒有哪一種危機比這更件事情更加絕望。

綺禮自己也對眼前的狀況有些難以理解。

魔道家族艾因茲貝倫因為太專精於煉金術而不擅長於戰鬥技術,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因為北方魔術師一門在實戰裡相當軟弱無力,所以三次聖杯戰爭都被迫在初期就淘汰出局。 招攬這名叫做衛宮切嗣的傭兵應該也是因為源自於過去那些屈辱回憶的深刻反省才是。

現在這個女性護衛已經倒地不起,那麼艾因茲貝倫的Master怎麼可能親自現身阻礙綺禮的去路。

目前綺禮還是認定在他面前的銀髮女子才是Saber的主人。所以他也認為如果這名銀髮女子喪命的話,同時也代表艾因茲貝倫陣營敗退。

這個女人應該是不惜犧牲任何代價都要逃出生天的帥棋才對。

「————女人,妳可能會覺得很意外,不過我來此的目的不是要打倒妳。」

這段發言等於是在敵方Master面前放棄戰鬥。綺禮也不認為對方會相信,明知枉然,但是他還是嘗試進行這場交涉。現在的狀況與他的期望相差太多,在戰場上與衛宮切嗣相見,這才是他的目的。和這個主旨比起來,聖杯戰爭的戰況勝負只是次要而已。

當然,綺禮並不期待對方會聽信自己的這番話———

「我當然知道,言峰綺禮。」

———就是因為綺禮不抱有任何期待,銀髮女子的回答更讓他一頭霧水。

「我很清楚你的目的是什麼。但這是不可能的。你絕對無法走到衛宮切嗣身邊。……我們倆會阻止你,就在這裡。」

「……。」

愛莉斯菲爾把高大代行者臉上的疑惑表情看作是事態有利於己的象徵。對手顯然瞧不起自己。敵人的粗心大意就是己方的機會所在。綺禮恐怕是從艾因茲貝倫家魔道的特性,判斷她不是具備直接戰鬥能力的魔術師吧。

愛莉斯菲爾抽出藏在大衣袖口中的"兵器"。那東西乍看之下可能一點都不像凶器,只是一件無什威力的玩意兒。在她五指之間張開的是一團又細又柔軟的銀絲線。

「夫人,這個男人是代行者———是獵殺魔術師的高手!普通的魔術是奈何不了他的!」

舞彌跪在地上,忍著痛大聲叫道。愛莉斯菲爾對她微微一笑。

「我從切嗣那裡學到的東西可不是只有開車技術而已喔。」

在啞然無言的舞彌以及帶著懷疑眼神注視著的綺禮面前,愛莉斯菲爾把魔力灌注在銀絲線上。細長的金屬線圈馬上鬆開,像生物一樣開始在她五指之間的空隙流動。

綺禮的認知只有一半是正確的。愛莉斯菲爾繼承的家傳魔術全都是物質的鍊成、創製以及相關的應用技術。她幾乎完全不懂任何可以直接造成殺傷或是破壞的技法。而切嗣也並沒有教導她攻擊魔術。再說,說到魔術師的位階,愛莉斯菲爾事實上比丈夫還要高段。切嗣不可能成為她魔道方面的導師。

他教給愛莉斯菲爾的是一種不同於人偶的生活方式。哭泣、歡笑,以生命謳歌喜悅與憤怒———"活著"這句話真正的意義。

而這同時也是教導她"生存"這種意志決心的訓誡。

綺禮的認知只有一半是錯誤的。愛莉斯菲爾已經學會如何應用已知的魔術作為攻擊手段的"戰鬥方式"。這是她從大半生在無數戰鬥中走來的丈夫背影所學習到的東西。————如果希望與他一同"生活下去"的話,總有一天必須共同面對"生存"的挑戰。

「Shape ist Leben!」(形骸啊,獲得生命!)

短短兩小段的詠唱一口氣完成魔術。貴金屬的型態操作是艾因茲貝倫家的拿手好戲。這項祕蹟是其他人都難以望其項背的。銀色的絲線往來縱橫,畫出弧形,形成複雜的輪廓。彼此纏繞、糾結、就像是編織藤器般做成一件複雜的立體物。威風凜凜的雙翼與尖喙,還有帶著尖銳鉤爪的腳。精製的鋼絲作品仿製出一隻巨大的雄鷹。

不,那不光只是模仿外型而已———。

『Kyeeee!!』

鋼絲雄鷹發出如同金屬刀刃彼此摩擦般的尖銳鳴叫聲,由愛莉斯菲爾的手臂展翅騰空。鍊金術所創造的速成人工生命體,這就是愛莉斯菲爾現在面對生死關頭,寄託生命的『武器』。

雄鷹飛翔的速度快如子彈,遠遠超過綺禮的想像。他立刻扭轉身子,勉強躲開。剃刀般銳利的尖喙正好擦過鼻尖。

第一次攻擊一擊不中,鋼絲雄鷹馬上在綺禮的頭上盤旋,這次張開雙腳的鉤爪急速抓來。鉤爪對準綺禮的臉部,但是代行者也不是只守不攻。他不畏懼鋒銳的鉤爪,裏拳奮力一揮,想要擊落雄鷹。

急速衝下的雄鷹已經無法改變軌道。鐵拳正中飛鷹的腹部。

「唔!」

可是發出驚訝呼聲的人卻是綺禮。拳頭打中的瞬間,飛鷹同時一扭,恢復成不定形的銀絲線。這次卻像是爬藤般纏住他的右拳。

綺禮馬上想要用左手扯開金屬線,反而連左手都被金屬線捲了進去。銀絲線剛才還以飛鷹的型態在空中翱翔,現在卻已經像手銬一樣緊緊綁住綺禮的雙手。

「……哼」

但是綺禮也是過去曾經與眾多魔術師經歷生死激戰的老練戰士。他只輕哼了一聲,突然朝愛莉斯菲爾猛衝過去。只不過是雙手被封住而已,沒什麼好怕的。只要靠近她的身邊給她一腳就可以結束戰鬥。

「你太小看我了!」

愛莉斯菲爾大聲喝叱,在銀絲線中貫注更多魔力。一撮銀絲從金屬線團中解開伸出,這次又像是隻長蛇般在空中疾飛,纏上附近一棵樹的樹幹。

綺禮也抵不過這招。在他失去平衡,腳步踉蹌的時候,銀絲線在樹上愈纏愈多,把他拖了過去,最後終於將他的雙手緊緊綁在樹幹上。

那是一株有三十多公分粗的大樹。就算綺禮使出他的怪力也不可能折斷這棵樹,或是把樹木連根拔起。這次他真的完全被束縛地無法動彈。

但是即便如此,愛莉斯菲爾卻還是差點屈服在他的腕力之下。她本來打算利用銀絲線的壓力絞爛綺禮的雙手。可是鍛鍊得如同鋼鐵般的筋骨真是超乎想像地強健。她的金屬絲線繃到極限,現在幾乎已經繃到可能斷裂的地步。為了不讓絲線斷掉,愛莉斯菲爾必須持續發動她所有的魔力強化金屬,繼續保持緊繃的狀態。

「……舞彌…小姐……動作快!」

現在手中掌握勝利機會的人……是還趴在地上的舞彌。只有她才能給予無法動彈的綺禮致命一擊。不必靠近到對方踢擊所及的範圍,只要把子彈射進那毫無防備的頭顱裡就可以了。現在綺禮無法像剛才一樣用防彈衣的袖子保護頭部。

雖然時間短暫,但是舞彌也已經恢復到重新取回雙手雙腳的感覺了。即便折斷的肋骨讓她痛得忍不住發出呻吟,她還是緩緩在地上爬行,逐漸靠近扔在地上的Calico衝鋒槍。

勝負就是在這幾秒之間的耐力比拚————愛莉斯菲爾咬緊牙根忍住魔力迴路的疼痛,一邊這麼想著鼓舞自己。

只要讓金屬絲線的耐力維持到舞彌撿起槍開火就可以了。這麼一來就可以除掉言峰綺禮。除掉切嗣最大的威脅……。

兩位女性在這時候可以說仍然錯估了聖堂教會代行者的恐怖之處。

愛莉斯菲爾不懂關於中國拳法的知識,也難怪她會立刻判斷只要把綺禮的雙手捆在樹上就可以癱瘓他。但是已臻化境的拳法家全身上下都是凶器。比方說,綺禮的兩腳光只是沉穩地踩在地上……。

磅地一聲震耳巨響讓愛莉斯菲爾一陣錯愕。

困住綺禮的樹幹劇烈搖晃著,就像是被人使出渾身的力氣打了一記正拳一樣。的確,如果在樹幹的中心使勁一擊的話,可能確實會發出剛才那種驚人的巨響也說不定。

第二次巨響再度傳出。愛莉斯菲爾很懷疑這次自己有沒有聽錯,她聽見樹木崩裂的聲音,讓她感覺背脊發冷。

雖然看不見是什麼狀況。但是操縱銀絲線的愛莉斯菲爾藉由觸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現在綁住綺禮的樹幹裂開一條大縫。正好就在銀絲線纏繞位置的附近,也就是綺禮雙手的下方。

雖然愛莉斯菲爾無從得知,但是拳法家的拳擊不是只靠手腕的力量施展。在雙腳踩踏大地的力量加上腰部的迴轉以及肩膀的扭動,等於是把全身的瞬間爆發力全部聚集在拳擊面上。如果是已經練成這套道理的人,肩膀以下的運動效果和全體能量比起來只是一小部份而已。必要的話,在拳頭和目標緊密貼合的狀態下,只利用手腕以外部位的『勁』發揮出足夠的打擊力也不是不可能。————這也就是俗稱『寸勁』的絕招。

第三次的打擊音響遍森林。這次樹幹發出的悲鳴聲更加響亮。斷剩下的樹木纖維因為自身的重量啪拉啪拉地折斷,原本當作金屬線支點的樹木轟然倒地。綺禮若無其事地把金屬線圈從斷折處拔出,用兩手手指抓住銀絲線,一截一截地扯斷。

因為術法被破解的反擊力道,愛莉斯菲爾陷入一陣強烈的虛脫感,當場跪了下來。綺禮就在兩位女性絕望眼神的注視之下,踩著勝利者才有的從容步伐先舞彌一步走到她想要撿起的Calico旁邊,用如同鐵鎚般的腳跟把樹脂製作的槍身踩得粉碎。

「你……」

舞彌現在還是趴在地上站不起來,口中發出深痛惡絕的呻吟聲。綺禮百無聊賴地橫了她一眼之後,隨隨便便用腳尖在她的腹部踢了一下。舞彌發出如同哽咽聲的悶哼之後倒地,再也不動了。

欠缺一切表情的冷淡眼神這次落在愛莉斯菲爾的身上。

註1:製作防彈衣的纖維材質。 註2:原本應該是Suvival Knife,想來想去還是用大家習慣的稱呼吧。

個人感想:虛淵把神父寫得太強了。 高段魔術師加上職業殺手都動不了的人在十年後竟然被高中生用阿索德劍捅到。 看來這十年綺禮和英雄王過得很舒服,一身功夫都練到姥姥家去了(笑)

Act7-2

-131 : 23 : 03

英靈們的戰場已經化為污穢的泥淖沼澤。

怪魔群無止盡地出現,又被無止盡地逐一斬殺。層層疊疊的屍肉山與散落一地的臟腑和體液混合在一起,兩對足具在其中來回踢動攪拌,形成一種比地獄更加駭人的渾沌景象。

怪魔的內臟臭氣比腐臭味更加讓人作嘔。空氣中瀰漫一層像是迷霧般的內臟臭味,臭味已經形成劇毒的瘴氣。活生生的人類只要吸進一口,就會因為肺臟腐爛而死吧。

Saber與Lancer至此砍殺的敵人數目早就已經超過五百之數了。

「……沒想到會這麼沒完沒了。我已經驚訝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雖然Lancer目前臉上還是未露疲態,但是口中的低語卻已經充滿苦澀之意。

戰況到現在還尚未有個定數。雖然騎士職等的兩大Servant大顯神威,但是怪魔一再受到召喚,填補包圍陣勢的缺口,數目還是沒有減少。

「是那本魔道書,Lancer。只要他手上有那本書……就不可能改變這場戰局。」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

聽見Saber的低語,Lancer鬱鬱不樂,嘆了一口氣。

「但是如果想要把書從那白臉瘋子的手中打下來的話,再怎麼說都必須要突破這些蝦兵蟹將的包圍才行。」

怪魔群一邊慢慢向兩人逼近,一邊揮舞觸手,彷彿在嘲笑他們兩人。這種異形的生物不但不會感到死亡的恐懼,似乎就連痛覺也沒有。就好像巴不得被敵人斬殺一樣,無窮無盡、又爭先恐後地殺向Saber兩人。

雖然與Saber和Lancer兩人為敵,但是Caster仍然持續進行持久戰。既然這是他的策略,那麼持久戰當然就確實是有勝算的吧。看來Caster與他的寶具所發揮出來的魔力量真的是如同字面所說一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吧。

「……Lancer,現在只能賭一賭,不是生就是死。你要不要參加?」

「雖然這樣好像是比耐性比輸他一樣,讓人覺得不爽。但是繼續和這些雜兵玩下去也不太有趣。------好吧,我就陪妳玩上一把,Saber!」

Saber點頭回應Lancer的果斷答覆之後,注視著她和Caster之間那道懾人的肉牆,仔細評估那道牆的厚度與密度。

這時候直覺判斷出她的秘計"可行"。相當值得放手一搏,賭一賭運氣。

「由我來開路,機會只有一次。Lancer,你能夠"御風而行"嗎?」

「嗯?----呵呵,原來如此。這有什麼困難。」

Saber的話雖然說得高深莫測,但是Lancer卻露出勇敢的笑容頷首說道。

雖然只有一次,但是他們兩人曾經以生命為賭注彼此競爭過。那時候施展出來的所有精神力與戰技都已經深深烙印在雙方的腦海中。現在的Lancer就算不需要以口頭互相確認也能夠了解劍士Servant可能使用的技巧以及她的意圖所在。

「兩位在竊竊私語說些什麼啊?是臨終前的祈禱嗎?」

Caster的態度老神在在,出言嘲諷兩位Servant。現在和Saber他們戰鬥的人可以說不是他,而是他的寶具『螺湮城教本』。Caster自己就像是一個在安全地帶觀戰的觀眾一樣。他只要擺出優雅又輕鬆的模樣,偶爾穿插兩句咒罵譏嘲的話語刺激敵人的神經,這樣他的"攻擊"就已經算是足夠了。

「來,嘗嘗恐怖的滋味吧!陷入絕望的深淵吧!只靠武功所能抵銷的"數目差距"還是有限的。 呵呵呵,很讓人感到屈辱吧?你們將會被這些沒有榮耀,也沒有名譽的魑魅魍魎淹沒,窒息而死!這對大英雄來說想必是無比的恥辱吧!」

即使受到Caster愉悅的嘲弄,Saber還是不動如山,也不感到畏懼,只是帶著堅毅又平靜的表情舉起右手的長劍。

映照在她堅定不移的雙眼中的,只有她必須掌握在手中的勝利。

「呵呵!現在就讓妳那張美麗的臉龐因為悲痛而扭曲變形吧,貞德!」

『『嘰~~~~~~~~~~~~~~~~~~~~~~~~~~~~~~~~~~~~~~~~~~~~~~~~~~~~~~~~!!!』』

怪魔群齊聲大叫。牠們一邊發出不曉得是歡喜還是憤怒的奇異怪聲,一邊朝向包圍陣的中心衝殺。

現在,正是決勝時刻。

騎士王吐氣揚聲,對她尊貴的神劍下達命令。

「風王鐵槌!」(Strike Air)

燦爛的金黃色光芒在捲起一陣旋風的空氣中閃耀。

為了保護聖劍而用超高壓力壓縮的氣團從無形的屏障中解放出來。彷彿龍神飛天般的咆哮聲轟然爆發。

這一招是只能使用一次的必殺劍招,寶具『風王結界』的變化招式。昨天晚上對抗Lancer時為了加快衝刺速度而釋放出來的暴風現在變成只要朝敵人擊發的話就能掃蕩千軍的狂風破壞槌。

因為怪魔群勉強擠在一起,所以徹底遭受到風王鐵槌神威的洗禮。凝聚到有如固體的超高壓疾風把聚集在一起的怪魔打得粉碎,將碎裂的肉片與塵土和木屑攪拌在一起,就像是一個無形巨人的巨靈大掌橫掃過大地一樣,劃開一條筆直的道路。就在氣壓狂奔而過的瞬間,怪魔群的包圍牆上從頭到尾開了一個洞。

『風王鐵槌』的威力與重重疊疊好幾層的怪魔群相互抵消,到達Caster身邊的時候已經減弱為只能用力吹開長袍衣襬的強風而已。

雖然打穿肉牆,不過畢竟只是一個洞而已。以Caster召喚怪魔的密度來說,這個洞只是一個馬上就能補起來的小裂縫而已。

「什麼----!?」

雖然如此,但是Caster還是發出驚叫聲。那是因為穿透包圍網的東西不光只有狂風一擊而已。

當物體在大氣中高速移動的時候,物體正面的空氣會被撕裂,但是會在物體背後留下真空的空間。 當然,周圍的大氣會被捲進這片真空地帶,成為在剛才通過的物體後追逐的氣流。現在賽車界當中就有一種後方車緊挨在前方車後面,利用這股『彈射氣流』加快速度的技巧存在。

Saber從風王結界中解放的氣壓塊所引發的就是與彈射氣流一樣的現象。狂吹而過的疾風一邊排除怪魔軍團,一邊在後方造成真空,形成了一個"疾奔的特異點"。

之後,毫不猶豫縱身飛入這道逆轉氣流的人正是之前與Saber共同策劃這一次攻擊的 Lancer。

「我來了-------覺悟吧!」

這種絕技不僅需要超乎常人的體能,還需要同伴合作無間的搭配才能達成。但是Lancer把競爭對手Saber只有使出過一次的"風之秘劍"深深記在腦海中,就成功完成這種奇蹟似的合作行動。

Lancer僅只一躍就衝過血風與肉片滾動的隧道,他的飛翔有如乘著順風翱翔的燕子般快速。當他的足尖再度接觸地面的時候,與Caster之間已經不到十步的距離,兩人之間也沒有任何障礙物。

「逮到你了,Caster!」

「咿咿!?」

感覺到主人遇險,怪魔扭轉身軀,翻動的觸手朝向Lancer的背後一齊攻來。但是Lancer沒有回頭,他翻過左手,將短槍轉得像一具風車一樣,斬開追擊的觸手,用右半身的力氣往前一跨,右手的長槍疾刺而出。

兩人的距離……想要一擊必殺稍嫌遠了些。就算使用長槍的刺擊,頂多只是槍尖刺進血肉當中,尚無法傷到要害。

但是魔貌槍兵手中所拿的寶具只要一刺,就可以帶來決定性的結果。

「穿刺吧,『破魔紅薔薇』!」

鮮紅色的穿刺發出破空聲。槍尖觸及的不是Caster扭轉閃避的骨瘦身軀,而是他手中拿著的魔導書封面。

這柄紅色長槍的槍穗之前曾經割開Saber的風王結界,讓魔力鎧甲無力化之後刺穿了它,是一種能夠截斷任何魔力顯現的厲害"寶具剋星"。對於單純只是依賴魔導書強大的魔力來操縱召喚魔獸的Caster來說正是致命的一擊。

唰趴一聲。森林中響起一種如同海浪的浪頭打到岸邊而消散的聲音。

前一秒鐘彷彿掩蓋整片大地般聚集蠕動的異形怪魔全部變成液體,回復成原本作為附身寄體的活祭品鮮血,消散殆盡。來自『螺湮城教本』的魔力供給被阻斷的瞬間,牠們都失去了以肉身顯現的力量。

Caster往後晃了幾步,在他手中的魔導書再度啟動魔力爐的機能,迅速讓損傷的封面再生。『破魔紅薔薇』的槍刃只是在碰觸到書皮的那一瞬間截斷魔力而已,威力不足以破壞寶具本身。------但是只要魔術被破解就已經無法挽回。就算想要再一次施展召喚術, Saber已經出鞘的神劍以及Lancer的長槍也不可能讓他有機會得逞。

「你這匹夫-------你這匹夫你這匹夫你這匹夫你這匹夫你這匹夫!!!!!」

面對眼前絕望的狀況,Caster的表情極度扭曲,瞪大的眼睛快要從眼眶中蹦出來,嘴邊噴吐白沫,瘋狂地大吼大叫。看著敵人的醜態,Lancer則是露出他那特有的,俊美到足以造孽的微笑,輕鬆聽著對方的咒罵。

「你覺得如何?如果現在Saber的"左手復原的話"……瞧,大概就像這樣子吧。」

但是另一方面,Saber就沒有心情像Lancer一樣插科打諢了。

直到戰鬥分出勝負的當下,她滿腦子都是那些慘遭撕裂的小孩子們死前最後的慘叫聲與淚水。

「……你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吧,惡徒。」

Saber說話的聲音中蘊含著沉靜的怒氣,她用一隻右手舉起黃金聖劍,劍尖直直對準Caster。

-130 : 32 : 31

怒氣像是燃燒起火的硫酸一樣,緩慢但是確實地腐蝕肯尼斯的內心。

他是第一流的魔術師。本來是絕對不會流於感情而失去冷靜的。面臨正式競爭的話更是如此。

事實上,如果這場戰鬥是一流魔術師彼此使出渾身解數的決鬥的話,肯尼斯可能就不會這麼生氣了吧。他一定會對競爭對手的技術感到讚嘆與敬畏,一邊冷靜評估敵人的真正實力,全心全意施展與敵人的秘術相配的魔術作為回禮。像這樣高貴而有尊嚴的紳士遊戲才是肯尼斯所熟悉的"戰鬥"。他是以獲得聖杯的權利為賭注,為了與遠坂時臣、間桐臟硯與其他四名競爭對手彼此較技,才大老遠來到這塊遠東地區的偏僻國家。

可是------右肩洞穿的傷口刺激他的痛覺神經,不斷作痛。就像在嘲笑、羞辱肯尼斯一樣。

這道傷口不是因為戰鬥而負傷的。那種行為……絕對不能稱之為"戰鬥"。

這就像是踏穿腐朽的地板一樣;就像是打翻了正在煮東西的鍋子一樣;就像是有泥巴正好沾到自己最好的衣服上一樣。

對方是一隻甚至不敢承認自己是肯尼斯的敵人的膽小螻蟻。看見他都讓肯尼斯覺得污了眼睛,只是一堆讓人感到不快的垃圾。

賭上艾梅羅伊爵士的名號,他絕對不能把那種東西當成"憤怒"的對象。

這些只不過是瑣碎的小事而已,就像是被野狗咬到一樣的小事。

單純只是因為事態的演變不對頭而已。只要把那當作運氣不好一笑置之就可以了。

即使他這樣告訴自己,肩頭上的傷口還是會發出悲鳴。燒灼般的激烈刺痛折磨、侵蝕著肯尼斯的自尊。

肯尼斯蒼白的臉龐就像帶了一副能劇面具一樣面無表情。既沒有憤怒的咒罵,也沒有悔恨的咬牙切齒。就旁人的眼光看來,那絕對不是一張"正在生氣的人"的表情。

沒錯,肯尼斯並沒有憎恨任何人。他的忿怒完全是朝向內部。事態超出自己的掌握,他只是對這種不可能發生的異常狀況感到怒不可遏而已。

"不可能-------"

無從發洩的怒氣轉變為破壞的衝動,傳達到月靈髓液,水銀刀鞭在周邊走廊的牆壁上亂割亂劃。

"像那種下賤的人渣竟然讓我流血……不可能!這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事!"

肯尼斯踩著如同夢遊者般搖晃不定的步伐,追擊逃跑的衛宮切嗣。只有不定形的水銀團塊跟在主人身邊大肆逞凶,彷彿在代替主人訴說心中的怒意。

擋住去路的門扉不是用推開的,而是利用水銀的重量打得粉碎。

花瓶、繪畫、美觀的家具,觸目所及的所有裝潢品全都切斷,徹底破壞。

途中還有許多陷阱。每當肯尼斯毫無防備的腳尖勾到鋼絲,或是踩到地毯底下的信管的時候,事先裝設好的手榴彈就會爆炸,地雷灑出漫天礫彈,瞬間擴散開來的水銀防護膜屢次輕鬆擋下所有攻擊。

對方設下的陷阱就像是騙小孩的玩具,滑稽的程度就連肯尼斯都要為之發噱。但是當他嘲笑對方的同時,也就等於在嘲笑因為這種騙小孩玩意兒就輕易負傷的自己。

自嘲之意就像是一把剃刀,割傷肯尼斯的自尊。這樣的屈辱更進一步撩撥他心中的怒氣。

艾梅羅伊爵士引以自豪的禮裝不應該用在這種愚蠢的胡鬧行為上。他的水銀應該是用來抵擋咒彈、彈開靈刀、突破魔法火炎、寒冰、或是雷擊的武裝。應該是讓那些與他為敵的魔術師感到驚嘆,使那些人心中帶著敬畏之意的同時,給予他們死亡的祕術才對。

但是,現在他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

動用自己自傲的禮裝所追逐的是一隻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鼠輩……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肯尼斯的屈辱感愈來愈強,肩膀上的傷口也愈來愈痛。

歇斯底里的無限惡性循環。-------不過結局也已經近在眼前了。

就算這座城堡再廣大,當對手向樓上逃逸的時候退路就已經受到限制。該死的老鼠終於被逼到三樓走廊的盡頭。先一步在肯尼斯前面行動的水銀偵蒐滴流這次確實掌握到敵人的位置。目標似乎已經放棄逃跑,留在原地不動。他可能是打定主意,想要在那裡和肯尼斯進行最後的對決吧。

對決------肯尼斯的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名詞,讓他不禁發笑。

看來敵人還沒放棄。原來是這樣阿,既然曾經一度讓肯尼斯受傷,如果還有第二次這種僥倖機會的話,或許就有機會取勝。對方是抱著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想法決心一戰的吧。

「愚蠢小人……」

嘴角因為發出冷笑而高高吊起。肯尼斯低聲說道。

那隻老鼠能夠從肯尼斯手中搶下一招不是因為臨機應變的戰略,也不是有什麼奇招妙計。 單純只是因為一種名為異常的偶然罷了。肯尼斯有必要讓他了解這其中的差別。

這不是對決,而是處刑、是虐殺。

渾身充滿殘忍的殺意,肯尼斯與自己的禮裝一起轉過最後的轉角,踏進有盡頭的走廊。

幾乎與預先設想的狀況一樣,衛宮切嗣第三次與肯尼斯艾梅羅伊亞奇波特對峙。

距離大約三十公尺,走廊寬約六公尺多。沒有遮蔽物,也沒有退路。

對切嗣來說,肯尼斯的月靈髓液大約是在七點五公尺以內的距離就可以發揮出致死的速度與威力。 在肯尼斯接近到這段距離之前,攻擊權都掌握在切嗣手上。

左手------第三次交換彈藥的螺旋彈倉之內,50發9mm子彈正在等待擊發的瞬間。

然而在他的右手中的是禮裝Contender特裝型。僅只一發的彈藥已經裝入切嗣的王牌『魔彈』了。

看到切嗣既不感到畏懼,也不出聲討饒,只是手持兩隻手槍默默佇立的模樣,肯尼斯的表情極為不悅地扭曲著,撂下譏嘲的揶揄話語。

「你該不會以為剛才那招還會管用吧?賤人。」

當然不會管用,要是真有用的話就麻煩了-----但是切嗣當然不可能透漏絲毫訊息。他必須要讓肯尼斯以為切嗣只會用同一招,會對自己展開和剛才一樣的攻擊。

「我不會輕易殺死妳。我要一邊讓你的肺臟與心臟再生,一邊從腳尖開始剁碎你。」

肯尼斯一邊陰惻惻地吼道,一邊緩緩往切嗣走來。在他身旁滾動的月靈髓液彷彿是在恐嚇切嗣一樣,無數長鞭前後伸縮,銳利的鞭刃搖擺不停,十分嚇人。

「帶著悔恨、痛苦與絕望去死,然後在斷氣之際盡量詛咒吧,詛咒你那膽小如鼠的雇主……詛咒那個玷污聖杯戰爭的艾因茲貝倫Master!」

很好-------耳邊聽著肯尼斯的處刑宣言,切嗣在心中低笑。他之前擬定的交換Master身分的計策畢竟還是有效的。

距離十五公尺。要動手的話就是現在。

切嗣首先用左手的Calico全自動連續射擊,讓9mm子彈的彈雨對步步進逼的肯尼斯飛去。這一招完全重現一樓走廊時的奇襲,是誘發月靈髓液自動防禦的牽制攻擊。這只是虛晃一招,目的是為了讓水銀防禦幕延展開來,厚度薄到無法抵擋接下來Contender的攻擊。

艾梅羅伊爵士當然不會再上同樣的當。

『Fervor, mei sanguis』(沸騰吧,我的熱血)

水銀的防護型態立即發動。但這次不是形成薄膜狀。月靈髓液跳到主人面前,說時遲那時快,由地板向天上一口氣豎起無數根倒刺。就像是一片濃密的竹林般隱藏肯尼斯的身軀,同時完全擋住飛來的子彈。

如果不是火炎或是噴霧攻擊,就不一定要用薄膜狀的防禦。子彈這種東西,只要直線前進的軌道被阻斷的話就無法達到攻擊作用。那麼只要用一根"柱子"就足以防禦了。

像這樣把水銀展開成劍山形狀所需要的魔力當然不是單純的薄膜狀型態所能比擬的。肯尼斯必須要讓每一根絞得像鋼絲線一樣細的倒刺都具備足以擋住子彈的堅硬度與韌性。這次的自動防禦是動用肯尼斯所有魔力而形成的。刻在肯尼斯雙肩上,亞奇波特家傳承的魔術刻印讓迴路運轉到極限,激烈的疼痛折磨著主人的肉體。

但是這次的防禦絕對是銅牆鐵壁。

子彈被銀色劍山所阻,一邊發出震耳欲聾的金屬聲響一邊在倒刺的間隙之間反覆跳彈,喪失力道掉落在地上。沒有一發子彈碰到肯尼斯的身軀。

緊接著,切嗣右手的Contender發出怒吼聲。這一枚單發子彈的破壞力之強,更遠勝第一次打穿月靈髓液的防護壁,讓肯尼斯重創的9mm子彈。

但是劍山狀的水銀在自由度方面卻比不上薄膜型態。

在那必殺一擊碰觸到銀色倒刺的瞬間,其他所有的倒刺就像是捕蠅草般收攏,把子彈包裹起來。密不透風的的尖細倒刺在剎那間變化成為一根粗大的柱子,封殺點30-06Springfield彈。

這一招徹底展現出月靈髓液變化自如的優點。這種的流體操作魔術的手法既精密又完美無缺,當可堪稱是不辱名門亞奇波特家名的極限絕技。

就在他成功施展出這招窮究精神力與技巧的完美魔術的瞬間,艾梅羅伊爵士的命運業已走到了盡頭。


就算是締結契約的Master與Servant,想要從遠方傳達意念還是需要依靠念話或是類似的通訊手段。

不過如果雙方是因為令咒而聯結的話,只要有任何一方面臨攸關生死的險境,另一方立刻就可以藉由感覺的紊亂而察覺到。

因此身在森林中的Lancer也馬上感覺到肯尼斯遭遇危險。

「什麼-------!」

就在Lancer擊破Caster的怪魔大軍,現在就要與Saber聯手收拾仇敵的這個時候,他抬頭往艾因茲貝倫城的方向望去,一動也不動。Lancer此時才發現,本以為會在後方監視自己戰鬥的Master其實已經先一步闖進敵營當中,挑起另一場戰鬥。

Lancer的動搖對於已經走投無路的Caster來說簡直就是求之不得的可趁之機。

魔力從Caster手中已經完成再生的螺湮城教本奔流而出,Saber當然不會眼睜睜看著魔術師施展咒文。

「還在做垂死的掙扎!」

Saber用右手舉起寶劍向Caster衝過去,想要在咒文施展之前砍殺敵人。

可是Caster也不會傻到以為咒文與長劍比快。他連一小節的咒文都沒有詠唱,只是讓寶具產生的大量魔力恣意爆發而已。

雖然剛才的召喚魔術已經被癱瘓,但是染紅了一整片大地的血水灘還殘留著魔力的迴路。不受控制,任意噴發的魔力流進血糊的成分裡,沒有任何作用,就這樣在血水中破裂。

轉眼間,黝黑的血霧籠罩整片森林。

「嗚……。」

在踏入長劍可及的距離之前視線就被遮蔽,就算是勇敢如Saber也不敢輕舉妄動而停下腳步。

Caster原本就沒有打算要施展咒文,只是故意讓明知會失敗的術法強制發動而已。在這種局面之下,他只需要這樣就夠了。血液雖然不能成為召喚獸,但還是因為飽和的魔力在一瞬間沸騰、氣化、成為霧狀擴散到四周。因為Caster擁有寶具供給的龐大魔力量,才能使用這種誇張的伎倆。

他的目的就是-------掩蓋視線的煙幕。

就算Caster再怎麼自信心過剩,他也認為這種局面不可能起死回生吧。趁著血霧遮蔽Saber與Lancer視線的當口,魔術師的Servant立刻解除實體,面對三大騎士職等之中的兩名,他連撂下一、二句狠話的時間都沒有。化為靈體的Caster強忍著憤怒與屈辱,趕緊頭也不回地離開戰場。

對Caster來說,僥倖的是Saber無法和他一樣化為靈體繼續追蹤,以及可以靈體化的Lancer因為Master陷入危險當中而無暇他顧。

「可惡……卑鄙無恥的小人。」

口中一邊煩悶地低聲說道,Saber將周圍的大氣召進『風王結界』當中。清靜的風立刻由四方吹來,吹散污穢的血霧。等到寶劍再次隱沒在無形的防護下,兩名Servant的視野恢復的時候,別說是看到Caster的身影了,就連靈體的氣息都已經消失無蹤。

「Lancer,怎麼了?」

Saber沒有逼問Lancer,只是語氣平靜的問道。如果Lancer有心要追Caster的話,現在早就已經追上了,但是他卻白白放任Caster逃脫。只要看見他臉色大變的表情就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吾主現在正面臨危險……。看來他把我留在這裡,自己攻入你們的大本營了。」

Lancer說話的語氣很為難。Saber也馬上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心中一片苦澀。

"到頭來……所有的一切都還是在切嗣的掌握下嗎"

Saber感到悔恨不已。她也不想徹底否定奇策謀術。但是切嗣所展開的冷酷陷阱怎麼樣都和騎士王在戰場上堅守不移的信念相互背道而馳。

「那一定是我的主人造成的。……Lancer,你快去。去救你的主人吧。」

聽見Saber語氣堅定地催促道。Lancer先是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感佩至極地點點頭。對Saber來說,這樣的判斷很顯然是等於背叛主人。想要打贏聖杯戰爭的話,把Lancer擋在這裡,爭取時間等他的主人喪命才是更加理所當然的選擇。

但要是這麼說的話,Lancer也就沒必要特地用拯救Saber的方式與Caster作戰了。他不認為自己很蠢。所以現在選擇讓路的Saber當然也不會是愚不可及的人。

「騎士王,感激不盡。」

「沒什麼。我們曾經發誓要以騎士的身分光明正大一決勝負。讓我們共同貫徹這份尊嚴吧。」

Lancer無言頷首,變為靈體消失了。他就這樣化為一陣旋風,朝向森林深處的城堡疾馳。